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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能编》天国志之林李吉朱黄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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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凤翔,一作凤祥,广东揭阳人,或曰,广西桂平白沙人也。

少任侠,轻生死,睚眦必报,因事获罪有司,捕者未至,叔秀中赠资斧,命远遁,遂赴粤西,寄寓桂平白沙村。适冯云山倡拜上帝会,凤翔从而信之,以诚悫忠勇,渐蒙寄重。

庚戌八月,白沙会众李得胜耕牛为土人所夺,凤翔奋身夺回,土人纠众二百余来争,凤翔奖率同侪,以五十八人大破之。朝贵闻报,以事机未至,嘱以韬晦忍让,然自是凤翔威名大振,会众口耳相传,皆曰十人打胜一千,十余载后,干王供词,尚言及此。

金田起义,凤翔从军,遇战当先,辛开元年七月,太平军克永安州,封诸王,完制度,凤翔以功封御林侍卫。

凤翔隶前军,常从西王为前驱。壬子二年七月廿三日,西王督曾水源、凤翔及李开方出郴州,道永兴、安仁、攸县、茶陵、醴陵,间道取长沙,所向摧破,八月初八日,进至长沙城南十里之石马铺,溃清陕西援兵二千人,斩总兵福诚,副将尹培立,浏阳乡勇五百,哄然而散,清沅州协副将朱瀚守城南七里之金盆岭,闻之不战自溃,枪炮器械,尽为太平军所得。

西王乘胜督凤翔等进至城南,误天心阁为南门,失机未能抢入,遂据妙高峰、金鸡桥,发炮攻城,清军仓猝还击,流弹洞西王胸,凤翔等飞章郴州,告急于天王、东王,未几,西王伤重薨。

时清援师大集,城内一帮办、两巡抚、两提督,城外镇协道府以下数以十计,江忠源楚勇出南门,进据蔡公坟高地,凤翔等悉众来争,忠源以前队拒战,后队筑垒,营遂成,逼白沙井太平军大营,未己,邓绍良、瞿腾龙等俱至,连日出队相攻,凤翔等兵少,坚壁不出,以待救应。

九月初二、初三日,天王、东王等大队至长沙城外,合力攻长沙,然和春踵至,进驻蔡公坟江忠源大营,太平军攻之,矛伤忠源右股而不能克;十一日,再战于浏阳门、小吴门,以不察地利而败,遂蹙于城南,不能环攻,势渐迫促。乃变计以地雷轰城,凡三发,城坍而不克,油盐短乏,士心惶惧。

天王遂造作玉玺,谓为天授,宣示于众,众皆呼万岁,军心复振,遍封群从,凤翔亦以功晋土官正将军。仍为前驱。

长沙久攻不克,东王定计,命翼王渡湘而西,九月廿八日,大破向荣于水陆州,十月廿七日,全军渡江,西北趋宁乡,迭克益阳、岳州,得船炮无数。凤翔为前驱,所向有功,十一月,于岳州升殿左一指挥;十二月,克汉阳,天王铸金玺金龙头,升凤翔殿左一检点。十二月初九日,凤翔率众先登,遂破武昌,太平军破省城始此,以功晋天官副丞相。

凤翔勇猛绝伦,战辄当先,与李开方并为军锋之冠。癸好三年正月七日,太平军弃武昌,东取金陵,凤翔与李开方等督陆师,与东王等水陆并进,破老鼠峡,克九江、安庆,登采石,二月,至金陵城下,破米商民团,遂围金陵。

十四日,凤翔以地雷轰破城北仪凤门,身先登城,过鼓楼岗,进至小营,斩清钦差大臣两江总督陆建瀛,遇旗兵,众少不支,遂仍蹈原路出城,然督死城破之说,传遍全城,清军皆靡,李开方之得入聚宝门以破金陵,凤翔实居首功。

越三日,东王命凤翔与李开方、罗大纲东取镇江、扬州,皆下,大纲与吴如孝守镇江,凤翔、开方守扬州,清人围之,凤翔等登城鼓吹,旁若无人,人皆服其胆气。

四月,东王谕令凤翔、开方乘船返天京,合春官正丞相吉文元,共九军两万人以扫北。初八日,凤翔等自浦口登岸,破清西凌阿黑龙江马队,十一日,克滁州,斩知州潘忠翳,十三日,克临淮关,驻而待黄益芸、朱锡琨后队,而黄、朱等夜宿**城下,火药**,死伤无算,益芸焚死,林绍璋等退返天京,惟朱锡琨率先锋营与凤翔等合。廿三日,东王诰谕凤翔等,嘱无待后援,急趋燕都,无贪城池,靡时日,凤翔等遂拔营,同日,克凤阳府城,北渡淮,克怀远,五月初二日,克蒙城,初六日,克亳州,时蒙、亳捻党蜂起,见凤翔等军至,争归附,然捻众安土重迁,意在剽掠,不乐远行,大军离境,半皆散去。

凤翔等引军向河南,至宋家集,破河南巡抚陆应糓,克归德府,凤翔、开方督五军赴刘家口觅船,欲渡黄河而北,而舟只悉封北岸,无所得。初十日,陆应糓复寇归德,为吉文元、朱锡琨所破,乘胜北上,与凤翔等合,沿河西进觅渡,克宁陵、杞县、陈留,逼开封。

