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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桥小镇》第五十章、天下第一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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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天下第一聪明人

又是清晨。

易俊郎依然起床起得很早,他早已不习惯懒睡,心中有事之时更不习惯多睡,只盼天永远不要黑,人永远不要累。

人活着可以做很多事,但睡觉却是易俊郎最不愿做的一件事,他实在不喜欢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所以天刚一亮易俊郎便带上彩月上了路。

木然峰具体在哪,他也不知道,只是听李坏说过有海的地方就有木然峰,东瀛最高的峰便是木然峰,这两条已足以他去搜寻任何事物。

早春的季节还是有些冷,一路上郭彩月已不停打了四五个冷颤,易俊郎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在郭彩月身上,道:“前辈说木然峰峰势险峻,天下少有人能攀得此峰,而且峰顶之上其寒无比,空气稀薄,我真怕你会受不了。”

听到这话,郭彩月赶紧将披在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还给易俊郎,道:“谁说我受不了,我才不怕,只要你带我去,阎王殿我才敢闯。”

易俊郎听完,摇了摇头又发出了一丝苦笑,他实在拿面前这女孩没有办法。

郭彩月还想在说什么,但立刻止住了,因为他又看见了易俊郎那深思的表情,每当他在思考时是不希望有人打扰他的,郭彩月当然明白,所以她停止了说话。

易俊郎指了指面前的一条大河,道:“你看见这条河了吗?”

郭彩月笑道:“我还以为你在想什么呢?这河虽然宽阔,却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啊。”

易俊郎摇头道:“这河的确不奇怪,但在这座山峰之下却非常奇怪,奇怪至极。”

郭彩月顺着他指的方向向上望去,她看到的这座山峰简直让她惊呆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高的山峰,山半腰似还有仙雾缭绕,但她穷极所目也望不到山的顶端。

但真正奇怪的也并非是这山势的险峻,因为他们早已听说过,真正让易俊郎沉思的是山下这宽阔无比的大河,它竟就这样将整座山的山脚围住了,形成了一个圆环状。也就是说易俊郎若想攀上此峰就必须要先渡过这河。

但面前这河汹涌澎湃,想渡此河已是不易,就算渡过这河之后却连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哪还有力气再继续登峰啊,现在易俊郎才相信天下能顺利登上木然峰顶的人的确不多,至少不会超过五个人。

但易俊郎自信以他的轻功若想渡过此河再接着登山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然而他看了看一旁的郭彩月,心想自己登此山也绝非有十成把握,若还背上个大活人,恐怕连这河都过不去,更不要提登山了。

易俊郎侧过头看了一眼郭彩月,想说什么但却似被卡在了喉间,他若开口不带彩月上去,恐怕又得不依不饶,正在思索之际,郭彩月忽然笑道:“易大哥,我明白,如果带上我恐怕神仙也难登上此山,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回来啊。”

易俊郎看着她,过了很久才道:“我会的,我一定会下来找你的。”

听完这话,郭彩月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易俊郎看了看大河旁的一颗芭蕉树,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他赶紧走过去,摘下了一株芭蕉叶,郭彩月实在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她还是静静地看着,因为她觉得易俊郎做任何事一定都会有他的理由。

易俊郎拿着芭蕉叶回到了河边,郭彩月问道:“这叶子是?”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叶渡江’?”易俊郎打断了她的话。

郭彩月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没有,坐未听说过。”

易俊郎道:“这是一种绝顶轻功,以树叶为踩力点可以保存人许多体力。”说着,他已将芭蕉叶抛向了河中,纵身一跃道:“我走了,你在这里等我。”

郭彩月站在原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一个“一叶渡江”,只是三五个起落,易俊郎已踩在树叶上,借着它的浮力飞到了河中心。

易俊郎不禁抬头向峰顶极目望去,但却除了陡峭的峰沿和缭绕有仙雾,什么也看不见,这上面怎么可能住着人呢?但易俊郎只是想了想,又一个跳跃终于飞渡过来,一把抓住了山脚上的一块巨岩。

好陡的山,对易俊郎而言渡河容易,登峰却难于上青天,并非因为这峰势太高,而是因为此峰完全没有棱角,笔直向上,就像一根柱子直冲云宵。

这怎么办?山无棱角并无法着力,再多的气力也施展不出。这如何是好,难不成他真登不上此山了吗?若是就这样回去,那可是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正当易俊郎思索之际,忽然他想到了自己曾与李霸天的那一战,他被逼到了墙角,情急之下他施展出了轻功的颠峰境界“漫步云端”,但是此招即使易俊郎自己也无十足把握将它施展成熟。而且在何不医那里经过了那一次死里逃生之后,又不知这轻功是否还像以前那样绝妙呢。

眼看着河水就快没到他的肢趾了,易俊郎一咬牙左脚踩在右脚背上,借力踩力,凭空之中,双臂展开,大鹏展翅直升云宵。

每一个运作,每一个力道易俊郎都小心翼翼,力求完美,生怕自己泄了真气,否则就会堕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太阳渐渐移到了正中天,易俊郎也早已过了半山腰,灼热的阳光烧烤着人间万物,但易俊郎却丝毫感觉不到阳光的温暖,反而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冷,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不能这样下去,否则还没到山顶自己已经已然不行了,所以他必须要快,这样想着,易俊郎又是猛地一纵身,脚步直飞云端,身形竟在半空中施展得唯妙唯俏。

