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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木成林》路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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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被西亭与安庆算计毒发的第十七天,虽然不能说,不能动,但我的神智始终清醒着。我知道爹爹和沈离为了我一直都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还有大哥、老八、绿意、夏惜朝,甚至于小满与福叔,这些关心我的人,无一不因为我的痛而痛着。三哥很早便陪在我身边了,我能感觉得到他因为救不了我生出的痛苦,也许正是为此,我才一直都没有放弃过,直至支撑到现在。

那一晚,出征多日的林锐也赶来了,听他说着要我给他一个忘却的机会,我忍不住落泪了。直到三哥在我床前告别,随后与林锐跋涉的数日里,我都很想坚持住,给自己希望,也给关爱我的人以希望,可是身体内的感觉骗不了自己,我觉察得出,油尽灯枯就在这几日了。

漫长的一觉终于到头了,缓缓睁开眼,看着床顶木刻的花纹从模糊到清晰,转而将视线移至门边,等着有人推门而入。

“咣啷啷”一阵乱响,大堆物事坠地的声音。小子,又要赔钱了。我忍不住合上双目。

“佳木,你醒了?!”欣喜若狂的声音从头顶上空传来。

“那么大动静,死人也被你吵活。”我开口,声音低沉嘶哑。

“别胡说!”林锐紧张地捂住我的嘴,忽觉不妥,又闪电般地缩手。

“林大哥,你扶我坐起来。”林锐应着小心地将我扶起,靠坐在厚实的被褥之上。

“客官,这打碎的家什可要小的这会收拾了去?”客栈小二定是闻了声响而来,站在屋外探头探脑。

“出去!”一道白光随着愤怒的声音从身边人手中飞出,唬得小二接了便落荒而逃。

“佳木,到底是谁将你害成这样?”林锐双目中有两簇怒芒如火苗跃动。

“扎烈放我之前,已在我身上种了血蛊。还记得我与你在一起总是流鼻血吗?大概那会就有些发作了。”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早说?”林锐痛惜道。

“我以为扎烈骗我的,一直没有在意过。”

“你怎么如此糊涂!”林锐又急又气道。

我是糊涂,可毒发至此,却是拜你表妹所赐,西亭两字已到嘴边,硬是被生生的咽了回去!说出西亭,安庆也躲不掉罢?她腹中还怀着大哥的骨血,真的要拉上她二人为我陪葬吗?大哥与林锐要是知道我毒发是她二人联手所至,想必一辈子都会心存内疚,活得不安。想到这些,心头有些迟疑拿不定主张。

林锐见我神色黯然,连忙道:“佳木,相信我,等明日上了少林,智山帅叔定能想出法子替你解毒。”

“我信。”忽然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强行忍住不适,挤出一个笑容朝向林锐道:“林大哥,我饿了,你去弄些吃的给我可好?”

“好,佳木,你想吃些什么?”林锐以为我有了食欲,开心言道。

“面。”止不住咳了起来。

“等我一会。”

目送林锐出了屋,一口腥甜之物终于喷出,看着被褥之上斑斑点点血迹竟有些发黑,心已凉了半截,难道要埋骨在少林寺了么?

费力将被褥翻转,累得气喘吁吁,林锐已端着热气腾腾的面走了进来。

“佳木,登封地界的烩面最有名了,记得少时在少林习武,经常和师兄们瞒着师父偷偷溜下山买面吃。”

“是吗?小和尚也有银两买面吃?不会是偷拿庙里面的香火钱罢?”我微笑道。

“哪能呢?我们师兄弟在市集耍功夫来着,不消半个时辰,铜子儿就攒够本了。”提起童年趣事,林锐脸上露出久违的阳光。

“原来小和尚下山卖艺啊,是胸口碎大石?还是掌劈空砖?给你们师父知道,要被罚了罢?”

“是啊,我们经常被罚去藏经阁抄经书的。面有些凉了,佳木,吃点吧。”说着,林锐端着面坐到我身前。

面色雪白,羊汤很香,上面飘着嫩绿的芫荽与切得整齐的千张丝,好一碗地道的羊肉烩面,只是胃内又止不住翻腾欲呕起来。“林大哥,佳木不想吃。”我抱歉道。

“这面不合你胃口?那阳春面好不好?就怕这儿的厨子做不出那地道的味儿……”

“不必了,林大哥,你不要对我这般地好。”我下定决心道。

“佳木……”

“林大哥,可知道我三哥沈离?”我打断林锐道。

“识得。”

“佳木喜欢的人是他。”深吸一口气,终将残忍的话说出口。原谅我,林锐,我希望在我离去后,你不必为我伤心太久!