开封城墙高厚,环城皆沙土,适值雷雨如瀑,无以立营,复不能穴地轰城,凤翔等意在渡河,遂弃开封不攻,西乡克中牟、郑州县、荥阳、汜水,廿二日,克巩县,次日,得洛河煤艇以渡,未竟,清江宁将军托明阿、贵州提督善禄、察哈尔都统西凌阿踵至,余众千余不得渡,折而南,辗转入皖,合于胡以晄.凤翔等未渡时,尝函北王,禀军情,叩节度,以山遥水远,音讯难通,颇以为忧,东王复函,诫以放胆灵变,无待援应而已,且殷殷嘱凤翔等,至北京时,封信使彭福兴、张大里为监军,而二人出天京,即持谕诣清军门乞降。

凤翔等大军既济,廿七日,克温县,败清在籍前太常寺少卿李棠阶乡勇于河滩;六月初三日,围怀庆府。

怀庆城不为坚,军不为多,凤翔等易之,而清怀庆知府余炳焘,河内县令裘宝庸并为能吏,完城隍,盟将士,释罪囚,婴城固守,太平军攻之,不克,遂筑木城,包城为营,意在长围久困,时新附者甚多,众至四万余。

清廷闻之大震,以直隶总督讷尔经额为钦差大臣,理藩院尚书恩华、绥远将军托明阿帮办军务,督大军往援,屯清化镇。时内阁学士胜保已自扬州追至,屯于东;山东、直隶客兵屯东北;晋陕援众屯正北,众逾两万,四面围合。凤翔等筑城如山,掘壕如河,内困坚城,外拒援师,每战,三丞相辄当先出阵,清人望之辟易,不敢西越丹水一步。

然两军相持久,太平军劳师远征,粮弹渐尽,兼意在扫北,不欲贪攻城池,睹清师大集,乃思变计出困。七月廿八日,凤翔等密令各营悬羊犬以击鼓,焚草入灶,以疑清人,偃旗息鼓,潜行而北,越数日,清人始知,讷尔经额飞章京师,以大捷闻,咸丰闻奏大喜,亲书“喜报红旌”匾额。而太平军实已过济源,越王屋山中绍原关以入晋也。是役也,凤翔等围攻怀庆凡五十余日,靡粮弹,劳士卒,终无所得,新附之众,散去颇多,入晋者不足三万。然与清劲旅相抗衡,攻者自攻,守者自守,好整以暇,全师而退,其制军之能可知。

山西巡抚哈芬不娴军务,疏于戒备,大为凤翔等所乘。卅一日,大军克垣曲,八月初三日)克绛县,初四日,克曲沃县,初八日,克平阳府,次日克洪洞。所向摧破,军纪严整,秋毫无所犯,赵城、霍州,或贮粮秣以迎,或启邑门以待,而太平军意在夺路而北,遂折而东,趋屯留,廿一日克潞城县,廿二日克黎城,道太行山,复入武安、涉县以窥直隶,廿六日,大破讷尔经额于临洺关。清廷始知曏日奏报不实,褫讷尔经额职,以胜保尚敢跟追,命为钦差大臣,授神雀刀,许先斩后奏。喜报红旌之匾,遂成笑柄,悬军机处东壁,以至于今。

凤翔挥师北京,所向无前,次第克沙河、任县、隆平、柏乡、赵州、栾城、藁城、晋州、深州,迫保定府,京师震动。

时署直隶提督保恒督堵御之师,所部不过二千余,胜保连日跟追,步骑快慢不均,仓促所集能战者亦二千余,然深州东南两面,连日霖雨,大水阻隔,北面水小,亦泥泞难行,凤翔等一路颠沛,疲惫已极,遂屯深州十四日,破西凌阿等追师。

九月初九日,讹言太平军游骑至定州之张登,燕京震恐,官绅往往告假而遁,市廛为之空,或云,咸丰欲北遁热河,以暗谕各省输赋税于承德焉,史事微茫,不可详考也。

先是,五月,扫北军渡淮,燕京已立巡防处,至是,乃以皇叔惠亲王绵愉为奉命大将军,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为参赞大臣,分赐锐建刀,讷库尼素光刀,总统四将军,督旗营察哈尔兵出屯京外,以备非常,次日,复命恭亲王奕訢参理京城巡防事务。

捷报至天京,东王奏封凤翔等为侯,凤翔为靖胡侯。

十八日,凤翔等蹈虚,凫水而东,欲先溯运河取天津,继图北京也。

十九日,经武强小范村,沿滏阳河而北,踏薄冰过河,向暮,克献县;廿一日,自献县而东南,晨,克交河,次日,至泊头。

廿三日辰刻,前锋过捷地,至红孩口,南距沧州五里也。沧州民素尚武,知州沈如潮、城守尉德成督旗绿官兵并回练汉团凡三千余人邀而败之,斩获甚多。余众败归告之,凤翔等大怒,悉众相搏,战良久,如潮、德成均死,匹马不反,而太平军伤损亦众,凤翔等余怒不泯,入城,颇务焚杀。初,直、鲁士民苦清吏者甚燔,聚而抗命者此伏彼起,然颇折释、回诸教,兼有习白莲、清水者,太平军所道之处,焚庙毁佛,强人以天父天兄之说,复憾民之助清,焚杀于沧州,以是民不甚附,莘县延家营延轮秀、从世郎、从尚选等,本皆白莲,太平军至,竟倡团练以拒,自此而北,道路弥艰也。

