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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姿峥嵘》第八章 咫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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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平左谏议大夫顾庭的五百人马是在十一月末的深冬时节来到丹州军前的。。c

顾庭虽为文官,但却由商王姜乾统驭下的禁军精骑五百人马护送,一路自京中赶来丹州议和,排场不可谓不大。

二国朝使既集于丹州,章惕遂于次日使人召高遵穆、岳华及顾庭三人同至帅司,共议赜北求和一事。

是日天寒,章惕未令帅司前厅备暖,冻得那顾庭的越瓷茶盅浇水即裂,着实给才从京中日夜兼辰驰来此地的顾庭来了个下马威。

此事是临近晌午时,岑轻寒从来给她送饭的两个小校在门外的闲聊中听到的。

今日二国朝使正式议和,章惕并未像上回见高遵穆时一样令她同去。她一人留在屋中,因不知他心中究竟是何打算,于是这等待的时间更令人觉得煎熬,外面的任一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留神注意。

就着屋内火盆暖意,她捧着饭却不曾动口,脑中一径在想前厅中的议和一事如何了。

此番看似是二国之议,实际上却是四方势力的争相角逐。

高遵穆既奉肖塘之意前来请和,自然是不欲北境再起兵争,而岳华豪迈绝伦,于容州厉兵秣马多时却不得朝旨率军御敌,此刻又岂愿眼睁睁地看着朝廷弃地乞和?

顾庭此来丹州,一是要替朝廷收缴那三十万钱帛及四座重池,二是为免章惕此番居功过伟,以议和为由而泯其挥兵续进之念,可章惕是什么样的性子又是什么样的人,且不说这三十万钱帛及四座重池肯否让顾庭接手,单说要他放弃眼下这南进赜北的大好时机,那便是绝不可能的!

更何况,在这战和之议外,还有她岑轻寒的去留。

高遵穆之所以肯以三十万钱帛赎还俘虏,无非是想替肖塘将她从漠平军中夺回来;岳华虽不愿让她继续留在章惕营中,可更不愿让她再次落入肖塘手中;章惕既知她的底细,便断然不会将她还与赜北,但不管是顾庭还是姜乾,整个漠平朝中有谁能容她一个赜北吴王宠眷为章惕一人所有?

这些矛盾层层相叠,只怕今日这二国议和一事,不会那么容易就能落定。

待到了天黑时分,终于有人前来叩门。

岑轻寒立时从榻边起身,飞快地走去将门打开。

本以为是哪个来送饭的小校,谁知却是一身轻棉薄袍的章惕。

他站在门侧,阶前厚雪冷光映出一条逆影,目光转瞬攫住她的脸,低头冲她道:“遂了你愿。”

她望望他,听懂了,又马上低下头,“谢将军。”

不知是顾庭那边输了什么好处与他,才引得他如此利落地同意放她去姜乾身边。

而高遵穆与岳华二人,眼下又是如何了?

他攥了一把她的手腕,也不顾她眼下衣裙未整,便将她拽出屋来,搂着往前行去,口中道:“待一会儿见了顾庭,休让他瞧出端睨来。倘出丁点意外,可别怨我手狠。”

她明白这定是和事已毕、前面摆了宴,顾庭要她入宴以侍,才令他屈尊亲来带她过去,为的不过是要威胁她这一句。

“知道了。”她当即点头,足下紧跟他的步伐。

一路穿廊入厅,她才发觉平日里不曾有人守备的地方今夜都布了甲士,气象严森,令人起疑。

正厅宴开,并不似上次大庆陈州被破时那般热闹,两列长长的黑漆麒麟案泛着寒光,与座诸人均是面带冷色。

待见章惕带她入内,里面才悉悉娑娑地起了动静。

岑轻寒眼微垂,一边慢步入内,一边暗瞥厅中两列长案左右所坐之人。

薛领、刘奉等章惕麾下亲将皆陪坐于席末,高遵穆、岳华及其随行属吏面西依次而坐,而另一侧席间则显得略为空荡,只坐了一个约摸三十多岁的锦袍男子。

倒是那男子身后,站了整一排明枪利甲的士兵。

她一眼便知这男子定是顾庭无疑,而他身后的这一众漠平禁军必是姜乾派来护行的亲兵,眼见着这厅里厅外剑拔弩张的气氛,当下便对白日里那两个小校所说的话多信了几分。

岑轻寒在案前站定,行了个礼,道:“顾大人。”

