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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魔》第十章 三峡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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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令狐玉就出了旅店,边走边问,来到朝天门码头雇了一艘民船,船上掌舵老大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手下有两个伙计,三个人看上去都极为老实。令狐玉和船老大讲好船价后,就吩咐开船直放涪陵。

开头一天倒是太平无事。

船到了涪陵之后,船老大上岸去添置了一些柴米油盐,回来正要开船之时。船埠头踅来一个年约六十岁的老头。

这老头身上的装束比叫化子还要脏,一手握着旱烟管,一手提着酒芦,向船老大要求搭船。

船老大望了他一眼,厌恶地喝道:“我这船,早已有客人包了,你趁早走开,不要噜嗦。”不料那脏老头竟发横了:“喂!船老大,你的船有人包了,我早已知道,他只一个人,住不了偌大一条船,为什么不准我搭?快些让我老头子上船,大家都是江湖上走的人,不然的话,我老头子就在此大喊大叫缠住你不放,你不怕我坏了你的生意?”

令狐玉听到人声,从船舱中钻出来,忙向船老大问道:“老板,你们是怎么回事?”

船老大倒真有点怕这脏老头子在这里耍无赖,正要答话,不料那脏老头却抢先说道:“啊,少爷!我正和船老板商量,搭个顺船,可是船老板却嫌我穷,付不出船金。”

说到这里,这老头儿顿了顿,向船老大龀牙一笑。船老大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出声。

却听这老头继续道:“因为船是少爷你包了,他嫌我太脏,怕你不高兴了,不坐他的船了,他岂不是没了生意。”

船老大没有说话,那脏老头继续道:“其实我老头子最是识相,只要有块地方蹲着就行了。一到地头,自然下船,决不会坏了他的好买卖、少爷!你嫌不嫌我老头子脏?”

令狐玉嫌这老头说话唠叨,但继而一想,出门人何不行个方便,看他样子,真也付不出船金,不由笑道:“老丈说那里话来,出门人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你尽管上船就是。”

话刚说完,不禁楞住了:却不正是昨夜在客店揭发庄家作弊的那个老头子?这天下可真太小了。

令狐玉正欲开言相认,不料那老头却对他挤了挤眼,一面说:“对、对、对,与人方便,即是与己方便。”

说着回头对船老大道:“怎么样?这位少爷不是答应了,你快给我搭上跳板,我老头子好上船。”船老大一看客人已经答应,只好皱皱眉头,叫伙计放好跳板。脏老头颤巍巍地走上船梢,踅到船老大身边,低声道:“船老大,我老头子随便蹲蹲就成,决不碍人手脚,也用不着你招呼吃饭,反正有点酒喝,天大的事情,我也不会瞧一瞧。”

船老大见他言中有刺,忍着怒火,叫他在船尾坐下,脏老头缩着头坐下来,不再吭一声,船老大这才放了心,令狐玉见这老头故意不理自己,情知这老头身手厉害,不知在捣什么鬼,只好也装作不认识,一个人径自回舱中歇下。

舟行半日,令狐玉久居小舱之中,甚觉无聊,信步跨出船舱,在船头站了一会。

这时船正从石臼湖的支流,穿入丹阳湖,只见远山隐隐,水天一色。心头泛起满怀悲愤,想到前途茫茫,血仇待复,师姐陷在歹人之手不知何时才能救得她出来。

想到这里,禁不住泪流满面。

“青年人,这么哭哭啼啼,真没出息!”他分明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回头四顾,船头上除了自己,哪有半个人影?船老大正在看风使舵,两个伙计,拼命地摇着橹,自然不会开腔。那个脏老头,蜷伏在舱尾,老棉袄蒙着头,好梦方酣。

他迟疑了一会,不由哑然失笑,自己神经过敏。

翌日,船又转入了小港,两边芦荻丛生,水流湍急。船老大紧把着舵,两个年轻伙计,搁起橹,手把着篙,东一撑,西一撑,避免搁浅。天色逐渐接近黄昏。

“喳喳!”船打了侧,船底发出响声,船身都震动了。

船老大惊呼:“不好!船搁浅了,小三,小六,你们赶快下水去推推看,能推得动,今天还来得及赶到乌溪。”

船老大这么一说着,那小三和小六真个脱了上衣跳下水去。

令狐玉看着天色,心中也有说不出的焦急,也去站到船头,看两个下水的伙计背贴着船弦,好象在用力推挤。船被沙滩粘住了,那里推得动分毫?两伙计推了半天也推不动,只得水淋淋地跳上船来。

船老大显出无可奈何的神气,宣布只好等明天再说,船就在这荒郊过夜了。

脏老头被船身震动,大梦初醒,伸着懒腰,慢慢地站起来,搔着一头乱发,自言自语道:“哈!这地方真是荒凉得紧!晚上宰头肥羊,大家喝杯老酒,该有多痛快?”

船老大插嘴道:“你这样说来,真要成酒仙啦”

脏老头道:“许多熟朋友,当面确实叫我一声酒仙,可是背地里,谁不骂我是老酒鬼,糊涂虫。”

令狐玉独自站在船头,面对着苍茫夜色,听船尾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心想:“这个老头,这般嗜酒,真是个老酒鬼。”心中也不禁暗暗好笑。

“青年人,今晚可有好戏看啦!”

令狐玉一惊:耳边分明又有人在说话,这要不是神经过敏?

令狐玉向脏老头望去,他不是正在跟船老大闲磕牙?

他想不出这声音的来路,听口气对自己并无恶意,难道这船有什么蹊跷不成?不对!这船老大看上去挺老实的。肯定是那老头!真不知他这么装神弄鬼却是何意?

令狐玉闷了一阵,转念一想船上的日子真无聊,今番让这老头子折腾一回却也慰情聊胜于无,这才心里有些高兴起来。就是嘛,不看白不看,这荒郊孤舟之上,能找点乐子也不容易。

只可笑那憨包一般的船老板,令狐玉早就看出他心怀歹意,从一上船起他就不住打量自己那沉甸甸的包袱。令狐玉一直心存戒备,只是不知他几时动手。现在看来,那老头也多半心里明白,只有那自作聪明的强盗还蒙在鼓里。自以为奸计即将告成,偶尔瞟一眼令狐玉沉甸甸的包裹,偷偷地喜上眉梢。

“啊啊!小爷,你也喜欢赏览夜色?”那脏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已踅到船头,站在自己身旁。

令狐玉忙笑道:“小可因为船舱里面坐得太久了,才到船头来活动活动,老丈酒福可真不浅”

脏老头笑道:“我老头子可想透啦!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这样,人家背后才叫我老酒鬼呢。”

说着他猛地一回头,手指着后舵道:“好啦!好啦!船老板给我装了酒来了”

忙不迭地向船尾走去。

那船老大提着酒葫芦,钻进后舱,脏老头让他替他装酒,他心里可恨透了这糟老头,疯疯癫癫,冷言冷语地刺个不停,看他像个内行,细看又不像。

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成全他做个酒鬼也罢!

这船老板暗暗取出蒙汗药来,他还不放心,比寻常多放了好多,急忙把酒冲进去,看看酒葫芦已经装满,正要塞上盖子。“还得多放点!少了没力景”仿佛听到耳朵边有人说话,声音虽低,字字清晰。

船老大吃了一惊,赶紧回头一瞧,只见那脏老头正和那客人在船头指手划脚地在讲话。两个伙计,蹲在船尾。

“疑心生暗鬼,我给那脏老头缠昏了头,哪里有人说话?”船老板暗笑道。

放了心,提着葫芦出来。

令狐玉觉得好笑:这船老板,那老头在向他传音入密,他竟不知道。连这也不懂,还敢吃翦径劫道的饭!

