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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官》第二章 山野村庄之龙意德的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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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话后,程老爷子拉着天铭脏兮兮的手往回走,打算提前结束了每天的“规定旅程”。.

刚走到村口三叉路时,程天铭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瞎子龙意德的小茅屋。据说瞎子龙意德在解放前,号称“神算子”,在天达省横岭山区是排在一等一的相士,听说算卦测字相当灵光。只是能够近乎精确推算他人旦夕祸福、长远贵贱,而不能让自己飞黄腾达什么的。也许是算他人的命相太准,有违天命的缘故,上天有意惩罚和折磨他,让他早早的瞎了眼,让他一辈子孤苦伶仃,没有老伴,也没有子嗣什么的,甚至至今没有一个真正的传人继承衣钵。拿他自己的话讲,“一切顺其自然!命里没有的,不强求。”因为瞎的原因,龙意德不能劳作,其实他压根也不懂什么叫下地生产劳作,甚至连烧火煮饭都显得笨拙别扭。一天到晚就知道喋看似休的念叨他那些爻词卦相什么的,有事没事总是掏出宝贝似的两片卦骨一遍又一遍地抛耍,且念念有词,如“六二,或益之十月之龟,弗克违,永贞吉,王用享于帝,吉”之类的爻辞,“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之类的彖辞,等等。总之,都是些常人难以听懂和理解的鬼东西。他日常的所需和吃食,都靠村人的接济,其中最多的当属程长河一家的了。程长河打心底里认定,这个老瞎子是个难得的人物,至少也算得上是“奇人异士”。所以,没事的时候,总是主动找他聊聊天,尽管不甚相信或者是不甚明白,但还是把他当作可以说说心里的“老朋友”。即便有时象鸡与鸭语一样,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可谈话的进程丝毫不受这个客观因素的影响,甚至较正常人的交谈更为绵长和期盼。甚至隔三差五的,程老爷子还带上不太懂事的程天铭去“旁听”他们的“说教”。

“哦,好些天没见到龙爷爷了,不知他又在念叨些什么别人听不太懂的玩意儿?”程天铭心念一转,“该去看看瞎子爷爷了!”当然,“瞎子爷爷”称呼的只是在心里叫的,在龙爷爷面前小家伙是规规矩矩、相当谦恭的。这一方面,归功于程长河向来严谨的家教,也渗透着老爷子对这位瞎子朋友的尊重。所以,在村里其他人都嫌弃这个又老又丑、又穷又脏、无儿无女的瞎子,当面直呼“瞎子”、“老瞎子”、“老不死的”的大气氛下,程长河对自家子嗣发了话,对龙意德不得无礼,孙儿辈的都必须恭恭敬敬地尊称“龙爷爷”。此时,他要是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天铭在心里叫了声“瞎子爷爷”,也会相当生气的。

“爷爷,我去找龙爷爷去了。”不等程长河答话,小家伙跑如轻烟似的,飞向龙意德的草屋。

“记得早点回家吃早饭,哈!”

龙意德的情事一

今天早晨起来的龙意德一反往常念念有词的那个阵仗,拿了张凳子坐在茅草屋的柴门边,似乎很惬意地享受着阳春三月稍带暖意的日头。时不时抬起那白多黑少的“西葫芦头”,让早已失明的视觉神经去感觉阳光的火红和火热,毕竟他不是天生的失明,在其内心深处依旧有着太阳的模样和影子。因而,他干脆将凳子往外挪了挪,让头和脸更好地仰对太阳的沐浴,更方便自己寻找昔日的回忆。在他心里,有着常人一样的爱恨情仇,也有儿时邻家女青涩动人的身板和她的一笑一瞥,她那渗着爱人温情的鞋垫,她那丝丝入扣的牵挂和寄托。她还好吗?她肚里的娃还好吗?可苦了她了!“老天,你就重罚我吧!不要让她受苦,不要让她的娃,也是我的娃受苦!哪怕短几年阳寿也行,只要她们过得好!”想到这些,龙瞎子那张明显往左边歪的嘴一下一下的抽搐,那失明许久的眼眶里不经意间渗出了晶莹的泪滴,全然不象平时那位高深莫测的“神算子”。

“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

“杀!杀!……”

“冲啊!冲啊!冲!……”

多少次在梦境里,回到了血与火、硝烟弥漫的战场。

想当年,作为中原白鹿原龙家坝子最大庄子龙三庄的大少年,意德从小到大都显得性情淡泊,似乎对所有这个世上的事物都感兴趣,又似乎对这尘世间所有的物件都不感到欣喜。这可能是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少爷们共同的诟病,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来得理所当然,什么鱼翅、燕窝,什么丫环、婢子,什么后花园、楼台亭榭,等等,都是天生下来的,都必须为他们所享用、所驱使。

大概十三岁吧!

德少爷因好奇心的驱使,来到了坝子里最大的青楼——满意楼,经历了人生最为神奇的初次,那样一种感官上的受活,真的是让人甘之如怡,是那么的让人**夺魄。在那,他见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

“少年,你慢点!别跑!小心摔!……”

“对不住,帮忙让让,俺家小少爷在前面。对不住!请让俺一下罗!”

