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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神传说》七月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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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点也不像啊!”他笑道。

洛依玛有些急躁伸手又要去拉他的手臂,却见他摆了摆手“我没事了。”她看他面色红润,气息平缓,才放下心来。她淡淡地笑,从遇见他到现在不过短短一个昼夜的时间,却过得仿佛一生一样漫长。一生?要是能和他过一生多好啊!她心中不知不觉地窜起这样的念头连自己都吓一跳,脸上不由地灼热起来。“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完,她急忙跑了出去,留下愣在桌边的墨龙。

“小二,给我弄点好吃的。”

“好嘞!”

她站在客栈门口,街上空无一人,四周出奇地安静。

“出什么事了?”她问小二。

“据说是祭祀的牺牲不够多惹了神怒,要小孩儿去献祭。这不巫师在西城外的…咦,人呢?”小二向店外望去,只见洛依玛急奔的背影。

墨龙坐在床上凝神养气,他睁开眼。案上的檀香已经燃尽,余下的那几缕青烟在屋内萦绕盘旋。他起身走下楼去。客栈里除了他和小二一个人也没有,蝉吟声断断续续,古朽的石碑在烈日之下灿灿发光。

“小二。”

小二看到他有些哆嗦。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道血痕早已褪去了。但他依然战战兢兢,心中极其慌乱。几天前,他亲眼看见洛依玛驮着这个男子进来。那个时候的他面色如纸,简直就是个死人。没想到现在却跟第一次到这时的他一样生气勃勃。恢复得如此快,该不是使了什么妖法?

“小二!”他从臆想中惊醒,急忙跑到男子身边。

“客官,有…有什么吩咐?”他掐住自己的手,尽量保持镇定。

“我问你,那个女人去哪了?”墨龙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安,只是定睛看着门外炎炎烈日下空无一人的街道。

“谁?哦,您是说洛依玛吧?她跑出去了。”小二见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暗自松了口气,胆子也壮了起来。

“她跑去哪了?”墨龙转过身来看着他。

“我不知道。”

“她到底去哪了?”墨龙失去耐性,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扯了过来。

小二开始害怕“她…她…我告诉她巫师在举行祭祀。她就冲出去了。我…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巫师?”墨龙放开他,眉头紧锁。

“在哪祭祀?”

“在…在西城外的祭坛。”小二本能地向后退。片刻之后,墨龙已离开客栈。蝉声停顿了片刻之后,又萦绕耳边。

“天官赐福,众生谢恩。”巫师苍老的声音从祭坛高台处传来。高台下密密麻麻跪满了人,他们虔诚地叩首。只有一人缩在队伍的后面,高高昂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高台上的人。别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目光却可以穿透重重光线直视过去。她的眼神中充满愤恨,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洛依玛。但是,此时的她无法有所动作。生活在这个城镇的十几年里,她清楚地了解高台上的人对人们的影响力。她无法对抗如此多的人,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向这些平日里早已熟悉的人举起刀剑。可是仇恨的火焰无时无刻不灼烧着她的心。此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着机会,可以让她无所顾忌地手刃仇人的机会。她忽然听见附近有人在低声哭泣。她转过头来,在旁边跪着的是猪肉铺的桂嫂。看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痕,她既不敢放声哭泣也不敢伸手擦去眼泪。就这样任凭它们在面部的沟壑里翻滚坠落。虽然没有惊天的哭声,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揪心的悲伤。洛依玛忍不住扶住她的背,她转过头来看了洛依玛一眼又低下头去。她身旁的丈夫长叹口气,小声安慰。

“孩子他娘,猫儿被神选上是他的福气,你别再哭了,给别人看到又要说我们的不是了。”屠夫的声音哽咽。

听到丈夫的安慰,桂嫂的泪水更加止不住了。“我的孩子啊!你怎能这么早就离开娘了啊!”说罢,她微微抬头向前方望去。洛依玛跟着她向前看,方才没有注意到,原来不远处的台子上横躺着十来个男童。那个台子漆色尚新,应该是不久之前才搭建的。

“可恶!”她低声啐语。他居然把这么多童男抓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是想要生祭?她心底一片慌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在就好了。”她自己也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笑了笑。他在又能怎样呢?洛依玛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已经如此依赖他了,他出现以后自己脑海中总是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念头。心里也常常会有种从不曾有过的奇怪感觉。她看着台上的男童,有些焦急。不过,以历来祭祀的习惯,就算是祭品也不会当众祭祀,巫师总会将他们带回去秘密祭祀。这里的人几乎都被他洗脑了,把他当做神一样敬重。这么多年了,巫师总有办法让这里风调雨顺,至于他到底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没有人会追根究底。也正是这样,知道他秘密的祖父才会…想到这,她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她决意在祭典过后去一探究竟。

门奴用手不断擦去脸上的汗水,天气闷热的难受。他紧跟在巫师身后,边擦汗边催促着后面扛着男童的壮丁。一路上,巫师顶着斗篷,就算烈日的烘烤也不曾取下。门奴有些担心但也别无他法,只能催促着后面的人加快脚步。“你过来。”突然,巫师叫唤他。他快步上前“主上有何吩咐?”

