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婧和作家结婚的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起床了。我刻意打扮一翻，穿上小丽送我的那件夹克衫，换了一件新衬衣，打上领带。闷葫芦的柜子里有无数条西裤，我拣了一条，看起来与上衣的颜色很配。皮鞋事先擦过，亮得耀眼，举在眼前能看见瞳仁。我满意地在镜子前照了照，对母亲说，今天不能陪她晨练了。母亲看着我的装束惊诧的神情足可让人落泪。

“妈妈，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说道。

“孩子你是去参加婚礼还是去结婚？”妈妈说。

“当然是参加婚礼！”

“天哪！你打扮起来跟你父亲当年一点不差，我看见你这样，就像回到了当年。”

“是吗，”我笑了，“爸爸当初就是这样迷住你的吧？”

“那还用说，我真希望你在婚礼上能遇到一位如意的姑娘，让我早点脱离苦海。”她说完有些后悔，表情一沉接着补了一句，“有她在你谁也看不上。”妈妈的担心不言而预，天底下的女人除了小丽，没有那一个能在我心中算是漂亮的。

我来到作家的新房，天已经大亮，我费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走到这里。屋子里已经拥着不少人，房子的面积不大，大概不到六十平，两室一厨，装修一新。作家看见我，赶紧把我拉到跟前，让司仪拿过来一束小花，准备插在我的胸前。可光光秃秃的夹克大襟连个兜都没有，他为难地想了想，凝视半晌后不免笑了。我把花接过来，花下面的红丝带上写着伴郎两个金灿灿的楷体字。不能辜负人家的一片的好心，我向司仪要了一个别针，很马利地将小花别在胸前，看起来又增色不少。

“嗯！”作家赞叹一声，向后探着身子端详我一下说，“看起来比我精神！”

我挥了一下，凑到他耳边说：“你就穿这一身结婚吗？”他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短上衣，懒散的一条裤子，皮鞋上挂着很多灰尘。他张开手，打量一下自己，“这不好吗？”

我笑了，“好，你真有个性。对了，我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钱伟菡！”他小声说，我们俩个会意地笑了，真是活见鬼，他把我当成亲近的人，我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司仪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此时他正招呼大家，准备车花，彩带之类的东西，没大注意这边的事情，当看到钱伟菡还穿着这身衣服，就急速说道：“新郎快把衣服换了，车队马上就到了。”钱伟菡向我眨了一下眼睛，我小声说：“有什么需要我的，咸一声。”他点点头去了另一个屋子。当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西装，一条红色宽布腰带，系在腰间，使他精神多了。

屋子里的人忙来忙去，为一些琐碎的事情争执着，好容易挨到八点，司仪一声令下，我们都跟着下了楼。本来我就对他俩的结合有着很大的疑虑，一个是小姐一个是作家怎么能凑合到一起，这完全是不搭拢的两类人，可他们偏偏结合了，这就像青蛙娶了蟾蜍，只有安徒生想得出来。

外面的场面更是惊人，一顺水的奔驰桥车长长地排到了街尾，打头的一辆是长箱林肯，一个大大的花篮摆放在车头前，两条红色的丝带环绕着车体。那宽大的车体看起来就让人眼晕。“我们上这辆车。”新郎拉着我坐进了那辆林肯。车的里面更是宽敞，舒服的座椅让你屁股挨上就不想起来。

司仪看了一下表，大概时间还没到，那些尾随而来的客人们，都站在街上看着这壮观的队伍。“好了，发车！”随着司仪一声令下，车子起动了。

我坐在车里，产生一种童话般的感觉，那街道的行人，以罕见的注视方式迎接着车队驶过。他们在交头接耳，一定以为是那位大员的公子哥举行的仪式。我似乎也跟着粘了光，但那自惭形秽的思想不免另我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新郎问道。

“没什么，挺有意思的，我没当过伴郎，觉得挺荣耀。”

“嗨！当几回就好，我可是总干这事儿。”

