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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女冠》第二章策马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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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声渐息,晨曦微光里,能听见坊门大开时“吱呀”的声响。去看看小说网 。还有围墙外面悉索的人声。

趴在榻上,李元倚在窗前,望着窗外隆庆池上渺渺烟波。眸光清冷,脸上也是平静如水,与昨夜那娇狂的女童相比,判若两人。

李仪还未走近,便已怨道:“怎地一早起来就坐在窗前,仔细病了又要吃药了。”说着话,人已经跳上榻来,伸手拉过李元的手,便皱眉道:“看你,手又冷得象冰一样。”回过头去,她大声喝着:“娇奴、香奴,还不快拿手炉过来。”

喊完又道:“绿云、飞雨两个呢?不是我这做阿姐的要抱怨,你就是为了我和三郎哥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说着话,人已哽咽出声。

李元见状,忙低头认错,再三保证再也不这样,才换来李仪璨然一笑。自阿母不在后,她和元元全靠三郎哥照看,只是三郎哥到底是个男人,不可能总是陪在她们身边。所以她这个姐姐自然更要好好照看这个妹子。

用手揉搓着李元泛着寒意的小手,她皱起鼻尖恼道:“你怎地还不换衣裳?薛家表哥不是说了要带咱们去西市看昆仑奴吗?”偏着头,她又轻叹道:“你不知我有多想要一个昆仑奴,只可惜没有钱买。”

李元看着她,淡淡道:“昨晚上三郎哥哥他们一直闹到三更才散,你道那薛崇简还能起这么早带你去西市看昆仑奴吗?”

“怎么这样无礼?你该唤一声表哥才是!”李仪娇嗔了一句,不知为什么脸色有些许绯红。

李元看着姐姐的娇羞之态,恍惚记起再过两年姐姐便是及笄之年,而明年,便可以订下亲事许作他人妇了。心中泛起一丝怅然,她在心底低道:我便不要嫁人!说什么夫妻一体,白首偕老?可就是大人那样好的男子还不一样薄幸……

想到这儿,她不禁低叹出声。李仪听见便嗔道:“都说你不要一人独处了,只要一个人呆着,总是喜欢想东想西的伤神。”说着,又伸手拉李元起身。“快点去换了衣裳,薛表哥既然应了我,就一定会信守承诺的。他是一个好人!”

嘴角一挑,李元有些嘲弄地偏头笑道:“我昨晚那样吼他,他都没有生气,倒的确象三郎哥哥说的是个可交之人。可就是再好人,他这会儿也未必能起得了床吧?”

想想昨夜她们离开时的情形,李仪也不禁变了脸色,低声嘀咕道:“薛表哥是好人,堂哥可莫要带坏了他……”却是把自家几位哥哥排除在外,单只抱怨李守礼一个。

李元看着她皱眉苦恼,但笑不语。转头看到走进来的绿云、飞雨两个有些惶恐的神色,她也只淡淡地吩咐了帮她去取衣裳便是。

绿云、飞雨连同留在相王府的紫烟、朝光都是宫里赐的宫人,虽然都精明能干,善解人意,她却是不喜,从来都是对她们不冷不热的。她不相信她们,一个都不信。甚至怀疑她们都是武皇派来监视她的,随时都会把她的事向宫中汇报。虽然她也知道这样的猜疑有些过了,就算要监视,武皇也会监视她的父王以及几位郡王哥哥,而不是她这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县主。只是,哪怕明白这样的道理,她仍无法摆脱那样的怀疑。

有时候,她很羡慕长她三岁的姐姐,在同样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仍能对每一个人都温和可亲,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阳光一样温暖着人心,而不象她。如同隐在阴暗角落滋生漫延的青苔,她的心又湿又冷。

李元刚换了外出的衣裳,李仪的婢女香奴便来报:“薛公子到了。”

香奴二八年华,正是春怀荡漾时,说起薛崇简时,粉面含春,双眼放光。昨夜李元还听到她怂恿李仪说什么订不订亲的话。这会儿看到这香奴又是如此情状,心中暗恼。冷眼看去,脸色便沉了下来。

