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汉帝师张子房》第一章 大乐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一卷作茧

第一章大乐

已近黎明,室内一灯如豆。淡淡的光影飘忽摇曳,映照着榻上老人那骷髅般瘦弱的身影。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球在向身边的人们传达这具躯体还残存着一丝生命力。令人奇怪的是,像如此病入膏肓之人,面上竟无一丝痛苦,有的,只是一片淡泊。

“父亲,求求您吃点东西吧,哪怕是喝口粥也行啊。辟谷一个多月,您粒米未进,您年事已高,这身子怎么能受得了呢?”

老人微微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中年人正暗自摇头叹息,忽然老管家从外面匆匆走到他的面前,附耳禀道:“大公子,宫里来人,请速去前厅”中年人一惊,急忙随管家走向前厅。

古朴的厅内站着一位内官,更令人惊奇的是,内官身后站满了一群怀抱各式乐器的乐工,连宫内专用的大型编钟竟然也被抬了进来。

“微臣张不疑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此时来此有何大事?”见大公子进来跪下,内官连忙扶起大公子,说道:“太后诏书,太后亲自请大乐师班壹新制一部大乐,尚未命名。请留侯欣赏之后,为之命名。”

大公子一呆,急道:“家父一心向道,已辟谷一月有余,身子虚弱,命若悬丝,怎当得起这洪钟大吕之音?”

“无妨,太后有令,乐工就在这前厅演奏,请留侯在后院欣赏。大公子无需多言,得罪了太后就是违背诏令!来呀,准备奏乐”

张不疑无奈,只得回转后院房内。未及向老父禀报,前厅就已传来乐声。

“父亲,太后诏令,宫内新制一步大乐,请父亲欣赏此乐并为之命名”

老人微微点点头,睁开了眼睛,面上仍是一片漠然。

屡屡箫音透过一片安宁祥和,悠扬飘逸中,老人的目光渐渐的充满了一种温馨,眼前仿佛出现了小时候在故乡襄陵龟山与家人其乐融融的一幕……和弟弟一起在姬水浅滩淘气玩耍,去韩非子门下聆听教诲,和兄长练习骑射……

渐渐的,箫声呜咽,间或夹杂着凄厉的笛声……眼前出现的是什么?那分明是秦国大军攻入韩都平阳啊,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白骨累累。还有,那是谁?沧海君?是他!老人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雄壮的角音响起,夹杂着胡笳,这不是始皇嬴政出巡那威武的场景吗?博浪沙啊,那沉闷的鼓声不就是那惊天一击吗?大力士朱武,你有不输于霸王项羽的高超武艺,有不亚于聂政、荆轲的烈烈忠义,更是难得的孝子。而今,你应该在天上侍奉令堂了吧。

唉……曲声平和下来,琴瑟声中立在桥头的不正是特立独行的黄石师傅吗?在下邳隐居研读《太公阴符》整整花费了十年光阴啊。十年之后,我才破茧成蝶。辗转杀伐中遇到了刘邦。刘季近于无赖,可他是我最好的学生,更是……

一轮轮的古琴声中夹了箫声笛音,带了鼓声号角,入了胡笳琵琶,百音齐鸣中仿佛有军士的呐喊,有战马的嘶鸣,有金戈的交击,有羽箭破空的颤音。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战火和鲜血的气息。老人的眼睛明亮起来,身体不仅微微颤抖着。自留县得遇沛公以来入关中、鸿门宴、断栈道、进陈仓、争天下、假齐王、垓下围,这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

霎时,百音齐渺,独留洪钟大吕,一片煌煌之声中,如同站在长乐宫大殿之上,耳边仿佛传来“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当初劝高祖定都长安,高祖高屋建瓴,一锤定音……高祖毕竟有识人之明,容人之量,用人之能啊。

曲声再次平淡下来,透漏出悠然的道意。功成身退,不能像范蠡一样泛舟于江湖,但追寻黄石师傅的足迹,同赤松子学道,韬光养晦,用医术造福与民,算是偿还我杀伐的罪孽吧。老人复又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知我者吕雉也!如果此乐为我所做,该结束了。为什么还没有停?乐声中还传达着什么?

正在思索之时,内官求见。张良点了点头,内官被带进之后,躬身问道:“太后请留侯大人为此曲赐名,不知大人想好了没有?”张良摇了摇头。“那,大人有什么话让我带回宫里?”“请上覆太后,老臣谢太后一片美意。”内官躬身而退,而乐声仍未止息。

“父亲,请您吃点东西吧”看着大儿子张不疑焦急的神色。张良无声的笑了,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把辟疆叫来”等张辟疆来到榻前,张良靠在枕上,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时候到了,人总有死的一天。为父半生戎马,辅佐高祖平定天下;为帝王之师,言听计从;为‘三杰’之首,然得善终,已然难得。我杀孽太多,恐有亏与子孙,我死之后,疑儿与疆儿不要难过,切记忠于皇帝,不要招摇,保我张氏一族平安,余愿足矣,我可死而瞑目……”