廿四日晨,弃沧州,沿运而北,克青县,僧格林沁自涿州移师固安以备之。

廿五日,克静海县、独流镇,前锋进至杨柳青,胜保跟追至青县。

廿六日,午,进至天津西郊稍直口,时运河芥园堤溃,大水漫衍百里,城在水中,惟稍直口西通一线之路,天津知县谢子澄督芦团练勇数千人扼险据守,募雁户枪船为助。雁户者,素业水上,打雁为生,擅枪法水性者也。太平军至,阻于水,误枪船为民艘,呼渡,雁户枪发,有所谓开道王者,太平军骁将也,向充前锋,所向无前,猝不及防,中枪而噎,众皆夺气,子澄乘势掩击,太平军折数百人,舆尸以归,自是不敢复出击。廿九日,僧格林沁至东安;十月初一日,至杨村,次日,营王庆坨以逼太平军,胜保亦营良王庄,北攻杨柳青,与僧格林沁相呼应,凤翔等势孤,乃弃杨柳青,退守静海,分李开方驻独流以为倚角。十一月十九日,蒙古副都统佟鉴、津勇统带谢子澄攻独流,败死,清人惮之,乃不敢复穷逼,凤翔等遍树木城,大搜粮草,以为持久计,遣使者多辈,变服间道,求援于天京,山遥水远,往往为清吏所获。

时太平军众至四万余,聚弹丸方寸之地,粮弹渐乏,时至隆冬,滴水成冰,兵将多南人,不耐严寒,兼不惯麦食,形势渐窘。十二月廿四日,凤翔乃自静海分军入大城,欲开南行之路,为清人逐回,僧格林沁进屯静海城西王家口。

甲寅,正月,凤翔等度岁于静海、独流,募杨柳青年画匠,刻年画以贺之,所刻之画,悉遵天国定制,不绘人物。初二日,弃城,经子牙、张家庄,过大城境而南,僧格林沁督师逐之。

自静海而南,处处泥泞,兼之大雪竟日,冰路蜿蜒六十里许。凤翔等居安车,拥皮褥而卧,仓猝不知道路疾苦,所部多两粤三江众,跣足踏冰雪,冻死相望,幸而不死者,足趾俱黑,手足不能屈伸,行二三日,天骤暖,冰雪为之解,众皆踉跄淤泥残冰中,冻足者艰于举步,僧格林沁铁骑渐近,为将者情急,抽刀斩不能行者,哭号之声,盈于道路,因足痛落后者,复为清兵追杀,初四日,至河间东北之束城镇,稍得休息,丧亡已逾万计也。胜保自霸州绕行,进屯任丘以邀之。

二月初一日,凤翔等乘雾南趋,破献县,不敢屯驻,初三日,克阜城,当日,僧格林沁、胜保大军踵至,围城,凤翔等战不利,婴城固守。

廿五日,太平军援师曾立昌等入鲁,胜保督师南下御之,围稍懈,凤翔等乘之,卅日,出阜城,走连镇,僧格林沁逐而及之,复相围。连镇夹运河,分东西二镇,人口繁盛,蓄积颇丰,凤翔等乃据镇死守,环树木城于镇外,立大小七营,以分清人之势。

时东王遣广西妇人能北地言语者变服入连镇,凤翔等始知援师将至,乃计议以李开方率轻骑数百南迎之,约以火弹为号。

僧格林沁薄垒攻之,凤翔布浮梁二座于运河上,夹河而守,外列小营五座,皆殊死战,清军伤折甚重,不能克,遂变计,环镇筑垒,周百里,外有壕沟三道,欲长围久困而取之。

连镇众尚近万人,清师围困急,粮道断绝,至九月,谷米俱尽,以黑豆充饥,人心摇动,僧格林沁复以免死相诱,于是鄂人詹启伦、施绍恒、宁宗扬等俱降,编为义勇,屯长围内,非立功自赎者不得薙发,于是降人往往舍死搏战,昔日火伴,自相屠戮,死枕藉也。

凤翔窘困无计,有小卒诈称耶稣附体,从而信之,拜为军事,事无巨细皆禀而后行,月余无功,乃愤而斩之;作吕公车扑长濠,复不得过,弃车而反;宁宗扬等诈为火弹,凤翔瞻之,以为开方导援师至,喜而出迎,中伏大败,丧亡甚多。

围中士卒见降者不死,悉在垒外,逃亡愈甚,凤翔患之,乃为宽大之计,凡获降人,皆涕泣自责曰无能,赐金帛,复遣出,众心稍定,然乙荣初,粮尽,各军杀骡马、煮刀鞘皮箱以充饥,至有以人肉为食者,僧格林沁引运河水以灌之,正月十五日,西连镇陷,凤翔等势垂危,于是此前后出降者萧凤山、钟有年等七百余人皆为僧格林沁所杀。

