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中华演义》第五节鸦片流毒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此后数日,陆续有洋人前来“租借”土地,当初以四十两银子一亩收购的田地,如今都以不低于一百四十两的价钱“永远租借”给了外国人,壹千多亩地,只留下一块在伍府之侧的五十余亩。除去契税外,周中华从中获利近十万两银子。

史载,英国领事阿礼国以青浦事件为借口,向清政府讹诈扩大租界。是年,英租界由原来的八百三十亩扩大到两千八百二十亩。

当年(1843)上海正式开埠后,英国人一再要求买地。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上海道台宫慕久与当时的英国领事巴富尔议定公布了《上海地皮章程》。其中最重要的发明就是“永租制”。“永租制”只允许租借人退租,不允许业主收回,租约上写明“永久租用”,实际上就是买地。初期每亩地“租借”价格为三四十两,至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初时租界内的地价已经攀升到每亩一百三十两以上。

这一日,周中华在昌泰番菜馆楼上宴请众人。席间谈论此事,伍元文、伍汉峰、谢泽等均赞叹周中华的“先见之明”,伍汉川和严俊卿也很是佩服他的“远见”,伍汉骏更是乐不可支。众人问他如何得知朝廷必将同意扩张租界,周中华含糊搪塞,只是说看朝廷自《江宁条约》以来,于各国洋人之请,尤其是英国人,只要能不“肇启战端”,必是优容允诺,故而大胆猜测,此次亦然尔。

众人恍然,于佩服周中华之外,更是对朝廷大失所望。伍汉川言辞切切,直指秉政者尸位素餐,软弱无能,误国误民。

周中华当面将四万两银票,外加押息若干交还伍元文。伍元文只收了三万两,余者执意一概不收。周中华于是只好作罢。

热菜上过之后,伍元文道:“你们年轻人好好叙谈,我这老朽先行告退,也好让你们尽兴。”众人送到门口,自有伍府家仆陪同伍元文离去。

一干人回到楼上,把酒行令,相谈甚欢。周中华又于席间拜托严俊卿雇用木工、匠人,就在余下的五十亩地上划出数亩建造住宅。周中华反复讲明,务求简朴,不可奢华。严俊卿慨然而诺,又问他所余田地将要作何用途。周中华道:“小弟已与千里贤弟商定,欲在此处建一义学,以授西洋格物地理各科为主旨。以此为端,秉承魏源公所倡导之思想,以洋夷之长技补益我中华之文明。”

众人听到周中华如此作答,都暗暗佩服他的胸襟。此人“一夜暴富”而不贪图享受,心中所想的竟是兴办义学,胸中之志,殊非平常之人可比。

周中华又言道:“只是小弟才疏学浅,此前又从未办过学堂,这校舍的建设,学生和教师的招募,都还要请诸位兄长鼎力相助、代为谋划。”汉川道:“中华贤弟所言所思诚我辈之楷模,此亦我等份内之事,自当倾力相助。来,大家一起敬中华贤弟一杯。”

伍汉峰微有酒意,笑道:“此番中华贤弟收购土地一事,足以显现贤弟乃经商贸易之奇才,于此道有天赋也。”

严俊卿道:“何以见得?”

谢泽道:“中华兄以千里镜为押,得巨资为本金,此谓稳;预见地价之变动,此谓准;以超出平常地价的三成迅速购地,此谓狠。有此‘稳、准、狠、’三字,中华兄已得商贸之三味也。”众人皆笑以为然,周中华亦笑而不言。

酒后诸人兴致不减,随意议论,漫步而行,不知不觉竟来到九江路,此处已是租界之内。

只见路边各家商铺“生意兴隆”,人头攒动。严俊卿指着这些商铺给众人解释,原来此处正是鸦片膏馆聚集之处。路边好大一间烟馆,铺号上赫然写着福寿馆三字。门口却有一男一女拖拉争闹。男子面黄肌瘦,衣裳邋遢,对那女子破口辱骂,推推搡搡。女子哭哭啼啼,苦苦哀求。

听那二人的言辞,却是一对夫妻,二人家中女儿生病在床,亟待药医,男子竟要用家里仅剩的银钱去吸食鸦片。女子追到此处,央求丈夫不要进去。那男子猛地一用力,把那女子推倒在地,转身就进了福寿烟馆。