“哈,这戏越来越有味了。”令狐玉想。

脏老头一看船老大装了酒出来,好比遇上了亲人,早就一颠一颠地跑了过来,船老大把酒葫芦拿给脏老头,笑道:“你尝尝,这酒保管比你在岸上沽来的好多啦”

脏老头接过酒葫芦,嘻着嘴道:“你泡的药酒,哪有不好的?不过,呛不呛喉咙,要喝起来才知道呢”

他一边说,一边拔开盖子,凑近酒葫芦闻了又闻,不住地摇头道:“你这酒,用什么药泡的,太刺鼻了些。”

船老大笑道:“这是上好高梁酿的,哪有什么药?高梁酒,自然有些刺鼻,不信,你喝一口试试就知道啦。”

那脏老头双手捧起酒葫芦,正要去喝,忽地又停了下来,向船老大道:“我老人家喝了这酒,倒也无所谓。可是,可是,那个年轻人又怎么办呢?”

船老大猛的吃了一惊,他极力装出镇定,笑道:“你真唠叨,你喜欢喝酒,才有酒瘾,人家读书相公,不会喝酒,那有怎么办?”脏老头两肩一缩,连连点头,道:“对,对,我老头子只要有酒喝,管他个屁,人家叫我老酒鬼,可真没错,我是有酒即是娘。”

说着,举起酒葫芦,对着口,咕啸咕碌喝了几大口,砸着嘴道:“果然好酒!味浓得紧。”

脏老头举起酒葫芦,一阵猛喝,差不多快喝了半个葫芦,回头道:“哦!船老板,这酒厉害得紧。嗨、嗨!不对!一喝下肚就有点头晕,哎呀!这看这是怎么回事?

你……你看,沙……沙滩动了,哎……哟!好酒,好……好大的劲,我老头子要……倒了。”

脏老头腿软头昏,在船头倒了下来,酒葫芦也掼在一边。船老大笑道:“你还夸说酒量好,喝了这么半葫芦酒,就醉成这个样子。”回头对伙计道:“小六,你扶他到后舱去睡罢”

“这老头可真会演戏!”令狐玉想。

船老大提着酒葫芦,跟到后舱,用手摸了摸脏老头额角,只道已经昏迷过去。

这才低声向小六道:“这老东西实在可恶,方才险些把我急死了,要说他是内家子吧,先问问他,一问三不懂,全对不上来,要说他不懂罢!又似乎门门在行,我给他装酒的时候,他闻了又闻,说我给他的是药,不肯喝,我正急得不知要如何对付他才是,他却又咕咕喝了下去。

我因为怕他有点鬼门道,才比平常多放了几倍的药进去,他喝上一口,也得醉个一晚,这半葫芦酒喝了下去,就是给他解药,也不见得醒回来,这老东西可真活该。”船老大滔滔不绝地刚把话说完。

“你药放少了,恐怕没有力量!”耳朵边又有人在低声说话。船老大在蓦地一惊,连忙问小六道:“小六,可是你在我耳朵边说话?”

小六望着船老大愕然道:“我正在听你说话,哪有人在你耳朵边讲话?”

船老大望了望脏老头,他还是方才那样睡法,一动也不动。

不由低头暗想:“难道碰到了狐仙不成?这真是白日见鬼。”

船老大不作一声,跑过去看看脏老头,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鼻孔,对小六道:“天色还早,咱们且去吃了饭再说”两个人走出舱去。令狐玉晚饭过后,看了一会书,熄灯就寝,悄悄将长剑放到枕下。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心痒痒等着看这好戏如何开场,披起衣服走上船头,做出欣尝夜景状。

看看已经二更过去,江风吹浪浪打船,一阵阵清晰可闻。蓦的,肩头上似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耳朵边仿佛有人轻声道:“年轻人小心了”

令狐玉假装不懂,呆呆看了老头一眼,回到舱中,将自己的铺中放进一个枕头,把被子牵过来做成人形状,身体一滚滚到船舱角落里躲起来。

二更时分,船老大准备停当,精神抖擞,吩咐两个伙计到后梢替自己把风。他手上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单刀,悄悄地从船后舱向前面走去。

月黑星息万籁俱寂,只有芦荻秋风,飒飒有声。船老大刚踏上甲板,看到有一个人影蹲在船沿上,伸出屁股对着江面拉屎。船老大心里有点吃惊,暗想:“莫非是前舱的客人起来大解?怎的我们在后舱竟没听到一点儿响动呢”

两个伙计,自己刚才还吩咐他们,到后梢去望风,决不会出来,就是出来,也没这么快?脏老头早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那么除了前舱的客人还有谁来?

船老大想罢,就把单刀藏到身后,装若无其事的走过去。看看那人还蹲着一动不动,他恐怕砍了自己人,慢慢的凑近过去,定睛一看,不禁惊得目瞪口呆!船边上哪有什么人?连像一个人影子的东西都没有。

船老大揉揉眼睛,心中打愣,方才清清楚楚看到一个人蹲在这里,哪会眼花?今天真是活见了鬼。“别管他,办正经事要紧。”他蹑手蹑脚地踅近前舱,摸到舱门,习惯地把门闩拨开,这是他自己的船,当然不会费事。那知等他用手轻轻一推,两扇板门却分毫不动,心中又是一惊,小心一摸,原来横闩并没有拨开。不禁暗骂自己糊涂。今天做起事来,怎么会如此颠三倒四?船老大再次小心翼翼地拨开门闩,慢慢跨进脚去。蓦听舱里的客人正在翻身,他以为客人醒了,怕被他听出声息,立即停脚不动。

又过了一会,听客人起了呼噜声,才敏捷地钻进舱里,算准人睡觉的地方,右手举起单刀,左手向前伸出,摸索人的头颅,因为如果一刀不中要害,客人起来作个垂死挣扎,岂不要大费手脚?

这正是他谋财害命的经验老到。哪知他不摸犹可,这一摸,把一个吃了多年黑饭的船老大直吓得缩手不迭。原来他摸着的头,一触手,就觉得不像是前舱客人的,因为前舱客人,是个年轻小伙子,头发光溜溜的,现在摸到的却是乱蓬蓬、粘腻腻,尘垢交结的一头短发。

“咦!这不是后舱里醉死过去的脏老头吗?怎的睡到前舱来了!管他呢!反正你脏老头也好,小伙子也好,老子今天都要送你们到姥姥家去的。”

船老大念头一转,右手单刀,登时猛砍下去,等单刀收转,他习惯地伸手向刀与一摸。

奇怪!刀口上似乎没有粘着血水,敢情这一刀前没有砍中?接着又是一刀劈下去。

想不到竟劈了一个空,上身向前中,陡觉腰间一麻,全身酸软,心中不由叹息:“到底年轻老了,什么都不中用啦!这劈空了一刀,也会挫起气来”

“呛啷”,右手的单刀,也落到舱板上,发出声音。

船老大心中大急,要想赶快逃跑,可是两条腿哪里还听他使唤?竟然和定住了一样动也动不得。四肢百骸,浑身瘫痪。他多年江湖,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遇到了对手。可是舱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只觉船身微微摇动,仿佛船已经开了。

船老大焦灼万状,汗出如雨,他放低声音,苦苦求饶:“那一位老爷子,是小的瞎了眼睛,只求饶我一条狗命,小的下次再也不敢做这种勾当了,你老手下留情,请饶了我罢!”

尽管他一遍又一遍地苦苦哀求,就是没人答应,也听不到什么声响,连后舱两个伙计,也一点声音都没有。

夜是如此的沉静悠长,船老大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一时一刻地挨了过去。

晨曦逐渐地透进船舱,他睁眼一看,舱里一个人也没有,自己倒在角落里,浑身无处着力,动弹不得,离身边不远,横着一把明晃晃的单刀,想起昨夜的情形,直似做了一场噩梦。

后舱里这时有了声音,那脏老头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口里含含糊糊地还在说着:“好酒!好酒!真是好大的力量。”

令狐玉早已从角落里翻进来,睡进了被窝,直是佩服这老头。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自己?