几个大幅度的上跃后,易俊郎已一个跟头翻到了山顶上,他回过头放开眼界向山下望云,除了云端他竟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看不清,这就是木然峰顶么?他终于上来了,但木然童子又在哪呢,易俊郎在山顶徘徊着,他实在没想到这峰顶竟如此宽广,要想找一个人也着实不易。

就在易俊郎左顾右盼之际,一个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

“易俊郎?”声音极其飘渺,似快被风吹散。

易俊郎本能的回过头,只见面前一个身长不足三尺的侏儒伫立在他面前,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他听说过木然童子其矮无比,所以见到此人便也没有感到吃惊,只是这人竟一下便叫出了他自己的名字,那到着实让他感到奇怪,莫不成他‘易俊郎’三个字写在了脸上么?

易俊郎回以微笑,道:“你认得出我?”

侏儒摇摇头道:“我不认识你,但现在能站在我面前的却一定会是你。”

“哦?”易俊郎诧异道。

侏儒道:“当今天下只有三个人可以顺利登上此峰,第一个便是你,第二个也是你们中原人,燕东鹤。”

易俊郎笑道:“那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自然是我自己,看来你真不是一个聪明人。”侏儒道。

这个问题实在简单至极,易俊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便缕了缕鬓前的几丝乱发,他在尴尬时总会作出这样的动作,实质上每个人在尴尬和窘境时都会做出一个标志性的动作,只是这个动作通常不会被自己发现。

易俊郎看了看面前这人,又问道:“你就是木然童子,百无问?”

这又是一个愚蠢的问题,答案已十分明显,但易俊郎还是在等待答案,等待从他自己口中说出的答案。

面前的侏儒点了点头,道:“是的。”这个回答很简单,却也很有效,因为易俊郎也只需要这两个字。

易俊郎又接着问道:“你当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凡天下之事无论大小你无一不知?”

木然童子忽然笑了,笑得竟让易俊郎有了几丝凉意,也不知是这山顶本就太寒冷,还是童子的笑太可怕。

好不容易收敛住了笑,木然童子才盯着他,道:“你不相信?”

易俊郎也笑,却只是微笑,道:“我不知道。”

他接着道:“但这次来,我便是来证实天下之人的传说是真是假。”

木然童子道:“你要问我问题?”

易俊郎道:“我上来只有这一个目的。”

“你有把握我一定会回答你?”木然童子仍然盯着他的瞳孔,虽然他不会武功,但被他盯着,易俊郎竟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易俊郎目光如火炬般放出光茫,坚定道:“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木然童子摇了摇头,道:“但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有时它也许会把你害死。”说完,木然童子竟然转身离去。

转身时还留下一句话道:“你还是下山去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也许你会活的更长一些。”

听完这句话,易俊郎再去看时,木然童子竟已经不见了身影。

不见了?的确不见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大活人竟从易俊郎眼前忽然不见了,这的确是件怪事,而且十分有趣,那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下山去,郭彩月一定也在山下等着他,况且这山顶之上空气稀薄,任何人也许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先下山再做商量,但易俊郎不会,只因他是易俊郎。

易俊郎四下打量着木然童子刚才消失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裂谷。整个山顶上的中央也只有这一条裂谷。

易俊郎走到裂谷旁朝下往去,万丈深渊,无边无底,而且奇雾缭绕,竟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和神秘。难道木然童子竟是从这跳下去的?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易俊郎马上打断了这个想法,这条裂谷少说也有四五丈宽,而且陡峭奇险,不要说木然童子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即使是易俊郎自己,这样绝顶轻功若跳下去也不过是一死而已,恐怕下去后连声音都没有。

但易俊郎又在整个山顶上周旋了一会后,再回到这条裂谷边,他也实在想不到一个活人为什么会忽然消息了,看来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便是跳了下去。

想到这里,易俊郎不再犹豫了,为了所有的事情能真相大白,他闭上眼睛纵身跳了下去,跳进了这深不见底,奇雾缭绕的裂谷里。

易俊郎没有施展轻功,也没有展开身法,任凭自己的身体向下坠去,再这样的高度和速度下,即使施展轻功也不过是白费力气而已。

忽然,易俊郎停了下来,跌落到了一间小小的屋子里,所有的恐惧感觉嘎然而止了。他竟然没有死,竟然这下面还有个小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易俊郎很想知道,当他抬起头时,木然童子便慢慢走了过来,他的身子十分矮小,所以走起路来极其有趣,但易俊郎却没有笑,他早已习惯去尊重每一个人。

木然童子走过来,将易俊郎扶了起来,道:“你能想到我在这里?”

易俊郎摇了摇头道:“想不到,但这山顶之上除了这裂谷我也绝想不到你怎么会忽然消息的。”

木然童子道:“你不怕死?”