凤翔余众尚二千余,皆誓死不散,三十一日,东连镇陷,凤翔往来督战,右臂左腿,两受枪伤,左右或死于阵,或死于水,无复降者。凤翔率部将三十余人匿地窖,服毒未死,降人施绍恒觉而出之,遂就缚,至清营,倨傲不为屈降,僧格林沁为医解,械送北京,二月初七日,至北京,次日,极刑处死于菜市口,刑时目随刀及,至死未尝出一声云。

凤翔至死,年不过三十许,而清人书传,咸称老贼,日人曾根俊虎撰《粤军志》,去其诬称,谓之老将,后人失察,或以为凤翔六十老翁者,讹也。

庚申十年,天王酬凤翔庸,命幼主为诏,追晋凤翔义爵;壬戌十二年,追封夏季电察天军求王协千岁,以子袭爵。

李开方一作开芳,广西郁林州人,躯干雄伟,面黄白有髭,貌粗悍,而颇有权变,从冯云山拜上帝会,庚戌岁,太平军团营金田,开方从之,辛开元年八月,从征至大宣莫村,封戊一监军,初三日,天王颁诏,分部各军,开方受命从前军主将萧朝贵、左军主将石达开开通前路,大破向荣于平南官村。又八月初一日,入永安州,十月廿五日,天王诏封五王,开方避翼王讳,未几更名曰来方,一作来芳。

壬子二年七月,至郴州,升金一总制,带右一军,从西王间道取长沙,取桂阳州、嘉禾、攸县,语在林凤翔传中。九月,天王至长沙城外,造作玉玺,封来方金官正将军,十一月,至岳州,升殿右二指挥,廿六日,督队克汉阳,以功升殿右二检点,十二月初九日,太平军克武昌,来方复升地官正丞相。来方半载五迁,官居极品,军中荣之。

东王决议东下,取江南,来方与林凤翔等陆行为前驱,一路克捷,不一月而至金陵。二月初二日,来方先至,破米商民团于江东门外,进屯聚宝门南。十四日,林凤翔穴地破仪凤门入城,斩两江总督陆建瀛于小营,旗兵逆战,凤翔众寡不能敌,仍自仪凤门缺口退出,而督死城破之说,不胫而走,登陴者尽披靡,来方侦得聚宝门上防者皆遁,乃帅众牵手以登,遂克金陵,以为天京。

十七日,受命与林凤翔、罗大纲等东取镇江、扬州,所向摧破;四月初八日,东王谕命来方与凤翔及春官副丞相吉文元等扫北,语在林凤翔传中。

九月,至保定,东王奏封来方定胡侯,廿五日,至杨柳青,次日攻天津,败于稍直口,乃退屯独流,与静海林凤翔成倚角之势,深沟高垒,以为持久计,且屡遣使赴金陵以乞援师。

甲寅四年二月,粮尽不得已,蹈冰雪南返,丧亡以万计,初三日,入阜城,僧格林沁踵至围焉。

三月,南退东光,被围于东西连镇,乃夹运河,作浮桥相联络,环镇竖木城,立大小七营于镇外,僧格林沁屡攻不克。

时天京命曾立昌、陈仕保、许宗扬督军北援,已入于鲁,胜保南下御之。四月,连镇方知援师声问,来方与凤翔计议,选精骑六百三十余人,皆能跃一丈宽沟,抛丈二火球,能于马道旁并马跑出马道者,南迎援众,约归时以火球为号,内外夹击以解围也。

廿一日,来方自连镇东出,溃围走宁津许旺村,折而南,道吴桥、德州间,复趋向西南,奔临清。廿三日,至德州南门外,知立昌等已溃而南,乃循驿路南驰,过恩县,渡马颊河,半日而至高唐州东门,出清人不意而破城,知州魏文翰投井死,是日晚,胜保逐至,屯城北十五里,畏来方之威,不敢迳攻。

高唐城小而坚,惟东、西、南三门,来方复奖劝军民,于城外掘壕三道,深宽逾丈,周十里,胜保益惮之,望而却步。

来方以数百人守危城,御大军,好整以暇,守险不守陴,胜保十倍众屯城外,乃敢不闭城门,以通买粮之道,筑木城于三关以备冲突。

来方遣众出城,每以重金购粮及硝,乡人所谓长毛以麦价市麸糠也;军纪严整,尝夜叩民人之户,民惶惑答以无人,竟委而去,以是民不甚畏,往往接济之,来方坐困高唐九月许,粮弹不为短乏,此之力也。

来方屡遣使赴连镇,告以援众南溃,约凤翔同反,而使者杜有仲等皆为清东抚崇恩辈所获,凤翔遂至死不知高唐、临清声问。

高唐守卒皆百战之余,夤夜,往往潜出,袭扰胜保营垒,胜保大患之,彻夜不能收队,不得已,乃市蛙置壕中以报警。

清帝严旨切责,,命胜保从速破城,胜保不得已,欲穴地攻城,而土质甚坚,雇夫掘于二三里外,屈曲而行,工程艰浩,非旦夕所能得用;乃遍搜四乡铜铁,铸巨炮重万七千余斤,以千人、牛四十头挽之,三日乃至炮营,发炮轰城,惟碎城砖数块而已;复兼旬制吕公车,高十丈,阔三张,推挽而行,时霖雨纷纷,遍地泥泞,举步维艰,至城外二三里处,来方发炮轰之,清卒畏死,乃弃车一哄而散。

