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世事难料啊，王族的想法果然不是我们这些小贵族能揣摩透的，菲利克斯王子分明就不是……”不是白痴这四个字他说不出口，毕竟这是条不成文的规定，赫曼蒂斯六世就对“白痴”这两个字过敏，王宫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谁敢在他面前提“白痴”这两个字，他就要谁的脑袋！

“我不管他是不是白痴，我都要当他的骑士！”这句话是维兹在心里说的，殿下他……居然会帮自己这样无权无势的小人物，这怎能不让他心潮澎湃呢？他年纪尚小，对外界所知不多，但是人性的自私和丑恶他见了太多，你得势的时候，有人追捧你，拍你马屁，趋炎附势，阿谀奉承，然而一朝失势，那些人绝对不顾旧情，反而落井下石。.

他恨极了那些人。

维兹揉了揉酸酸的鼻子，在王子对他露出友好的微笑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忽然被什么堵住了，鼻子酸酸的，眼睛涨涨的，眼泪差一点就夺眶而出！

“我是认真的，哥哥，我要到凯罗尔妇人家进行骑士修行，哥哥你帮我安排一下吧。”维兹坚定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淡定，显然作出这一决定并非是他一时头脑发昏。

杰米深沉的望着自己的弟弟，他才十六岁，他的弟弟也才十三岁，但他从未见过维兹如此坚决，维兹一向沉默寡言，性格有些冷傲，很不合群，自从父亲过世之后他和弟弟相依为命，他很了解自己的弟弟，这个家伙，一旦下定决心，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好，骑士修行的事我会给你安排，还有，哥哥很高兴，你终于找到自己的目标了！”

两兄弟相视而笑。

不久之后菲利克斯王再一次出现在大厅，他向那些和他打招呼的绅士和女士们点头致意，他静静地听人交谈，鲜少发表意见，他的沉默和矜持在喧闹的宴会上显得格格不入，但是这位傻瓜王子，并没有做出又是王族体统的事情，这无疑是值得夸赞的。然而国王赫曼蒂斯六世却依然皱着眉头，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怎么看怎么碍眼，刚才育婴室的女官向他报告了，菲利克斯去了育婴室，而且，据女仆汇报，当时菲利克斯的脸色非常阴沉。

就算是傻瓜，当别人夺走他的爱时，也会愤怒吧……国王陛下轻蔑的想，他的确不想见到他，是的，那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笨蛋，赫曼蒂斯王族没有一个像他那样的，十岁时居然说不出几个完整的句子，不管找多么优秀的老师来教他，他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愚蠢，他已经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了，有时候他忍不住想，王后要是没有生下那个孩子该多好！噢，神哪，赫曼蒂斯王族怎么能生出这么差劲的家伙？

“克拉克伯爵阁下，是时候实现我们的诺言了吧。”赫曼蒂斯六世看了克拉克伯爵一眼，几杯葡萄酒下肚，他的脸看起来红红的，但是身为国王的威严让他的脸看上去威武而严肃。克拉克伯爵闻言脸色微变。“陛下，小女年幼，还是……”

“是吗？年幼？据郑所知你的三个女儿中最小的那个都已经满十四岁了！”国王陛下的脸色变得铁青，“当初抢着要和菲利订婚约的人，不正是克拉克阁下吗？怎么，不想把女儿嫁给我的儿子？”言下之意——菲利克斯就算再笨他也是我的儿子！除了我，谁敢说三道四我要谁脑袋！

你儿子是个白痴！谁忍心把自己女儿嫁给一个白痴？克拉克侯爵郁闷难当，当然这话也只是腹诽，腹诽而已，克拉克伯爵哪敢当着国王的面说出“白痴”二字？那还不如直接把自己脑袋割下来给陛下当球踢来得爽快。

“陛下息怒，臣但听陛下安排。臣的长女和次女已经有了婚约，只有最小的女儿艾薇拉尚待字闺中，臣恳请陛下做主将艾薇拉许配给菲利克斯王子殿下，臣感激不尽！”克拉克伯爵嘴里有些发苦，当初订婚约的时候可不知道菲利克斯王子是白痴啊！现在可好，好端端的要赔上自己的女儿，分明是陛下在逼婚，自己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苦也！

“嗯，很好！”国王陛下仰头喝干银杯里的酒，哈哈大笑。“克拉克勋爵，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就让他们立刻完婚吧！嗯，事不宜迟，就定在下个月！”

克拉克伯爵沉重的点了点头，最美丽的长女朱迪是绝对不能嫁给菲利克斯殿下的，他也舍不得把聪明伶俐的二女儿贝拉嫁给一个白痴，只有小女儿艾薇拉，长得不算漂亮，也不算太聪明，沉默寡言的，没办法，艾薇拉，为了老爹我的前程，为了你两位姐姐的幸福，只有牺牲你了，克拉克家族不会忘记你的……克拉克伯爵已经想象得到艾薇拉的悲惨命运了。

“去把王子叫到郑这儿来。”国王陛下对他的侍卫长伯格说。

没多久伯格就带着菲利克斯来到国王面前，菲利克斯有些疑惑，国王找他这个白痴儿子干什么？

“菲利，到郑身边来。”国王脸上露出少有的慈色，他的眼睛深深的注视着菲利克斯的脸，仿佛要将他的轮廓深深印在心里似的，王后的脸色却有些不自然，这个晚上她一直耿耿于怀，菲利那孩子到育婴室想干什么？