那香奴是个乖觉之人,瞥见李元的脸色,虽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李元,却也立刻低眉顺目,敛起笑容。

李元抬眼看了看仍穿着袒领襦裙,露出胸口一片雪白的李仪。淡淡道:“若那西市胡街真如薛崇简说的那样有趣,去的人一定很多,可能还会遇到认识的也说不定。”

她的话虽然说得含糊,李仪却脸色突变。低头看看她并不显丰满的胸部,立刻大声叫道:“娇奴,快帮我换衣服。”

李元抿嘴一笑,转目看着香奴,虽未说话,脸色却是暗沉。径直从她身边穿了过去。

飞雨忙抬脚跟了上去。香奴便低声与留下来的绿云抱怨:“这位贵主还真是吓死人,总是这么阴阳怪气,喜怒不定。可是有你们受的了……”

绿云皱起眉,瞥了眼香奴,平声道:“姐姐要小心了,非议主人,是要受杖责的。”说着话,便捧了刚折好的衣裳往里走去。

香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怨道:“这主婢二人还真是一个样……”嘴上抱怨,可想了想,却又忍不住四下张望,生怕真怕人听了去。

虽然她们侍候的是不得宠的县主,可再怎样也是贵主,不是她们这些小小奴婢能得罪得起的。

走出门去,便看到立于阶下的薛崇简。看他身上的衣裳颇为眼熟,想是早上未曾回公主府,随便穿了三郎哥哥的衣裳。

晨光里,少年脸上映着金色的阳光,剑眉飞扬,笑容和煦,一如这温暖的晨光,也难怪香奴要春心大动了。

回首看到李元,薛崇简便笑着迎上前来。上下揸着穿了一件白色圆领襕衫,腰束玉带的,头戴白角巾,竟扮作男装的李元。不禁大笑:“这么一穿,还真是让人不知是哪家俊秀的小郎君了!看来我得好好看着元元你,可莫让哪家贵妇抢了去!”

他原是随口说笑,可看到李元皱起眉来,便心中一动,暗悔自己说话鲁莽。这些话,若是换个人便罢了,怎么竟这样嘴快,偏偏在元元面前说了?

他这边正自懊恼,水榭中,李仪已经换了衣裳走出来。仍是一袭粉色襦裙,却不再是袒领,而是鸡心领,将胸口尽掩,只露出一截粉颈,头上梳着双丫鬟,配上甜美的笑容,更显可爱。和李元并肩而立,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美丽。

薛崇简正笑着招呼,李元却突然出声问道:“三郎哥哥呢?”这一声问得突兀,薛崇简抿起唇,正要答时,李元已经道:“三郎哥哥若是不去,我也不去了。”

薛崇简闻言,便有些不悦。暗道这位小表妹委实太不给他这个表哥面子,“表哥还在练武场,说了在门外会合的。”目光忽闪,他忍不住又道:“两位表妹放心,就是三郎表哥不去,我也能护你们周全的。”

李仪芳心大慰,抿唇笑应。李元却是漠然瞥了薛崇简一眼,便往外走去。

走到门前,车马已备。李仪自是坐着轻罗小车,李元却是一匹身量不高的小牝马。薛崇简见了忍不住便笑道:“怪不得昨夜有人说什么小牝马,却原来是有人只能骑小牝马!”

李元瞥了他一眼,径直走到马前。因身形瘦小,就是那小牝马,看来也不是李元能轻易骑乘的。薛崇简见了便有些担忧,可想想自己要是反对,怕这个性子别扭的表妹更要逞强了。无奈只得转目冲着李仪使眼色,可不知李仪是没看懂还是故意无视,竟是半分不理会。

他正在苦恼,便听得一声马嘶,一抹红影自院中直掠而出。定睛看,却是李隆基骑着赤驹。李元看着那匹赤驹,眼睛一亮,跑过去上下打量着,又伸手爱抚着那周身枣红的皮毛,大赞是匹好马。

薛崇简在旁听着,便觉这是在赞他一般,挺起胸笑道:“自然是好马,若不是好马我怎么敢送给表哥呢?”

李元瞥他一眼,却是不搭他的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李隆基道:“三郎哥哥,要是大郎哥画了这匹马,你可不准和我抢!”