车子在街上转了一圈来到小丽那个小区，当车子停在她家的楼下，我有点慌了。心里那种别样的感觉立刻袭了上来，这是我多么熟悉的地方，这里的方砖五年来我无数次在上面走过。我几乎熟悉它们身上的每一个花纹，如今已经过去半年了，它们依旧是那样平静地躺在那里，而我可能再也不缘在它们身上蹋过。

我的担心多少增加了一些烦恼，他到底是娶小丽，还是娶小婧？他拉着我下了车，示意我跟着他，等后面的车队到齐了，司仪递给他一大束花，然后又拿了几个红包塞给他，我们这才上了楼。

当来到小丽家门前的时候，我的心比他还紧张，那扇门紧闭着。新郎上前敲了几下，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问：“谁呀？”接着是一阵咯咯的笑声，看来里面的人还不少。“是我，你老公来接你了？”新郎叫道。里面的声音停止了，门没有开。新郎接着叫了几声，门才开了一条缝，新郎赶快塞进几个红包，门又关上了。新郎莫明其妙地又敲了起来，这回又是开了一条缝，新郎只好把兜里的红包都塞了进去，门才算打开了。小丽笑莹莹站在门口，她那靓丽的面容任何人见了都为之震，大家几乎在这一瞬间停止了呼吸。新郎为了避免尴尬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进去，嘴里还不住地问道：“我的老婆在哪儿，谁把我老婆藏起来啦？”

我木然地站在门口，看着小丽强做欢颜的面容隐藏着哀惋，痛苦如同与生俱来，伴着我震颤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五年的感情凝聚在脸上。她看到我的一刹那，也惊住了，她没想到我会出现，那一脸的惊愕证明了这一点。她的手不意间抖了一下，仿佛被某种意想不到的事情刺痛了，竟然僵在了哪儿。我上前拉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招呼大家进屋。但她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我进到屋里才把那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小婧打扮得十分美丽，精心画过的装束，使她变得份外娇娆。她穿着白色粉边的婚纱，坐在床上，周围还有几个姑娘围坐着。等着新郎有所表示。新郎见我们都到齐了，便跪了下来，说：“我来娶你了老婆，别在外面飘着了，跟我回家过日子吧？”其她人闪开了，只有小婧那热情洋溢的脸激动起来，她的眼泪扑漱漱落下，多少年被男人践踏的屈辱，多少年在男人身下发出的呻吟，都化做滴滴泪水，流淌了出来。她终于找到了尊重她的男人，她终于可以发自内心的呻吟了。俩个人幸福地拥抱在一起，那甜蜜和温情让所有人感动。

大家又在屋子里闹了一会，小丽始终躲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一会把目光移向我，一会又看向这对新人。当她为他们祝福的时候，我们无意间相视了。我发现小丽的胸前也别着一束花，她竟然是伴娘。我黯然地笑了，这是多么可笑的安排，他们竟然把我俩生生按到一起，仿佛下一个结婚的就是我们。这种微妙的暗示，我们俩都能感觉出来，也都被这对新人的良苦用心所打动。

到了该走的时间，新郎搀着新娘，从楼上一步步下来。我和小丽跟在后面，他们不时回过头来看看我们，这种奇怪的举动让我很不安。我跟小丽没有说话，但那心底涌动暗流都在提醒自己，生怕发错了一个音，再引起那怕一小点误会。

车队又回到新房。一路上，我的心跳个不停，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那无助的目光总是时不时地投向她。小丽装作很镇静，与这对新人有说有笑，不时还逗新郎一两句。我只好把目光移向窗外，隐受着痛苦的折磨。

好在，回来的时候没有绕弯子，而大家也只在新房子里稍做停留便去了饭店。这顿饭，我吃的一点谓口也没有，听着司仪站在台上喋喋不休地叙述他们俩只用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爱情史，心里烦燥的很，我真想站起来离开这喧闹的场面，让自己苦难的心平静一些。

司仪总算讲完了话，亲人开始挨桌敬酒，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应该走了。我悄然站了起来，慢慢地移向门口，当我快接触那扇门的时候，我的手却被一另一支手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