菲利克斯很听话的走上前去，单膝跪在国王膝下，温顺的像只羊羔，只是长长的黑色发丝掩住了他的脸，也掩住了他玩味的眼神。

“菲利，我的孩子……”国王陛下无奈的叹息，这个孩子长的多么像他的母亲啊，跟王后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瞳，白皙的肌肤，美得好像神殿里光明女神的雕像，在菲利刚出生的时候他是多么的高兴啊！那个孩子，是整个王国最漂亮的王子，他对他报了多大的期望！当他得知菲利克斯是个白痴的时候他简直被这个消息打落到谷底，终日郁郁寡欢，直到三年前波格莱姆出世。

一想到菲利克斯让整个王族蒙羞他就火冒三丈，柔和的目光蓦地变得冰冷嫌恶，菲利克斯感觉到国王锐利的目光，嘴角泛起淡淡的嘲讽。赫曼蒂斯六世自己对傻瓜儿子嫌恶和憎恶可以说比任何人都要深，偏偏还要表现出虚假的慈爱，这一点他早就看透了。当人的名誉或生命财产受到威胁的时候，血缘也会变得淡薄，眼前的赫曼蒂斯六世，就是弑父杀兄之后登上王座的，对一个白痴儿子自然不会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所以，菲利克斯表现出一个傻瓜王子该有的表情，这一晚上他只是笑，笑得有些发傻，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烦恼。是的，他有什么可烦恼的呢？他已经习惯被无视，即使这样他也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愤怒，他打心底不承认这些冰冷的亲情。他彬彬有礼，绝不失王族体统；他木讷寡言，防止祸从口出。国王陛下的眼神已经昭示他对这个傻瓜儿子没多少情份可言。

“菲利，你去过波格莱姆那儿了？”国王陛下又转换成慈爱父亲角色，他抚摸着菲利克斯的头发，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翳却没有瞒过菲利克斯的眼睛。

菲利克斯怔怔的望着国王，不会吧？消息这么快就传到国王耳朵里了？他低下头，赌气似地说道：“父王，我想看看弟弟，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

“等下和你母后一起去看看你弟弟吧。”

雅利安王后带着菲利克斯去了育婴室，昏黄的烛光下三岁多的波格莱姆睡得极其香甜，似乎做了一个极好的梦，他吮着自己的小指头，时不时用他那有力的小腿蹬几下被子。他长着棕色的卷发，额头饱满，皮肤白皙而光滑，翘挺的小鼻子格外的可爱，菲利克斯趴在摇篮边上，轻轻的把脸凑过去，仔细打量。

“波格莱姆，是叫波格莱姆对吧？”

血缘的力量在悸动，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己当哥哥了，是的，虽然是这个身体的弟弟，但是，心灵却依旧有着奇妙的悸动，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揉了揉那个孩子的头发，手感还不错，柔软的棕色卷发，海藻一般披散在雪白的羽绒枕头上，仿佛每根发丝都有独特的生命力，这个弟弟，不像他这样病恹恹，连头发都那么有生气。

这个小孩子……真的蛮可爱的。

王后看着他，又看看摇篮里的婴儿，悬着的心放下来，菲利克斯对波格莱姆的喜爱是显而易见的，他的眼里甚至出现了一种奇异的保护欲，他的动作那么轻柔，生怕吵醒了摇篮里的孩子。

她发现了，菲利克斯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的眼里有悲伤也有喜悦，和之前的木讷呆滞一点也不一样，而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似乎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希冀和悲伤。然而，这样的变化国王陛下也刻意不去理会，他不想听到关于菲利克斯的任何消息，这次的晚宴也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才允许菲利参加的。

雅利安王后很清楚，在国王心里，菲利克斯就是耻辱，是逆鳞，是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是长在心头的毒瘤，国王陛下打算早早的让他成婚，然后就分封一块领地，让他做个逍遥的亲王。

一想到不久之后自己的儿子就要到塔纳菲尔德去了，那是片比较富庶的领地，可是菲利还这么小，又不懂事，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一想到那些她就心痛。爱有多深，失落就有多沉重，很久以前，不，也不是很久，也就是十二年前吧，那时候菲利克斯才刚刚出生，那时候他带给她的幸福，是多么的令人怀念啊！可是，当最有权威的西蒙御医都认定菲利的智商有问题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崩溃了，天知道她多么不愿意相信那个事实，可是，事实毕竟是事实，谁也无法改变。

所以，可怜的雅利安王后现在也不抱任何希望了，她不敢给自己希望，是因为她已经被失望和绝望伤透了心，她甚至怀疑菲利的变化也只是个错觉，因为，那或许，不，那绝对是空欢喜一场！

想到这些，雅利安王后觉得自己又苍老了十岁，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个王后，她的压力也是常人难以体会的沉重。

“菲利，我的孩子，你已经不小了。”走出育婴室的时候王后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她的眼里盈满泪水，这个孩子也曾带给她欢笑和希望，也带给她痛苦和耻辱，然而，他毕竟是她的孩子。她的手抚摸着他的脸，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温柔：“菲利，明年你就十三岁了，陛下给你安排了一门亲事，下个月就给你把婚事办了，再给你封个亲王，你父王已经答应我，要把最好的塔纳菲尔德封地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