他细细思索着昨晚的情形,又望了望脏老头,正想开口,却见脏老头伸着脖子向外张望道:“哦!船已经开啦!

我昨天喝了这半葫芦要命的酒,直醉得我老头子一夜不得安宁,尽做着恶梦。

起先好象便急得紧,正蹲在船沿上大解,朦胧中看见一个人把刀藏在身后,要想杀我。

我一害怕,就躲进你的舱去,那强盗却跟着过来,伸手就拔门闩,我老头子连忙把闩拴上,躲到你床上去。

那知他跨进舱来,伸手在我头上摸了一把,就是一刀,幸好那一刀势还不太重,我有头发挡住了,不曾受伤。那个强盗举起单刀,第二次又将劈下来,我虽然喝醉了酒做梦,心里明白,这一下怕受不住了,连忙滚下床来,那强盗好像了瞎了眼睛,他并没有瞧到我,空劈了一刀。哈!我恨他太不长眼睛,躲到他身后,在他腰眼上呵了他一把。那强盗可真没用,竟然就躺了下去,我老头子头重脚轻,糊糊涂涂地又好象睡在后舱了。哦!这次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说:‘给他一刀,就完了。’一个却说:‘一刀砍死了,太便宜了他,多给他几下罢’果然,砍了我好几下,可是都砍在棉絮上。我老头子又好气又好笑,结结实实地打了他们几下耳光,要他们赶紧开船。哈哈!船真的开了。”

船老大在前舱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心中不解那脏老头喝了半葫芦药酒,何以这时候不解就醒?我若再不挣扎起来,给两人看到,如何是好?

他咬着牙,拼命挣扎,无奈力气都是白用,耳听后舱两人,脚步声从船边绕到前舱来了。

船老大既无法逃走,只好紧闭上眼睛,听凭摆布。

脏老头走在前面,踅到船老大身边,笑道:“果然有个瞎眼强盗,哦!你是船老板,怎的不好好睡觉,却做起买卖来了?”

说着凑近身去,用手拍拍他肩膀,道:“船老板!你为什么还赖在角落里,不肯起来呢?

我老头子一上船,便和你说过,有生意,大家帮,咱们是线上的朋友,自己人。你偏要装糊涂,不但不理会我,还要拿药酒来想我我蒙倒。

你将‘灵丹子’放进酒葫芦去的时候,我不是在你耳根前说,叫你多放些,少了没力量,你分明听到了又不理会,我真不懂你存的什么心?”

船老大听了这话,才知道这脏老头是个大奇人,果然自己瞎了眼睛,只得苦苦哀求。

这时却听脏老头对船老大道:“我老头子并没捆你,又没打你,求我作甚?”船老大一试手足,果然已经可以活动,原来老头已经在那一拍之下解了他的穴道,赶紧翻身过去,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脏老头怒道“我老头子最怕人做磕头虫,你好好的把这年轻人送到地头就是了。”

接着用手一指对岸笑道:“啊啊!我老头子到地头啦”

他话没说完,脚步歪斜的踅近船边。

一面说话,一面梯里他拉地蹬着水面,往对岸走去。

船老大仿佛见了神仙显灵,直吓得目定口呆,跪在船头上,不停地叩头。

令狐玉记得,老头走时,只是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了看他手中的扇子,拎起酒壶就径自下船去了。

船老板还跪在地上,令狐玉觉得用不着和这种下三滥的强盗为难,平举前掌,对准前舱的桅杆一推,只听得“哗啦”一声,粗大的桅杆被掌风拦腰切断。

他不再望那强人一眼,一个人下得船来,飞也似赶上老头。“老伯,请留步”令狐玉喊道。

“小伙子好聪明!开始我还给你蒙住了,只当你不知道。”老头笑道。

“前辈,你真的记不得我了?”令狐玉问道。

老头子诡谲一笑,没有搭腔。

“老前辈,能向你请教一件事吗?”令狐玉不肯罢休,决定单刀直入。“说吧,孩子。”老头懒洋洋道。

“告诉我,这是什么?”令狐玉拿出扇子。

“一把扇子罢了,还问我。”老头道。

“为什么你特别注意我这把扇子?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你是第三个注意我的扇子的高人。”

“别胡扯了,孩子。”老头呵呵一笑。

“老前辈,你今番不告诉我,我就缠定你了。”令狐玉不依不饶。

“你跟得上我吗?”老头再次诡谲地一笑。倏忽不见,看不出来用的什么手法。

令狐玉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正待往回走,却听到老头对他传音入密:“管好你的扇子,千万别丢了,它会救你的命”

这是第二个人这样对他说话;最先说这话的是他的师父。

司马越。

令狐玉觉得自己给弄糊涂了。怔怔地回到镇上,到市场上买了一匹马,取道望万县方向而去。

这日日中,到了一个名叫五斗谷的小镇子。

令狐玉腹中饥饿,一看见前面酒旗招儿,连忙就策马过去。

到得酒店门前下马,却见门外还栓着一匹白马,四蹄如雪,浑身没有一根杂毛,昂首顾盼,十分神骏。令狐玉心中暗暗喝了声彩,围着那匹马来回转了几圈,恋恋不舍转身步上酒楼,找了一个空席坐下。

要过饭菜之后,令狐玉方吃了一口,想起从前一直和师姐一起,如今却是独自一人,鼻子就是一酸,却又想起每次到了生地方,师姐总要将环境细细审视一番,方才能放心吃喝。不禁也就学了师姐的样,将这酒店里诸人审视一番。

却见食客多是些不起眼之人,只是南面临窗的座头上有一位书生却还服饰整齐,腰上挂着一柄鹅黄穗子的长剑,微侧着头,正在凭窗远眺。从侧面看去甚是俊逸潇洒,只是身子略嫌纤弱,敢情是位读书的相公。

令狐玉正如此这般想,谁知那书生也蓦地回过头来,两道清澈如水的眼神,正和令狐玉碰个正着。却才看清楚这位书生打扮的少年,年纪和自己不相上下,却生得脸若傅粉,唇若涂朱,两条斜飞的风眉,一双秋水也似的眼睛,转动之间,黑白分明,一张俏脸笑容可掬,看着就使人舒服。

那少年书生和令狐玉四目相接,敢情有点脸嫩,只见他赧然低头,慢慢地转过脸去。令狐玉也就只得转过头来自顾吃喝。

少顷,酒店里又来了三个商贾打扮的客人,说说笑笑,一付财大气粗的样子。

待得这三人身子方始坐定,忽听门外又有马嘶之声,来在店前止祝立刻楼梯上又登登闯进来两个彪形大汉。来人向这三个商贾横了一眼,就在另一桌上坐下。

令狐玉见这两个大汉清一色的劲装,背上各负长形包裹,一脸强悍之色。落座之后拍着桌子,高喊酒保,要酒要菜地忙个不停。

酒保也自看出这两人是江湖中人物,情知不好应付,故也侍候得特别小心。不一会儿就酒菜齐上。两上大汉吃得甚是匆忙,待得狠吞虎咽,风卷残云之后,两个人会过钞,回头又看了三个商贾一眼,方才匆匆下楼。

却不料这一切都让那少年书生看在眼里,但见他嘴角微露冷笑,跟着站起身来,取出一锭银子递给店伙,回头望着令狐玉露齿一笑,也匆匆下楼而去。

这令狐玉终脱不了少年心性,早已看出那两个大汉不是善良之辈,如今又见这少年书生走得蹊跷,情知今日又有好戏可看,也便三口两口吃饱了肚子,付了酒饭钱,也跟着走出酒楼。

走到门口,心里惦记着那匹浑身雪白的骏马,一眼望去,哪里还有影子?心知必是那书生的坐骑,心想这俊人配俊马,却也正当。想到这里,令狐玉才牵过自己的马来,估计了书生去的方向,上马追去。