此时上海的租界之内,鸦片已然是公开出售。更有甚者,只要向租界当局交纳税捐,即可申领牌照,开设专门供人前来吸食的烟馆。一些菜馆、茶楼也辟出烟间供人酒余饭后吸食鸦片。其中名声较大者有英人开设的怡和洋行、犹太人开设的新康、老沙逊洋行、英籍阿拉伯人开设的 “八巴利”洋行、华人开设的“广诚信”、“南诚信”、“小广寒”等。租界之内一片烟毒泛滥,膏馆林立,无人过问。上海一地就有烟民瘾君数千人。鸦片泛滥、白银外流,致使银贵钱贱,其时2000多制钱才能换一两白银。嗜食鸦片者,体力日衰、精力全无、意志萎靡、不事生产。卖房卖地者有之,鬻儿鬻女者有之,偷盗行窃者有之。悲惨之事日日都有,比比皆是。

那女子见男子进了烟馆,也急忙跟了进去,不想被烟馆的伙计一把推出,正好撞在石板地上,立时头破血流。

看到此处,伍汉川酒意上涌,再也按耐不住。他先搀起那女子,然后来到烟馆门前,便要上去理论。走到门口,却被两个伙计拦住了他。其中一人看他来势汹汹,问道:“这位大爷,我们这是福寿膏馆,您要是想来吸上两口的,就请进,要不然的话……”言下之意你不是来光顾的就别进来。

伍汉川本来就是狷介之性,家中又是家财万贯,何曾把这些小人放在眼里。他上去就是一个耳光,破口骂道:“我把你们这些欺压良善,赚取黑心钱的混蛋……”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另一个伙计早飞起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周中华本也想上前,却被严俊卿给拉住。这时见伍汉川吃了亏,周中华勃然大怒。他甩开严俊卿,冲上前去,左右开弓,把两个伙计打倒在地。伍汉峰、严俊卿、谢泽连忙上前解劝,伍汉骏则搀起伍汉川高声叫好。

就在此时,烟馆的掌柜带着十几个打手模样的人从烟馆里闻声而出,人人手中拿着短刀、棍棒。后面竟然还跟着两个洋人。这些人见烟管伙计被人打倒,一拥而上,围住众人。

那两个洋人站在台阶之上用英语交谈,其中一人道:“亨利,你看这些中国猪,就会打架。打仗时可没见他们这么勇敢。”那亨利道:“说到打仗自然是我们的罗伯特上尉最勇敢,这些野蛮人怎么能和我们英国绅士比。”

周中华虽然被这些人围住了,却毫不惊慌。他在特训时曾有过一对十的骄人战绩。听到那两个英国人出言不逊,周中华忍不住用英语反唇相讥:“贩卖鸦片,侵略别人的国土就是英国的绅士么?”

众人听他用英语与洋人说话都大为惊奇。那些打手见他们服饰光鲜,个个气度不凡,而周中华更是能用英语和洋人说话,不知他们到底什么来头,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紧紧围住。

那两个英国人也是颇为惊讶,那亨利道:“鸦片贸易是得到你们的政府允许的,是你们中国人自己愿意的。”

伍汉骏反驳道:“那你们侵略我们的国土,抢占我们的土地,也是我们愿意的?”

那罗伯特道:“年轻人,我们不是鸦片商人。我们是为商船护航的军人。鸦片贸易和战争的事情是由政客们讨论的,这里是我们的朋友约翰先生开的商店,请你们不要在这里闹事。”

周中华愤怒的说:“你们英国用军舰来保护鸦片贩卖,甘心做鸦片贩子的狗,这是军人的耻辱。”

“你竟然侮辱我们大英帝国的海军,污辱我们女王陛下的战士,我要求你收回你所说的一切,并向我们道歉。”罗伯特掏出手枪指着周中华大声咆哮。

周中华一声大笑,道:“靠着人多势众,用枪来威胁没有武器的‘野蛮人’,这就是你们英国绅士的风度么?”

