“老三，起来了！别总赖炕！再不开门，大哥该等急了！”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叫喊。

雷豹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急切的国字脸，很自然的应了声：“知道了，二哥。”

很奇怪的，雷豹知道二哥叫雷虎，大哥叫雷龙，脑海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很多信息，很自然，很融洽，似乎原本便该如此。

换上一袭马褂，雷豹别扭的跟着雷虎出了后院，见到了大哥雷龙。雷龙和雷虎的模样极其相象，只是从右眼角到鼻梁有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疤痕，依稀还能让人想像起其时血肉翻卷的模样。

门房才一打开，一股寒气便迎面扑来，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都快四月间了，还能那么冷？抬头看看那“奉天济民药房”的招牌，雷豹不由一阵感慨。穿越，真的穿越了。或许，自己的诺言，也有机会兑现了。

或许是天冷的缘故，就连那早已升起的日头都显得有些阴寒。街上冷冷清清的，不见什么人，就连野狗都是夹着尾巴的。

济民药房在奉天，充其量也只是个小药铺而已，门脸儿并不大，倒是那几个药柜有些庞大而笨拙，里面的药材也是中药为主。店小，自家的人手足够，也就没有雇佣什么外人，全靠三兄弟自己撑着。

一边擦拭着药柜，一边检查着药物。还好，原本的记忆中多了些东西，对这些药材的识别倒没有什么问题，至少还能分辨出萝卜和人参的差别。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店里慢慢来了些主顾，零零散散的买了些便宜的药材，这才驱走一些冷清的气息。

“雷大掌柜，好久不见啊！”一个穿马褂、着礼帽的富商拄着文明棍笑呵呵的拱手。“生意兴隆、生意兴隆啊！”

见到来人，雷龙那万年冰山的脸变了，嘴角抽动了一下，拱手道：“陈老板啊，这一向在哪里发财？坐，里面坐！老二、老三，照顾外面的生意。”

不过盏茶工夫，一身煞气的警长谢文辉穿着那身黑制服冲进了济民药房，气势汹汹的拔出王八盒子吼道：“雷龙，你给老子出来！”

雷豹的脸阴了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痛恨这些为虎作伥的二鬼子，更重要的是，刚才进去那个所谓的陈老板，以雷豹的眼光，肯定是在谈某些不便于公开的事，更极有可能与打鬼子有关！

雷虎的脸色更是吓人，目光直勾勾的盯向谢文辉，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谢警长，有事么？”雷豹冷笑着踱到到谢文辉面前，一字一句的道。“该交的税，我们一文没少吧？杀人放火，我们兄弟没干吧？就这样，您老人家还大清早的上门来寻晦气，就不觉得过分么？”

“谁耐烦寻你晦气？滚一边去，让你家老大出来！再不出来，弟兄们可就直接操家伙了！”谢文辉枪口指向雷豹。“别以为你兄弟仨能打，这年头，再能打也斗不过这家伙！”

“我的警长大人，别忘了你也还是个中国人，你家老小也在奉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做绝了，对你有好处么？夜路走多了，小心遇鬼。”雷豹压低了声音，近乎恐吓的说。

谢文辉的脸色有点铁青。

雷家老三这个愣头青的名头，谢文辉多少是知道点的，十足是个不要命的家伙。偏偏自己家在哪里，这混小子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要是哪天真把他惹毛了，不定出什么事呢。

目光扫向身后的几名警员，谢文辉的胆气又足了起来，大声的嚷嚷起来：“雷老三，我可警告你，我这是在执法，妨碍公务的罪名，你吃得起？”

“我说这谁啊！家里人没死光吧？难不成是吃了我家的药死人了？”一掀门帘，雷龙昂然走出来，一脸的不屑。

看到谢文辉，雷龙的嘴角斜撇了一下：“哦，原来是谢大警长啊！怎么？我才脱下这身皮没几天嘛，茶就凉了？当真是咱们奉天的气候，寒心啊！”

“别，别扯那些没用的。”谢文辉见到雷龙，明显有些紧张，说话也有些结巴。“有，有情报说，说，义勇军的抗日分子到你这来了。”

雷龙的手指敲得柜台“空空”作响，冰冷的看着谢文辉，配上那张疤脸，很是吓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的大警长，抗日这帽子也能乱扣的？可别害死我仨兄弟！不说我好歹也穿过这身皮，就是普通的良民，你这帽子也不能乱扔。真要拿这说事，可以，拿点凭据出来！”