走不多远,依稀可以看到三个商贾在前面纵马疾驰的背影。令狐玉只是不慢不紧跟在后面,看看已走了三、四十里,天色逐渐接近黄昏,群鸟投林,牛羊归村,四野慢慢地昏暗起来,三个商人已不知去了哪里。

少年觉得老大无趣,想起自己尚有正事要办,却是不该追了这么远来看热闹,遂掉转马头,策马回去。

谁知刚转过一道山坡,穿出树林,就猛听一声吆喝:“快点,莫非你想找死”令狐玉抬头一瞧,却见松林前边停着三匹健马。两个蒙面大汉,一个手持齐眉棍,一个手执明晃晃的单刀,正在大声吆喝。

令狐玉须着那单刀的指向,定睛一看,却见方才那财大气粗的三个商贾,此时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掏出珠宝,向这两个强盗捣蒜似叩头求饶。又赶上了一场好戏!此番出门,竟是处处碰上翦径的强人。令狐玉感到甚是好玩。

想起方才这三个阔佬在那店中神气活现的样子,如今须是让他们吃点苦头。

想至这里,令狐玉抿嘴一笑,一闪闪到一棵大树后面,要看这戏怎地演下去,打定主意等这戏临近尾声时再出手干预。但有人比他令狐玉更性急。

只听得来路上一声马嘶,银铃齐响,一条白影飞也似窜。

入这抢劫现场。

令狐玉一看,嗨!马上不是酒店中那少年书生却又是谁?骑的正是那匹栓在酒店门口的白俊马。

好俊的马!这书生好俊的骑术!

果然戏中有戏。令狐玉好生兴奋。

两个强人见来了生人,一使眼色,刀棍齐上。

只见那书生闪身避开来势,鞭交左手,呛啷宝剑出匣,喝道:“不长眼的狗强盗,让你们试试少爷的剑锋也好。”

说罢手挽剑花,一招“金针飞渡”分刺两人。

两个蒙脸大汉哪知这招数的厉害,两人齐上,同时刀棍齐砸,“呛”的火花飞溅,剑锋过处,单刀给截了一道缺口,齐眉棍也被直震开去,两个歹人给那少年的一剑震得双臂发麻,目瞪口呆地那里。

一个强盗惊道:“哥哥小心,这少年手底硬扎”

一声未落,那书生的宝剑已疾如狂风暴雨般杀来!

两个大汉,这时势成骑虎,明知不是人家对手,欲罢不能,只好拼命进招,居然也刀光霍霍,棍影如山。

令狐玉见那书生身法美妙,盘旋进退,有如一团电光,滚来滚去煞是好看!

两个大汉,被他杀得步步后退,一脸惊恐,汗流满面,那少年书生却仿佛在舞花剑,一招一式似在表演,口中还念念有词,将自己的剑招一一叫出名字,仿佛一个诲人不倦的剑术教师爷。

“两个蠢货,看清了,仙人祝寿!”

在花雨缤纷的剑光之中,少年书生声含笑意,中呼剑招,剑光一闪,“拍达”一声,那条齐眉棍被震脱手,“呼”的一声一飞老远。

两个蒙面大汉似也看出这书生不存伤害之意,呼地一齐跳出圈外,喊声——“住手!”

那使棍的空着手向书生抱拳,道:“小哥,咱,技不如人,今日承认栽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哥,请留个字号”

少年书生笑道:“凭你们两个草包,也配问少爷的字号?却是告诉你怎的?还不快滚,待小爷下次再遇见你等,定叫你等血溅荒原,滚罢”

两个蒙面大汉一声不吭,捡起棍子恨恨而去。

三个商人这才清醒过来,对了那少年千恩万谢,其中,—人从地上捧起一把金银珠宝向少年走去,抬眼却见了少年的一脸怒容,却又搭讪着将东西收起,再对这书生拜了一拜,慢慢去了。

“那躲着不买票就看戏的相公,下场锣鼓都敲了,却还待不出来?”那少年书生待得三个商人走远了,突然对着令狐玉藏身的方向笑着喊道。

令狐玉闻声吃了一惊:“这老兄却是怎生知道我躲在树后?今番莫不是又逢了个技高一筹的好汉。”

赶忙从树后转出,抱拳道:“相公好身手,若不是相公出手相救,此三人性命休矣。不知相公如何称呼?”

少年书生道:“萍水相逢,未便告之,相公就叫我无名弟罢。”令狐玉道:“这样也好,无名兄弟,你也可我叫没名没姓兄。”

说毕望了这少年书生一眼,两人一起大笑。

少年书生对令狐玉道:“我猜兄长也属武林中人,如蒙不弃,咱俩一齐去前面镇上找个地方吃饭聊聊如何?”

令狐玉正在佩服这书生好手段好侠义心肠,闻言大喜道:“如此最好。”策马过来,与这书生并骑缓缓而行。

行得不久,二人已来到小镇。两个美貌少年牵了马东钻西逛,终于选了一处酒楼。这少年书生将那匹漂亮的白马仔细栓好,方才与令狐玉一起上楼,找了个雅座坐下。

四周却是些一般客人,正在喝酒猜拳,高声谈笑,整个酒楼上,都是乱哄哄地一片。

这令狐玉再次将这红唇白齿的少年书生打量一回,只觉得那音容笑貌好象师姐,不禁心里又是一酸,端了那酒却是喝不下去。

“此番却是怎的了,不是想妈妈了吧,没名没姓兄?”

这少年书生邂逅相逢了一个与自己年龄相若,脾气相投的漂亮伙伴,兴头正高,看了哭丧着脸的令狐玉,不禁刺了他一句。哪知这令狐玉从小就没了妈妈,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师父和师姐莫小娟,这书生无心之言再次戳了他疼处,脸上越发不好看。

“怎么了,若是兄长嫌小弟在此累坠了你,直说了出来,小弟另找一桌坐了就是,何必捞出这付借了你黄谷还了你糠的样子?”这少年书生快人快语,竟不肯放过令狐玉。

经这少年书生如此说,令狐玉心下老大过意不去:“兄弟休怪,我是见了兄弟的模样想起一个人,故此心里嗟伤,不想就得罪了兄弟,为兄的罚上一杯如何?”

说毕,倒了一杯酒一饮而荆“我这模样却是让你想起谁了?”少年书生狐疑道。

“想起我妈妈。兄弟倒是说对了。”令狐玉想自己与这书生萍水相逢,三言两语哪里说得清楚?遂顺口开了一句玩笑。

“那你就叫我妈妈好了。”少年书生知他在随口敷衍,不过见令狐玉气色转好了些,心下也自高兴,不愿和他计较。殊不知这令狐玉虽是随口而出,倒也说得有三分实话。

那莫小娟在他心中,正是大姐姐,小妈妈,可心的情人等等各种角色兼而有之。

那无名少年是个精明伶俐之人,见了令狐玉脸上强颜欢笑的表情,却已猜中这伙伴心中定有什么惨痛的心事不便告知,立即顾左右而言他,主动提出早去找一家客店歇下的话头。

令狐玉正想一个人呆一呆,听了此言甚合心意,遂起身离了酒店,与这书生一起去寻了家客店住下。

临到定房之时,这少年书生要了一人一房,说是不惯与人同房,令狐玉也是正中下怀,遂也没有多问,各自回到房中歇下。

是夜令狐玉躺在床上思潮起伏,辗转反侧,却是久久不能入睡。

这美貌少年的音容笑貌弥满他的心胸,似乎活生生就是他亲爱的莫小娟师姐,忽儿就仿佛回到了童年之时——十岁不到的小师姐象妈妈一样,一早就闯进他的房中,拍打他的光屁股:“起床练武了,懒鬼”;想起师姐告诉他的,师父为他们安排的亲事:想到师姐眼下的险恶处境……

直听到夜已交二更,方觉朦胧有了点睡意。

正在此时,却听得屋瓦之上似有细碎之声,他也不以为意,只当遇了梦寐,后来猛听一声斥叱,由近而远,这才连忙翻身起来,打开窗户一看。星月交辉,人声静寂,连半点声响也没有,正怀疑自己听觉有误,陡觉微风扑面,一条黑影已从窗中窜入。

令狐玉一惊,正待施出擒拿手,却又看清是那酷似师姐的无名少年书生,不由得惊讶道:“贤弟,你半夜三更的却来作甚?”