“你不能死!”随着尖锐而有威严的声音,一位身着布衣的半老徐娘走了进来。

“太后!”不知哪来的力气,张良坐直了身子,想行大礼而不能。众人纷纷跪下,莫敢仰视。

吕后走到张良榻前,张不疑为老父扶正了身子,躬身立在一旁。“都退下吧,哀家有话与国师讲。”众人退下之后,吕后坐在榻边,从瓯里倒了一碗水,递给张良,开口说道“师傅,现今天下看似平定而暗潮涌动。盈儿秉性羸弱,自即位以来,每日花天酒地,狂呼乱饮,不理朝事。朝中大事都是哀家一个寡妇独立支撑。师傅若然撒手而去,将我等孤儿寡母置于何地?高祖平定天下,分封功臣。自异姓王作乱天下之后,斩白马立誓非刘姓不得封王,功臣之后人人自危,朝内人心不安。朝外,自白登山一役,匈奴人虎视眈眈大汉国土,每每袭扰,边境战火不断。值此内忧外患,师傅一心向道,辟谷绝食。置天下百姓于不顾,这是黄石公传你兵法的本意吗?”

“臣年老力衰,如同用完之后的药渣,活着也没有什么用了。”

“不!”吕后死死盯着张良“哀家之所以微服而来,送你这部大乐,就是告诉你,你仍然有用!对哀家有用!你若不进食,哀家就不离开你这里!乐声也不会停止!你想静也静不下来,看你还怎么一心向道!”

张良苦笑了一声“太后,您这又是何苦?老臣就算是留在人世,也没有……”

“留侯张良!你可知‘留侯’的含义?”

“当初高祖欲封臣三万户,臣言,始臣起下邳,与上会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计,幸而时中,臣愿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于是高祖依臣言封臣为‘留侯’。”

“师傅只知其一。‘三杰’之中,韩信谋反被杀,萧何被诬告惊怖而死,只有你被留下,以定人心。此‘留侯’封号之意二也。高祖驾崩之前,哀家问他如果国家有事,找谁解决?高祖说诸事不决问计于国师留侯。此‘留侯’之意三也。我言尽于此,若你真的一心向道而不留于世间,哀家也无计可施。只能一个不留了!”

张良一惊,俄而微微一笑“太后这是在威胁老臣吗?”

“不,我在等。等你给这首大乐定名!”

“大乐之名是不是就决定着我张家一门留还是不留?”

“明达如国师”吕后望向香案上摆放的圣旨:皇帝诏曰:“圣王定天下,必得贤臣以辅,是以左股右肱。国师张良才高德瞻,忠心辅国,朕心难报往来之宏劳,命臣某捧金衣一袭,拜先生之门,报先生之德。朕意汝往,钦哉勿替。朕命诰命之宝,大汉九年春三日”。

张良望着吕后目光灼灼的眼睛,知道其决心已定,长叹一声,轻声自呓道:“唉……,小羽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们都老了啊……”

吕后身体一震,慢慢低下了头,亦是轻声低语“姬大哥,虽然小羽儿已经不是小羽儿了,但是小羽儿不希望姬大哥现在就离开她”说着,复又抬起头,定定的望着张良。谁能想到刚才的柔声细语是这位杀伐决断、果敢坚毅的当今太后说的?“盈儿刚即位之时还能每天上朝议事,而今,哀家的话他根本不听;哀家的面他根本不见。国师可有良策?”

“这首曲子就叫《安世歌》吧”张良缓缓的说“至于皇帝,我只能让不疑和辟疆多为皇上尽力了。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啊……”

“好,来人。”

众人进屋后,吕后说道“内府记下,留侯张良有功于社稷,着增食邑两万户,其子张不疑、张辟疆皆进侍中,张不疑领太中大夫。”

张良推辞不已,已经走到门口的吕后回首道“人生一世间,如白驹之过隙,何自苦如此!留侯不得推辞。”

随着“太后回宫”的喝声,那《安世歌》终于停了下来。张不疑回来后端上一碗稀粥,看着老父。张良苦笑了一声,接过稀粥,慢慢的啜着。耳边仍回荡着的《安世歌》仿佛又把他带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

注1:《安世歌》说明

《安世房中歌》名本《房中祠乐》。房中乐乃宗庙所用之乐章。此处“房”乃祠堂,庙宇之义。据《通典》,《房中乐》,周朝已有之。秦始皇二十六年,改曰《寿人》。

《汉书礼乐志》云,高祖唐山夫人作《房中祠乐》。孝惠二年,使乐府令夏侯宽备其箫管,更名曰《安世乐》。《乐府》录收于《安世房中歌》名下。

《汉书礼乐志》曰,“凡乐,乐其所生,礼不忘本。”唐山夫人《安世房中歌》以典奥古严之华辞,盛赞汉朝太平盛世,人心归附。“孝奏天仪,若日月光。乘玄四龙,回驰北行。羽旄殷盛,芬哉芒芒。孝道随世,我署文章。冯冯翼翼,承天之则。”

汉宫盛楚声。汉高祖刘邦《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汉武帝《秋风辞》,“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唐山夫人《安世房中歌》亦采楚声也。

注2:张良辟谷一事

《史记》载曰:“……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比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乃学辟谷,道引轻身。大意是说:张良推辞相位,跟赤松子(传为云游仙人,亦说气功师)云游去了

注3:吕后强迫张良食邑

《汉书·张良传》记载刘邦去逝后,吕后感激张良,令其强食其邑,并说:“人生一世间,如白驹之过隙,何自苦如此!”食邑是指让张良享受封地百姓供养,而作者这里写成吕后强迫张良进食是为了故事情节所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