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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攻略一只悲惨反派》12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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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春祭(1)

“良缘夙缔,佳偶天成,喜轿起,抬新娘…”

细高的女人声音在耳边响起,慕以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眼前尽是血红一片,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红翳,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块红色的绸布,这块红布盖在他的头上,遮盖住了慕以的所有视线,他也自然没有发现自己身在一架狭小的花轿之中。

身体随着轿子摇摇晃晃,僵硬不能动弹,从上到下所能动的便只有那双眼睛,慕以敛眸朝下看去,大红色的宽大喜袍着在身上,衬的手中的红色大苹果越发鲜红欲滴。

眼前的一幕,就算是视线被遮挡住,慕以也猜得个七七八八了出来,这副场景分明是在婚嫁路上,而他此时便是喜轿上的新娘子。

婚嫁明明是一件非常热闹的事,可是轿子外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静的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十分诡异。

轿子不知道晃晃悠悠前行了多久,久到僵硬的手指恢复了知觉,慕以将那大红盖头掀开了一角,伸出手朝着一旁的车帘子探去,可是还未等碰到那块布料,一只苍白的手从窗外探了进来,血红的指甲配上惨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半掀的车帘子露出外面妇人的脸。

“新嫁娘可不能破了规矩,这盖头还有车帘子都不能掀开,不能让外面的人瞧了这样貌去。”

轿外的妇人低垂着眉,唇角带笑,掀开的半边帘子只露出半张脸,她的脸色极白,半边唇被涂上了艳红的口脂,语气恭谦,可那双黑渗渗的眼睛却失礼的直盯着慕以,丝毫不掩饰眼中的觊觎。

在察觉到慕以的眸子朝着她看过去的时候,妇人这才收回了视线,将帘子给放下了。

轿子又开始晃晃悠悠的朝着前方走去,由远及近的乐声透进轿子里面,咦咦呜呜的不知道是什么乐器。

“落,新郎踢轿,岁岁年年长相好!”

轿身被外面的人踢了一脚,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一只手从外面伸了进来,停在慕以面前,耐心的等待着。

那只手十指纤长,冷白的皮肤被轿子里面的光线衬的像块冷玉一般,格外好看,只不过奇怪的是,那掌心突兀的只有两道掌纹,位于最下方的属于生命线的那道掌心纹路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不见了。

生命线代表着一个人生命的长短,若是消失不见,那表明的意义不言而喻。

慕以盯着那只手看了好久,身体也一直没有动作,而轿外的人从头到尾都维持着自己的动作,不见丝毫不耐。

外间的乐声渐渐变得清楚了起来,慕以终于听出来了那是什么乐器。

那是唢呐混着锣鼓的发出的声音,呜呜咽咽,凄凉至极。

坐在轿子里面的慕以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手放在来人的掌心上,随着对方的牵引走出轿子。

头顶上的红盖头似乎有着千斤重,不论怎样都摆脱不了掉不下来,慕以一手拿着红苹果,另一只手被紧紧攥着,脚下踩着柔软的红毯,一步一步向着前方走去。

因为视线被遮挡住了,慕以只能被身旁的人带领着跨过脚下的障碍物,他们似乎进了一座宅子,耳边全都是喧闹的贺喜声,嘈杂不已,吵得脑袋生疼。

风声呼呼,吹起了宅院门外的红绸缎,地面上也传来似乎是树叶摩挲的响声,手中那块如着冷玉般的手愈发的冰凉刺骨,慕以停下脚步,似有所感的低下头朝着地面上看去。

在他的脚边,数不清的白色坟纸飘落而下,擦身而过,而身旁那“人”完全没有察觉到慕以的异常,反倒随着停下了脚步,近身靠近,带着关怀语气的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带着关切的话语还有亲昵靠近的动作,此情此景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对正在新婚的神仙眷侣,可是周围过于诡异的气氛还有事件,无一不在告诉着慕以这场婚事的诡谲怪诞。

为了不露馅,慕以没有出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什么事,便又被继续牵着手朝着所谓的大厅走去,那一直跟在花轿旁的妇人摇拽着身子随着两人走近,最后在大厅处停下,尖细的嗓子撕扯,闹哄哄的声音消失,转而变得一片死寂。

“吉时到,新人入堂拜天地。”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良辰吉时,缔结良缘。”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生亦同寝,死亦同穴。”

“礼成!”

贺词响起,慕以身体不受控制的被人操控着对拜,最后在一句“礼成”之后,禁锢自己的力量才褪去了,身体再次变得可以动作。

恢复了自由之后,慕以抬手就想着掀开盖头,手却被骤然按住,他被面前的“人”抱进了怀里。

横抱在腰间的那双手力道大得出奇,像是想将慕以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面,与之融为一体,冰凉的手指往上滑,最终落在了慕以的后颈处。

粘腻的触感再加上近乎实质化的目光,让慕以感觉自己就像是囚兽笼中之物,下一瞬间便要被吞吃入腹。

红盖头还没有掀开,冰冷的气息骤然闯进,贴在了慕以的脸颊边,他似乎凑近了些,手掌冰冷刺骨,将慕以冻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摄取自己身上的暖意。

眼前人的容貌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周围的一切尽显诡异,但慕以却没有丝毫慌张,熟悉的气息围绕在他的身边,慕以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感受着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转而又在唇角碰了碰,但很快却又缩回去了。

像是带着试探伸出脚步的小动物,触碰到了新的事物,只不过很快又逃走了。

身体微微可以动作,等到对方再次将手掌贴上来的时候,慕以微微歪了歪脑袋,在那冷冰冰的手掌上蹭了蹭,对面那人像是被吓了一大跳,猛地缩回了手。

“公子!”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头顶上的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面前空无一人,原本热闹的大厅满是落叶和破瓦,显然是已经荒废了很久的废宅。

刚才的那一幕就像是幻觉一般,慕以站在空荡荡的屋檐下,只余下脸颊边对方指尖的温度,告诉刚才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源于网络

第122章春祭(2)

“慕公子,早膳时间到了,你可起身了?”

门外是奴仆敲门的声音,慕以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眼的不是废弃的府邸,而是雕着花纹的床榻。

房间雅致,在窗台边甚至还摆放着一盆兰花,在阳光下徐徐绽放着。

现在是白天,周围没有满地的落叶还有飘飞的坟纸,一切都在告诉着慕以,眼前这才是现实世界,昨晚的经历的所有都是噩梦。

他揉了揉太阳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就去把门打开,门外的小厮看见慕以出现,脸上堆着笑:“慕公子,现在是早膳时间,我家家主特地邀你过去一同用膳。”

慕以点了点头,脸上有着许些困倦:“好,我马上就过去。”

屋内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水,床边挂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衣衫,慕以用水洗漱,里面还有着些许温度,许是那些侍从瞧见着里面的公子还在睡,悄声将这些东西放下的。

慕以换上那身月白色的衣裳,就随着侍从一同前往大厅。

穿过长廊,绸缎随风飘飞,白色的灯笼相撞发出不大不小的闷声,过往的侍从婢女都身着缟素,一派凄凉之景。

慕以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直到侍从将他引进一个屋子当中,一声沉闷的轻笑在半空中响起,慕以这才收敛视线,朝着来人看去。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在看见慕以出现后满脸高兴,直伸出手招呼慕以在他身边坐下。

“贤侄快来坐!昨日一天车马劳累,许是累坏了,还劳烦你隔着这么远来看蔚兮。”

说到这,那男人又叹了口气,脸上尽是伤心之色:“可惜啊,当初你们是最要好的,现在就此一别天人永隔,我也白发人送黑发人。”

旁边貌美的妇人也手执白帕拭泪,轻声安慰那人。

“唉,不提了,不提这些伤心事,贤侄你来我高兴得很,万不要把身子伤心坏了,快动筷子吧!”

满满一大桌子的食物,房间里就只有三个人进食,慕以晨间胃口不好,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男人见此劝了几句,让慕以多吃一点,在慕以婉拒之后也只得作罢。

“那好吧,灵堂设在竹院那边,贤侄可以去看看,若是闲的无聊,也可以去街道上解解闷,这几日就安心住在阮府罢!”

慕以应声,退出了屋子,一离开那个地方,仿佛连空气都通透了起来

阮府是设在云镇最为繁华的地带,从大门出去行走十来步,就可以直接踏入热闹至极的街道中,甚至身在府中都还能听见外面些许的吆喝声,尽显烟火气息。

其内部所施所造,清雅为主,绿意为辅,满满能体现出其府邸主人的雅意,可是那阮家家主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混浊的污水一般,里里外外都泛着恶臭,让他喘不过气来,完全和雅致沾不上边。

他也不知道为何无缘无故会出现这种感觉…

【嘀,系统已上线,位面信息更新中…】

【嘀,信息更新成功,请宿主自行查看此位面的背景信息】

慕以如今所在的府邸,是云城的阮家,他本家在京城,却因为年少时的朋友因恶病去世,这才赶来祭奠对方。

一连串看了下来,除了几段重要的话,没有任何慕以想知道的东西,他抬起头出声问道:“任务目标呢?”

