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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小书》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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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也不可能将笛子吹奏得像菊地那样优美动听了,因为我的肺活量,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其实,我并不喜欢笛子,这种需要用到嘴的乐器在我看来是有点傻气的,而且音色太脆,比较起来,我更喜欢能够发出性感颤音的小提琴,或者,一如前世我曾学习的钢琴。

钢琴啊,那个时候一架国产的聂耳牌钢琴只要八千元,而当时的标准月薪是三十六元,父母在我出生后就开始存钱,到我四岁的那年,终于,他们用手绢包着钱坐了很久的公共汽车到市百商店买回了那架棕色的巨大的钢琴。

那是他们对我不能像别的健康的孩子那样在外面尽情玩耍的补偿吧,可是,坐在钢琴前面的我并没有幸福的感觉,也没有珍惜。

现在呢?

菊地说,笛子就像和歌,是日本上流社会居家、出行、在职、交际、赴宴必备的一项技艺,无论是否喜欢,能否精通,学习还是需要的。

因为怕吉村笑话,不肯在宅子里练习吹笛,就骗菊地说:奏乐应该是在夜晚,人的颜面看不见的时候。

菊地居然答应了将晚上的笛子课安排在后山。那里,野樱正盛开,芳香清郁而尖锐,全无娇媚的脂粉气,千重万重粉色的白色的花瓣在夜里就像一个华丽到奢侈的梦,连月光也要为之失色。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菊地只能坐在那里,无法醒来。

一盏昏黄的绵纸灯笼放在不远处的草地上,背靠着一棵树,我微微阂着眼,这个世上芸芸众生庸庸碌碌钻营一生何其辛劳,而我呐,却像是落入了秦人的桃源,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微笑,什么时候,能够真正的无忧无虑呢?

手中的横笛应该是珍品,做得十分精巧,最难得的是笛身上居然有十个音孔,甚至能够完美的演绎半音。

抬眼,目光安静的凝望着樱花,细不可察的风带动了几片脆弱的花瓣,想起了中岛美嘉那首《樱花纷飞时》,没有过多的思虑,短小的手指已经轻轻按在音孔上,笛身横于唇边,一口气息化开,生疏的一个音隔着一个音零零落落断断续续的吹奏出来。

桜色(さくらいろ)舞う(まう)ころ

私(わたし)はひとり

押(お)さえきれぬ胸(むね)に

立ち(たち)尽く(つく)してた

あなたへの想い(おもい)を

かみしめたまま

樱花纷飞时

我独自一人

带著难以按耐的心情

始终伫立著

满怀了思念

反覆低吟

半当中,更圆润更悠扬婉转的笛音递合进来,是菊地,才第一次听,他竟然已经可以记下旋律,我放下笛子,呼吸也小心翼翼起来,胸口不断的压抑,有些刺痛,那样清醇的笛音,可是真的?

可是真的......

笑容,我的眼睛里还温热的笑容慢慢沉入眼底,当笛声渐止,我目光迷离的看着菊地走近,什么,你说什么,这支曲子吗,我迟疑了片刻,才伸出手在他的手心里写——さくらいろまうころ。

略过菊地眼中淡淡的惊讶,我心里叹息,只是回忆而已,那个自己曾经存在的时空。

吉村的全名是吉村凉,北先生平时唤他阿凉。

阿凉阿凉,好像夏天的名字。

即使天气暖和了,定子还是不同意我随北先生和吉村早晨去溪边洗冷水浴。有一次偷偷跟去了,坐在一旁,双脚**了浸在溪水中,一阵颤栗过后就习惯了溪水的温度。北先生和吉村已经脱光了,‘蛮横’的站在溪水中央,用木盆瓢了水冲洗身体。可能是因为身体正处于生长期,吉村的手和脚看起来特别长,很奇怪的感觉。北先生的身体极挺拔,没有一丝赘肉,浅金棕色的皮肤紧绷,非常漂亮。

我的手上薄薄生了一层茧,有的时候还是会磨破,定子看见了,第二天就用北先生猎回来的鹿皮为我和吉村各做了一只半截的指套,带在右手上。

我的弓箭现在可以射中二十步远的靶,吉村的弓箭,射程是我的两倍。

头发又有些长,拉着菊地的衣袖,我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一边眼睛亮晶晶的盯住他,打手势央求他帮我。原本吉村也可以,但怕他粗心,作罢。菊地自然是答应了,晚上,我们就在野樱林中,他帮我将头发修短整齐。

前世,我能够喝一点酒,丈夫特地学过调酒,他会调最完美的马堤尼,如果大家都偷懒,就喝冰镇过的黑啤酒。

现在,以‘命令’的方式,我从定子那里得到了一小瓶自家用糯米酿制的米酒,左手托着腮,半躺着,面前摆着四方的案几,在白瓷的碟子里注入带一点青色透明的酒液,未满,抿一口含在嘴里,甘甜一丝一丝漫进心肺,眼睛眯起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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