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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殇尽雪色倾》第八章 慕容遥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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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慕容遥珈

他很美,乍一眼望去,雌雄莫辨。

奇异的赤蓝双瞳镶嵌在一张精致如画的脸庞上,眉毛的颜色很浅,像是一笔淡淡扫过的水墨,鼻梁秀挺,颧骨棱角分明,额头光洁白皙,嘴唇的线条柔美得就像春日枝头初绽的樱花。迷离的月光将他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虚幻的玉石雕像,恍如梦魅。

“走开。”他又说话了,语气比刚才更为冰冷,仿佛水滴掉落在大理石上激起的空灵回音。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就像是冰封的湖水,显露出犹如与世隔绝般的萧索苍凉。

真像。萧雪色没有逃避这冷得刺骨的眼神,她出神地凝望,唇边浮起一个充满了怀念的微笑。

“看什么?”他别过头去,声音里隐隐透出几分憎恶。

萧雪色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他跟前,从怀里摸出一块冰绡丝帕来递给他。

“我没哭!”他猛地后退,用手狠狠地擦脸,倔强地低喊。

“不是给你擦眼泪的。”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将丝帕塞到他手里,“鼻涕流出来了,擦擦吧。”那么唯美的一张脸上挂着行鼻涕,有碍观瞻啊有碍观瞻。

他愣住了,表情就像是有骨头卡在了喉咙里,扭曲又纠结。

萧雪色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真的很像,那眼神。就像是表面上结了冰的湖水,那层冰其实很脆弱,悲伤、痛苦、憎恨、愤怒,它们就像是冰层下面暗涌的急流,每时每刻都有破冰而出的可能,而一旦它们涌出来了,便是毁灭的开始。

从这双眼睛里,她似乎看见了从前的自己。不同的是,现在的他,选择用冷漠来伪装自己,而曾经的她,则是用浓妆艳抹的妖娆妩媚将内心的黑暗粉饰太平。

……

进入十月份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起来,夏日姹紫嫣红的繁华渐渐凋零,风吹落了满园的花朵,翠绿的树叶子也开始褪去绿衣,泉都慢慢进入天高神爽的秋季。

难熬的夏暑终于过去,一天到晚像条无骨的懒虫一样趴着的萧雪色也变得有精神起来。

“这么说,容家的太子妃下个月初二便要进宫了?”斜倚在红漆的凉亭柱子上,萧雪色一边眺望远处开阔的水面,一边说道。

最近这一阵子,宫中上下都在为了太子大婚的事忙碌不已。听说届时,迎娶太子妃的队伍会绵延十里,走过泉都每一条热闹的街道,宫中也将举行盛大的婚宴,可以想象,那将会是怎样一个火树银花的欢庆之夜。

“姐姐难过吗?”萧雪色想起了萧莲漪入宫的那天,没有华丽的迎亲队伍,没有正式的婚礼仪式,只有那身鲜红得刺目的嫁衣,艳丽得分外凄凉。

女人对于婚礼,或多或少,总是会有几分向往和憧憬的吧?哪怕,是嫁了一个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男人。

“不。”萧莲漪苦笑着摇头,“我只希望,纳了正妃之后,他可以放过我……”和清远。

自从她入宫的那一天起,贺兰漠尘每晚都会到她那里过夜,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她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专宠。可是,有谁知道,每一个夜晚,之于她,都是心如火焚的煎熬。

“呵,口口声声说爱清远皇弟,可瞧瞧你自个儿的身子多诚实?”他俊美如神祗的脸上挂着恶意又愉快的笑容,手指在她颤抖的光裸身体上游走,“渴望我要你么?”他恣意地欣赏着她痛苦与**交织的表情。

“如果清远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临了,他总会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这种折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姐姐这是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好差。”惨白得跟死人似的。

“我很好,别担心。”萧莲漪虚弱得挤出一丝笑容,那样的耻辱,她又能向谁诉说?