穿着一身粗纺麻衣的傻三,一边躲闪着街上的行人,一边从人众中运足眼力追寻德少爷。好些次就撞上了人家的小摊,或是路中的大姑娘小妹子,或是来往的牛车、马车什么的,也招惹了许多人的笑骂和呵斥。

“傻三,又在追你家小祖宗哩!”

“傻三,你个日死的老小子,尽着往人家大姑娘小妹子身上赶,想吃豆腐占便宜咋的?!不得好死的东西“

“傻三,你家小少爷在那呢!”一些相熟悉的街坊故意耍着傻三玩,有意往德少爷去的不同方向指,或是不知道德少爷的去向,胡乱的瞎指什么的。即使是这样,傻三仍掂着过脸对人裂开嘴笑着,以示感谢之意。

只是自己的少爷象只猴子似的,忽高忽低的窜来窜去,忽左忽右的东躲西闪,一会儿在算命卦士的身后边,一会儿跑到了炸油条的小摊旁边,不时贼贼地回头瞄傻三。

不知是十多岁的德少爷体力好,还是年近六旬的傻三体力差。几条街巷子跑的跑、追的追,德少爷只是额头多了些许小汗珠子,小脸蛋变得更加红扑扑外,连外面的藏青色的小马甲都没得扯着披着呢!可怜的傻三,累得气喘吁吁,紧追几步又不得不停下喘口气,或是咳嗽几声,然后又接着追,然后又是喘口气或是咳嗽。分不清是本色,还是后来生活的染色,那黑色油亮的褂子,特别是袖子和面胸都能掉下油星子似的,早就敞开了底。本来蓬松的、白多黑少的、象团乱麻样的头发,现在都象蔫了水的秧子,全部都趴着了身杆子,紧粘在傻三的脑门上、脑袋勺上,豆大的汗珠不时沿着黑黝黝、皱巴巴的脸颊流淌了下来。不多时,嘴里面似乎除了呼呼的气流外,还有那么一股子火从喉咙里喷射,口里的唾沫星子好象都被蒸发了,连着咽许多些下,也么有一点出来可以浇浇快要干裂的喉咙。

“少爷,你慢点,慢……点!别,别跑!”

即使如何的紧赶紧追,年迈的傻三很快就失去了自家少爷的踪影。

“傻三,真的是傻!俺随便绕几圈,就追不到我,就找不到我了!真傻!”德少爷很是轻蔑和鄙视地心想,小嘴还不由自主往左边扭了扭。当然,还夹杂着些许得意:又将“跟屁虫”给甩掉了,真好!

“到哪去?到哪去?快想,快想!”

“哟!这是那来的小少爷?真个是帅哦!”

正当德少爷苦思冥想如何找乐子时,猛的被这一声刺耳的尖叫吆喝声惊了心。抬眼望去,只见红门楼子合着绿色帘子和白色窗纸,人是进进出出的,多的是穿戴好的好少爷们和花枝招展的大姑娘,熙熙攘攘的,时不时还能听到什么“哥你慢走”、“爷您来了”之类的话,很是一番热闹。

再看看刚才冲自己尖叫吆喝的那位,真个是漂亮哦!头戴银饰和珏花,身穿大红褂子和镶黄色旗袍,长着一双丹凤眼,一弯秋水,明眸善睐,和着银月似的瓜子脸,身材也是个高挑,而且曲突有致,有点象三姨娘,不,比三姨娘更那个什么的……

是那个什么的呢?反正是那个啥!让人觉得舒服的那个啥!

“你叫我吗?”德少爷大咧咧地问道,一点也没把人家当生人看,或是当人家是大人,自己是小孩什么的。也许,还有点将这象三姨娘似的人当自家一个普遍女仆看待呢!本来,在家时三姨娘别看是姨太太,但在德少爷这根龙老爷家独苗面前,表现很乖巧,很温情,千方百计想着怎样讨好这个小苗苗,愿意抢着给德少爷倒茶、送水这些个平时只有婢女才干的事情。另外,别看德少爷年岁不大,但大的场面还是经历了不少,每年的祭祖、年节什么的,自家老爷子都有意让他上台露露脸、说上几句什么的象祝福、祈祷之类的。因而,一般的待人接物,德少爷别看小,但一点也不悚。

“哟!小爷多俊一人啦!像画上一样样的,真好看呢!”刚送一体已客的春花,被眼巴跟前一半大不少的孩子惹得眼前一亮,心想,“这又是哪家一公子哥儿。”

“小爷呐,找乐子玩呀?”春花不由自主地拿出了看家问语,即便面前的只是一大小孩,但习惯使然。作为满意楼的楼柱子,春花一年到头不知接了我多少男人,尽管这女人年岁不大,才二十多点,可是已经是老练卖客罗。

“哦!找乐子哩!你这儿有什么乐子?给爷我说道说道,看爷我喜欢不喜欢。”其实,德少爷对这位的表现和她所处的红楼绿帘白窗纸的环境多少有点了解。正所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生长在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多少对这些莺歌燕舞有那么点先天的感悟和后天的熏陶。