“我明白。”林锐轻轻握住我一只手柔声道:“所以你要好起来,才能与喜欢的人长相厮守,你活得快乐,林大哥才能放心的忘记你。”

眼泪如决堤之水,滚滚而下,再也忍受不住趴在林锐肩头痛哭失声。

少林寺位于嵩山西麓,背依五乳峰,在绿树丛林的掩映之下,静静地座落在少室山阴之中。初冬的早晨,寒意逼人,青色的石阶上积满夜里洒落的薄霜,在晨色中发出银白色的淡淡光泽。

离开客栈前,林锐将我的长发束起,又寻了件灰色的夹棉斗篷将我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性别,有些奇怪他为何如此,一问之下,才知此时的少林寺压根儿不准女眷入内,看来此行必是困难重重,心中不禁忐忑不安。从南面进山,马车无法前行,等了许久,终是不见挑夫经过,林锐按捺不住道:“佳木,事不宜迟,我背你进山,再晚就要等晨课结束,才能入得山门了。”

“可是……”为了掩人耳目,我们不敢从僧众出入频繁的西路进山,只得从南面绕行,但是南面山势险峻陡峭,常人攀行已是不易,更何况还要背负一个伤者?

“没什么可是!快上来!不能背你上山,岂不是枉我在少林习武多年?”林锐说着转身背向于我。

林锐背着我施展轻功在山间疾行,无力地伏于他背上,急促的心跳声隔着温热传入耳内,让人心潮跟着起伏,泪又止不住涌出。林锐,今生我拿什么来报答你?心,已是沈离的;人,将油尽灯枯。你一定要找到一个真心对你的人为妻。西亭?脑海中划过这个名字,这毒妇,绝对不可以!心中大急,喉间又有腥甜涌出,一滴滴落于林锐的白衣之上!

“佳木,听到晨钟了么?我们已到山门了!”

“佳木,你坚持住!”

耳边依稀传来林锐焦急的呼唤,置身于他温暖的怀抱中,只觉身子愈来愈沉,直想昏昏睡去。“对不起,林锐。我困了……”

“不许睡!佳木,快醒醒!”

身体似被人大力摇晃着,我缓缓睁开眼,努力从牙缝中挤出字来:“答应我,不要娶西亭……”

眼前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正逐渐模糊,身体痛楚的感觉慢慢消失不见,人也随之轻飘了起来,心里感觉不到恐惧,原来死亡也能如此安详的到来……

刹那之间,灵魂仿佛已出窍在空中飘荡,我见到林锐抱起我狂奔而出,天际一端似乎绽开一道裂隙,射出光芒万丈,袅袅不绝的纶乐仙音召唤着魂魂飞舞,我欣喜地向天边飘去。

仙乐声低若蚊呐,却越来越清晰,细听之下,竟然是“阿弥陀佛”的佛号声,难道我死了还能成佛成仙不曾?脑子里突然“嗡”地一声响,身体难受的感觉如波涛般席卷而来,神经系统又开始忠实地传递着痛感到达脑中枢。老天,这样还没挂?我有些不敢相信了,奋力睁开眼,居然见到平躺着的自己周身插满了银针。“啊”,我不禁尖叫起来。

“女施主出声所为何事?”一灰衣小沙弥执手立在我身旁道。

“这个……”我支吾着不晓得该说些什么。转着眼珠子打量着能见着的人与物,脑子费力地又开始上工,依情形我该是置身少林寺中,虽说全身被插得像刺猬,但恐怕正是如此,我才还有机会开口说话罢?

“小师父,送我到此的人呢?”没见着林锐踪影,心底开始焦急不安起来。

“小僧不知。”小沙弥双手合十道。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个子高高的,二十出头的俗家装束的青年男子?”我继续不死心道。

“这位女施主,小僧被师叔祖唤入净室在女施主之后,并未见得旁人。”

“敢问小师父,令师叔祖法号是……”

“师叔祖法号智山。”

智山?心头一动,那不就是林锐提到的少林寺戒律院首座,他的师叔吗?

“我这遍身的银针便是智山大师所下罢?”我揣测道。

“小僧不知。”

真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啊,左一个不知,右一个不知,问了半天,除了知道自己身在少林,别的啥事都没整明白。

默默合上眼,心乱如麻,以林锐的性子,绝不会没有缘由离开我身边,会是什么事牵绊住他了呢?心中反复问道:“林锐,你究竟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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