“可我看不出你好在哪里。”

萧莲漪垂首不语,手臂用力地环抱着自己的肩膀。恍惚间,她感觉到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哭吧,憋着对身体不好。”萧雪色轻声说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难以倾诉的痛苦,她没有权利问,没有资格问,也不想问。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提供一个可以哭泣的怀抱了。

萧莲漪伏在萧雪色单薄的肩头,哽咽,抽泣,最终放声大哭起来。

“姐姐并没有做错什么,对不对?那就坚强一点,别轻易地就被打倒了哦。”

坚强和忍耐,是击溃磨难与痛苦最好的武器。

将哭累了的萧莲漪送回东宫,安顿她睡下之后,萧雪色在长长的回廊里与贺兰漠尘撞了个正着。

见他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调戏可怜的苏朗小绵羊,萧雪色的嘴角和眼角一起抽了起来。

“雪色见过太子殿下。”不好意思啊,坏了你的美事,可谁叫你挡了我的道呢。

迎着苏朗疑似有泪花闪动的目光,萧雪色觉得自己似乎成了脑袋后面闪耀着一轮光圈的救苦救难观世音。

“雪色表妹?真是好久不见呐。”贺兰漠尘放开苏朗,对着萧雪色邪魅一笑。

萧雪色避开他灼灼的逼视,低下头,语气谦顺地说道,“太子殿下即将大婚,自是诸事繁忙的。雪色在此先恭贺太子殿下新婚之喜。”

“哦?本太子的大婚值得恭喜么?”贺兰漠尘邪肆地挑眉,“你不担心你的姐姐会从此失宠?”

“殿下大婚举国同庆,自是值得恭喜的。”萧雪色脸上露出一个很淡很淡的微笑,“至于莲漪姐姐,从未得宠,又何来失宠?”进宫才刚满一个月,就已经被折磨得憔悴不堪了,哼,你的宠爱只怕是会要了她的命吧?变态。

“呵,自从萧采女入宫之后,本太子可是夜夜宠幸呢,难道这样的宠爱还不够?萧家的女儿可真够贪心的呀。”贺兰漠尘唇角微勾,眼神里全是恶意的嘲讽。

哦哦,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太子殿下宠谁也好,不宠谁也罢,都不是雪色有资格过问的事情。”她神色淡淡,“只不过,得饶人处,还是且饶人吧。”她无法理解,处心积虑地折磨别人,从中又能得到什么呢?

贺兰漠尘凤眸微眯,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扩大,“本太子会记得雪色表妹的忠告。”

他真是喜欢那淡到了极致的眼神啊,仿佛看透世事般的清冷幽寂,让他不自禁地……想要摧毁。

他干嘛笑得那么……刺眼?萧雪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如果殿下没有其他的吩咐,雪色可以告退了么?”以后,东宫这地方,还是躲远点的比较好。

“去吧。”贺兰漠尘潇洒地一挥袖。

呵,暂时先放过你好了,来日……方长。

喂喂,萧雪色,你怎么又扔下我跑了啊?苏朗在心里留下汩汩的热泪。

……

从东宫出来,萧雪色漫步在曲折逶迤的石子小路上,两旁树木的枝杈在高处交汇,织成密实的华盖,使她感觉犹如行走在静谧的隧道里。

悠扬凄怆的琴声,从隧道的尽头处传来。

曲调很美,简单的旋律反复回旋着,带出一种辽远而苍茫的氛围,却又忧伤得动人心弦。

路的尽头,参天的古树围绕着一座孤独的高台,高台上,依稀可见一个人影,高台下,好几个宫女正互相交投接耳窃窃私语。

“遥珈公子的琴声,永远都是这么好听。”她陶醉地闭上眼睛。

“唉,这么个玲珑剔透的玉人儿……糟蹋了呀。”竟然是个男宠,实在可惜。

“话也不能这样说,皇上多宠他啊,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只要他想要,皇上都会二话不说去替他摘的。”呵,宠冠六宫的居然是个男人,也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笑啊。