九月初五日,地道成,胜保募死士,头顶木桌,置火药二三千斤于城下,摧破城垣数丈,适大风拂面,登城者不能张目,兼之来方逆知清人轰城,已伏兵相待,齐心死拒,胜保终不得入。此处城缺,久不得补,民国卅八年一月十日夜,陈赓夜袭日寇于高唐,即由此潜入,现城垣尽拆,而东北豁子之名,尚在土人口耳也。

胜保畏而变计,欲远挖地道,徐近城根,以避城上枪炮,而士卒不蕺,乙荣五年正月卅日,竟失火自爆,伤及胜保二指,来方乘势扑营,大破之。然是日,连镇陷,凤翔成擒,来方益孤弱。

二月初三日,僧格林沁移营高唐城下,清帝以胜保师老无功,纵兵虐民,传诏逮问。来方在城上望见僧王旗号,知连镇已失,乃谋溃围而南,僧格林沁以来方部署周密,城坚难破,亦欲诱来方等出城歼之,乃虚南面之围。

初十日,来方出僧格林沁不意,自东门趋出,斩清卒百许,急驰而东,至城东南十里之迈官屯,复折而南,时尚有五百余骑而已。

次日晨,得菜留庄农户刘二指引,入冯官屯,东北距茌平县城十八里也,以屯中富庶,粮草足备,遂暂驻小憩,而僧格林沁已督大队逐至,不得已,乃据屯死守。

冯官屯有户五百许,分前后寨,环以土埝深壕,屯中多富户,有屯粮,高宅坚院,鳞次栉比,来方等于村内掘挖土壕,盘旋迂绕,以木板置壕上,覆以土,将士皆匍匐沟中窖内以避炮火,遍布陷坑,排列枪炮,布树枝于壕外,缀以长绳,上系铜铃,清卒潜入,铃响而枪炮其发,僧格林沁攻之,不能入,乃蹈连镇故智,亦于屯外掘壕以围之,复遣人穴地攻之,未果。

来方众虽寡,皆百战之余,置死地,无不奋计死战以求活,屡扑僧营,叛将施绍恒、宁宗扬等,悉为所擒,碎磔之。三月初八日,子刻,来方攻扑西南清营,诈败而归,清人以为无虞,易而疏于防,不意来方乃于次日夜间穴地轰破此处炮台前濠墙,钉死炮眼,舍死冲出,清将侍卫都兴阿、护军参领舒保皆重创,僧格林沁坐马为流弹洞胸,袍襟亦有弹痕,随从戈什哈中枪而噎。然僧格林沁御军持重,先于濠外逆设重濠,来方等猝不意,不能渡,不得已乃反。

僧格林沁患冯官屯久攻不克,乃自东昌府三孔桥开渠百二十里许,引运河水灌之,复募民夫数千,以水车巴斗,沥水入屯,昼夜不息。屯中地道,半为水冲塌,火药粮食尽没,围墙之内,高处水深三四尺,低洼之处,深至五六尺,惟余三丈干地,适足立来方之榻而已。水秽臭生蛆,粪溺酿其中,风日熏蒸,人不能饮,将兵裸足水中,水深没膝,遍体粘蛆,不能企步。天国之典,酒为严禁之物,至是众人知不免,乃遍搜屯中窖酒,竟日醺醺而后已。

僧格林沁睹屯中势窘,乃散谕招降,降者蔡连修等二百二十余人,皆命立水营于围堤内,使自相攻杀。来方知不可支,复瞻降者不死,乃投书约降,期乞南归之路。僧格林沁诈许之。

四月廿一日,来方遣指挥黄近文号黄大汉者百四十人,偕高唐、茌平难民数十出降,僧格林沁以为诈,乃渡之出墙,入难民于囹圄,余骈戮之;廿四日,来方献书乞降,僧王以长索蹈之鱼贯出,出则缚之,来方遂并所部百余人悉就擒。

来方至僧格林沁帐中,面无惧色,开怀大嚼,甘言饵僧王,曰可招降洪杨诸人,欲脱身归江南而已,僧格林沁识其计,恐其自尽,不能全功,乃虚词敷衍,以槛车送来方及部将黄懿端,谢金声等八人入京献俘,余众百余人悉为所杀,来方随童二名,且为其缚至灵前,摘心以祭亡马并阵亡将兵也;故老相传,先降者二百余亦未能幸免,范庄村东,至今犹有万人坑之名云。癸好年扫北军兴,计前一、前二、前三、前五、后一、后三、中五、左二、右一九军,二万二千五百人,皆百战精锐,粤西故旧多至三千余,至是无遗类也。

来方于路绝食不死,五月初五日,与部将等七人就戮于菜市口,黄懿端临刑,犹踢死刽子二名,踢伤二名,或曰,此来方为之也。

来方子李永保,袭爵定胡侯,庚申十年九月廿七日,诏升定胡安,未几升义爵,壬戌十二年,天王诏追封来方殿前春季电察天军请王合千岁,以永保袭爵焉。

吉文元广西人,拜上帝会宿旧。金田团营,文元从征,辛开五月至象州新墟,天王拔将士矫健者二十名为御林侍卫,文元与焉。壬子二年十一月,克汉阳,封伸后副侍卫;十二月,克武昌,升土官正将军,时名尚未显也。