系统卡顿了一瞬,半晌才道:“任务目标暂未锁定。”

这是连系统都不知道了,慕以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中。

【宿主,此位面数据有些奇怪,系统不能正常运行,之后我会去探查一番,暂时会消失一段时间】

慕以说了声“好”,系统在确保了整个世界的安全系数之后,才放心的下线了。

除了那些最基本的信息,其余的慕以什么都不知道,他将整个阮府转了半圈,没有听见什么其它的,整个府中的下人有条有矩的进行着自己手中的事情,没有几个说闲话的,这一圈下来,竟半点收获都没有。

阮府很大,一大半圈走下来腿都有些酸疼,恰逢这时身旁有一片荷池,慕以上了桥坐在亭子下面歇脚,看着满池的荷叶在微风中静静摇摆。

“呜呜呜……”

压抑的呜咽声音在耳边响起,慕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是两个婢女站在桥边哭泣。

这地方偏僻,很少有人经过,再借着视角的问题,慕以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听到对面的一切,可是却没有人能发现这边的亭子上面还坐着一个人,除非是上桥到这边来。

“阿姐,我真的很怕,那竹院的公子明明前几天还是好好的,却突然得了恶病去世,那灵堂晚间没有一个人守在那里,亮堂堂的灯笼点着,寒气逼人得紧。”

“你说我们府上的人都对他不怎么好,这一闭上眼睛了,若是化身成那东西,会不会来找我们索命啊?!!”

小婢女说着已经浑身颤抖,害怕得眼泪哗哗哗的流了下来,较大年纪的人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眉宇间有着不耐,敷敷衍衍的安慰道:“怕什么,自古邪不胜正,我们身上阳气大,那东西近不了身,更何况是害人了,你这完全是自己吓自己。”

两人身上还端着食盘,那女子撂下一句话后直接转身就走,像是怕耽误了干活,落下那个婢女神经质的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端着盘子紧紧的跟了上去。

慕以没想到会在偏僻的角落听见这种话,根据婢女话语之中的信息,他低头沉思着。

身后的莲池平静无波,那水像是从山间石缝所渗出流下的一样,清亮极了。

微风飘拂着,吹得池子里面的荷叶摇晃,就连水中都荡起了圈圈涟漪,背对着莲池的慕以没有注意到丝毫。

池水微微晃荡,离得慕以最近的一片荷叶奇怪的抖动了两下,下一瞬间,干净的池水开始泛黑,一圈又一圈,像是泼墨一般,逐渐变成了深色,荷叶的根茎被缠上了什么黑色的条形状的东西,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微不可查的血腥味,一只苍白的手从泛黑的水面伸出,渐渐朝着慕以靠近。

绿色的桔梗被掀了起来,缠在那上面的黑色附着物显露在阳光下,明明显显是一节长长的乌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我端着鸽子汤走来了!(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把我炖了给大家助兴)

因为三次元太忙,这本不能正常更新会挂请假条的,我尽量日更或者是隔日更,或者宝子们养肥等完结再看。

这个位面设定稍微改了改,因为一些题材和设定原因,最开始本打算换个位面故事的,思来想去还是算了,把这个开了,后面再多加一个位面(大家又要多陪鸽鸽作者一个故事的时间啦)

算起来就是不加上这个,剩下还有两个故事那个样子。

我知道我更新时间不稳定,又还短小,文笔又青涩(扳着手指头数)哎呀,反正一大堆数不清的缺点,但是我是真的很喜欢文文中的主角,很喜欢他们之间的故事,所以不想草率的水文,也在努力提升中。

最后还是同上面说的,我尽量保持日更或者隔日更,大家可以选择养肥完结再看。后面真的很想蹭蹭一直陪伴到现在的宝子们,甚至有一些从新晋时期眼熟到现在,每次看见都有一种超级暖心的感觉,爱你们~(劈叉比心心)

不啰嗦了,之前有说过补更,呜,今天不能补了,明天,明天我一定补上!!(秃头作者发四)

第123章春祭(3)

那只苍白的手颤颤巍巍的接近完全没有防备的慕以,水中腐烂的脸兴奋得颤抖,就在它以为快要得手的时候,一道黑雾从慕以身上蔓延而出,侵蚀缠绕在了那手上,湖中的东西躲避不得,被正面缠上,尖叫一声褪去身形,藏在荷叶底下不动了。

慕以听见响声转过头来看,只见池面依旧清澈见底,荷叶随着微风摇曳,什么异常都没有。

慕以:???

一直到慕以离开,那湖中的东西再也没现身,它藏在湖底,下身淹没在泥沙之中,依稀可见白骨,上身虽还存有血肉,但已经因为腐烂变得缺一块少一块的了。

这是一个溺死的人,血肉尚且还存在,足以证明死去的时间还不算太久。

溺死鬼总想着拉人下水寻找替身,刚才他在池底瞧见坐在岸边的那人面容温柔俊美,一下就被蛊惑了心神,伸出手就准备拉他下水,可谁曾想到对方身上竟然有恶鬼留下的气息。

原本尚且算得上完好的手臂此时只剩下了森森白骨,黑色的雾气弥漫在上面等到褪去时,白骨都已经变成了黑色,水鬼疼的不断在水底挣扎着,黑色的头发缠在莲梗上,晃得池内的荷叶晃来晃去,在平静的湖面上显得异常诡异。

人死化身成鬼,有一段时间神智宛若婴儿,会接近一些对自己感到非常舒服的存在,有一些甚至还可以附身,而最为恶鬼,执念未消,可杀人害人,他们身上的戾气对于他们这些普通的鬼魂来讲简直就是杀器,比符咒还要可怕。

刚才他只感觉那人身上很舒服,想要将之拉进池底与自己作伴,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水鬼:呜呜呜,他再也不敢了!

慕以还未察觉到刚才危险与自己擦身而过,此时正起身朝着竹院的灵堂走去。

竹院如其名,四周都是绿竹,他们伫立在外围,根根高俊挺拔,这样的景色美矣,只是到了晚上,竹叶沙沙的声音有些吵人,而且这样将住所围成一个圈,阳光透不进入,阴气横生,在这样的地方居住久了的人反而会体弱多病,容易招惹邪祟。

门外没有人,慕以直接抬步走了进去,穿过一条小小的走道,一个挂满白绸的院子映入眼中,白色的绸缎随风飘荡,像是游荡的孤魂。

这里也太过于安静了些。

慕以站在院子外面,朝着内里看去,正厅正对着院门,被白绸所围满的灵堂对着慕以,隐隐约约的还从里面飘出香烛的味道。

这个地方偏僻阴凉,明明是祭奠大事,偌大的灵堂却没有一个人守着,香灰已经燃尽,落在地面上又被风吹散。

慕以就这样站在院门处,直直的盯着挂着白灯笼的灵堂看,似乎在隔着它看向其他的东西一样。

“慕公子?”

身后传来一婢女的声音,她走得有些急,在慕以旁边停下还喘着气。

“我找了慕公子许久,原来您在这啊,快随奴前去大厅吧,家主还有其他公子们同着公子一同用晚膳,说是吃完晚饭之后要一同来祭奠大公子!”

慕以“嗯”了一声,随着婢女渐渐消失在了院门前。

清风吹过,一片竹叶缓缓落在刚才慕以所站的地方,原本空无一人的灵堂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一人人站在其中,一双眼睛直盯着慕以离开的方向,久久未曾离开。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慕以似有所感往回看,除了飘飘落下的竹叶,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

婢女看着慕以奇怪的举动,转身疑惑的问道:“慕公子怎么了?”

慕以摇了摇头:“只感觉刚才有人在盯着我。”

婢女莞尔一笑:“怎么会,一向没有人呆在竹院,又哪里来的人?”

说完,婢女这才惊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连忙低下头脸色苍白的走在前面,一直都没有再出声。

白绸微动,香灰拂过,人影消失,刚才的那一幕就像是错觉一般,竹院又恢复了毫无人气,荒凉寂静的模样。

阮家家主一共有三个小妾,一个大夫人,膝下除去因恶病去世的大儿子,还剩有二子,皆为大夫人所生。

早上那餐因为怕人多惊扰了贵客,故而到了晚上,阮父这才宴请所有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也好给慕以介绍介绍人。

“这些是内子,这两个是你伯父的儿子,阮途还有阮之,贤侄不必拘束,你和蔚兮向来要好,他们按辈分,该称你一声兄长。”

蔚兮是这阮府大公子的字,本名为阮清,听着名字倒像个清雅知礼的公子。

慕以朝着两个人看去。

阮途在阮府排名老二,在云城担任守城将领,容貌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平平无奇,倒是坐在一旁的阮之,小小一只,看起来四五岁左右,埋头在桌上吹东西也不说什么话,像个小团子一般惹人怜爱。

吃完饭,一行人朝着竹院走去。

通往竹院的那一条路黑得渗人,一行婢女侍从打着灯笼走在两旁,照亮道路。

这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阮父像是精神不济一般,脸色苍白,阮之被侍从抱在怀中,不哭也不闹,因为光线昏暗,一道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慕以的身上,等到他转过身去的时候,那目光又消失不见,慕以所能看见的也只是提着灯笼的侍从。

前面便是竹院,那露出恶心目光的主人究竟是谁,慕以也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放在身后。