“有人跟在后面。”巫师平稳的语气丝毫看不出有何动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门奴却因为他的话紧张起来,他猛地回头看。果然在后面的巷子里有人探出头来。

“是…那个丫头?”他边轻声说边松了口气。在他眼中那个黄毛丫头根本不足为惧。

“不是她,还有一人。”门奴听闻后神经又再次紧绷起来。难道说是那个年轻男子?他回想起在石洞里的那一幕幕不由地恐惧起来。他小心翼翼地不时往后看却不见他人影。

“到了祭坛,你把无关的人遣开。”

“这样不就…”没错,那些莾夫是没多大用处。可是留下他们总归是道屏障。现在要把他们遣散了,这无疑是敞开大门引狼入室啊!他怎么猜都猜不透巫师的命令到底有何意义,但他还是执行了。毕竟,他对于主上的信仰是无可动摇的。

“那就是我的本意。到时,你在暗阁里呆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是。”他从不离主上的身边。可是,这一次…他更加觉得主上的心思不可捉摸。

门奴遵照巫师的吩咐将其余人遣散之后,躲在地下祭坛的暗格中窥探着祭坛中的一切。他眼见着巫师把一个献祭的童男放在血池的中央,巫师念起咒语。突然,从顶上掉下一快巨大的石块。在那一瞬间,那个娇小的躯体被千斤巨石压得血浆四溅,他本能地闭上眼睛不忍再看下去。突然,有了动静。他睁开眼,闯进来的是洛依玛。她显然看见了刚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她几乎要把眼眶都瞪裂了。

“猫儿!”洛依玛大叫,她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她记得那个小男孩,曾几何时她曾牵着他手在山岗上奔跑、游戏。她曾看着他父母伤心绝望的表情。可如今,他就这样在眼前死去她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死在如此残忍的方式之下。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的怒火在瞬间烧遍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不要命地向巫师冲过去。她想要结束一切,所有的一切因为这个恶魔而起。祖父、墨龙、猫儿…就要结束了。突然她感觉到一阵风拂过。不知怎的,她觉得身子轻了,却无法再向前迈步。

看着她发疯似地冲向巫师,门奴紧紧握住拳头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可是,她还未冲到他跟前就已经被他击倒在地,门奴用力望去,只见她的颈上多了一条若有似无的伤口,正中咽喉。那是丝刃,她必死无疑。她的眼睛维持着死前的样子,仔细看去像是索命的鬼怪一般让人不寒而栗。他咽了口唾沫,为了这个丫头他吃了不少苦头,可如今她死了他并未感到高兴。反而…反而一种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他不禁咽了口唾沫。巫师手握小刀,在洛依玛尸体边蹲下。左看右看,在选择一个恰当的位置下刀。梦寐以求的双瞳总算是到手了。

“神子不是警告过国师不要轻举妄动吗?国师怎么不听劝呢?”祁甲放下手中的刀,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嘴角挂着扭曲的怪笑。门奴一惊,难道他就是主上所说的另一个人吗?

“阁下也看见了,方才的情况。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啊!我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住这番折腾。”

“哦?是这样。我还以为是国师故意将她诱进死路呢,由此看来,是在下错怪国师了。”从立柱背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来,他的浑身包裹在光华之中,令人看不清他的相貌,恍若神人。他走到洛依玛尸身跟前轻叹道“唉,可惜。死了的双瞳如何再洞悉万物呢?国师何必弄得玉石俱焚。”

“老朽无法得到的,自然要毁去。”祁甲发出怪异的笑声。

“国师,哦不!晚辈应该称您为太师傅。”他的语气波澜不惊。祁甲却有些动容。

“你到底是谁?”

“太师傅不曾见过徒孙,徒孙的师傅名叫沧海。”

“什么!你是沧海的徒弟,这么说你是龙族的…”祁甲大惊向后退了几步。

“太师傅想得不错。”

“你…你来做什么?”祁甲脸上露出难色。

“徒孙只是碰巧路过,却见这等惨事。真是不幸啊!可是,这个女子是神子所要的人。我必须带她回去。”

祁甲大笑“哈哈,哈哈!一个死人带回去有何用?”