这无名少年道:“方才,小弟朦胧中听到屋面上似有夜行人走过,仔细一听,又好像在你窗口前停了下来,我心中一急,随手抄起宝剑,跟了出来,果然有个黑影鬼鬼崇崇向你屋里张望,似乎不大友好。但是这个贼子机灵得紧,一看到我,拔脚就跑,我气他不过,追了一阵,无奈这厮地形极熟,几个转弯,就没了踪迹。

我怕着了人家道儿,才回身转来,不料一看你窗户果然大开,以为出了事情,就赶紧从窗口跳了进来。”

令狐玉见他这样关心自己,不禁心中一阵感激,握着这少年书生的双手,笑道:“兄弟如此关心愚兄,真是太感激了。”

哪知一握到这兄弟的双手,只觉十指纤细,又滑又腻,软绵绵地柔若无骨。

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原来这少年书生却是女扮男装,怪不得对方昨夜坚持要一人一房。

想到此,令狐玉直是觉得好玩,遂也不想点破,心想却要慢慢看这女子却是何故竟要如此,佯着一无所知,道:“兄弟,时光不早了,你可先去休息,即使有几个毛贼,你我兄弟一身武艺,却又怕他作甚?只管睡了,明日却再理会。”

说毕与他分手,关了门再睡。

次日一早起来,二人结算了房钱相伴起程,走得不多时,却听得数声悠长的烈马惊嘶之声。

二人闻声转头,只见数里之外,两匹健马,形如黑点,沿着官道飞驰来。二人回头一看,好快。只见两匹高头纯种大马,全身乌黑发亮,四蹄翻腾,电掣飞来,眨眼之间距离二人已不足一里了。

却见马上坐着的两人,身材高大,长相凶猛,宛如半截黑塔。两人吆喝挥鞭,迎空飞舞,马鞭叭叭打在马屁股上,对官道上行走的令狐玉二人视若无睹,依然狂驰如飞,蹄声如雨,马身过处,带起呼呼雪泥,飞射了二人一头一脸。

令狐玉见此二人如此无礼,心中不禁有气,却又想起师姐临行前的叮嘱:“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忍辱负重,一切以复仇大计为重,凡事尽可能不要与人动手。”

遂硬生生将那心中怒火咽下。却不料那无名“书生”轻哼一声:“待小弟去教训教训这两个野人”一打马已赶上前去。

但见那白马四蹄生风,嘶声未到,早已赶上两骑。无名女郎柳眉紧蹙,双目射光,一声厉叱,倏然转身,玉臂一圈,双掌闪电推出,立见两道掌风,挟着滚滚泥雪,分别向飞驰的两匹健马击去。

马上两人顿时大惊,一声暴喝,两马腾空而起,飞越女郎头顶,直向道前三丈以外落去。只见红影一闪,少年女郎已腾身空中,接着一挺娇躯,宛如一团由空中下降的烈火,直向马上两人扑去。

两个大汉,还未看清眼前景物,只觉人影一闪,一声暴喝,一阵烟雾,两匹马已人立起来。两人大吃一惊,吓得嗥叫一声,立被闹了个手忙脚乱。接着,两马剧烈一旋,噗通两声,两个大汉同时跌下马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跌得嘴牙咧嘴,头脑发昏。

就在此时,无名女郎宛如一团红云,已由空中疾泻而下,急上两步,一声喝叱,右掌一挥,立即打出一道强劲掌风,直向就近一个跌下马来的大汉击去。

另一大汉见了,顿吃一惊,面色倏变,急声大喝:“兄弟小心——”

大喝声中,挺身而起,翻腕劈掌,立见一道滚滚狂风,直向无名女郎的掌风迎去。

被称为“兄弟”的大汉在伙伴惊喝的同时,一式“鲤鱼打挺”,身形腾空而直,一跃两丈,接着一式“云里翻”,正待飘落,却听得轰隆一声大响——劲风疾旋,泥雪飞溅,地上的大汉已经身形踉跄,接连退后三步。另一大汉心头一震,一挺腰身,疾展双臂,下落身形又向横里飘去,身法轻灵,落地无声。两个大汉,虽然身体粗笨,但展开身手,却灵活无比,干净利落。

这大汉身子一落地,立即对刚刚拿桩立稳的另一大汉,急声道:“大哥,这小娘子比咱们窝里的娘子们美多了,大家伙一起上,捉回去咱们两人合伙享用。”

这厮倒是眼尖得很,一下就看出了这无名书生的女扮男装。

只见那大汉说着,立即探手袍中,哗啦一声,顺手抖出一条链子锤来,锤大如拳,链长近丈,锤头缀满了狼牙,在日光照射下,闪着乌黑亮光。

另一个大汉连退三步,满面通红,浓眉立起,环眼暴睁,大嘴已裂得像个八字,显得狰狞怕人。毛茸大手,缓缓伸向腰间,唰的一声,顺势抖出一条九节亮银索子鞭来。

同时,一阵喋喋怪笑,咬牙恨声道:“小娘子,还真有点气力,小心别弄断了你的手。”

说话之间,缓步向着无名女郎逼来。无名女郎连战无功,又被震退三步,只气得粉面苍白,娇躯微抖,再听到“小娘子”三字,当着令狐玉面喝破了她的伪装,且又污言秽语相辱,心中更是有气。

只见她柳眉一竖,杏目圆睁,举臂翻腕,呛啷一声,长剑已撤在手中,一声厉叱,振腕吐剑,一道寒光,直向缓缓逼来的大汉刺去。

那大汉暴喝一声,飞舞手中九节亮银索子鞭,宛如一条飞腾蛟龙,舞起滚滚银光,直卷无名女郎的长剑。

无名女郎立即沉腕撤剑,身形一旋,剑化“彩凤展翅”,右臂余挥。幻起一道如虹匹练,身疾削那汉子的右腕。

那汉子怪声喝了声好,手中亮银索子鞭,倏然一变舞起千百鞭影,直向无名女郎罩来。

顿时,银光闪闪,鞭声呼呼,剑影如林,耀眼眩目……

立在一边的另一大汉,手握链子锤环眼一直盯着两道旋飞纵跃的身影,准备随时出手。

令狐玉卓立路边,目注场中,两眼余光,却不时地注视这另一大汉,以防他暗施杀手。

场中打斗的二人,越打越烈,只见鞭如狂风骤雨,剑似翻滚银虹。无名女郎身形活泼轻灵,剑招诡谲,而那大汉艺技高超,鞭式精纯。

眨眼之间,三十招过去了,两人杀得难解难分,胜负难分。就在这时,场中暴起一声震耳怒喝:另一大汉已向女郎出手!