遥珈公子?何许人也?对当今圣上的后宫所知甚少的萧雪色不禁心生好奇,能奏出如此动人的妙音,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话说,库尔克族共由八个部落组成,各部自治,互不干涉。为了更好地维系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关系,每六年一次,由八部各自的酋长及贵族推选出一人成为八部首领,称图桑,即为库尔克族的最高领袖。这种传承数百年的推选制度,在上一任图桑慕容文博手里宣告结束。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不惜在部落间展开大规模战争,以一种异常强硬冷酷的方式将图桑的宝座牢牢掌控在了自己手中。按照他的想法,在他死后,将由他的长子慕容齐继承图桑之位,通过世袭制的方式,把权力集中到慕容氏的手里。

慕容遥珈,便是这位慕容齐的独子。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一个无情的奶奶和一个狼子野心的叔叔,他本该同贺兰漠尘的身份一样尊贵。

慕容文博之妻斛律平津,统共生了三个儿子——慕容齐,慕容恪,慕容朗。其中,她最最疼爱的,是小儿子慕容朗,恨不能把他想要的所有一切都塞到他手里,包括……图桑的宝座。之于慕容朗,斛律平津可说是世上最伟大慈爱的母亲,可是对于慕容齐来说,这个亲妈简直比不共戴天的仇人还要可怕千百倍。

八年前,正值盛年的慕容文博突染急症暴死,斛律平津趁此机会发动政变,她让隶属于自己的平津军冲进八部酋长和机要大臣的家里,长枪利剑对着他们的脑袋,把他们押到慕容文博已经僵直的尸体跟前,逼迫他们在“遗诏”上签字画押。按“遗诏”所述,慕容朗将会继承图桑之位。对于遗诏的真假,八部酋长和机要大臣们当然心里有数,可追随慕容文博多年的他们更加清楚的是,斛律平津的可怕——这个女人要是发起狠来,不达目的是决不罢休的。于是乎,为了保命,他们默许了这次政变,默许了“遗诏”的真实性。

由于斛律平津是在严密封锁消息的情况下闪电式地完成了这一切,等慕容齐知道的时候已为时晚矣,他只来得及在几个忠心的亲信的护卫下,仓皇出逃,最终,凄惨地病死在了逃亡的途中。

论机谋,论手段,论狠毒,生性谦儒的慕容齐实在不是他老娘的对手。

慕容齐被清除掉了,斛律平津又把贼手伸向了他的儿子,她的亲孙子,当时年仅七岁的慕容遥珈。要杀这么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子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可她不能这么做,慕容朗才初登大位,最迫切需要的就是稳固人心,在这种时候再杀死慕容遥珈,很失策,她有更好的办法。依循祖例,每一任的图桑都必须向龙腾王朝派遣质子以示臣服归顺之意,直到慕容文博当上图桑,这位草原上的一代霸主拒绝再向龙腾王朝俯首称臣,质子的派遣也就此取消。

那么现在,何不再次派遣质子呢?如此一来,既能向龙腾王朝示好,又等于是剔除了慕容遥珈这个潜在的隐患,一举两得。

八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只知啼哭茫然无措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在宫廷这种地方,人总是能迅速无比地成长起来,这其中的险恶与残酷,只得意会,无法言传。

他,除了天赋的美貌之外,已是一无所有。可美丽这种东西,如果使用得当的话……

轻轻拨动柔韧的琴弦,慕容遥珈的唇角泛起摄人心魄的微笑。

他会得到想要的东西的。

一曲终了,他将琴收进盒子里,慢慢走下石阶。原本聚集在高台下面,用痴迷的目光远远偷看着他的宫女们一下子如鸟雀惊飞般一哄而散。

之于她们,他就像是一枝开在孤屻绝壁上的清丽白梅,暗香幽浮,凌寒独绽,可望,却不能及。

“喂,我的丝帕呢?”

少女浅蓝色的衣衫在微风里翩然轻舞,长长的乌黑发丝被吹向他的方向,柔软的发梢拂过他苍白如雪的脸颊,浅浅的痒。她的脸上挂着促狭的笑颜,一只手伸到他眼前,声音就像空山里流淌的溪水,清灵又明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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