两个英国人一时愣住,那亨利突然道:“那好,中国人,就让我来和你一对一决斗,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英国绅士。你敢不敢接受?你这个胆小的中国人。”说完拔出了自己的手枪。

那罗伯特忙说道:“不,亨利,你今年才刚刚加入海军,还是让我和他决斗。”

“罗伯特上尉,请允许我为了帝国的荣誉来好好教训这个野蛮人。”亨利坚持道。

伍汉骏在旁边把三个人说的话全部翻译过来告诉了伍汉峰他们,烟馆的打手们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严俊卿一看见洋人把枪都拿出来了,早就吓得酒醒了一大半,一听洋人要和周中华决斗,更是吓得掉了魂。严俊卿忙叫道:“中华兄万万不可,这火枪可不是闹着玩的,要出人命的。”谢泽也道:“中华兄暂忍一时之气,咱们徐图后计,不可莽撞。”

周中华暗想,此时对方人多势众,这也罢了;只是对方既有刀棍,还有手枪,动起手来,这一场群架,自己没事,这些书生怕是要吃亏。而且这英国人咄咄逼人,口口声声“英国绅士”,言语之中极是轻蔑中国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中华微微冷笑,坚定的说道:“各位兄长不必担心。”转过身来对英国人说“亨利先生,我佩服你有和我决斗的勇气。不过我要事先声明,如果我决斗失败,那我无话可说。如果我决斗赢了,你们必须向这位女士道歉,并且补偿她的医药费用。”

亨利道:“我接受你的条件。”

周中华道:“那我正式接受你的决斗挑战。”

于是两人约定,以一百步为距离,由罗伯特计数,每人各射一枪(当时的手枪只能单发)。亨利把罗伯特的手枪递给了周中华。众人都闪到了一边,胆子小的跑得更远,石板路上一时只剩下周中华和亨利。

两人背靠背站好。罗伯特大声喊道:“一、二、三、…”。两人依数步行,当罗伯特数到一百时,两人同时转身,只听到“砰”一声巨响。

胆小的人慢慢张开眼睛,看见两人都未倒下。只见亨利面色苍白,周中华镇定自若,罗伯特沮丧万分。

原来方才那一枪是亨利所发,亨利因为是初次与人决斗,颇为紧张,加上枪法本就稀松平常,这一枪竟是连周中华的衣服都没打到。如今亨利一枪已发,而周中华还未还击。

周中华见那亨利没有打中自己,仍然站在那里等待自己的一枪。虽然看到亨利的两腿有些簌簌发抖,但也佩服这个英国人确实有些“绅士风度”。他略一思索,便有了计较。他大声喊道:“亨利先生,请你看我变一个魔术。”话音未落,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银元,抛向空中,随手发枪射击。“砰”的一声,银元应声落地。罗伯特从地上捡起银元,只见钱上多了一处弹痕。

罗伯特走到亨利身边,两人喃喃低语。不一会儿,亨利走到周中华身前,说道:“这位先生,您的枪法太神奇了,我很佩服。谢谢您没有对我开枪,我输了。”

周中华道:“亨利先生,我很佩服您的勇气。贵国的政客和鸦片贩子是无耻的,但是您的确是英国的军人和绅士。我希望您和您的朋友不要再为鸦片贩子护航,我们中国人只欢迎真诚的商人和友好的朋友。”说完便把手上的枪还给了亨利。

亨利接过手枪道:“我愿意代表我朋友开的这间商店向这位女士道歉,并且补偿所有的医药费。我还想知道阁下的姓名,希望您能告诉我。”

周中华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亨利接着说道:“密斯特周,我是海军军官,服从长官的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但我可以保证,我将竭力劝说我的朋友们不要再从事鸦片贸易。对了,请您允许我把这枚银元留作纪念”周中华笑着答应了他。

伍汉峰等见一场剑拔弩张的紧张局面如此收场,心中连说侥辛。一群人告辞亨利扬长而去。

回到家中,喝过热茶,众人才惊魂浦定。再谈起方才的事,伍汉峰和严俊卿还是心有余悸。

伍汉川道:“没想到中华兄枪法如此了得,心胸又是如此宽宏,若换了是我,有十个洋人,也叫他了账。”众人一阵哄笑。

谢泽道:“中华兄大智大勇,有理有节,这份气度胆识非常人所及也。”

周中华笑道:“之华兄不必再谬赞小弟。小弟也是逞一时之勇,意气用事,不足道也。此刻我的心中也是后怕得很呢。”