竹院到了晚上更显得可怖,院门口的两盏白色的灯笼孤零零的挂在门上,阴风阵阵,竹叶唰唰作响。

门外出奇的有两名侍卫站在那里,像是两座木头看向前方一动不动,阮父不知为何神色更差了,看这样子若是慕以没有在身边,怕是下一秒就要甩袖而去。

他勉强扯开笑容,引着慕以走进竹院,明明是想装成一副伤心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僵硬,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临近灵堂,焚香的味道飘在空中,比白日慕以来的时候还要浓了好几个度,里面安排了两个婢女侍奉在一旁,香炉里面挤满了香灰,她们却浑然不知的燃烧大把的烛插在上面。

一群人骤然走灵堂,那两个婢女像是才回过神,转身慌慌张张的请安。

看着慌张的婢女,阮父狠皱着眉头,但因慕以在也不好责罚,只是转过头来对着慕以歉意一笑:“让贤侄见笑了,府上的下人不懂什么规矩。”

说完又沉着脸看着跪在一旁的人:“跪着干什么,还不滚下去。”

两名婢女浑身冷汗的褪下了,院中的冷风吹在身上,激得她们浑身一激灵,复而又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双腿忍不住的颤抖。

刚才她们两个明明跪在一旁什么都没有做,就连香炉当中的香灰也是极少的,为何身子会自己动作了起来,行祭奠之礼,还会燃上那么多的香烛。

这样的异常让两个人害怕不已,赶紧加快脚步远离这个地方,直到走到院门外,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院门处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其中一个婢女撑在木柱子上,手不小心碰到了其中一个侍卫的手臂。

冰凉的触感冻得她将手一缩,婢女猛的后退了两步,似乎不明白为何秋季的夜晚,这个男人的身上会如此的冰冷刺骨。

她抬起头,借着白色灯笼散发出来的光打量那个很高的男人,却陡然间望进一双眼睛中,原来是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头,正看着她。

小婢女被吓了一跳,叉着腰抱怨道:“喂,你这人为什么使坏吓人啊?!”

小婢女还没有反应过来,身旁随着她一同的那个人却浑身僵硬,双目圆睁,像是看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没有得到回答的小婢女撇了撇嘴,又转过去牵另一个婢女:“阿央,我们快回去吧,这个地方邪门得很。”

身旁的人也没有回应,小婢女这才发现了不对劲,朝着旁边的人看去,只见对方惊惧着一脸,嘴巴大张着,她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向前方,指在那个高大的侍卫身上。

“他…他…”

小婢女:“他什么?”

名叫阿央的婢女僵硬的转过脑袋,说出来的话让小婢女一瞬间血色倒流,整个人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丝毫不能动弹。

她道:“那人只有脑袋转了过来,那他的身子呢…?”

那看着小婢女的侍卫身子还是背面,脑袋却直转了过来搭在肩膀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人,从刚才到现在一下都没有动过。

这具身体僵硬泛着寒气的人,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死掉了,可是却不知道为何,脑袋却以一种极为扭曲的角度转到了背后,一双眼睛睁的老大。

那小婢女直接吓晕了过去,另一个颤抖着身体,一头扎进黑暗之中没了踪影。

这一小插曲没有人注意到,在灵堂这边,随行的侍从点燃了香分发在几个主子手中然后退在一旁。

白绸布后面就是黑棺,时不时绸布随着风被掀起一角就能看见内里的场景,诡异的,渗人的。

没有人出声,整个灵堂安静极了,静到只听得见外面竹叶的响声。

阮父的脸色更白了,一旁的大夫人见此连忙上前扶住,温声劝道:“夫君头疾又犯了?也是这几天因为阿清的事情如此忙碌,不听医嘱,这上完香就回去早点歇息吧,这边有奴才们守着不碍事。”

身后的几位小妾见此暗自咬牙,等到香烛味道传过来的时候又以手帕遮住口鼻,目光躲闪,生怕看见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古人向来相信一些怪力乱神的说法,这阮家大公子生前就病恹恹的,现在死了还要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来上香,若说仅仅是上香倒也没什么,只是听着前几日府中的传闻,让几个人心中有些毛毛的,生怕看见了,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被侍从抱在怀中的阮之一进门就盯着灵堂中央看,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是充满了好奇,慕以朝着那小团子看了好几眼,似乎察觉到了慕以的目光,阮之移开视线朝着慕以看去,露出了一个浅笑。

阮父身体不舒服,大夫人搀着人,两人的香都由侍从上前代替,阮途执着三根燃得火红的,上前做礼上香,刚将其弄进香炉里面,一阵风吹过,滚烫的香灰落在手背上,烫的阮途“嗷嗷”大叫了起来,他连忙将手收了回来,一手背全都是被烫起的水泡,火辣辣的一片。

这个意外谁都没有预料到,阮父被刚才的尖叫吵得脑袋都快裂成了两半,看见阮途跳脚的模样,怒喝道:“在灵堂跳来跳去的成何体统,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还这么毛燥!”

阮途被迫冷静下来站在一旁,手背疼得他额头冷汗直流,他咬着牙垂着头,脸憋的通红。

阮父看不下去,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自己滚下去处理伤口,别站在这丢人现眼。”

阮途回了院子,前面发生了意外,剩下的几位小妾不敢亲自上手上香,慕以上前做礼,双手将手中的香插/进了香炉里面,无事发生。

上完了香,阮父因为身体不适和大夫人一起回了房,剩下的几个小妾也找了一些七七八八的理由离开了。

抱着阮之的侍从站在一旁,对着慕以道:“既然主子们都回去了,慕公子也随奴同小公子一道吧,刚好两所院子离得不远。”

夜间寒冷,站在这里怕是要着凉,恰逢阮父没有留下为慕以带路的侍从,慕以接过那盏灯笼,走在侍从的身旁。

“走吧。”

那侍从见慕以如此动作,一脸惶恐:“公子使不得,这坏了规矩。”

说的是慕以拿着灯笼为侍从照明这件事。

慕以:”无事,天黑无人看得见,再者你抱着小公子空不出手,若是摔到了怀中的人可就不好了。”

侍从斟酌半晌,这才答应了下来走在慕以身边,三人一起离开竹院。

走出院门,看守的两个侍卫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见踪影,慕以提着灯笼走在路上,装作无意问起。

“大公子和府中大夫人的关系好像并不是怎么好?”

就刚才去祭拜的时候,完全不见对方有着丝毫伤心的神色。

这不是什么秘密,身为客人的慕以问了,侍从也没有不回答的道理。

“现在的大夫人是续弦,大公子的母亲早就在出生时便因为难产去世了,因为自小体弱多病,所以公子也一直住在竹苑之中养病,很少出门与人接触,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很少能见到。”

天空黑漆漆的被乌云笼罩住,像是要下雨,所以并没有月亮,慕以走在小道上,时不时注意着脚底的碎石。

“那你可有看见过大公子的容貌吗?”

他问

侍从将怀中的小孩稳稳抱住,闻言笑了笑:“奴偶然一次曾有幸见过大公子,大概是在两月以前,公子的身体略有好转,就站在前方不远处的桥边晒太阳。”

“公子喜着青衣,说话知礼,身姿清隽,容貌更是上上等,实为天人一般,见之不忘!”

说完侍从转过身腼腆一笑:“让公子见笑了。”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慕以所居住的雅居,院子里面的灯已经点上了,灯火通明。

见慕以到了地方,侍从抱着阮之就准备退下。

“那公子就好生回屋歇息吧,奴也将小公子抱回去了!”

慕以提着灯笼往前走了两步:“我将你们送到院子门前。”

“不了公子。”侍从一脸感激:“小公子的住所就在前方不远处,走两步就到了,而且这边的小道有点着灯笼,奴看得见,也断不会将小公子摔到的。”

慕以闻言这才放心,他抬步刚准备走进院子里,身后脆生生的童音响起,让他停住了步子。

“哥哥。”

慕以转过身朝着侍从怀中的阮之看去,便见对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

“哥哥!”

他又喊了一声,慕以走近了些问道:“你在叫我吗?”

“哥、哥,后,大哥、哥!”