“另外，别说我没提醒你，我要有通敌之嫌，你也跑不掉。别忘了，你也曾在黄处长手下混过饭吃。”雷龙“善意”的小声提醒着谢文辉。

黄处长，便是九一八事件中，时任辽宁省警务处长，率部抗日的黄显声，整个辽宁的义勇军，有半数出自原先的警务处。谢文辉虽没有参加义勇军，却也逃脱不了黄显声旧部的烙印。

“娘的，弟兄们面前，就不能给老子几分面子么？”谢文辉嘟囔了一句，从裤兜里掏出一包哈德门，递了一根给雷龙。“别说老子不念旧情，今儿这事，可不光是我这一处盯着，后面的便衣队可早就候着了，怎么也得给个交待。”

“哎呀呀！久闻雷老弟广纳三江之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称得上是门庭若市，不愧是我满洲帝国的商业精英啊！”一个精瘦的汉子着一袭长衫，笑哈哈的走进店门。“雷老弟，还记得曲某否？”

“曲……”雷龙沉吟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的指着来人道：“沧州！李家庄！”

两人相视大笑。

笑声渐止，来人似乎这才看见满屋的警察，一脸的诧异：“怎么回事？雷老弟，今天警署的兄弟们扎堆儿的买药么？”

“这位先生，我们需要搜查这里，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谢文辉好歹也算是老江湖了，从来人的气度举止便看出其大有来历，言语也不敢放肆。

“搜查啊？”来人从掏出一张名片，随手递给谢文辉。“鄙人曲一心，八极拳教习，正打算来奉天混口饭吃，这济民药房是我这拳馆的药材供应。这位警长，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八极拳？”

谢文辉起初还真没在意，猛然回过神来，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八极拳倒也罢了，只是“满洲帝国”的宫廷武术教官霍殿阁却是名头极大。名头大，不仅仅是其武艺高强，更狠的是他根本不惧小鬼子，多次公开击败鬼子的武士，狠狠的煞了小鬼子的气焰。

“雷，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么多警察来找麻烦？难道我们开个药店也犯法了么？”一个别扭之极的洋腔洋调出现在大家耳边，随之出现的，是一个金发碧眼、鼻梁高耸的洋人，笔挺的西服、修长的文明棍，都在向世人昭告，这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士。

“史奈德先生，你来得正好。”雷豹很自然的开口，似乎和这史奈德早就相熟了。“这几位警官先生说我们药店窝藏抗日分子呢！”

史奈德愤怒的挥舞着手中的文明棍：“诬蔑！这是**裸的诬蔑！警官先生，我会向我们德国大使馆提出最强烈的抗议！”

“另外，别说我没提醒你，谢警长。”略带讽刺的，雷豹阴冷的开口，拳头捏得“啪啪”直响。“第一，这个药店，史奈德先生是参了股的，只怕就是日本人也不能不考虑国际影响吧？第二，要搜可以，只是这药店里除了中药，还有为数不少的西药，里面配的玻璃器皿也不少，要是没搜出什么，又把器皿弄坏了，嘿嘿……”

自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之后，民怕官、官怕洋人的“优良传统”便这么一代代的传了下来，谢文辉自然也深受其熏陶，不由为难起来。

“谢警长，怎么还不动手抓人啊？啊？”戴呢子帽、着绸衫、斜挎王八盒子的便衣队长牛桂容打着官腔，腆着肚子，眯着一对小王八眼，操着企鹅步踱了过来。

谢文辉似笑非笑的看向牛桂容：“牛队长，抓人，好像你也有这个权利嘛。这样，这个功劳，兄弟也不和你争了，记得改天请兄弟喝酒哦。”

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牛桂容，谢文辉一挥手，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要搜？赶紧的搜吧！要是搜不出什么，我会让大使馆向你们上司交涉！”史奈德怒气冲天的嚷着，口水喷了牛桂容一脸。

牛桂容恼怒的擦去一脸的口水，这才看清眼前这位洋大人的面容，立刻摆出一幅谄媚的笑容：“看您说的，咱们也不过就是奉命行事，哪敢和您为难啊！这就走，这就走！”

“队长，就这么算了，不搜了？”便衣小头目黎雨川紧跟在牛桂容身后走出济民药房，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牛桂容猛然止步，转身一个大耳刮子扇到了黎雨川脸上：“蠢货！你没长眼睛吗？洋人是咱们惹得起的？”

黎雨川捂住面颊，哭丧着脸道：“可是，弟兄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那么一个立功机会，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成？”

牛桂容愣了一下，王八眼眯成了一条缝，满脸的肥肉抽搐着冷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搜不了，还不许守在外头等？你小子给我带十几个弟兄，日夜轮流候着！爷还真不信，那些反贼能飞天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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