李成器喜画,最擅长的就是画马。出自他手的马画若是运气好有时甚至能卖到十贯以上,李隆基之前却是没少从大哥手中淘宝。这会儿被小妹一提,却也不尴尬,只大笑着翻身下马。

允诺决不与这爱收藏珍宝书画的妹子争先后,李隆基竟是一把抱起李元,不顾她的抗议,直接把她抱到那匹小牡马上。18岁的李隆基虽还未行冠礼,可身形体魄却与成人无异。薛崇简看看李隆基,再看看自己,不禁有些气苦。

一行人,虽只有一辆马车,可算上骑乘,再加上随行的从人,也算是人数众多。驶出坊门时,武侯铺里的士兵远远便认出是五王府的马车,遂肃穆以立,目送车马缓缓驶出隆庆坊。

虽然都知道现在李氏皇孙不受宠,可毕竟身份悬殊,一般百姓还是恭敬如仪。

长安城中,有两大市集。隆庆坊离东市颇近,可若是要往西市便要直穿第五横街。这条长街东起春明门,西至金光门,乃是横分皇城与外城的一条东西大街。因是一条主街,修得极为宽敞。南北宽度足有百步之遥,两旁又遍植榆槐,时值八月,虽偶有黄叶,却也枝叶扶苏,斑驳的晨光投映而下,周身都觉得暖洋洋的。

缓行长街,树木后隔着明沟或暗沟尽是粉墙黛瓦。因这条长街与皇城相连,依次要过安上门、朱雀门、含光门,门后便是太庙与行政重地,所以纵是胆大如薛崇简,也不敢于这条东西长街上策马狂奔。

待过了含光门,众人才稍觉放松,薛崇简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便大笑李元骑术不过尔尔,能牵好缰绳不掉下马来就不错了。惹得李元发火,不顾车内李仪的劝阻,与薛崇简当街纵马,赌看谁最先到达西市。

因与西市不过两坊之遥,便是真个赛马也跑不起来。李隆基在旁看着也未阻止,却是长声笑道:“元元却是吃亏在马上了。”

薛崇简闻言涨红了脸,恼道:“我便让你一柱香时间又如何?”

此言一出,连趴在窗后往外张望的李仪都笑了起来:“看来元元是赢定了。”

被李氏三兄妹笑睨着,薛崇简也来了脾气。竟真个勒住缰绳,让李元先行。李元抿唇偷笑,也不谦让,双腿一夹,驱使坐下牝马飞奔而去。

眼看着那匹黄鬃马一声长嘶,竟似箭一般飞驶而去。薛崇简不禁有些愣神。

一旁的李隆基催马上前,拍着他的肩笑道:“你这次可是要上当了!你别看元元骑的马身量小便以为是未成年的。我告诉你,她那匹虽是牝马,却是云贵马,已足五岁,正当壮年。只怕你这次是要输了。”

薛崇简虽知这次吃了亏大概要输,可却仍是嘴硬道:“就是成年马又如何?我这西域宝马照样能赢!”说着话,扬起手中马鞭,重重抽在马臀上,一声“驾”,人已经冲了出去。

李隆基摇头一笑,也不着急,靠近马车,不急不缓地随在二人身后。

策马长街,风掠过面颊,带起碎发轻扬,仿佛所有的阴郁都随风而散。

眼见前面西市坊门在即,李元不禁露出一抹笑容。虽然听到身后蹄声急促,她却不曾回头,只催马疾驶。却不想就在此时,突然自右首驶出一队车马,速度又快,恰好挡住李元前路。若不是李元反应快,及时拉住缰绳,怕早一头撞上。饶是如此,那匹牡马仍是长立而起,险些把李元甩下马背去。

追在后面的薛崇简远远看到,骇得心口乱跳。还未近前,便大声喝道:“哪家的?恁地莽撞!”

话一喊完,他扫过车辕上衣着华丽,神情傲慢的御者,突然心中一动。还未再开口,那车窗却突然撩开。

一只涂着丹蔻的素手横出窗来,还未现出窗后的面容,那女子便是一声冷笑:“薛家二郎,好大的威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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