小孩子说话磕磕绊绊的,慕以半天没听懂到底说的是什么,只是见对方愣愣的看着自己,呆呆的显得有些可爱,便伸出手揉了揉毛团子的脑袋。

阮之扒拉下脑袋上的手掌,攥住慕以的食指,直直的看着慕以身后的地方。

他的声音还带着稚气未脱的奶味,此时正一字一句的对着慕以道:“哥哥,身后,大哥哥。”

哥哥身后有大哥哥。

慕以这次听清楚了阮之到底说的是什么,可奇怪的是,独属于他的院子,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啊…

第124章春祭(4)

夜色如墨,阮之说出的这句话让黑夜蒙上一层阴霾,恍惚间真的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正在看着他。

瞧见着手中抱着的小公子说着胡话,侍从歉意道:“抱歉啊慕公子,小公子三岁时曾生了一场怪病,高烧烧坏了脑袋,说得话信不的真。”

“惊扰公子了。”

侍从抱着阮之匆匆离开,慕以又只得收敛心神,朝着内院走去。

刚才阮之的话慕以不是没有感觉,他有时总是若有若无的感觉身后有人在盯着他,但是转身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

院子里面的兰花树飘出阵阵幽香,花瓣偶尔飘落下两片,落在光滑的青石板上,灯笼挂在屋檐下,月亮从乌云里面钻了出来,院子内的石板路投射着月光,映出慕以的影子。

那地面上的影子恍若有一瞬间多出来了一道,那身影撑着伞,就站在慕以身旁不远处,衣摆随风飘荡,随后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不见。

夜晚阵阵凉风,将满园的花香吹进屋子里,月光透进窗户照了进来,窗户上的镂花在屋内的地面上显现出来,是窗外兰花树上兰花的模样。

床榻上的慕以早就陷入了睡眠之中,他恍恍惚惚身在一房屋之中,那刺耳的女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大公子,按照规矩,这饺子该给夫人吃下去。”

“生饺生饺,妇人吃了生饺子说了那句吉利话,才能图个好彩头。”

站在慕以面前穿着红袍的男子用放在一旁的喜秤挑起了慕以头顶上的红盖头,穿着花衣裳的娇美女子眯着眼睛打量着“新娘子”,咧嘴一笑,对着男子说着好听的话。

“夫人如此好看,大公子真是好福气。”

能不是好福气吗,人都死了,与生人结成冥婚,不用在孤单的漂泊在外,再说眼前这人可是天生的灵体,灵魂独一无二的美味,不知道咬上一口又是何等的销魂滋味。

女人如此想着,看着慕以的眼神越发露骨。

红衣男子微侧身挡住坐在床榻上的人,他面上附着一层白色的薄纱,看不清其面容,可是女人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白纱之下渗人的眼神。

眼前这恶鬼在警告着他,身上的戾气压得女鬼瑟瑟发抖。

“下去。”

女鬼缩着身体退了出去,可是那双血红的眼眸却一直盯着慕以,明显是死心不改。

掀开了红盖头,下面就是喝交杯酒,慕以看着青年从桌边倒了两杯酒朝着他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他手上,过来就勾着手要同他将这杯酒喝下。

有些着急的模样。

即使凑近了些,慕以也看不清那白纱下的面容,他没有急忙喝下那杯酒,而是就着这个姿势问道:“你是蔚兮吗?”

唤名是极为亲密的叫法,听见着两个字,青年肉眼可见的一顿,他默不作声,只是伸出手轻托了一把慕以执杯的那只手,催促道:“酒,喝掉。”

瞧见对方强硬的态度,慕以也只能任由着对方暂且勾住他的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喜酒不知道是什么酿成的,隐约带着一股花香味,手中的酒杯被拿走,面执白纱的青年凑过身便想过来亲他。

慕以伸出手挡住对方的动作,一身红衣更衬得整个人像是白玉一般。

“大公子要亲我吗?”

结成良缘,拜堂,洞房花烛,一切都昭示着夫妻之礼,眼前的人,不,应该说是鬼魂迫切的想要与自己结成夫妻,不知道任何原因的。

阮家骤然崩殂的大公子阮清,就是眼前这人,也是他一直要找的人。

慕以的问题直白的不像话,那被遮住的面容看不见情绪的变化,只是露在外面的耳根却悄悄的红了。

阮清浑身都是冰冷的,身形纤长消瘦,那腰慕以仅仅用一只手就可以满满抱在怀中,足以可见生前身子骨有多不好。

慕以牵住阮清垂在一旁的手,手指朝着脸上的白纱探去:“为何要把脸遮住?”

慕以这动作惊得阮清惊慌失措的躲闪,两只手自然而然的分开,那白纱下的眼睛眨了眨,阮清脸色苍白无措,他转过头看向慕以,发现对方微愣的神色,又开始慌张的解释:“有、有损,不堪入目。”

都说人死后鬼魂的模样都是保留的生前最后一刻的样子,有一些令人惊恐,有一些则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脸色苍白一些,谈不上多难看,但是肯定不好看就是了。

阮清害怕慕以看见面纱下的容貌会被吓到,从拜堂之初到现在皆是以白纱覆面。

看见阮清如此抗拒,慕以也没有再贸然出手,只是靠近了一些同着他说话。

“大公子还记得生前的事吗?”

鬼魂初生犹如稚子,很多怨气大的恶鬼都是飘荡了一段时间才想起生前的记忆来,怨气还有执念迫使他们即使死去之后,也不想踏入轮回道投胎。

他们还有执念在这世间。

阮清是初生的恶鬼,自然也是一样忘记了生前的记忆,唯一知晓的便是人人都叫他大公子,就连外面那些鬼也是一样。

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声音有些略微的暗哑,阮清不喜欢撕扯着嗓子的声音,像是被刀子一刀一刀划破似的,难听至极。

他摇了摇头,表明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

慕以安慰道:“不急,我们慢慢想。”

这阮府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阮清的死因也应该另有蹊跷,慕以神色沉沉,面上却丝毫不显露,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模样。

慕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旁的阮清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板一眼的纠正他刚才的话。

“你我已结成夫妻,按理,该唤我一声夫君!”

慕以:“……夫君?”

阮清褪去刚才迷茫的模样,说话的语气古板守礼,像是一个小老头。

慕以笑了笑,伸出手勾住阮清的手指,最终还是没有唤出那句称呼。

窗外似乎下雨了,潮湿的空气窜进屋里,细闻还能察觉到一丝血腥味,雷光闪闪,伴随着雨滴声,雷声轰然落下。

只不过这声音倒不像是从窗外发出的,倒像是……

“!”

床榻上仅着里衣的慕以蓦地睁开眼睛,坐起了身。

窗外淋漓的大雨落在外面的廊间,声音哗哗哗的有些吵人,慕以还未从梦中回过神,门口却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公子,公子在屋吗?”

慕以下了床,将门拉开,外面浑身湿透的侍从脸色苍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公子,家主请您前去厅堂,说是前院发生了大事”

“好像是…死了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刚开始的懵懂阮清:按着规矩,我们结为夫妻,你该唤我一声夫君

后来被欺/负得眼尾发红的阮清:夫君……

第125章春祭(5)

阮府的夜晚亮如白昼,大厅周围到处打着灯笼,侍从还有婢女全都围在外围,叽叽喳喳讨论着,却又不敢靠近。

在大厅里面,有两个人躺在地上被白布所盖住,森冷的气息从其身上发出,伴随着屋外雨天的寒气,一声一声砸进人们的心底。

地面上弥漫着一层污水,一个侍从浑身发抖的跪在一旁,一张脸上全都是惊惧的神色,衙门的人还有仵作站在一旁,不知道对着阮父说着什么。

慕以一走进院子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副画面,阮父脸色苍白像是生了病,坐在那里精神不济,就连回答衙门的问题的时候,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只是看见慕以出现,这才勉强打起精神了起来说了两句话。

“这么晚了还劳烦你过来,只是官府查案,府上的人都要聚集起来。”

屋外乌泱泱的全都是下人还有侍从,屋内是一脸困倦的阮府内人,衙门的人捂着嘴鼻用剑挑起白布,最后又放下,他皱着眉头看向跪在地面上的侍从,一脸严肃道:“这两句尸体你是从哪里发现的?”

侍从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闻言浑身颤抖,头冒冷汗。

“回、回官爷的话,小的是从府上的莲花池里面发现的,这两人的面孔很是眼熟,晚间我任职的时候这两位侍卫大哥还有说有笑的从我身边经过来着,谁知,谁知…”

人群中,有两个婢女的脸色惨白至极,缩着身体往角落躲,眼尖的衙役看见直接走进将两人捉了出来,疑惑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躲在角落干什么?”

因着腿软,两个人被揪出来的那一瞬间就摔倒在了大厅的地面上,地上全都是尸体身上淌出来的水,经过半夜的浸泡还散发浅浅的尸臭味,其中一个婢女还好巧不巧的踩在了盖着尸体的白布上,男人被池水泡的发黑的脸全都显露了出来。

“呕…”

大厅里面不约而同响起了干呕声,因为看到了死人恐怖的脸,阮父的脸色发黑,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更是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府中的大夫上前来给阮父扎了两针,晕过去的人这才幽幽转醒。

“既然阮家家主身体不适,那就由府上的公子代行协助查案吧!”

