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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演义》第七节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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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东王府中一片混乱,多留一刻都危险万分,傅善祥竟然在这个时候冲了出去,无异于自投火坑,周中华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追出门去。

周中华紧追着傅善祥,直到穿过紫霞坞的假山和花园,这才将她截住,喘着气道:“祥儿,你大仇已报,还是和我一起走吧!”

傅善祥惨然一笑,歇斯底里的叫道:“大仇已报?不,我一定要手刃这个奸贼!在他侮辱我的每个晚上我都曾发过誓,一定要亲手杀死这个禽兽!”

周中华紧紧抱着傅善祥,说道:“祥儿,你清醒些,杨秀清今日必死无疑,你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一切都过去了……。”

傅善祥用力挣脱周中华的怀抱,手腕一翻,一支小巧的火铳抵在自己的心口:“华郎,你走吧,我已非贞洁,不值得你怜惜……,你若再不走,我便死在你的面前。”

周中华嘶声道:“祥儿,说什么已非贞洁,说什么不值得,在我的心中,你永远是最纯洁、最高贵……。”

傅善祥泣声道:“别再说了,你还是走吧……。”

“祥儿,你也在这里。”阴影中,一个嘶哑阴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

听到这个声音,傅善祥如遇鬼魅,尖叫着躲到了周中华的怀中,浑身簌簌发抖。

周中华从靴筒中拔出左轮手枪,厉声道:“是谁,给我出来。”

两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到廊下,倚柱而立。月色清幽,只见这两人浑身鲜血,狼狈不堪,前面手持火枪的依稀便是东王府承宣官杨益清,后面那人赫然正是东王杨秀清。

这一晚杨秀清正在寝宫之中与几个美女胡天胡地、连席大战,忽然有“刺客”出现,若非近身护卫反应快捷,杨秀清险些一命呜呼。杨秀清惊怒不已,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些“刺客”居然是从寝宫中预备逃生的暗道中冲出,并且越来越多。

就在护卫们与刺客浴血奋战,竭力保护杨秀清撤出寝宫时,府中四处响起喊杀声,一场毫无征兆、突如其来的屠杀开始了,东王府中的护卫、官员等多数还在睡梦中,未及反抗便身首异处,惨遭杀戮。

待等护卫发出警报,东王府已然是一片火海,韦昌辉和秦日纲的部下凶残暴略,血洗东王府,使得这座天堂转瞬间变成了地狱。韦昌辉更是亲率部属,包围了杨秀清的寝宫,猛攻不已。杨秀清情知不妙,更糟的是寝宫中的暗道已经无法逃生——他哪里知道,傅善祥早已将此处暗道的出口通知了韦昌辉。

大势已去,杨秀清只得落荒而逃,数十名贴身护卫拼死力战,为杨秀清杀出了一条血路,保护着他冲出寝宫。此时杨秀清唯一的希望便是由紫霞坞的暗道逃走,一路血战,好不容易逃到此处,护卫都已死伤殆尽,杨秀清和杨益清二人也伤痕累累。

※※※

突发变乱,杨秀清本以为傅善祥已经死于乱军之中,此时看见她毫发无损,不由一阵欣喜,眼见有望逃出生天,只要能调集嫡系部属反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哼哼,江山美人,仍然属于自己!

忽然,杨秀清发现情形不对,傅善祥竟然和一个男子相偎而立,惊恐的目光中更是充满了仇恨,往日的温柔、娇嗔荡然无存。想到今夜的变故,想到傅善祥如何鼓动他“逼封万岁”,想到“叛军”居然能从暗道中出现,杨秀清陡然明白了一切,这个娇滴滴的美人竟然是一条毒蛇!杨秀清不禁咬牙切齿、心中咒骂,掏出两支精巧的小手枪,那是他花费重金从洋人手中购得,也是他最后一道防身的武器。

杨秀清狞笑着将手枪指向周中华:“臭婊子,我先送你的相好上西天。”