令狐玉心头一震,倏然转首,剑眉一竖,厉声大喝,右掌闪电劈出——一道绝猛狂风,挟着震耳啸声,向着偷袭无名女郎的那大汉卷去。

那大汉大吃一惊,顾不得再伤无名女郎少年,右腕一抖,飞锤立即收回,大喝一声,身形横飘两丈。

紧接着,双手一轮,链子锤旋转如飞,厉喝一声,向着令狐玉击来,势如流星,捷逾闪电,尖啸刺耳。

令狐玉冷冷一笑,翻腕撤剑,呛啷一声,红光四射,宝剑已握在手中。

就在这时,场中再度暴起一声娇叱。紧接着,一声凄厉惊呼,嗖的一声,一道银蛇直射半空,那大汉的银索子鞭,已被无名女郎的长剑击飞。同时,另一大汉的链子锤也射至令狐玉的面门。令狐玉冷冷一笑,上身猛得一偏,手中长剑旋腕一翻一“咔喳”的一声,红芒过处,链子锤的钢链,立刻被削断,呼的一声,拳大锤头,挟着疾劲风声,直向令狐玉身后射去。

令狐玉本能地星目一瞟,但见拳大锤头,挟着劲风,幻起一道乌光,无巧不巧,直奔坐在马屁股上的大汉面门。

“当!”的一声,烟雾弥漫,火屑飞射,锤头立被击向马头,去势之疾,宛如电掣,快的惊人。两匹黑马同时一惊,分向两侧猛蹿。

令狐玉一声大喝——身形腾空而起,一跃数丈,身在空中,只见那两人已经象兔子般沿着官道向前狂逃,鲜血滴了一路。

再看无名女郎,横剑立在道中,粉面绽笑,杏目注视着逃走的两人,毫无追赶之意。

此时,却听得再一声吆喝,身后小镇上暴起一阵冲天呐喊,声震四野;响彻长空。令狐玉二人心头同时一凛,回头一看——只见数十灰衣劲装大汉,肩披一式大风氅,各乘一匹高头大马,挥鞭呐喊,快如狂风,势如潮水般从小镇上涌了出来。

令狐玉凝神一听,震天呐喊中,竟夹着捉拿偷马贼的叫声。令狐玉游目一看,官道上除了自己二人两马外,再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转眼却见那无名女郎正对着自己诡谲一笑,方知正是这女郎偷了人家的千里驹,怪不得她一路如此小心,原来是“做贼心虚”。

突然,“嗤”的一声,一枝响箭,挟着尖锐刺耳哨声,划空射来。

少女手持长剑,立身马上,神色自若,漫不经心地望一眼掠顶飞过的响箭,对令狐玉笑道:“小阿哥,这是来宝山罗家寨笑面虎胡天霸的喽罗,你可要注意他们手中的蛟筋长鞭。妈妈做了贼,你这当儿子的也不免要担待一些,为长辈化难消灾。”

说毕,拍马迎了上去。

令狐玉哭笑不得,这无名女郎胆子也太大,竟敢去偷山大王的千里马。如今给人捉贼拿赃,还得让他这无辜者去为她的偷窍行为性命相搏。

话虽如此说,他也不得不跟着打马上前,一边多存了个心眼,见对方人多,却师父授他的那奇怪折扇取出放在左手,随时准备发射暗器。

此时追兵已经赶到,只见整整十个手执长鞭的大汉,迎空挥舞着足有一丈多长。

十匹健马,已形成一个半圆弧形,挟着震憾四野的怒嘶劲风,溅起飞射泥雪,势如山崩一般,向着令狐玉二人疯狂卷来。

却见那无名女郎立身马上,手中长剑迎空一挥,向着疯狂驰来的数十大汉,朗声道:“森罗寨的弟兄们听着,偷马少年在此,赶快停住,请你们领队的大头目前来讲话。”

那少女话声甫落,十个大汉已经挥鞭攻至,似乎这伙人中并无带头之人,早将令狐玉二人围在核心。个个竖眉瞪眼,气势汹汹,一声震天呐喊,右臂齐挥,呼呼风声,叭叭连声,无数长鞭,宛如漫空灵蛇,向着二人抽卷过来。

此时,只听得令狐玉一声怒喝,长剑抢先挥舞如飞,扑削狂卷而来的长鞭,真气贯注全身,寒电过处,只见鞭梢断飞。

无名女郎见他终于主动出手,满意地叱出一声,驱马上前,左手五指箕张,直抓卷来的鞭梢,右手长剑,抖起金星万点,直削抽来的鞭身。

顿时,只见剑影弥空,寒电如虹,鞭梢齐断,惊呼连声,人嚎马嘶,扑通连声,数名大汉,早已应声翻落下马。

就在这时,一片震天呐喊,再度由小镇口传来。

只见几匹高头大马,径由小镇口势如瀑洪般涌了出来。

当先两匹大马,一青一红,上坐一男一女,俱是金衣劲装,金色大氅。

金衣男女马后,紧跟四个银装大汉,银色大氅,各乘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俱佩兵器。这六匹健马最快,势如疾风雷奔,向他们电掣而来。

立在马上的无名女郎猜出是这伙人的头儿来了,突然哈哈一笑道:“小子们,快停手吧。你们的寨主和压寨夫人来了。”

说话之间,长剑一绕,一声嚎叫,扑通一声,一个大汉又被拖下马来。

围攻令狐玉二人的数十大汉,正在进退两难之际,见寨主和夫人来了,顿时精神抖擞,胆气大壮,丢鞭的人呐喊助威,有鞭的人挥舞如狂,翻落马下的人,灰头泥脸,远远站立,嘴牙咧嘴。

一声惊嘶,无名女郎突然一声低呼:“兄长留心了”

令狐玉抬头一看,只见大汉之中,突然纵马出来一人,一响暴喝,向着令狐玉遥空劈出一道掌力。

事出突然,马速又快,令狐玉心中一惊,暴喝一声,仓促间疾拨马头,右掌闪电劈出——无名女郎也一声娇呼,急收马缰,白马一声惊嘶,前蹄倏然举起。就在这白马前蹄举起的同时,令狐玉劈出的奇猛掌力,已与对方袭劲力相触。砰然一声,闷哼一声,马嘶倒退,劲风旋空,对方大汉扑通一声,翻下马来。

这时,十数大汉已纷纷下马,同时吆喝一声,俱都撤出兵刃。被击下马来的蓝衣大汉,浑身泥土,嗥叫连声,连滚带爬,直向道外翻去。

此时,却见又一个彪形大汉,一身紫缎劲装,紫披风,坐骑一匹高大黄马,手横一柄狼牙棒,威风凛凛,气势汹汹,两道浓眉,宽有半寸,一双环眼,大如铜铃,狮鼻海口?虬髯横生,黑紫面膛,乌光发亮。

彪形大汉双目电射,一声不吭,咧着大嘴,冰冷地注视着令狐玉和无名女郎。

好个令狐玉,只听得他大喝一声,“闪开”大喝声中,向着对方催马冲去,右手呼地一掌,猛力劈出——一道绝伦劲风,直袭对方的前胸。

那人一声哈哈狂笑,两腿一夹马腹,横窜一丈,接着,一拨马头,手中狼牙棒顺势一挥——呼——的一声,挟着一阵慑人的啸声,直击令狐玉的马股。

令狐玉一掌击空,顿吃一惊,赶紧一拨马头,疾向横里冲去,无名女郎一声娇喝,呛啷一声,长剑出鞘,振腕刺向大头汉子的左臂。

大头汉子又是一声大笑,将身一横,手中狼牙棒翻腕扫向无名女郎的柳腰。无名女郎一剑走空,深知要想制服大头汉子,必须先将对方打下马来。心念间,身后狼牙棒已然扫至,厉叱一声,疾按马鞍,纵身飘落地面。紧接着红影一闪,身剑合一,长剑幻起一道耀眼的匹练,直削那人的坐马前蹄。