站在一旁的阮途见之走上前来,眼中藏着暗喜:“阮家二子阮途,愿意代父协助官爷们一起查案。”

若是这件事情办得好,那么在父亲那里印象也要好上许多,更甚之还可以靠世家大公子那个位置上更近一步。

听见衙门的人这样说,阮父又实在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打不起精神,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外面还下着雨,因为屋子里面堆着尸体,实在不适合休息,阮父被身旁的大夫人搀扶着走了出去。

天色依旧很暗,外面灯笼的光混着窗外的天空中闪烁的白光,照在阮父的肩膀上。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亲昵的靠在他的肩膀上,耳语撕磨着,她的指甲长长的,还带着红色的泥土,似乎察觉到了慕以的视线,她从阮父的颈脖间抬起头,朝着慕以咧嘴笑了笑。

随着她的动作,数不尽的鲜血从她的嘴里面溢出,将阮父肩膀上的衣服全都浸湿染红,她手中拿着尖锐的铁钉,一下一下,随着身躯的抖动,狠狠的砸在阮父的脑袋上。

没人能注意到这边的异样,衙役还在查问府中的下人,周围人群闹哄哄的,有哭声也有小声交谈的声音,这些声音慢慢褪去,渐渐的,偌大的屋子里面,慕以只能看见女人举起锤子,将铁钉子钉在阮父脑袋中,利器穿破皮肉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一样。

一双冰冷的手覆了上来,慕以眼前一片黑暗,熟悉的气息包裹上来,驱赶了那黏腻的感觉。

“不要盯着她看…”

一道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慕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睫毛在冰冷的掌心轻扫,明明早就已经失去了触感,可阮清却还是感觉掌心有着许些痒意,他冷眼看着那人身上的恶鬼随之离开,而后慢慢松开蒙住慕以眼睛上的手。

屋内阴气森森,慕以站在角落,借着宽大的衣袍抓住阮清即将撤开的手,他眨了眨眼睛,眼中笑意浅浅,唇瓣动了几下,对着阮清说着耳语——

陪我。

阮清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一方面觉得自家夫人胆子小,一边看着站在房门处明显失去神志的两个游魂,而后就这样被慕以牵着手,靠在慕以身旁不动了。

一直到衙役查问完所有侍从婢女,人群才渐渐散去,天色开始发白,雨势渐小,最后逐渐放晴,泥土湿润空气清新,洗去了所有的污秽也抹去了一切的痕迹。

慕以走出去的时候也看见了那守在房门处的两个游魂,初生的鬼魂没有神志,会停留在自己的躯体身边,他们就守在房门处,盯着屋内躺在地面上的两具尸体发呆。

尸体颈部呈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死前瞪大眼睛,仵作说这显然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扭了脖子,或许迷迷糊糊的游魂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了。

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慕以也没有再回房间补觉的念头。

青石板路的小路湿润,路边的花被雨滴打的七零八落,树叶上依稀可见透明的露珠。

慕以顺着小路不知方向的朝着前方走,不多时就来到了昨天走过的莲池边。

碧绿色的荷叶摇晃,里面的透明的水珠顺着荷叶摇晃的动作,从里面哗哗落下,落进清可见底的池水中。

这片莲池并不小,一到夏季,满园的荷花散发着清香,飘得老远都能闻得见,是极好的赏景之处,又有谁想到那屋子里面的两具尸体就是从这里面被捞出来的呢。

绿色的桔梗上面似乎缠着青苔,又像是头发,黑乎乎的有些看不清,等到慕以定睛去看的时候,却被身旁的沈清攥住。

“不要离池边太近。”

那池边黑乎乎的一团,慕以也没有想着靠的太近去看,只是感到有一些奇怪。

“池中也有那东西吗?”慕以问道

那东西说的是什么明显不言而喻,阮清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意外的能看得见一些本看不见的东西,大半的原因是因为眼前这“人”,慕以靠在莲池边雕着图案的石柱上,池底的水鬼咕噜咕噜的吐出泡泡,因为忌惮阮清的存在,不敢探出头来。

“你们府上为何如此多的诡事……”

这句话也确实是事实,毕竟这才是慕以来的第二天,就已经见到了四个鬼魂,每一个身上都披着层谜纱,叫人看不真切。

那眼前这人,生死是否也有蹊跷呢?

暂且不想这些,慕以看着那座白桥,突然想起了昨天阮之的随行侍从说的那些话,于是悠然问道:“大公子可还记得那座白桥?”

阮清抬头看了看,摇了摇头道:“不记得。”

“大公子不记得,可昨日与我同行的侍从却记得,他称赞大公子乃是阮府最为温雅的公子,容貌宛若天人,一见之便终身难忘!”

慕以调谑道。

只见脸上戴着白纱的阮清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只是就这样看着慕以,他好一半天才红着耳根出声道:“你……是在吃醋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6章春祭(6)

吃醋?

慕以看向阮清,阮清也自然而言的道出自己的想法。

“因为其他人曾看见过我的模样,他仰慕我,你就吃醋了。”

阮清一本正经的说着理由,慕以先是愣了一瞬,随后笑道:“若是我真的吃醋了该怎么办?”

阮清没有想到慕以会直接承认,认真思考着若是眼前的人真的生气吃醋了,他该怎么办,但是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阮清生前是阮府大公子,因为身体原因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很少出去,也没和多少人相处过,死后失去记忆,更是迟钝的不行。

带着清晨雨滴的落花擦着阮清身边飞过,最后落在了池水中,在无波的池面搅出圈圈涟漪,而后而被上面出现的气泡包裹住,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阮清思考了片刻,看着慕以认真等待回答的模样,只得干巴巴的道了一句:“若是你真的吃醋生气了,我会哄你,也会给你买好吃的。”

至于鬼魂能不能买到吃的这件事情还有待考究,慕以笑着勾过阮清的手,忍着笑回道:“嗯,好吧,那我就勉强不吃醋也不生气了。”

这边气氛正好,在正在查案的阮途那边,却是异常紧张。

两个侍卫身份干净,也没有结什么仇家,阮途随着衙役查了半宿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的住处,打算补一会觉,才进到院子里面就看见房屋外面站着一个娇美的妇人,虽然自己的儿子都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但是她的身上却不见一丝一毫岁月的痕迹,走出去说是未成婚的姑娘都会有人信。

年轻的过分诡异。

对于自己的母亲,阮途总是没有那种亲近的感觉,甚至会感到瘆人得慌,从小到大皆是如此,阮途走了过去,礼数周到,他顶着两个大的黑眼圈,疑惑的抬起头问道:“母亲这个时候来到我的院子里面所为何事?”

大夫人走近半步,手中的甲蔻鲜红,在太阳下折射出刺眼的光亮。

“母亲的教诲你忘记了吗,少问多做”

大夫人的语气没有起伏:“这次这件事你想办法做到息事宁人,封口也好,灭口也罢。”

阮途还想好好查案,最好在阮父的心中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如今一听大夫人这句话整个人都急了。

“为何母亲,这次的机会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

下巴突然被钳住,传来刺疼的感觉,对面的女人眼中闪过厌恶的神色。

“蠢笨如猪的傻子,你知道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太过于激动,大夫人松开手,从身侧掏出一张手帕出来擦拭着手指,活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这些不是你应该过问的,若是这件事成功了,你不是喜欢府中的那位慕家公子吗,我答应你,时机一到自然会将他送到你的床上去。”

阮途祥装软弱的低下头,闻言瑟缩道:“可是,那不是父亲的贵客吗,若是被父亲知晓….”

大夫人一脸鄙夷的看向阮途。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我自有我的办法。”

事情了之,大夫人肉眼可见的心情变好,白色的手帕摔在院子里面,扶着外间等候的婢女的手,摇曳着身躯离开了。

院中的阮途看着被丢弃在地面上的手帕,盯着大夫人离去的身影,眼中全都是怨毒。

风波总是掩在平静下面,前两天的死人事件弄得整个阮府人心惶惶,每到傍晚都不敢走出房间,往日冷清的竹院更是无人看守。

冬日的初雪下了下来,就到了阮府大公子的下葬时间,听说地点是请的山上的大师去探查的,那地方灵气满满,是个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白色的坟纸一路飘飞洒在地面上,慕以随着送葬队伍走在其中,他身着素缟,盯着走在中间的黑色棺材发着呆。

因为当地有着日出时还有阳气盛时不能办丧事的规矩,说是怕损了逝者阴气,所以几乎是太阳落山,送葬的人这才陆陆续续的出发。

天上飘着小雪落在慕以的发间还有睫毛上,形成滴滴小小的水珠,白色的坟纸擦着他的肩膀最后落在了地面上。

周围全都是呜呜咽咽的哭声,有真心的,也有假意的,唯独慕以站在里面,没有哭,也没有丝毫伤心的神色。

他一身白衣的站在黑棺身后,寒风勾起他的衣角,一双眼眸漆黑,愈发显得身形单薄。

一双冰冷的手覆了上来,僵站在那里的慕以这才有了动作,他转过身去,如愿的看到了站在他身旁的阮清。

“你很伤心。”

他如此道,冰冰凉凉的手攥住慕以的手不肯放开。

“没必要伤心,那具身体本就是苟延残喘才活到今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也还算不错。”

阮清拂过积在慕以头顶上的积雪,出声笨拙宽慰道。

慕以盯着入土的黑棺,什么话都没有说。

坟冢是前几天就已经建好了的,虽然听见有些阮府的婢女侍从说,阮清和其生父阮父的关系并不好,甚至这么一个儿子死后,不管不问,连灵堂都是空空荡荡的,但是生死大事,为了不触怒亡魂,这埋葬之地倒也是好极,从这里向下望去,可以看见云城的全景,灵气充沛,是个极好的地方。

只是,按照规矩,子孙后代本应该埋在在本家的世坟当中,这山头虽好,埋在这里,终究也变成了孤魂野鬼。

阮清不会变成孤魂野鬼,因为他已经成了亲,有了喜欢的人,有了自己的夫人。

做完葬礼之事,天色已经晚了,恐发生什么意外,阮府一行人就在山间的一所寺庙中借宿休息,打算第二日等天亮再回府。

山中寺庙很大,烛香燃烧的味道隔着老远都能闻见,可见经常受山下百姓的供奉。

前阵子受托寻找一块宝地,这寺庙中的僧人显然也是眼熟阮府的人,听说要借宿,就连忙将人请了进去。

期间阮父问起寺庙的惠清住持,小沙弥双手合一道:“好巧不巧,住持前阵子闭关,阮施主怕是见不到了。”