“不。”傅善祥尖叫着挡在周中华身前。

周中华一把将傅善祥拉到自己的身后,随手瞄准一旁正准备开枪的杨益清扣动扳机。

“砰”、“砰”,杨益清和周中华几乎同时中弹,栽倒在地上。

“啊!”傅善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如同疯了一般,冲向杨秀清,“砰”、“砰”,枪声再次同时响起,傅善祥和杨秀清都倒在血泊之中。

周中华强忍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在击毙杨益清的同时,他也被杨秀清击中,幸而有避弹衣附体,未曾丢了性命,但弹丸的冲击力仍然将他击倒在地。

然而在这霎那之间,一切都已经结束,杨秀清用另一只手枪打中了傅善祥,傅善祥也实现了自己的誓言,亲手击毙了杨秀清!

周中华跪倒在地,将傅善祥抱在怀中,心如刀绞,欲哭无泪,怀中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

耳边喊杀声越来越近,周中华在傅善祥脸上深深一吻,轻轻将她平平放在地上。她的脸庞是如此安详,也许她最后的记忆,便是和自己的情郎一同奔向了天堂。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她已经求仁得仁,求爱得爱;只是,死者已矣,生者呢?

※※※

暗道的出口果然在东王府外,周中华一出暗道便点燃旗花火箭,放出讯号,少时西南方向也有一支旗化火箭升空。

周中华全力向西南方向奔去,不多时,只见一队太平军打着火把迎面而来。周中华惊吓不已,正准备躲避,对面却有人喊:“六哥,是我。”

周中华定睛观看,原来这一队太平军正是李荣章等人所扮。众人会合之后,迅速赶往最近的太平门。路上李荣章询问周中华何以能逃出,周中华只说东王府发生了内讧,自己乘机逃生。周中华又问起容闳何在,李荣章道:“容先生说还要在江宁待上一段时间,他留有一封书信给六哥,请六哥不必为他担心。”

众人来到太平门,出示令箭,守门的旅帅似有默契,也不盘查便开门放行。众人离城数里,回首江宁城内,仍见火光冲天,周中华暗暗叹了一口气,东王府的一切都已经成为历史!

※※※

天京城中的变乱并未因杨秀清被诛杀而告终,反而在杀红了眼的韦昌辉一手导演下愈演愈烈。

韦昌辉攻入东王府后,将杨秀清的家人及府中侍从尽竭杀死,仅杨辅清驻军在外得免。

当时天京城内,隶属东王府的各级官员、兵士还有数万人。韦昌辉为了斩草除根,想出一条“一网打尽”的毒计。在杨秀清被诛杀的第二日,天京城中四处张贴告示,称天王降诏,因韦昌辉和秦日纲在处置杨秀清篡位一事中,杀戮太甚,超越诏旨,应受杖刑四百。凡东殿部属,都可以去看昌辉、秦日纲受刑。

同时还有诏书,称杨秀清逆谋乃是自天泄露,今杨秀清既已伏诛,馀党一概赦宥不问,命东殿部属约五千多人前去观看行刑。

行刑之日,众目睽睽之下,行刑者尽力打击,响声可闻,甚至用刑的木棍当场被打断,韦昌辉、秦日纲俯首受刑,毫无怨言。

此后杨秀清的余部被集结在一处,听候整编,众人信以为真,于是缴械待命。哪知缴械之后,韦昌辉立刻暴露凶残面目,纵兵围攻,大肆屠杀。这场屠杀牵连甚广,尤其是东殿官员,如东殿吏部尚书侯谦芳、助天侯东殿刑部尚书刘绍廷、翊天侯东殿户部尚书吉成子、扶天侯东殿礼部尚书傅学贤等一大批功臣宿将、高官将领被诛杀,只要冠以“杨党”,便是灭门之祸,天京城内人人自危。

这场腥风血雨持续了近两个月,前后共计屠杀二万多人,从观音门内推出的尸骸,飘流在长江之上,惨不忍睹。

直至翼王石达开返回天京,屠杀才稍有收敛。

石达开惊讶于韦昌辉的滥杀,复为争权,与韦昌辉发生争执。石达开闻讯赶回天京时,随身只带检点张遂谋、曾锦谦二人,他本以为自己有石镇吉的三万人马,料想韦昌辉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韦昌辉已经无所顾忌,且此前借清洗杨党为名,已经架空了石镇吉,由此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矫诏要杀石达开。