癸好三年二月,大军至金陵城外,迁殿右六指挥;十四日,林凤翔、李开方破城垣,文元舍死先登,廿七日,以功超擢春官副丞相。时功臣虽众,铨叙甚严,荣封多假借,实职虽一两司马不易得,封至丞相者,六人而已,文元以后进侧其间,将士无不羡而荣之。

未几,东王命渡江,略地**、仪征间。三月,扫北军兴,凤翔、开方自扬州反,文元受命与之合,联翩北上,语在林李传中。

五月初九日,时在河南归德,凤翔、开方以五军北进至刘家口,欲觅舟只,渡黄河;文元与殿左三检点朱锡琨督四军守归德,清河南巡抚陆应糓先为扫北军所败,至是睹文元等兵单,遂率众来犯,谋复归德,文元、锡琨逆战大破之,逐北数十里,与凤翔、开方合,以舟乏不果渡,乃溯河而西。

五月廿三日,于巩县得洛河煤艇以渡河,艇少众多,迁延至廿七日,清将托明阿、善禄、西凌阿等逐至,而凤翔、开方、文元等悉已济,文元部众二三千人在后,清人奄至渡口,不得过,卅日,折而南,仍张文元春官丞相之帜。道巩县、密县,克新郑,攻围许州不下,经临颖、郾城、遂平、确山,六月十七日南渡淮,入大别山,经罗山,克大胜关、宣化店,入于鄂,克黄安,清武将逆战,不能胜,乃以文官督乡勇拒战于宋埠,太平军败,沿水而下,拟自团风出江,归天京。清故吏张曜等督兵练邀之,太平军连战不捷,分两路而东,散亡相继,余众无多。七月初六日,入于皖,克英山县,初十日,克太湖县,结筏赴石牌,与清人战于江家嘴、洪家埠,又败,余众入江,合于胡以晄.此军道豫皖时,捻党纷起,假天京旗号,自部署以应之,而太平军意在南归,惟许以来日而已。

文元渡河,与凤翔、开方等攻怀庆、入晋直,逼天津,语在二人传中。九月,时在保定,东王奏封文元平胡侯。

甲寅四月,扫北军以久屯静海、独流,孤立无援,粮弹皆尽,遂南反,冰雪弥道,军中多南人,死亡枕藉。二月,至阜城,僧格林沁、胜保围之,文元额角伤于炮,犹裹创力战不已。

未几,清人复出队搦战,文元愤而出,约与清弁某比枪,城中乏硝,火药力缓,两枪同发,而敌弹先至,中喉而卒。文元弟吉小麻年甫十三,誓欲复仇,次日,素服匹马,荡决清阵者再,取某弁首级而归云。

壬戌十二年,天王酬庸,追封文元殿前秋季电察天军祝王洽千岁。

朱锡琨广西博白人,于本地入上帝会,庚戌金田团营,锡琨以能集众,封右军长,时天国肇始,封军长者不过五人,军长上为五主将,更上则惟天王而已。辛开元年七月至茶地,升戊一监军,带中一军,从萧朝贵、石达开为前驱,遇战奋勇,能尽死力。

辛开元年十月,太平军已入永安州,清军久攻不克,乃命降人故军帅周锡能诈称复命,入城以为内应。

锡能之入,随者惟朱八、陈五二人,朱八,锡琨胞叔,谋策反锡琨以献城,廿八日晨四更,锡能、朱八邀锡琨城上,诱之反,饵以爵禄,锡琨怒,叱之,欲报诸东王,以受命赴水窦军营造册,未及。

次日,东王假天父下凡,锁拿锡能等,俱首服,以锡琨不即回禀,且身为监军,不知缓急,杖二百,枷号朝门示众。时锡能等正法朝门外,锡琨对众大呼,勉以认实天情,真忠报国也。

壬子三年九月,天王至长沙城外,造作玉玺,封锡琨土一总制;十一月,克汉阳,晋土官副将军,仍领中一军;十二月,克武昌,升殿左三指挥;癸好三年二月,至金陵,锡琨受命攻大东门,未及克,而林凤翔、李开方已破城杀督,功遂居乎人后,升授殿左三检点,受命督本部守大东门。

四月,扫北军兴,凤翔、开方、文元先发,锡琨与殿右十六指挥黄益芸为之殿,初十日,渡江北,自浦口登陆,失路奔**,屯城下。夜二更,失火药发,烟燄亘天,所部散亡殆半,益芸焚死,炎四总制林绍璋等退返天京,锡琨独率所部北上与凤翔、开方、文元合,号先锋营。

五月初九日,锡琨与文元督四军,大破清河南巡抚陆应糓于归德,逐北数十里,与凤翔、开方合,觅舟不得,溯河西上,自巩县渡河北,详见林李传中。

九月,至保定,东王酬扫北功,奏封锡琨剿胡侯。

甲寅四年二月,扫北军自静海、独流退阜城,锡琨率所部屯城外,清人环攻之,太平军屯城外者前二、后一等各军皆溃,惟锡琨亲督部众,各以砖石奋击,颇伤攻者,城中觉而出援,遂退清师。此后事渐无闻,不知所终,或死乱军中焉。