顾庭身在左谏议大夫之位,行事气度自非军前之人可比,当下晗首一笑,应道:“岑姑娘果真绝色。”

章惕已入上座,闻言又抬眼朝她一瞥,嘴角动了动,“坐。”

她便依言上前,坐在了顾庭身后。

顾庭毫不避讳地侧首又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眯眼道:“今夜亲见岑姑娘,才知这天下所言果真不虚。”

她默声无言,挑眉轻轻一望顾庭,又挪开了眼。

世人都道她岑轻寒媚骨天成,靠悖逆家门以得羡人荣宠,多年来被吴王捧在掌中心头,为了她连府上妃妾都不再沾碰过。

而她这媚骨绝色之名,自然也就传遍国中天下,为人所乐道。

方才顾庭之言虽是直白,却无丝毫讽刺意味,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宴行至此,这厅中气氛才微微活络了些,从与座众人的谈话中,她才慢慢辨析出了今日二国议和的结果。

二国止战,赜北割四州与漠平,漠平朝廷划此四州为章惕麾下都统,并入原南十二州界内。

赜北以金赎俘之议被驳,高遵穆所赍三十万钱帛转作北境犒军之费,归容州参将岳华筹用。

而她作为罪俘,则被章惕献与商王姜乾,待顾庭启程之时,随其一道回京。

如此一来,章惕再得四座重池、威势愈重,高遵穆不辱朝命、使赜北北境兵争暂止,岳华可以三十万钱帛为犒军筑城计、拒漠平大军于百里之外,而姜乾不费兵马钱帛便能得到她岑轻寒这个肖塘身边的女人,顾庭于此功不可没。

虽无一方能够全然满意,可也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岑轻寒想着,小抿了一口酒,抬眼时忽见岳华探向这边的闪烁目光,当下不动声色地撇开眼。

倘是这议和之事真能如今夜所定这般,她能北上入京,岳华能够安然回去,那是再好不过。

怕就怕又出意外……

她作势转身,微笑着给顾庭敬了杯酒,眼角余光却探向上座,依稀瞟见章惕脸色似有倦意,人亦慵然。

当下稍稍放下了些心。

“岑姑娘。”

顾庭在侧却忽然唤了她一声。

岑轻寒凝神,口中应了,不敢再向岳华多看。

顾庭笑容俊雅,道:“我自出京前,王爷曾有言咐我,要给岑姑娘一样见面礼。”

在座诸人皆望向这边,章惕在上座亦悠悠抬眼,眉头轻挑。

她没吭气,一双大眼定定地看着顾庭,等他再言。

顾庭脸上笑意更重,转头冲身后的士兵道:“将赜北钦使高遵穆押下去,斩了。”

厅中一片静得出奇。

岑轻寒亦生生怔愣住,慢慢地将手中酒杯搁下,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否听错了。

然而手起杯落间,已有数名披甲持剑的漠平禁军士兵一跃而上,将对面席间的高遵穆拖出案来,牢牢绑起。

众人惊神之时,就见高遵穆被踹倒在地,一个士兵利落地拿布填住他的嘴,令他出不得声。

顾庭这时才缓缓又道:“王爷既闻岑家一门因肖塘之故惨殁,欲替姑娘报解心头之恨。不知拿这一颗高遵穆的头作为见面礼,姑娘喜是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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