阮父因为最近头疼的厉害,本想找这寺庙高僧念念咒驱驱邪,或者是指点一下迷津也好,没想到这么不巧,也只得作罢。

第127章春祭(7)

小沙弥将一行带到僧房之中,阮父早就在最近的僧房里面歇下了,其他仆从也由另外的僧人带下去了,最后陆陆续续的,也只剩下了慕以。

“这间僧房是惠清主持旁的小院子,最是清净,适合修养身心,施主在这里住上一晚,想必也能收获不少。”

对于这位浑身散发着纯净气息的施主,小沙弥明显抱有好感,就连着安排的僧房都是特殊的,这一路走过来,态度很是亲切。

慕以道谢,告别了小沙弥之后,就绕着外围在僧房外面走了走,并不着急回房休息。

悬于天空之中的月亮无比的圆,银白色的月光照在地上,簌簌白雪落下,为大地披上一层银装。

今年这场雪似乎下的极早,落在地面上久久不化,还带着冬日刺骨的寒气而来,慕以站在院子里面,抬头看向院中的一棵花树。

好巧不巧的是,这花树同着阮府慕以居住的院子当中的那棵很像,只是如今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徒增悲寂之感。

慕以身形单薄的站在房门前,身后熟悉的气息传来,接而连之是一件厚重的披风。

慕以捉住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刺骨冰冷,他转过身,将之双手捂住,似乎想要以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可惜剩下的只是无用功。

阮清不明白此时慕以的感情,他虽对一些事情懵懂得半知半解,就连记忆都所剩无几,停留在这世界上的原因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他对感情很是敏感,察觉到了慕以的低落之后,就顺着这个姿势抱住了他,随后呆在原地,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骤然落进一个冰冷的怀抱中,慕以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搭在一旁的手收紧,那些莫须有的情绪全都烟消云散。

“进入佛堂,身上可有不适的地方?”

这个寺庙溢满了佛气,阮清身为鬼魂之身,身上的气息本就与这相抵触,慕以看见阮清在此出现,也很是担心这一点。

阮清摇了摇头,面上的薄纱擦着慕以的脸颊,带着微痒的感觉。

“没有,就是感觉没有什么力气。”

似乎是因为佛气影响,阮清靠在慕以肩膀上小声的说着话,反应都有着些许的迟钝。

慕以往后退了退,看见阮清此时的样子,隔着面纱亲在他的眼睛上:“那我抱着你回房歇息。”

措不及防的亲近,阮清许久没有回过神来,被亲的地方还传来痒痒的感觉,面纱下的眼睛不自觉的眨了眨。

他似乎有些错愕,因为至成亲以来,两人最多的亲密接触也才是拥抱而已。

虽然两人已经拜堂,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但是洞房花烛还尚未进行,更近一层的亲近也没有,阮清有些无措的往退了退,掩藏在白衣下的颈脖根通红,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慕以的怀抱,朝着屋内走去。

“不、不用了。”

慕以追了上去,在院中地面上的薄雪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最后牵着阮清走进了屋子里面。

木窗紧闭着,屋子里面烧着的黑炭,异常暖和,阮清一进到屋子里面就隐去了身形,不知道为何躲在了墙角盯着另一边的慕以。

慕以双手褪下沾上白雪的披风,又将外袍脱下,朝着阮清的方向看去,就看见对方眼神躲闪着朝着他这边看来,他敛去周身的气息,还以为慕以看不见他,躲了两下又朝着这边看过来。

像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

慕以对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忍俊不禁,径直朝着躲在墙角的阮清走过去。

屋内烛火昏黄,慕以腰间的黑发垂下,白色的内袍衬的整个人越发温润,阮清一个走神的瞬间,就见原本还隔着他较远的慕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躲在此处作甚?”

阮清整个人被慕以抵在墙角处,额头碰着额头,离得极为近。

阮清面纱下的眼睛躲闪着,下意识反辩道:“我哪里有躲。”

看着眼前明显说着谎话的人,慕以浅笑着靠近,就快要隔着面纱吻上那张唇时,阮清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正色的抬手制止了慕以的动作,迫使他不能再靠近。

“此乃佛家之地,虽然我们尚且未行周公之礼,但也不可急于一时,待回到家,我备上红烛,到时候再亲近也不迟。”

其实主要的是两人身份差异,阮清怕自己的恶鬼之身对于慕以来说会有损害,所以打算想去打听一番。

阮清遮住的脸颊就算是隔了一层都能看见里面透着的红,慕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然不会放肆,只是看着这样的阮清,格外的想要逗一逗他。

“可是我现在就想要亲近该怎么办?”

慕以故意说的低落,脑袋埋在阮清颈脖处蹭了蹭,十足的黏人之意。

眼前的人向来是知礼的,虽说偶尔说话会引得他面红耳赤,但是却从来不会这样过,阮清想着或许是自家夫人实在是忍不住想和他亲近,红着耳根凑近,在慕以的唇角飞快的碰了一下。

“夫人……乖些……”

他出声哄道,亲完之后就试图挣脱慕以的怀抱将他拉到床边休息,可说是亲,还不如说是碰了一下,隔着白纱一掠而过,哄人也哄的太仓促了些。

慕以将试图逃跑的阮清拉了回来,没有仔细追究刚才的称呼,隔着那层阻碍吻在了阮清的唇上,厮磨轻咬着。

期间慕以试图将那面纱撩起,可一碰到那边缘,原本失神的阮清骤然回过神来,将慕以的动作拦下,他偏过头去躲开慕以的亲近,极力的挡住脸上的遮挡物。

动作被打断,房间一瞬间陷入了安静,似乎感受到自己这样做太过于伤人,阮清转过头想要解释,看着眼前人的眸子,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按着身份,虽说这人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可是没有聘礼,终是一抬空轿嫁于他,本就受了许多委屈,现在想与自己亲昵,他应该是允于所求,不该拒绝的,可是刚才却那样将他给推开。

阮清想着刚才慕以委屈的模样,拉过慕以垂在一旁的手,一字一句笨拙的解释道:“我…我没有不喜欢……”

只是怕吓到了你……

慕以“嗯”了一声,他垂下头,在阮清的唇上碰了碰,一触即分,随后自顾自的说道:

“我乖,你不让我碰我便不碰。”

作者有话要说:

初期的阮清哄人:(红着耳根)夫人…乖一点…

宝们七夕节快乐呀!(啵唧啵唧)

第128章春祭(8)

就在阮清因为慕以的那句话愣神的瞬间,木窗被掀开一个小口,一双眼睛从外面探了进来,门外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那被捅破的窗户纸上面,一缕黑雾从外面渗了进来,逐渐弥漫在整个屋子里面。

因为慕以所站的地方是死角的原因,所以外面的人自然也没有发现异常,还以为屋子里面的人早已经熟睡了,放完迷雾之后,更是连脚步声都不加掩饰。

为首的一位蒙着脸的人朝着身后的人示意,朝着屋子靠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之后,那人出手准备推开门走进去,却发现眼前的木门纹丝不动。

蒙面人暗道一声邪乎,转过身朝着身后看去,本打算叫人一起来帮忙,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一片空寂黑暗。

周围孤坟遍布,蒙面人被吓得一个踉跄,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得个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一个血肉尽腐的脑袋出现在他面前。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寺庙禅房,他此时所处的地方,不知是深山中哪处的乱葬岗,做多了亏心事的人本就越害怕这些邪乎的东西,蒙面人直接被吓破了胆子,踉跄的爬了起来,尖叫着朝着深山里面跑去了。

察觉到动静的阮清敛下眸子,遮住里面晦暗的神色,他朝着房门外的地方看了两眼,不知道做了什么,原本准备开门进来的那群人全都被堵在了门外,就连呼吸声都趋近于无。

看着抱着自己的慕以,阮清放轻声音,牵着人的手将人拉去床榻上休息。

慕以掀开被褥,将准备离开的阮清拉的一个踉跄,冰冷的身体闯进柔软的被窝之中,慕以伸出手将阮清拦腰抱住。

“一起休息。”

门外已经没有了动静,慕以看了看重新被关上的木窗,还有干干净净的禅房,他不动声色的将身旁浑身僵硬的阮清抱紧,随后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梦。

山顶上的寺庙笼罩着一层薄雾,推开木门,满院子的白雪映入眼中。

那些扰人清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除去木窗纸上破出的一个洞,什么都没有留下。

今日下了大雪,天气要比昨日冷上了许多,床上的阮清还在睡梦之中,被褥里面的热度还没有消散,说起来也有些不可思议,身为鬼魂的他竟然也会贪恋人身上的温度,眷恋着不肯起身。