来者也笑“太师傅教训的是。所以,我要带个活人回去。”语罢,他蹲下身来右手轻按住洛依玛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间,洛依玛身上飞绕了许多蝴蝶。定睛一看却只是光华虚构的幻影。可她惨白的脸上却渐渐有了血色。祁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回天!”棕色的斗篷下是他惊异的双眼。来者并未应声,只是继续施法。

许久之后,洛依玛身上的幻影散去。她胸口微微起伏,面色红润。

“没错,这就是太师傅都不会的沧海的秘术——回天。它就是您终日所寻的起死回生之道”

“这…为什么?为什么你习得她的不传之术?”祁甲的声音颤抖。

来者并未回答他的呓语,而是笑道“她我带走了,想必您知道神子的性情。那血玲珑就待他来取了,望太师傅思量好。”他抱起洛依玛,看了看祭坛“还有,用那种阴邪的门道续命是会遭天谴的。徒孙劝太师傅还是少用为上策。”

光华消失了,门奴再也按耐不住了。他从暗阁中出来,急忙来到祁甲身边。祁甲气全身颤抖,几乎要站立不住。门奴急忙扶住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祁甲一把抓过来,咬开瓶塞仰头一饮而尽。他喘着粗气,狠狠地摔了瓶子大声吼道“孽畜!”从药瓶的碎片上残留着腥红的液滴,像是滚烫的血珠。

墨龙找过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却都不见洛依玛的身影。他赶到城西的时候,人早已散去。他有些恼火心里埋怨着“这个笨女人,到底在哪?”但更多的是焦急不安,他总感觉要出什么事。正当他几乎想要把整个城翻过来找的时候。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那个人包裹在光华之中,他怀里的洛依玛像是在安睡一般。他看到她颈上的伤口,心中一寒。他急忙跑过去,那人将洛依玛转交到他手中。他抱着她,感觉到她那几乎要流失的体温以及微弱的心跳,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怎么了?”他问

“去鬼门关走了一圈又回来了。”男子缓缓说道。

“你用了回天?”墨龙表情惊讶。

“是。”

“回天一生只能用三次,你居然救她!”

“留着她的命还有用。”男子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你…”墨龙看出他的虚弱,心中隐隐不安。

“无需多言,我走了。切记,万事小心。”说完,他的身影像是爆破一般炸开了,光华散尽,眼前空空如也。墨龙转身抱着洛依玛向客栈方向走去。又一个血色黄昏悄然降临。

“洛姐姐,洛姐姐快来呀!快来抓我啊!”小男孩欣喜地在山坡上跳跃着,奔跑着。天空湛蓝,山地青翠。突然,他不见了,天空不见了,山也不见了。一阵沉闷袭来,她抬头望去。只见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她飞快地奔跑想要逃离。好像被什么绊倒,她一个踉跄摔了出去。她掉进一个看不见边的大池子里。里面是什么让她喘不过气来,是血!啊,是血!她突然感到有人拉她的脚踝,很多只手让她无法挣脱。慌忙之中她仿佛抓住什么,她回头一看,欣喜道“猫儿!”小男孩端坐在池面上,他哭喊着“洛姐姐,救我!救我!”她奋力地游过去想要抓住他的手,还未到他身边。只听见“砰!”的一声沉闷。小男孩像花一样绽开了,一时间血肉横飞。她惊声尖叫,她抹去脸上的血肉。池面上密密麻麻开满了妖艳的花朵,她认得那种花。那是彼岸花——地狱之花。突然,她被什么人狠狠地向下一拉,整个人便淹没在无尽的血色之中。什么都没有,除了血色…

“猫儿!”洛依玛大叫着从梦魇中惊醒,坐在床上喘着粗气。她的衣襟全被汗水浸湿了,表情疲惫。

“醒了?”墨龙背手站在床边。

洛依玛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客栈里。她挣扎着从床上滚下来“猫儿,我要去救猫儿!”墨龙急忙抱住她,可是她拼命地挣扎,像是发疯一般要从墨龙怀里挣脱。墨龙起身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

她呆坐在地上,看了看墨龙后低下头去。泪水夺眶而出,无声地哭泣。他扶助她的肩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绪乱得一团糟。可是,他总觉得不一样了,仿佛先前那个女子的胆小、无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似曾相识的勇敢,坚韧。

“是那个人,是他!他杀了祖父,杀了猫儿,杀了很多人…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为什么!”她哭得不成样子。墨龙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情绪。此刻,他竟然只想陪伴在她身边,这是许多年都不曾再有过的感觉。当时间飞逝,这样的感觉也渐渐消逝。他不曾想到,在他以为已经快要遗忘的时候。竟然,突兀地重现。那个感觉原本属于一个人,一个他以为可以忘记但始终忘不掉的人。此时此刻,是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她的脸,看到无数灰白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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