大头汉子一声暴喝,疾收马缰,黄马一声长嘶,倏然人形立起——接着,猛将上身一伏,一式“海底捞月”,手中狼牙棒呼的一声,直捣无名女郎的长剑,声势凌厉,猛不可挡。

无名女郎长剑连番走空,芳心怒火高炽,长剑一绕,直削大头汉子的右腕。猛金刚心头一震,挺身撤腕,疾带马缰,黄马一个急旋已距令狐玉坐马不远。

由于无名女郎已撒剑抢攻,令狐玉不便再行出手,避免两人打一之嫌,只得坐在马上蓄势以待。大头汉子一见令狐玉坐在马上,立即暴喝一声:“你也下马吧——”

喝声未毕,手中的狼牙棒,势如奔雷般,向着令狐玉扫来。

令狐玉勃然大怒,一声暴喝,腾空离马,一跃数丈——身在空中,向着正待挺剑刺向大头汉的无名女郎大喝一道:“兄弟站远些——”

喝声中,挺身翻腕,一招“倚天屠龙”,向着大头汉子当头罩下。大头汉子大惊失色,翻身滚下马来。令狐玉不愿伤马,一收剑势,落在两丈以外。

大头汉子见良机难再,一声大吼,虎扑而上,手中一招“泰山压顶”,挟着一阵劲风,向着令狐玉当头砸下。

令狐玉双脚刚刚立稳,狼牙棒已然砸下,剑眉一竖,怒吼一声,身形一闪,已闪至大头汉子左侧,手中长剑振腕一挑,疾削对方手腕。

大头汉子何曾见过如此身法,顿时吓得嗥叫一声,魂飞天外,右手一松,暴退八尺——“扑——”的一声,狼牙棒入土三尺,泥沙四射,黄土飞扬。

另一汉子唯恐令狐玉再施杀手,喝一声,双臂同时推出。一道刚猛狂风,挟着滚滚烟尘,向着令狐玉卷去。

令狐玉怒哼一声,右手扣剑,左掌闪电击出,只听得“轰卤”一声,但见沙尘滚滚,劲风带啸,噔噔连声,人影晃动。

大头汉子的彪悍身形,踉踉跄跄,一直向后退去。扑通一声,大头汉子终于拿桩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顿时,数十大汉惊呼暴喝,齐挥兵刃而上,令狐玉冷笑一声,将那折扇换到右手,按动机括,一根根暗器发射出去,但听得一声声鬼哭狼嚎,数十个大汉早已倒下七八人,其余大汉见势不敌,发一声喊,转眼逃得一个不剩。

方才还惊心动魄的战场,转瞬已是空无一人。

无名女郎见己方大获全胜,咯咯一笑,将那长剑插入鞘内:“决斗结束,偷马贼一方胜。无名无姓兄,咱们走罢。”

说着将腰一扭,嗖的一声已纵到马上。令狐玉也跟着翻腕收剑,腾身跃至马上,拨转马头,往大名镇飞驰而去。

大名镇虽然不算太大,却地处南北交通要道上,所以比内地一般城镇要热闹得多内,但见茶楼酒肆,客店如林。

中午时分,正是商旅打尖的时分,酒楼客店,多是佳宾满座,锅勺叮当,酒香外溢,店伙招徕,酒保报菜,嚷成一片。为了人马方便,二人决定在镇外打尖,于是在一家较大,的客栈兼酒楼的门前下马。

店伙见二人衣着华丽,气度不凡,慌忙跑来将马接过。

无名女郎将马交给店伙时,吩咐要用最好的草料,答应走时给他重赏。说罢与令狐玉一同走上酒楼。

楼上已经满座,酒客高谈阔论,酒保跑来跑去,斟酒端菜。见二人上来,客人们静了一静,又恢复了高谈猜拳。

令狐玉注意地看了一下,座上默默进食的多是旅行人,猜拳高谈的多是武林人物。

这时,不少酒客已纷纷转头望了过来,接着,急步过来一个酒保,将二人引至靠窗临街的一张临时圆桌上。

令狐玉随意要了几样名菜和两壶玫瑰酒。二人狼吞虎咽,立即大吃起来。令狐玉猛吃一阵方才抬头,只见饮了两杯酒的无名女郎,娇靥红若芍药,粉颊绽若桃花,樱口欲滴,杏目生辉、妩媚艳丽,美得撩人。见令狐玉呆望着自己,无名女郎芳心一甜,垂首笑了。

“既经了这场恶战,你我已非外人,却还不知你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小可适才还为你两胁插刀,若是糊糊涂涂枉丢了性命,阴曹地府里,递个状纸都写不出对头名字,岂非大大冤枉。你说呢,无名小弟或无名小妹?”

令狐玉望着这女扮男装的顽皮同伴,突然来了个单刀直人。

这无名女郎猝不及防,给问得两腮通红,手脚无措,令狐玉见了这窘态,不禁呵呵大笑。

“既然兄长已经发问,小妹也只有直说了。”这无名女郎将头巾摘下,一蓬飞瀑一般长发露了出来,一眨眼成了个绝色女郎,竟把令狐玉看得发呆。

“小妹乃荆州人氏,姓梁名蕾。自幼习武,家父将小妹拘束很紧。前些日子,趁了家父带领两个哥哥上京赶武举考试之机,偷偷溜了出来,也想上京看看热闹。路经此地,见了有人骑匹白马。家父是相马名家,小妹也学得爱马成癖,一眼之下认出是匹千里之驹,就尾随了那人去,要想看看是谁拥有如此一匹宝马,不料竟跟踪到了强盗窝里。

小妹心想,若是别人的倒也罢了,这山寨中强人的东西想必也是不义之物,小妹此番上京路途遥遥,正需得力的脚力。遂顺手牵羊将它偷了,刚到镇上打尖就幸会了兄长,还累得兄长为我性命相搏,小妹在此有礼了。”

这梁蕾低头含羞,将自己身份如实道出,说毕站起身来,对那令狐玉推金山,倒玉柱大礼相拜。令狐玉见状,忙扶起女郎,听了此一番话,疑团怨气顿失,二人对望了片刻,一齐哈哈大笑。

这令狐玉也向这梁蕾老老实实自报了家门,只是隐去了自己的身世和此行的任务。

二人大笑已毕,那梁蕾道:“令狐哥哥也是上京,此番最好,我等正好结伴而行,以免了途中的寂寞。”

二人真言一吐,愈觉对方亲近了一层。

吃喝谈笑之际,令狐玉出于谨慎,仍不忘将四周再次打量一番,此番却注意到身后不远的桌上坐着一僧一道,看来似已酒足饭饱。僧人头戴月牙金箍,长发披肩,身穿黑袍,背插一柄多环短铲,长得浓眉巨目,两眼贼亮,相貌凶恶。

道人头戴梁冠,身穿八卦金道袍,身材瘦小,背插单剑,长得鼠头獐脑,小眼闪射,几根胡子又黄又红,一看就知是个阴险毒辣人物。

僧道两人,两双贼眼,俱都色迷迷地望着少女,嘴角尚挂着一丝奸邪淫笑。

惟有不远的一张台上,坐着一个服饰华丽少年,却生得柳眉凤目,粉脸桃腮,看上去像个纨绔公子,但居然腰间也横着一支长剑,粉红色的剑穗,鲜艳夺目。

令狐玉想:“今日却一连碰上两个美少年,似乎都是男扮女装,这事却有些作怪。”

心里这般想,却不时注意着那女扮男装少年,只见那少年桃腮含春,浅浅向令狐玉二人一笑,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令狐玉想,这书生若真是个娘们,倒也是个美人胎子。说到美人,忽地又想起师姐,不觉心下一沉。二人吃完,算了饭钱,胡乱找了一家客店宿了,自是一人一房不消说得。次日一早,二人赶早起来到得河边,欲雇艘船驶往宜昌。找来找去,二人相中了一艘小游船,谈妥了价钱,二人即行上船。