易俊郎道:“这世上有许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木然童子忽然笑了,这次笑得和温和,他看着易俊郎,缓缓道:“刚才的那裂谷是一道幻境,只有跳下来才能打破这幻境,来到我这里。”他接着道:“当然,要跳下来却非得要至大的勇气和必死的决心。”

易俊郎道:“难道我有?”

木然童子点点头道:“你也是个聪明人,现在你可以问我问题了,但我不会回答你太多,我老了,需要休息。”

易俊郎笑了,笑得很纯真,就像小孩子忽然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糖果一样。

他道:“是不是只有跳下来的人才有资格问你问题?”

木然童子冷冷道:“你这算不算一个问题,如果算,我回答,如果不算,你问下一个问题,你只能回答我五个问题,绝不能超过五个。”

易俊郎放弃了这个问题,他当然不会将机会放在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之上。

他想了很久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中原武林中的神鬼婆婆是不是燕东鹤。”

“是。”木然童子的回答永远简单,却永远最有效。

这个回答也将易俊郎的猜想肯定了,扰乱了他几个月的神鬼婆婆,那个比传说中还可怕的人竟然在木然童子的口中说出来是如此平静,如此简单,但他的答案却是天下最正确的答案,也绝不会有任何人表示怀疑。

易俊郎得到了他满意的答案,又继续问道:“独孤一剑也是燕东鹤杀的?”

“是。”一个字的回答似乎已成了木然童子的习惯,难道是他认为易俊郎所提的问题都太简单了?不愿回答的太多?

易俊郎点了点头,又问出了第三个问题:“如果李坏和燕东鹤碰上,他们俩谁会赢?”

“谁都不会赢,谁也有可能会赢。”木然童子依然说得很平静。

易俊郎道:“这算什么回答?什么叫谁都不会赢,谁也有可能赢?”

木然童子接着道:“胜败是很难说的,尤其是高手间的对决,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李坏虽然飞刀无敌,但却心系牵挂,所以不能做到心中有刀,试问一个内心尚不能消除己念的人,如何能赢。”

“那燕东鹤呢?”

“他也不一定会赢,此人心比天高,狂妄至极,纵使武功再历害也达不到绝顶。”

但若非燕东鹤的狂妄,易俊郎恐怕早已死了岂止千回?

木然童子接着道:“他们若决战,只能看形势的发展,现在谁也不能妄下定论。”

易俊郎此时竟深深地佩服起这矮小的侏儒来,虽身在峰顶,却心知天下事,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你还有两个问题,请你问一些有难度的,否则你便白走这一趟了。”

易俊郎又想了很久,想到了他在那水下牢底时看到的李霸天,和文静峰的死尸,他想到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赶紧问道:“血蚕是什么东西?”

哪知木然童子听到这个问题竟然笑了:“我可以允许你换一个问题。”

“为什么?”易俊郎追问道。

木然童子淡淡道:“因为世上根本就没有血蚕。”

易俊郎又换了一个问题,但却和上个问题似乎有着某种联系,他问道:“郭彩月是不是处女。”

木然童子依然在笑:“现在不是。”

“她何时是。”

“在遇到你之前一直都是。”木然童子又笑了。

易俊郎却没有笑出声来,因为他心中的答案已渐渐清晰了,只等一个证实的回答。

他想了很久后,才问道:“燕东鹤、李霸天、文静峰等人全都是天阉,而那个子虚乌有的血蚕却正好可以医治他们,让他们成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而他们也正是因为这个东西才来杀我。”

木然童子的表情有了一丝凝结:“他们凭什么相信这世上有血蚕这种东西?”

易俊郎不暇思索地答道:“因为是你说的,原本没有的东西但凡被一个受公认的聪明人说出来,岂非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不会怀疑?”

木然童子重新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看了他很久后才道:“易俊郎,你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易俊郎摇了摇头,道:“世上并没有什么聪明人,只因每个人本来就是聪明人。”

“这句话有道理。”木然童子想了想又道:“你这话的确很有道理。”

“你现在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

易俊郎问出了他的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百晓生的后人?”

听到‘百晓生’三个字,木然童子的眼中忽然露出了痛苦之色,他吞吞吐吐道:“这……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你换下一个问题。”

易俊郎笑了笑,道:“好,我换一个问题,因为你的先辈死于小李飞刀之下,所以你怀恨所有大明汉人,怀恨中原武林,于是你来到了东瀛,借着你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名号效力于东瀛,誓为击败武林,侵略大明,不知道我猜的对与不对。”

木然童子忽然笑了起来,冷笑,足以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道:“对又如何,不对又如何?”

这句话实则是句肯定句,说这句话的人往往已经承认了别人对他说的话。

易俊郎道:“我不想如何,也不能将你如何,我只愿你能带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木然童子问道。

易俊郎一字一字道:“你们的最高长官,左佐木将军。”

一个江湖中人竟然想见朝政中的最高执行官,这实在是件可笑的事情。

但木然童子却没有笑,丝毫没有笑的意思,他想了想,望着易俊郎的脸,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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