壬戌十二年,天王诏追封锡琨腑王,而封王滥觞,人多不之知,非幼天王忆得,书诸供单,几泯灭无闻矣。

益芸广西人,本名益云,于本乡入上帝会,初为杨秀清麾下健儿,自金田至道州,皆与之俱。壬子二年在永安州,天王诏封五王,南王名须讳,乃更名曰益芸。

其在军中,能以草药医急症,是故壬子二年二月,封前一军拯危急,职同监军。拯危急者,一军中卅六典官之一,主医药针砭,救死扶伤事者也;未几,升木正木一甲一监军;十一月,大军克岳州,升土二总制,领中二军,受命攻汉阳,弗胜,及汉阳克,将士多蒙升赏,益芸独以败故,降圣兵。

癸好三年二月,太平军蔽江东下,至金陵城下,围城,益芸复封金一总制,领中二军攻汉西门;三月,城破,升土官正将军;四月,扫北军兴,晋殿右十六指挥,与朱锡琨等引众渡江,为林凤翔、李开方、吉文元后应,失路,误奔**,屯城下,夜二更,失火燃及火药,一营尽焚,烟焰弥天,益芸仓惶不得出,遂死火中。

败军还天京,东王讳其卒,奏升秋官副丞相,九月,追封灭胡侯。

赞曰:凤翔起乎草泽,桑梓无稽,初无籍籍之名,而武昌之摧,金陵之破,天下无不动容。夫大军自粤西至江南,辗转万里,无日不战,而其三江连捷,一月数迁,名标勋册,位极人臣,非勇干过人,何以至此?

其扫北也,略城堡,舍要害,九军奋勉,一片孤忠。煤艇渡河,能逆知乎不反?豆麦果腹,岂忍赋此当归?胜保免送,追师乃远乎百里;僧王不解,铁骑竟困夫一围。兵锋极时,至乎庙堂为之震,京衢为之空,翰林弃禄,天子卷囊,非坚忍过人,何以至此?

而沧州之屠,所得无乃乎小?静海之溃,所失无乃乎大?劳劳戎马,不困民庶之困;赫赫温车,未寒士卒之寒。怀庆久战,枉挫南来锐气;阜城长屯,空望北面胡尘。唐太宗曰民为舟之水,孙子曰无以愠而兴师,又曰上下同欲者胜,如是观之,其败也,天耶?人耶?

虽然,处绝境而能久持,不失其勇;面叛将而知责己,不失其明。吞声燕市,轻此刀头一死;昂首囚笼,惜我膝下千金。虽功复不成,过复不小,天下之大,孰敢曰其非英雄者?

开方自武昌而下,每与凤翔联翩,而颇以巧闻。观其取金陵而不血刃,下高唐而不留行,诚非虚言也。而万千仇寇,咸束手夫坚垒;数百轻骑,犹整暇于重围。避僧王之虚路,尚有急智;市百姓之粮硝,知不扰民。长濠之就缚,节帐之屈膝,所期无非南返;槛车之绝食,刑曹之声色,所贷无非头颅。夫其卧冰雪、没浊流时,天京贵显,方拥姬媛,厌粱肉,幸天之眷,忘河之北,又何汲汲乎苛责开方之降为?

文元起自散卒,以先登而骤擢,复以浪战而横亡,勇将之胆有余,方面之才不足;锡琨早蒙寄任,名已显达,徒以妄人牵连,乃居绛灌之下,所任无非偏裨,所将不过百千,而归德之锋刃,阜城之砖石,虽片光散羽,亦足标竹帛而不朽矣。至于益芸,功不过从征,才不过中人,前涂无敌踪,而能失其道;营中无寇影,而可焚其身,所谓误国之蠹,堕军之殃也,竟讳其死,荣其身,封其胤,噫,如益芸辈而相而侯,泉下有知,复何面目对罗大纲、胡以晄辈为?

[长沙之战似乎太详了,有本纪,东王,西王之世家,这里似乎没必要全述因果

另外“天京贵显,方拥姬媛,厌粱肉,幸天之眷,忘河之北”自然当责,但忠义是大节所在,责李开芳之晚节不忠,似乎不能算苟责,毕竟他的投降是为了苟全性命,与之后忠王对自己性命并不在意,只是为了减少杀戮而降尚不可同日而语。

过去的历史观对“晚节”过份强调,“晚节不忠,一笔勾销”,是有失客观,但对干王之慷慨就义,尚要补上一句“文山与国何补”,对李开芳的失节却无一责语,只说“何必苟责”,似乎是针对过去的偏颇之论翻案鸣不平,而非秉持客观直论功过。

只要看一看太史公之传李陵,对比一下李陵和李开方的事迹 就应该承认本传所记,并无不当,干王为一姓而排斥异己,神圣天王父子,浮躁夸诞,误国误身,至死不悟,虽忠,也只能褒扬其忠而痛责其愚,无他,忠足以荣身,而愚足以误国。否则,洪仁达何尝不忠呢?何况从供词和清方记载可以看出,李开方之乞降,意在脱身南归,虽不足为训,也算事出有因,且困战数载,播越万里,纵使真降,岂是安坐太平的后人可以妄责的?您倒慷慨捐生一回啊?当然,作者如此写,读者自然可以有不同的看法,太史公的李陵列传,千载以来,见仁见智,不是很正常的么?