石达开猝不及防,在石镇吉的护卫下,连夜吊城由小南门而出,逃出天京,走上安河,投奔在安徽境内的嫡系部队。

石达开逃走之后,韦昌辉迁怒于他的家人,将石达开全家杀光,天京城中一片愕然。

石达开盛怒之下,统兵回师天京,兵临城下后上书洪秀全,索要韦昌辉首级,否则“班师回朝,攻灭天京”。石达开素重义气,乃是首创诸王中最深得人心者,天京城内外的太平军一时间都唯其马首是瞻,一呼百应。

此时此刻,一直纵容韦昌辉、秦日纲,借他们的手打击功臣异己的洪秀全斟酌利弊,毫不犹豫地做出判断,丢车保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掉韦昌辉,并声称此前韦昌辉的作为都是蒙蔽天王,擅自而为。洪秀全甚至命将韦昌辉曝尸示众,尸体上标明“北奸肉,只准看,不准取”,以此向石达开表明态度、笼络其心。

其实,从诛杀杨秀清到诛杀韦昌辉,完全都是洪秀全一手操纵。从诛杀韦昌辉就可以看出,即便包括燕王秦日纲、佐天侯陈承瑢在内,所杀不过二百多人,时间不过两日,所谓的韦党便一举全歼,可叹韦昌辉完全被当作枪使了一次。而豫王胡一晃也在这一期间适时的“病故”。

至此,通过两场诛杀,首义诸王,天王、东、南、西、北、燕、豫,其中西王萧朝贵、南王冯云山早死,东王杨秀清、北王韦昌辉、燕王秦日纲被杀,豫王胡一晃病故,七王只剩下洪秀全和石达开。

当太平军的军威达到鼎盛,一切都处在蒸蒸日上之时,这一场争权夺利的萧墙之祸,使得太平天国元气大伤。

※※※

“皇上大喜,长毛内讧,伪东王杨秀清、伪北王韦昌辉、伪燕王秦日纲等被诛,长毛已经人心惶惶,克复江宁,剿灭乱匪指日可待。”,养心殿内,御前群臣向皇帝叩首朝贺。

御座之上,咸丰皇帝叹了一口气道:“祖宗保佑,邀天之幸,乱党自相杀戮,正应乘此良机痛加剿灭。”

众臣纷纷叩首:“皇上圣明。”

已擢升为左都御史的肃顺奏道:“皇上,据两江总督怡良、江苏巡抚赵德辙的奏章,曾失陷于乱匪之中的三品衔帮办军务周中华自请处分。此人该当如何处分,还请皇上圣裁。”(肃顺于咸丰七年升左都御史,此处为救周中华,改之。)

咸丰道:“嗯,折子我已经看过,你们说呢?”

肃顺偷眼观察咸丰的脸色,虽然天意难测,但他心中已经猜出了**分:“皇上,周中华虽然未能尽忠死节,但此人所撰写的《匪情汇撰》,极尽翔实,此前诸多不解之处都一一辨明,对于剿灭乱匪极有益处。况且此人素有干才,屡建功劳,所办团练也是骁勇善战,还有一件,上海的新式制造局已经开始制作西洋火器,假以时日,必有成效,这件事,此人也功不可没。”

咸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还有江南诸多官员联名保奏,曾国藩和胡林翼也都上了折子,为这个周中华请命。哼哼,此人可谓交通甚广。”

肃顺连连叩头,道:“皇上,此乃用人之际,张国梁尚可容留任用,还请皇上开恩,准周中华带罪立功。”他所说的张国梁,原本是太平军将领,后来反水投降,如今官居提督,反成为与太平军作战的急先锋。

咸丰扫视众臣,道:“你们说呢?”

