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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传》第一章 借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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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上充斥着小贩和买主讨价还价的声音,百姓们或挽着菜篮蹲着挑挑拣拣,或三两个围站着话家长里短。很热闹的景象。然而角落里却有一幕格格不入。一身缟素的孩子低头跪着,小身板努力挺直,而他面前,一张破席子上躺着一个小人,脸上用块白布盖着。

“冷,好冷。”

突然,破席子上的小小身子似乎动了动,蜷缩了起来。而那跪着的孩子显然注意到了,只是睁大了双眼,不知所措的看着。旁边有眼尖的小贩也瞧见了这一幕,结结巴巴的张嘴,“诈,诈,诈尸了!哎呀妈呀,诈尸了!”一边喊叫着一边飞快的跑跳着到远处去了。

冷,好冷。为什么她觉得快冻僵了,身子还隐隐约约的疼痛着……眼皮好重,她该是撞到那石狮了吧,也不知那傻子是不是跑了……禾洛幽幽转醒,却很快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分明不是她昏迷前的地方!陌生的集市,一圈古装人围着她瞧热闹。禾洛挣扎着坐起身,马上,围着她的人群一阵喧哗,人人都往后退了数步。

搞什么!禾洛终于坐直了身子,两手撑着地面——不,是破席子。

“你们——”

刚说了两个字,那些人群就退散的更远了,还有人放声尖叫,“诈尸啊,快跑啊!”

禾洛怔怔的望着退散开的人群,诈尸,是说我吗?适才开口,她就已经觉得意外了,软糯的童音,怎么会是二十四岁的她发出来的?而且——禾洛低头,清楚的看见了自己现在的身子——短短的腿,小小的手,这分明是一个孩童的身躯。眼光再转到刚才坐起时掉落的那块白布——还有旁边呆愣愣看着她的小男孩,哦天哪,他头上还插着草标。

禾洛十分不愿意相信,她,穿越了,而且似乎还是借尸还魂。没有穿越到皇胄贵族,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而是死了连敛葬费都拿不出来,需要这谁卖身葬的贫民。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禾洛几乎忘记了身上的寒,腹内的饥,她只觉得眼睛发涩,然后很快,泪珠一颗颗掉下来。不,我没想过穿越,即使穿了,也要跟父母一起穿啊,为什么是我一个人,呜——为什么!

有一双小手轻轻伸过来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透过朦胧泪眼看过去,原来是那个头插草标的小男孩,这具身体的某亲戚。

一心沉浸在穿越噩耗里的禾洛无心其他,只是越想越觉得委屈,她怎么就,穿越了呢?对如今的她而言,穿越,就意味着她与以前闲适的生活一刀两断,她的亲亲父母与她也再无关系。在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她得独自生存下去……悲从中来,泪珠落的更欢了。

“花满,你别哭。”仍是那个小男孩,契而不舍的给她抹去眼泪。

而此时,原本以为禾洛是诈尸而散开的那群人,在看到她坐起半天后并没任何不妥,而且青天白日,依稀可以见到其影子,并且貌似无害的在哀哀哭泣时,纷纷打消了原本害怕的念头,慢慢又聚拢过来。

“小弟弟,你——哦,我们——”禾洛哭了一阵便也停了,眼下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是先问问这里的情况吧。

“花满,你原来都是直接喊我风暖的。”小男孩——也就是风暖,怯怯的睁大眼睛看着她,“你不是说,咱们一母同胞,不分大小吗?”

风暖?倒是个好名字,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是花满的胞弟。

“风暖,我们爹娘——”她从善如流,唤了他的名。沦落到需要弟弟卖身葬姐的地步,父母应该是不在了吧,猜测归猜测,还是需要从这小子口中证实。

“花满,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风暖抽了抽鼻子,“若是爹娘在,我们也不会过这样的日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父母果然已经不在人世了。禾洛心下黯然,为自己的命运,也为眼前这个孩子。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禾洛正思索着,突然一阵寒风吹过,“嘶——好冷。”禾洛紧紧缩起身子,一边的风暖忙蹭过来使劲的握住了她的双手。

这小家伙!禾洛有些感激的看着被冻的一脸青紫的风暖,强忍着瑟索暖着她的双手——虽然,其实也并不怎么暖拉,但比起自己的死人温度来说,还是好太多了。

“咕~咕~”肚子叫的欢,禾洛皱眉,低头瞅着扁平的肚皮,“我好饿!”

“咕~咕~咕~”回应她的是风暖也在咕咕叫的肚皮,“是啊,差不多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回家!”禾洛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使不上劲。

正懊恼间,眼前伸过一块手帕,里面包着几块糕点,禾洛惊喜的就要伸手去捉,却又突然想到什么,缩回了手疑惑的抬头。眼前是个梳着双髻的圆脸丫鬟,微微笑着,很是和善。

“吃吧,夫人赏赐的。这可是五芳斋的糕点。”

禾洛还在犹豫,身后的风暖却飞快的窜上前来,两手齐抓,一只手胡乱把糕点塞入口里,另只手推推禾洛,把糕点塞入她手中。

管他三七二十一,吃!禾洛不再多想,轻轻捡起手中糕点,却并不似风暖狼吞虎咽,而是小口小口的轻咬着。

“咳,咳咳咳!”却是风暖,吃的急了,呛的直咳。禾洛忙拍拍他后背,眼睛四处一转,“不知谁能给口水喝?我弟弟呛着了。”