长沙之战各传侧重不同,本纪重得地,战役过程很简略;西王世家详于西王战死前而此后不着一笔;翼王世家则重在龙回潭水陆洲一役。本传则着重在西王死后天王到前的一段,其他人的传记中不便着墨,只能在此多写,这也是纪传体史书很通常的做法。

干王为神化洪氏有之,排斥异己则未必,别忘了英王还是他荐封的!而且所谓“排斥异己”,基本上也只是与忠王侍王及其一系人马不和,并不见与英王辅王有大异同,忠王侍王及其部将拥封地自重,排斥友军,坐视安庆失而不顾,安庆之失,英王干王有其责,在其失于智,但忠王侍王难道无其责?难道不是一叶障目,只顾封地,只顾眼前?在历时数年的党争双方之中,将责任全部推给其中一方,这种做法不偏颇吗?再说,洪秀全排斥异己,早在干王到来之前;翼王离京之处,他要收买人心,所以多封官爵,其后翼王远去,局势又有好转,则故态复蒙,非常理哉?何以就能认定,大封洪氏必洪仁玕之过,而排斥异姓必洪仁玕之功能?---- 洪仁玕在《资政新篇》中说了某些主张,而这些主张的一部份实现了,并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就一定源于洪仁玕的主张。

干王或许担不起执掌中枢之任,但天国自南王战死,东王被杀,翼王远征之后,还有一个担得起此任之人吗?洪秀全真个让英王或忠王主政,就能号令上下,众咸悦服了吗?英王“主京外”而并未能协调诸将,而忠王----视洪仁玕,赖文光,黄文英之供词,及部将叛变之众,即便没有洪秀全刻意分其权而滥封,就能执掌中枢而服众吗?既然各方都不能服众,那么以洪氏中相对有品行才德者任之,若诸将倾力辅佐,未始不能成事----忠于洪氏,不见得是因为想利用洪氏身份获取什么好处,洪仁玕很稀罕这个总理朝政的地位吗?1860年刚刚取得破江南大营胜利,照说正志得意满之时,可苏州会议的时候他却并不得意啊----据说他和老友见面时闭口不谈朝政。而且从种种记载看,他也没有因此捞了什么油水---宫殿,美女,金银,这些似乎都和他没太大关系,而他本人也并没有籍神化或维护洪氏而揽到多大权柄,既未谋私,责其对洪氏之忠也只能说是愚忠。王庆成先生认为干王是洪氏的纯臣,窃以为此语中要,所谓纯臣,虽一心维护洪氏,却鲜以洪氏谋私,既非出于谋私,维护洪氏有何可深责?干王多清谈,但并非不重实务,不过他重也得有个重的法子吧,手里一无军队,二无属官---据说他府里不过几个书手而已,在外诸王又各自为阵,您叫他如何操作实务呢?苏州会议,他亲往调节忠英二王关系,但结果如何?

或者照您的意思怎么办?既然反正选不出个好的主政人,所以干脆大家各干各的,高兴时就听听中央的,不高兴就各自为阵,打到哪步算哪步?还有, 照您的说法,忠王最后陪洪氏殉葬天京,不也是“愚忠”而已?殉洪氏而失大局,与国何补?同样是顾洪氏而失大局,您对忠王之举评价甚高,而独责干王以“愚”呢?

至于洪仁发洪仁达,怎么能证明是忠于国的呢?苏州杀降历历在耳,连天京老百姓都知道降亦无活路,何况身为洪秀全兄弟的洪仁发洪仁达?在断无活路的情况下,索性自尽甚至慷慨就义作秀一番又有何难?投降的是晚节不忠,可没投降不意味着个个都出于忠心,当然还要视其一贯作为。洪仁发洪仁达身居高位多年,从来只谋己利而无一事利国,其死能与干王较哉?

功不掩过,过不掩功,但我在您的《天国志》赞语中多次看到这种写法:虽XXX,然XXX(功劳,或别人的不好),何必苟责乎?窃以为,别人不好,您大可以在别人的传里大肆鞭挞,也可以在本纪里把责任说个清楚,但不能作为开脱过错的原因-------正如杨秀清飞扬跋扈,并不意味着杀他两万部署就不必深责了。洪氏诸王生活糜腐,并不意味在在外诸王大修宫殿大选美女就是无所谓的。司马公评李陵用的基本是直语,既无大赞,亦无不平,惋惜慨叹而已。李开芳为天国转战万里,屡建功勋,谁也没说您不该赞之扬之,洪杨坐享天京广宇美姬,谁也没说您不该贬之斥之,但功既大赞,过便不能轻掩,忠义是大节所在,为苟活而弃气节,责之果为苛乎?那么一路上战死的将士,甚至因为拒不投降而被杀的百姓,岂非死的太冤枉了?

忠固不足以掩过,但表忠之时念念不忘其过(如英王,干王赞),而于不忠者非但无一语言其过,反一味言他人之过----难道他人之过便可掩其过乎?

看看太平天国自己的记载就知道他们如何评价李开方的

武昌金陵之功,扫北之业,岂是什么三七开之类闲话可以相及?

至于干王,除了留下一堆俊士杰士之类名目,和成千上万的王侯将相,实在看不出他对后期天国的稳定和复兴做了多大贡献(尽管他的确非常努力在做),说他是天国罪人,毫不过分,限于史书,惟有直书史实,不明褒贬,又何须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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