“唉哟!我的爷还挺懂行。这么着吧,你就跟着姐姐我,保你乐子有的是,保你乐得不想家!”说着,上前拉着小少爷的手,轻挽着。

“去就去呗,咱德少爷怕着谁了?”小德意心想,麻着胆子随春花往满意楼里走。

穿梭于花丛中,即便是遭到其他找乐子的人们向他投过来的异样眼光,德意少爷仍不慌不忙随着春花姑娘的步子,走进了花姑娘的闺房。

“爷,脱了外套,坐在暖床上吧!姐姐好好服伺你!”春花满股子的热情,且浑身透着一种久旷的妇人等回了久在外的丈夫那种暧昧和温情。谁说窑姐儿没有感情呢?古有梁红玉,今有咱春花,不是吗?更何况,姐们是个花容月貌的大美女,对付这么个半大的小男娃还不是小菜吗?

德少爷没有丝毫的拘束,将两臂一展,任由春花帮自己将衣服脱了去。

“爷,坐到暖床上吧!我去厨房拿两个拿手的小炒上来,同爷小喝酌几杯,成吗?”满脸春色的春花热情无比,或者还带点献媚的意味,嗲声嗲气的招呼着。

“成!你去吧,快点,不要让小爷我久等就是了。”德少爷小手一挥,好象很厌烦这娘们的多此一举,似乎认为喝点小酒、吃点小菜、调点小情是自然天成的,根本就无须多问哩。

等春花离开后,德少爷才得空注意打量这么个带有暖床的房子。带暖床的房子,非得有一定级别的姐儿才能住得着的。春花可以说是满意楼的楼柱子,替楼主老鸨挣了不少皮肉钱,裙下长期都有很多的色色客呢,象李百万、张老财这些个家财万贯的主儿一个个都对咱春花姐儿趋之若鹜,都想让姐儿叫自己一声“爷”、“相公”什么的,那一声黄莺似的叫简直让人酥到骨子里去了。所以,春花姐儿的闺房自然要配备最为高级、最为豪华、最为奢侈的暖床。

当然春花姐儿的房里自然不止暖床一个物件,但在德少爷的眼里,乃至以后的许多年在龙德意老爷子的记忆里也就这么张暖床了。一则,暖床在当时很为少见,在德少爷家里也只有老祖母睡有一张,自己的老宝贝疙瘩都只能依着一把注水的暖壶捂床或是让丫环先睡暖被子;二则,在这张暖床上他经历了人生第一次的最美妙、最令人难忘的时光,以及太多的温情和诗意,还稍带点浪荡之类的。

“爷,在看啥呢?等急了吧?!姐利马摆好酒菜,陪您喝几杯。”春花忙不得闲的,很麻利地摆好暖床上的小桌子,将什么盘啊碟的往上放。

“爷,来跟姐干一个!”倒好酒水后,春花将其中的一小盏递了过来。

悠的一下子!德少爷很有派地将杯盏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想在家时,家里的老爷子闲来无事也小喝几杯,为此也不忘将自己这根独苗叫来陪着喝喝。在龙家老爷子眼里,是个男人都得能喝几杯,所谓“大喝豪气,小酌怡情”,可以喝点再喝点,不耍酒疯就行了。于是乎,别看眼巴前这个年岁不大的半大小子,其实酒量还不错。

一杯、一杯,一盏、一盏,一下子喝得一壶酒得了个底朝天。

“嗬!这还是个能喝的主儿!老娘我今天看走眼了哈。”春花本想哄着这个富家小子喝点酒,趁着高兴劲醉了过去,痛痛快快的睡一觉,然后再找他要几个银角子、一块光洋什么的;也想当回良家妇女,第一次不靠皮肉去赚钱啦。当然,这是这个女子自己心里的忙活,纯种一个“掩耳盗铃”不是?

“不行,不能这样喝下去了,不然姐儿今天没把他喝倒,没把自己灌醉过去了。”心里在紧锣密鼓的思量着,可还得叫人打了第二壶酒上来。

“唉!对不住了,您!”春花乘着去门口拿酒的当儿,从衣服褂子的夹层里取了粒红色的小瓶,偷摸着左手用长长的小指指甲挑了些白色的粉末出来,将它撒在了酒壶里。一边扭着肥厚的**蛋子走,一边很很夸张的手舞足蹈,还带着浪荡色的话语和献媚。为啥要手舞足蹈?得赶紧着将酒里的粉末溶入到里面;浪荡色的话语和献媚,则是想转移眼前这位爷的注意力什么的,或是进一步增添这有暖床的暖房里的春意春情吧。

这位爷自然没经历过眼前这娘们展露的阵仗,觉得还不错,至少家里的三姨妈不会这么有趣。

“哦,你叫么子名字?酒喝了那么多,你还没告诉我哦!”少不得,这位爷还懂得问问人家的名字。为啥要问?叫着方便呗!怎不得老是“唉”、“哦”吧,那多别扭,还不待人去听,少不了说爷没家教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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