伍汉骏道:“你们只看见今日之事,想当日在海盗巢穴之中,中华兄孤身一人对抗数十海盗,那才是惊心动魄呢。”于是加油添醋将当日之事又再描绘一通。到了次日,伍府和严府众人都已知道了“决斗”之事。

这几日严俊卿忙于周中华的住宅营建之事,伍汉峰和谢泽陪同伍元文四处拜会商号和衙门各处。周中华和伍汉川、伍汉骏兄弟二人在家中商量义学的教材之事。

伍汉川道:“听闻有一个英国传教士在上海开设了一家‘墨海书馆’,转门传播西学,印制图书,我们何不到那里去看看?”周中华和伍汉骏一听大感兴趣,于是三人一同前去寻找。

原来那英国伦敦布道会传教士麦杜斯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就已经来到上海,在布道路(即因麦杜斯在附近传教而得名,今之福州路)一带传教,他又开设了“墨海书馆”,并雇佣了一批落拓文人,来给他当枪手,传播西学,并有个专用名词,叫“秉华笔士”。这批既有国学功底,又吸收了西洋文化的秉华笔士便是日后海派文化的始作俑者。

三人寻到“墨海书馆”,果然麦杜斯在此主事。三人略表来意,麦杜斯倒也欢喜赞同,表示愿意赞助部分图书。只是一看之下,多数是些教会之书,格物地理等类颇少。周中华道:“我看此类书籍只可用来做语言文法的学习,格物地理等类尚要再寻。两位以为如何?”兄弟二人称是。于是谢过麦杜斯之后三人携书而回。

三人边说边走,路过黄浦江边,突然听到有人用英语召唤,“密斯特周,请等一下。”三人回头一看,竟然是亨利。

只见亨利和另外两个洋人在一起,远远的向周中华挥手致意。周中华上前答礼,问有何事。原来有一个法国人有一批从美国运来的缝纫机,本想在中国建厂。不想法国突然发生事变,其父不幸亡故,家中捎来家书,要他即刻回国料理遗产等事。此人无奈,想将这批缝纫机就此转卖,不计利润,只要现金(银)。(注:法国于1848年发生二月革命,六月又发生起义,死于此事者甚多。)

他本想就此脱手,谁知苦无买家。中国人连缝纫机是何物都不知晓,更别说买下办厂。此时法国人尚未在上海开辟租界,在上海的法国人屈指可数。好不容易有一个英国商人愿意购买,却无翻译。打听到这亨利会说法语,因此请他来做翻译。哪知这亨利于法语也是“半桶水”,词不达意,加上英国商人压价甚多,因此尚未谈成。亨利召唤周中华,却是告诉他自己即将回国。临别之时和这个东方朋友打个招呼而已。

两人正在叙谈,那边伍汉骏和那个法国人却是搭上了话。伍汉骏的法语其实比英语还要流利。回国以来,一直“英雄无用武之地”,此时遇见法国人,立刻上前交谈。那法国人万里之外听到乡音也是倍感亲切,两人谈兴甚浓。亨利开玩笑道:“密斯特周,你不如买下这批机器。”周中华笑笑摇头。众人谈了一会儿,就此告别。

回家路上,伍汉骏又将在法国时听闻的一件关于缝纫机的一桩公案说与周中华听。

据说,乃是美国人伊莱亚斯•豪在1845年时发明了第一台缝纫机。可是,在发明了缝纫机后,伊莱亚斯•豪却愤怒地发现美国到处都在仿制和销售他发明的缝纫机。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伊莱亚斯•豪为他发明的缝纫机申请了专利,并将生产厂商胜家告上了法庭。经审查,法院认为伊莱亚斯•豪提出的专利申请早,而且胜家生产的产品确实利用了伊莱亚斯•豪发明的缝纫机原理。因此,法院最后判伊莱亚斯•豪胜诉。

此事体现了美国的专利制度,乃是美国专利法案之有名案例。盖知识产权制度发源于欧洲,英国于1623年的即已颁布了《垄断法规》,乃是近代专利保护制度的起点。继英国之后,欧、美各国也先后颁布了本国的专利法。

一到家中,就听见严俊卿在家中大呼小叫“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