时辰还尚早,慕以没有叫醒阮清,他俯身在阮清额角落下一个吻,悄声下了床走出门外。

外间吹着寒风,走廊外面还积着一层薄冰,将上面的泥脚印封存在里面,慕以走了过去,发现上面起码有着五六个人的脚印。

想起昨天晚上传来的动静,慕以没什么表情的抬起头,恰巧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走廊尽头的阮途对上了视线。

慕以身上还披着昨天晚上那件白色的披风,他站在一片白雪中,寒风时不时刮起他的发尾,在半空中静静飘荡。

眼前这一幕就像是一幅画卷,美的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画中之人。

只不过不论阮途再怎么放轻动作,那黏腻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落在慕以身上,慕以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现了站在角落里面偷看的人,他淡淡抬眸,不同于面对阮清时的温言细语,那眼中透着寒光,十足的冰冷。

前阵子花了一些钱财收买衙役,又费了些心思将残局收尾,母亲也亲自承认了派人对那位慕家公子出手,但是昨天晚上阮途在房间中等了半宿,那派下去的人一点消息都没有,没有办法,他这才亲自前来打探,却不想直接将人看呆了,还当场被抓包。

阮途什么都来不及做,慌乱的就逃走了。

慕以看着阮途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那些脚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院中的墙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慕以看过去,发现那掉光叶子的树枝被墙壁另一头不知道是什么扯住了,整个枝干晃晃悠悠的,上面的积雪随着枝干的晃动,纷纷掉落在地面上。

墙头上突然钻出来了一个穿着僧人服饰的人,那人面珠玉,看起来不过二十又几,很是年轻。

瞧见着隔壁院子住了人,那僧人朝着站在屋檐下的慕以看了看,似乎有些新奇,出声问道:“你也是这次寺庙之中的住客?”

慕以没有回答,盯着趴在墙头的僧人,似乎没有想到这寺庙之中,佛修之人会做出扒墙角的动作。

没有得到慕以的回答,那人也不气馁,他将墙边的积雪拂了下去,双手一撑,就坐在了那墙头上面。

僧人手指着阮途离开的方向:“刚才离开的那人,他对着你有贪欲。”

“那是沾满恶臭气息的欲望,这阮家的人没一个有着善始善终,你最好都离得远些。”

僧人眼神澄澈,身上的气息就如同手腕上的舍利子一般,让人感到舒适而又平静。

对于一个萍水相逢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这句话算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所谓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因果轮回,终究是谁也逃不掉。

慕以想起了在阮府内看到的一切,问道:“是因为那些鬼魂的原因吗?”

僧人的眼中闪过讶异:“你看得见?!”

慕以点了点头:“看过阮家主肩膀上的那只。”

那天在厅房里面看见的那只女鬼,手中拿着沾血的手锤和铁钉敲着阮父脑袋的画面,确实给慕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呀,阮家家主身上的那只恶鬼,可是一个棘手的存在啊!”

僧人抬手揉了揉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

“人死后若是有怨气,便会化身为恶鬼,怨气多大,鬼魂便会有多凶恶,那阮家主总是头疼,让我想想法子,殊不知那是在以他的命,赎自身的罪孽,我一僧人,也属实奈何不了因果循环这东西。”

僧人伸出手接住天空中落下的雪花,掌心炙热,白雪触之即化。

“那阮家人有损阴德,才会被恶鬼缠身,葬送家族气运,最后的结局也只会落得个疼痛缠身,暴毙而死的下场,但也不知道是做了些什么,时至今日都还未遭到报应。”

不知道听到了哪几个字,慕以身体骤然僵硬不动,垂在一旁的手渐渐收紧,就连指甲将掌心掐出血痕都还没有察觉到。

惠清看着周围满溢的黑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如今已经将整个禅屋所缠绕,甚至有些将他团团包裹住,只要有着丝毫松懈,不难保证那些黑雾会不会致命一击,将他裹缠吞噬。

惠清面色日常,手中的舍利子被他一颗颗拨弄着,发出不大不小的清脆声音。

他看着黑暗中伸出了一双惨白的手,慢慢缠上站在屋檐下的白衣公子,突然出现的恶鬼牢牢的将人抱在怀中,在慕以看不见的地方,满眼杀意的朝着惠清看过去。

惠清“啪嗒”一下停止了转动手中的舍利子的动作,无视周围的黑雾还有那道带着杀意的眼神,浅笑道:“好巧不巧,施主身后的那位,也是一位怨气冲天的鬼魂呢……”

第129章春祭(9)

阮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慕以身后,他浑身溢满黑雾,原本清澈略显懵懂的眼睛此时变得黑漆漆的,戒备的看着对面的僧人。

在惠清说出后半句话时,周围的黑雾更是不可控制的将他给团团围住,透着满满的弑杀之意。

这时候的阮清褪去了之前无害的模样,黑雾透着怨气,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鬼。

慕以察觉到了两人的剑拔弩张,伸出手按住拦腰抱在腰间的手,侧头过去亲了亲快要出手的阮清,动作温柔的安抚对方。

阮清动作明显一顿,他将怀中的人越发抱得紧,黑雾蠢蠢欲动,倒也是暂且安分了下来。

面对着言辞犀利,激怒阮清的惠清,慕以没有生气,因为对方最开始的初衷只是警戒自己,他出声道:“多谢,我知晓了。”

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了阮清的身份,从初见开始,那个伸出手隔着红盖头的触碰自己的那个瞬间。

惠清错愕:“怨鬼弑杀,在失去理智之时,即使是亲近之人也会伤害,你不害怕吗?”

恶鬼,是连速来慈悲的佛祖都不渡的存在,他们存在这世间,被脑海之中的恶念吞噬,久而久之,就会成为只会杀人嗜血的怪物,是个连游魂都不如的存在。

阮清的手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直直的僵在了那里。

对于僧人的话,虽说他没有多少记忆,但是两人身份的差距本就体现在这里,他是鬼魂,逼迫眼前的人与他结成婚约,不论怎样,慕以都不是心甘情愿的与他结成这段姻缘的。

这层窗户纸被惠清毫不遮掩的捅破,比起昨日面对那些不速之客的恼怒,此时更多的却是慌乱。

对面的那个僧人他可以不费吹飞之力的将其挫骨扬灰,甚至可以不留丝毫痕迹,将那张令人生厌的嘴缝上,让对方再也发不出声音,这个想法几乎是从温暖的床榻上醒来,听见惠清的那些话后,第一时间的想法。

对方说的确实没错,他是一只恶鬼,即使在记忆还没有恢复的情况下,即使是昨晚那样的情况,他想的都是让那些聒噪的人全都闭上嘴巴,最好这个房间里面,只剩下他还有身旁的人最好,但是最后那一刻他却什么都没做。

他知道的,眼前的人不喜欢血腥的味道,即使是讨厌到了极致,他也没让自己的手上沾染鲜血。

面对着惠清的言语,阮清几乎是将整个脑袋埋在了慕以的颈窝之中。

“我不会的,我不会伤害阿以的。”

闷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音带着不知名的压抑感情。

见此,慕以也并不在与对面的人说什么话,牵着身旁的阮清回到房中,下着大雪的院子很快就只剩下了惠清一个人。

他看着那浑身清净之气的青年将身旁满是戾气的恶鬼拉进了房中,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一瞬间,围在他周围的黑雾如退潮一般,全都散去,若非是刚才那道实质的杀意还停留在他身上,惠清还以为刚才的戾气都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毕竟,发怒的恶鬼,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啊…

坐在墙头的惠清转了转手腕上串成的舍利子,看了看房屋的方向,那暗中的雾气似有所感,渐渐的又有着围上来的趋势。

惠清的视线一僵,随即像是叹了一口气,从墙角跳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面。

算了算了,那恶鬼尚且还未酿成什么祸患,再说现在还有人管着,他也不去凑什么热闹了。

慈佛尚且渡不了心生怨恨的恶鬼,又何况是一个凡人。

慕以将阮清拉到房间里面,看不见那院中的僧人,阮清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只是被慕以所牵住的的手依然很僵硬。

他不知所措的被慕以牵着坐在床榻上,柔软的被褥还带着些许温度,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其实从初见时,我就大致知晓了你的身份。”

骤然听见慕以的话,阮清整个人僵在的那里,面纱下的眼睛晦暗无比,垂在一旁的手紧攥着,随即松开,让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手指变的更加苍白。

那不是活人皮肤的颜色。

那颗本就悬起的心脏被一句话打入深渊之中,他的身体被埋入泥土里,心脏也早就不在跳动了,可是现在却难受得微微窒息,那地方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一样,生生的疼。

慕以看着身旁沉默的阮清,无奈的凑过去抬起对方的下颚,迫使阮清看向自己。

“你再胡思乱想什么?”

虽说看不见阮清此时的表情,但是此时他低垂着头,也不说话,一举一动都体现着阮清此时的不对劲。

肯定是因为刚才那僧人的话多想了。

“我若真的真的介意的话,最开始的时候便不会结成这段姻缘了。”

慕以隔着面纱碰了碰阮清的脸,一如初见一般,对方满是好奇的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落在他的额间,最后是嘴唇上。

刚想着若是眼前的人生出逃离之心,阮清他自己便在深山中建造一所宅院,他做饭不怎么熟练,但总归还能入得了口,虽然抱着睡觉身体冰凉,但夏天还算勉强入得了怀,他虽然缺失了记忆,但读过的书却还记得,不算粗鄙之人。

不管怎么样,他同慕以一同住在那个院子当中,禁锢也好,囚/禁也罢,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对方离开自己。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阮清措不及防被慕以抱在怀中,轻柔的触碰让他回过神。

“我心悦蔚兮,所以无论是鬼魂还是人类都没有关系,只要是你我都会喜欢。”

措不及防的告白,让上一秒还在思考着如何将慕以锁在自己身旁的阮清呆愣住。

“喜欢我?”