“有有有!”马上就有人递上来一只大葫芦,禾洛谢过,拔开盖子将葫芦略微倾斜,里面的液体顺势流入口中,轻轻一抿,正是清水。于是将葫芦递给风暖,示意他小口小口喝。

风暖之前被呛的满脸通红,这回却不敢再造次,一口水一口水的终于将糕点全部咽了下去。而禾洛也吃完了手中那块糕点,虽然腹中仍是觉得饿,却比刚才好太多了。

“花满谢过姐姐,也请姐姐代我姐弟向夫人请安道谢。”

圆脸丫鬟微微一愣,想不到一个乡野丫头却也如此知礼数,进退周全。

“我不过是听人差使的,用不着谢我。至于我家夫人,喏,就在那边,要谢就自己过去。”

禾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顶二人小轿正静静停在街角。试着动了动,觉得长了几分力气,应该能走过去,不过不知那位夫人是何许人。

“姐姐,恕我无知,不知夫人是哪个府上的?花满不知该怎么称呼。”

圆脸丫鬟显然对懂礼数的禾洛甚有好感,“夫人娘家姓潘,现正是宾州司马宁大人的正室。”

司马?还是个官夫人?禾洛只隐约记得,司马好象是五六品的官吧,《琵琶行》的作者白居易不就做过司马么?可难道现在是唐朝?

拉过风暖,禾洛二人就跟着圆脸丫鬟往街角走去。

“夫人,奴婢带那二人过来了。”圆脸丫鬟微微曲身,隔着轿帘跟里面的人回话。

“操琴?我并没要你带他们过来啊?”

“宁夫人,是我们姐弟俩想亲自跟恩人道谢,所以央了姐姐带我们过来。”禾洛赶紧接话。这丫鬟既然暗示他们亲自过来道谢,必是有深意,不妨顺手推舟过来看看。

宁夫人沉默了一会,还是掀开了轿帘,操琴连忙上前搀扶。

“夫人!”禾洛和风暖连忙低下头,弯起身子。

“不过是几块糕点,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宁夫人一边缓缓言道,一边不动声色地瞄了眼操琴。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禾洛答的理所当然,“今日我姐弟遭难,若非蒙夫人以糕点相赠,恐怕就饿死街头了。”

“呵呵。”禾洛一番话让宁夫人听了很是受用,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掩唇轻笑。

禾洛微微松了口气,然而神经一放松下来,那种饥饿感和寒冷便又袭上来,忍不住轻轻捂着胃,瑟瑟发抖。

宁夫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知棋,把装糕点的食盒拿过来。操琴先回府去取一贯铜钱。”顿了顿,“小姐的旧衣裳也一并拿几件过来吧。”

“是。”操琴屈膝行了个礼,转身便往西街走去。禾洛知道她是要回府,忙上前拦道,“怎敢劳姐姐大驾。”

操琴为难的站住,宁夫人朝她使了个眼色,“去吧。”说着转过身面对禾洛,“你且让她去,我有话问你。”

“是,夫人,您尽管问。”

“我听你说话,似乎也是念过书的?”

啊?禾洛猛一抬头,在触到宁夫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后又急忙低头。哎呀,太入戏了,她可不知道这花满本尊是否读过书呢。

“读过一些,识得几个字。”硬着头皮回答。看风暖花满的名字挺有意境的,这父母应该是有文化的人吧?这样答应该不算错。她只说读过一些,至于多少,就随宁夫人猜去了。

“哦?”宁夫人淡淡一问,禾洛又有些七上八下,不由有些恼怒自己先前太过出挑,老老实实装乡下丫头不就好了,哪里会多出这些事儿来。

这时,另个鹅蛋脸的丫鬟拎着食盒走上前来,恭敬道,“夫人!”禾洛知晓她就是宁夫人刚才喊的知棋了。

宁夫人掀开笼盖,朝禾洛二人笑道,“快过来,想吃什么自己拿。”

禾洛轻咬着唇,站着不动,倒是风暖,跃跃欲试,只是看禾洛没动静便也犹豫着没敢伸手。

“怕什么!”宁夫人挑眉,示意知棋取了几块糕点分别递给二人,“吃吧,我就当是做善事,为我女儿积福。”

一听这话,风暖马上开动了,只是吸取了刚才的教训,也是一口一口的咬,并不显得急躁,而禾洛因为实在饿的慌,也顾不得许多,拈了糕点轻咬。

宁夫人看着二人吃东西的姿态微微点了点头,待他二人吃完方才含笑道,“我有个独生女儿,今年八岁了。”宁夫人盯着禾洛仔细瞧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一直想为她找个伶俐又识字的丫头。”

禾洛并没接话,只是笔直站着,眼睛盯着鞋尖,这鞋的成色似乎还挺新的嘛。

“……你可愿意随我入府,伺候我那闺女?”

“啊!”禾洛诧异,当丫鬟?她可没想过啊。

“放心,你弟弟也一并接入府中。”宁夫人以为她是在担心弟弟,“以后在宁府,吃穿不愁,月末还能得些银钱花度。只要你把小姐伺候好了,该赏的不会少了你的。”

听起来似乎不错,禾洛有些心动。在这完全陌生的朝代,在官家府里做丫鬟总好过这有上顿没下顿随时可能饿死的穷人吧?可是那也意味着失去自由——而且丫鬟,低人一等,若是小姐脾气不好,自己三天两头的受折磨——

禾洛看了眼旁边的风暖,却见他眉头皱的死紧,紧紧咬着唇,感觉到禾洛的目光,投过来的眼神满是不赞同。

这——风暖的意思,是要她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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