众臣齐刷刷叩首说道:“皇上圣明。”这些官场老手,这等明哲保身,将责任推给皇帝的功夫,早已经是炉火纯青。

咸丰眼帘低垂,看着御书案上摊开的两江总督怡良的折子,其实在折子上已经有了批复。“准其带罪立功,以观后效。”这一行略带婉约的字体,正是出自于即将生产的懿嫔!

咸丰合上奏折道:“好,就让他帮办军务、带罪立功。”

肃顺等同声赞道:“皇上天恩。”

咸丰又道:“嗯,朕以为,江南军事还是以江南、江北两座大营为要,这两座大营务必尽快重建,你们有什么条陈呢?”

军机大臣、大学士文庆奏道:“启奏皇上,江南、江北两座大营的重建,当以人才和粮饷为重。”

咸丰点点头,以示赞同,道:“接着说。”

文庆正准备详细奏对,这时一个太监匆匆走进养心殿,跪倒奏道:“皇上大喜,懿嫔生了。”

咸丰忙问道:“是男是女?”

“回皇上,是个阿哥。”太监道。

“臣等恭贺皇上。”大臣们叩首后都笑吟吟看着年轻的皇帝。

咸丰喜笑颜开,乐不可支,道:“今儿就到这儿,朕这就去奉先殿上香。”

※※※

懿贵人那拉氏于去年夏季怀有身孕,此时咸丰尚未有嗣,得知那拉氏有孕,虽然是男是女还不得而知,仍当即加封懿贵人为懿嫔,似这样“母凭子贵”,后宫之中实属寻常。

那拉氏有孕在身,咸丰皇帝便时常到储秀宫来探望,即便是皇帝与嫔妃,说白了也是夫妻之间,二人初为人父人母,总有些说说笑笑。只是谈笑之际,咸丰皇帝往往愁眉深锁。这位兰儿姑娘心细如发,察言观色,才知皇帝是为了军国政务焦头烂额,烦乱于心。

此时内有洪杨之乱,半壁板荡;外有洋夷窥伺,如虎似狼;又兼天灾频繁,百姓苦不堪言,民变时有发生,朝廷疲于征剿,国库更是空空荡荡。不当家不知当家苦,身为一国之君,咸丰皇帝甘苦自知,有时军情紧急,虽不曾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却也相差无几。

这位懿嫔那拉氏,也就是兰儿,本就秀外慧中,蕙质兰心,于是温言为皇帝劝解开导,着意排忧解愁,有时也出谋划策,帮着皇帝拿主意、作决断。令皇帝惊奇的是,懿嫔的所说所想竟颇有见地,有时见识之明,便是朝中重臣也不过如是。咸丰皇帝这时才二十多岁,毕竟年轻,不拘于成例祖训,一任兰儿指点,甚而有纵容、依赖之意。

懿嫔那拉氏渐渐持宠而骄,这次诞下皇子,地位更是巩固,其所生之子,便是咸丰的皇长子,名为载淳。

数日后,明发圣旨,刚刚生下皇长子的懿嫔那拉氏被晋封为懿妃,其宫中地位已然仅次于皇后。

与之同时另有旨意,命钦差大臣德兴阿重建江北大营;授和春钦差大臣关防,命其重建江南大营;务必乘叛匪内乱之际,全力进剿。著周中华戴罪立功,仍统帅沪军,帮办江南大营军务。

当周中华接到圣旨之时,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丢城弃地、不战而逃、被太平军生擒活捉,不论哪一桩,都是足以杀头的罪状,最不济也是罢官、严惩。周中华这次本来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只要不杀头,一切都好说。

钱可通神,幕后的运作果然有效,朝内有肃顺的力挺,朝外有曾国藩、胡林翼的保奏,再加上懿嫔的枕头风,一场大祸就此弥于无形。一个轻描淡写的“戴罪立功”,简直超出了周中华的期望。

这样的荣宠,两江官场一时为之侧目。当然,两江总督怡良早已被周中华的糖衣炮弹打垮,新任江苏巡抚赵德辙也没能例外,伍汉峰已经升任布政使,周中华置身在这样一个环境之中,自然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江南大营重建在即,和春已经盛情相邀,周中华踌躇满志,准备大展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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