但见这令狐玉着青色劲装,身披青缎银边大风氅,手执银扇,背负长剑,正个是一表人才。那梁蕾着红劲装,红锦大风氅,腰爽红罗带,愈显得娇躯玲珑。背上露出红剑柄,足登红缎小剑靴,长长秀发上,依然包着一方大红绫,樱唇绽笑,杏目闪光。两人一上船板,船面所有忙活着的船夫,不觉都看得呆了。

那船虽是只小游船,却是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倒也设备完备。里面两个客舱干干净净,后舱铺着卧具,前舱摆有桌凳之类,却是一间餐室,两旁开有小窗,挂着带流苏的金色窗帘,坐在舱中,窗外江景一览无遗。令狐玉与梁蕾在窗前坐了,船家即送过茶来,立即解缆开船。二人捧了茶慢咂,一边浏览两岸景致,倒也悠哉游哉,十分惬意。半日之后,船已进入三峡。

由于是早春时节,巫山群峰之上还盖着皑皑的白雪,雪峰之上,隐约可见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腊梅,白雪深盖之下还间有冷绿的青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李白的《下江陵》,乃是形容长江三峡水流急,一泻千里。二人此番亲历了,才知这三峡端的险峻非常。一路但见峡峡相连,长七百余里,重岩叠嶂,隐天蔽日,怒涛澎湃之下,好象处处暗藏着死神的阴影,直把这对少年男女看得惊心动魄。

第二天,小船即已冲出三峡,却见这长江到了三峡之外,境界豁然开阔,水急浪高,自是另一番情趣。

令狐玉二人正看得心醉,突然一个巨浪打来,船身猛然一偏,少女重心未稳,一声娇呼,整个娇躯直往令狐玉身上倒来。

令狐玉大吃一惊,本能地伸臂将梁姑娘抱起。只觉梁姑娘娇躯软软无力,全身重量都压在自己的双臂上,一身高绝武功,这时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令狐玉两臂轻抱着梁姑娘的酥胸,双手抚处,恰是两座柔软而富弹性的**,觉得梁姑娘的心窝,跳得异常厉害。

弄得这令狐玉动也不敢动,移也不敢移,只急得六神无主,额角汗津津,慌得手足无措。

慌忙中,令狐玉低头见那梁姑娘凤目紧闭,玉靥飞红,一张玲珑小嘴,红润欲滴,如画的黛眉此刻已紧紧地蹙在一起子,呼吸微弱,娇靥发烧,阵阵袭人幽香,由梁姑娘的粉颊玉肤中透出来,直扑令狐玉的面颊。

令狐玉心神怦然狂跳,血脉沸腾;抱着梁姑娘身躯的两臂,也不觉有些颤抖了。

这梁蕾姑娘,雪肤玉貌,令狐玉脑海里浮现出与师姐那一晚激动的情景,想到这些天来梁姑娘的柔情千种,竟有些把持不住自己。蓦地,令狐玉心头突然一凛,不由自主地一连打了几个冷颤,师姐莫小娟哀怨的目光,闪电般掠过他的心头。令狐玉愧念顿生,冷汗油然,赶紧凝神正念,立将怀中的少女放回床上。就在令狐玉俯身的同时,梁蕾一声嘤咛,反臂抱住了令狐玉,一头扎进令狐玉的怀里,香肩顿时抽动起来。令狐玉见梁蕾突然哭了,不禁慌了神,他抱着少女,俯首急问道:“蕾妹,你这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心念间,骤觉右腕一凉,心头一动,低头看去,只见梁蕾姑娘粉面上,泪珠滚动,宛如雨后梨花,令人心软,倍增爰怜。于是;情不由己地举起衣袖,为蕾妹轻拭着香腮上的泪痕,但少女凤目中的泪珠,却有如决堤江湖,簌簌地滚落不停。这时,令狐玉心智已有些清醒,觉得不可误己害人,他想安慰梁姑娘几句,表明他虽然敬爱她,但却不能接受她的爱。他不愿伤害她。他俯首梁姑娘的耳边,正要说……却见少女娇躯微微地颤抖起来,粉面似火,芳心狂跳,呼吸急促,睁开惺忪凤目,缓缓将两片柔润香唇贴了上来。令狐玉心中一阵颤栗,顿时惶急万分,不知是进是退,不觉颤声道:“蕾妹,不……”但是,少女两片火似的香甜樱唇,已吻在他唇上轻轻磨擦着,吮吸着。令狐玉此时血脉奋张,砰然心跳,再难抑制内心激动,紧紧揽着梁姑娘丰盈的娇躯,一双颤抖的手,已在为姑娘褪去衣裙……

梁蕾瘫软了身子:任由令狐玉将自己剥得干干净净。薄薄的衣裙飘飘然坠落地下,梁蕾那一身雪白处女之身:顿时呈现在令狐玉眼前。

令狐玉有些贪婪地欣赏着眼前这个绝色的少女身子,玉石般洁白的皮肤光洁圆润,两只饱满丰软的少女**之上,点缀着两朵粉红蓓蕾的**,纤纤细腰盈盈轻扭,微凹的肚脐轻轻地起伏着,浑圆的臀部展示着动人的弧线,平滑的小腹下面,一小丛清秀光渍的细毛,往下铺展,消失在两条微微颤抖的雪白大腿中间……

令狐玉浸沉在神醉魂驰,意乱情迷的爱河深谷,将那世间千种约束、万种顾忌抛了个九宵云外,三下两下剥掉自己的衣裤,一转眼两条肉白的身子就绞扭在一起,狂吻与抚摸,一对青年男女身子的相互贪婪的、强有力的占有,彻夜反复不绝的交欢,伴随着心灵颤栗的狂喜。

整整一夜,船老大都隐约听到一种奇怪的吱嘎之声,伴随着大半夜轻轻的快活呻吟。倒让那知天命之年的船老大,骚动地回想起自己与浑家的新婚之夜,身下那物事,不知不觉,破天荒充血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早,少女醒来不见了身边的少年,披起衣服裹住**的少女之身,悄悄走上船头,却见凉风轻吹,空气清鲜,晓星高挂东天,显得又大又亮。

果然见那令狐玉背负双手,立在船头,正望着东方银灰色的天空出神,似乎已忘了他置身的环境。徐吹的晨风,将他的黄绒大氅吹得微微摆动,眉间眼角满是苍凉,脸上表情深沉无比,一脸深不可测的动人忧伤,一夜之间,竟变得判若两人。梁蕾呆立一旁,目睹了一个男人惊心动魄的心灵悲恸,不由得芳心震撼,立即趋步迎了过去。脚步声把令狐玉从内省中惊醒,他闻声立刻转过身来。

茫然直视少女,默默然无语,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把个不知愁滋味的天真女郎看得眼泪簌簌而下。“令狐哥哥……”少女扑到令狐玉怀里,千言万语,更不知从何说起。

令狐玉搂着梁蕾,面对这个纯真圣洁的少女,他内心羞愧得无地自容,如非师仇未报,他早已举掌自毙,早早离开了这个罪恶人间。想到昨夜,他几乎不敢相信那种事是自己做下的。他不心里明白,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失掉了理性,骤然冲动得无法自制?梁蕾见令狐玉久久不语,也是泣不成声,晶莹秀目之中,满是闪闪泪光。令狐玉什么也没说。只是拼命搂紧这个性命一般的少女。他能说什么呢?他的所有的忧患都是与师姐莫小娟共有的,梁蕾不会懂得这些,告诉她也没用。就在昨天晚上,他还背叛了师姐,而师姐此时,却还在那赤发魔头的控制之下,度日如年,忧心如焚等待着师弟来解救自己。他能把这一切对这个纯情少女说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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