阮清愣愣的疑惑出声,残留在外的黑雾察觉到了一股探查的视线,阮清身为主体,下意识的驱动外面的黑雾驱赶外面的不速之客,却被慕以发现,垂在一旁的手被撑开,十指相扣住,那屋外的黑雾也随之泄了力道。

慕以没有回答阮清的话,而是用行动证明自己,柔软的吻落在阮清的眉间,一路向下,最后隔着那层白纱落在阮清的薄唇上面。

隔靴止痒莫过于此。

慕以偏过头,欲准备蹭开那碍事的白纱。阮清虽然因为告白而变得迷迷糊糊的,可是还是记得不能揭开面纱,下意识的躲开。

可慕以又怎会让阮清真正的躲开,他右手不知何时放在了阮清的后颈处,察觉到对方想逃离时,微微用了点力气,动作不似以往,带着些许强硬。

温软的唇一下又一下落下白纱上面,慕以出声安抚着阮清,细细的哄:“我不揭开。”

对方总是对那张面容太过于在意,害怕他看见,慕以叹了口气,指尖穿过白纱,落在阮清的颈脖处,屋内没有点灯,光线略微有些昏暗,慕以不动声色的蹭开那白纱,细细密密的吻落在脸颊处。

毫无阻隔的吻让阮清微微颤抖着,慕以将人抱得更紧,一路吻至唇角,还不忘出声道:“没关系的,我的蔚兮,是最最清隽俊秀的大公子。”

“在我心中是最好看的。”

温润的嗓音贴在耳边,直叫人酥了骨头。

直至那吻快要落在唇上时,阮清才气息不稳的伸出手抵住慕以。

“不…不可继续了,我会缠食你的精/气的。”

那被手触碰的颈脖透着一层粉,慕以低下头看了看,“嗯”了一声,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

只见他将抵在胸膛前的那只手拿了下来,递在唇边克制的吻了吻。

阮清以为这场亲昵在他的打断下就此结束,即松了一口气,内心也失落无比。

要是,要是他还活着就好了,若是这副躯体还是人类模样,那么他同自家夫人亲昵,就不必顾虑两人的差别,自己身上的阴气会给对方的凡胎□□带来伤害了。

只不过还未等阮清的胡思乱想结束,慕以抬头凑近,就着将阮清抱在怀里的这个姿势,蹭开那白纱毫无征兆的吻在了阮清的唇上。

阮清:“唔…!”

面对略显惊慌的阮清,慕以咬了咬他的唇,模糊字眼从相触的唇瓣中挤出,带着安抚。

“无事的。”

所缠食的那东西,他要多少有多少……

房间里的两人耳鬓厮磨,屋外的黑雾也同着主人的变化,软趴趴的收了回去,全然不见刚才满满的戾气。

窗外依旧大雪纷飞,原本坐在墙头的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院中那光秃秃的树还伫立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放在明天!

最近因为太忙了断更了好几天,非常抱歉m(._.)m,明天开始恢复更新,我会努力多更一点的(托马斯螺旋飞吻)

第130章春祭(10)

大雪微歇,一行人便没有在寺庙中停留,径直下了山。

因为下雪路滑,仆从先行回了府,架了马车来,马车轮子轱辘的在大路的白雪上面留下两道明显的痕迹,马车隔着车帘子,挡住一路的雪色还有寒冷。

“停下停下!”

最前方的一辆马车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车身侧翻,马儿受惊在一旁嘶鸣,侍从们全都慌张的围了过去,合力将马车里面的老爷夫人救了出来。

阮家家主本就有头疼的毛病,虽说此行上山在寺庙中住了一日略有些好转,但是依然闷闷的疼,此时又遭受此等无妄之灾,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晕倒在了原地。

那几位同车的夫人们本就被马车撞得生疼,脸色都发白了,此时一看见家主晕了过去,场面慌张混乱无比。

大夫人脸色苍白的收拾乱局,另外一辆马车当中的阮途连忙走了出来帮忙,慕以还有阮之的马车在后面,倒是没有被牵连到。

“怕是要晚些才能回到府上了。”

大夫人站在一旁,身上披着大红色的狐毛大氅,虽说唇色苍白,但是面色娇艳,看不出来半分狼狈。

她侧首对着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似在阮家主面前表现的亲密。

慕以对着大夫人没有什么好感,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阮途手忙脚乱的安顿好阮家主,先行一步着急送突然晕倒的阮父到医馆去,只是还没上车,整个人便莫名其妙的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摔在了雪地里面。

身上的触感硬硬的,像是冰块一样硌人,阮途皱着眉站起身,站在一旁鬓发散乱的侍妾手指着阮途的身后,被身旁的婢女搀扶着,颤抖着身体道:“二公子,你…你身后…”

被大雪掩盖的地面此时被阮途的身体一压,下面掩藏的东西显现在阳光下面,没有任何遮挡。

阮途还着急将阮父送去就医,不耐烦的皱着眉头顺着侍妾的指的方向看去,与雪地下面浑身泛着死气,眼睛瞪得老大的死人对视了一眼。

只一瞬间,僵硬的熟悉面孔映入眼中,泛着死气的脸庞,死白的眼珠,吓得阮途猛的往后退,身形不稳的倒在雪地里面。

“有,有死人啊啊啊!!”

守城护卫一职,料想也见过尸体,只是现在阮途却被吓得浑身发抖,连站都站不稳。

这下,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去,装着阮家主的马车还在原地,站在一旁的大夫人却没有着急着将晕倒的阮父送去就医,而是皱着眉走到发现死人的地方,没有任何属于女子的胆怯,只是在看到那尸体的瞬间,脸色发白了一瞬。

她用手帕捂住口鼻,撇开眼不在去看那地面上的死尸,紧接着吩咐了一些人将雪地里面的尸体清理掉,又让人将地面上受惊不浅的阮途扶起塞进装着阮家主的马车里,吩咐车夫先行一步。

被掩在冰雪下面的人身上袒露在外的皮肤是鲜红色,除非泛着死气的皮肤还有瞪大得一动不动的双眼,看起来就跟活人没有什么差别。

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感觉到吓人,昨天才送完府上的大公子下葬,今日回府又碰上了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降下惩罚,在警戒着他们。

其中一个胆小的婢女神经质的疯狂的摇着头,胡乱念叨着:“是大公子,是大公子回来了,他回来了…”

听见这句话,慕以猛地转过头,朝着那正在胡言乱语的婢女看去,那身旁的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将人的嘴捂住,脸色苍白拉着人跪下道:“夫人赎罪,公子赎罪,她家里人前不久死在了一场大雪中,这几天疯言疯语的,得了疯症,说的都是些疯话,请夫人公子看在她可怜的份上,宽恕她这一次吧!”

慕以还没有出声,一旁的大夫人骤然出声道:“既然得了疯症,回府就到管家那里领遣送银子,先把病治好了再说,这段时间不要在府上做活了。”

跪在地面上的婢女连忙磕头谢罪,身子还在不断颤抖着。

慕以看着明显不让自己出声的大夫人,便见对方余光瞥向自己,看见慕以毫不避讳的窥视目光时,罕见的慌张的移开了视线。

此时也确实不是什么好时候,慕以只能暂时压下念头,等到回府再说。

随行的侍从都混乱的忙成一团,马车不能前行,抱着阮之的那侍从像是被吓坏了,连手臂都颤抖着,抱着小孩的手颤颤巍巍的,怀中的人随时都能掉下去。

慕以走了过去,伸出手道:“我来抱吧。”

小阮之身体速来不好,若是摔在了雪地里面,沾上寒气,指不定又要生上一场大病。

侍从将手中的小孩递到慕以手上,又是连忙道谢。

慕以身上披着白色大氅,将阮之抱在怀中,对方就安安静静的呆着,既不挣扎也不哭闹,很是乖巧。

冰冷的气息从另一边席卷而来,从晨间一直消失到现在的阮清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慕以身旁,看着被他抱在怀中的小孩,眉间微皱。

“为何要抱他?”

那本该牵着他的那双手,本该属于自己的怀抱,此时被一个浑身奶香的小团子占据,阮清莫名觉得碍眼得很,阮清黑漆漆的眼眸看着小眼圆溜溜的阮之,似乎想要吓哭对方,让小团子离开慕以的怀抱。

可不曾想到的是,阮之非但没有被吓哭,而是眨了眨眼睛,看着站在慕以身旁的阮清,木然的小脸扯开一抹笑,甜甜的用小奶音喊道:“大哥哥!”

那小小的声音当中,满满都是喜欢。

周围的人都在忙碌,照顾阮之的侍从还以为自家小少爷叫的是慕以,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慕以笑着浅声道:“他很喜欢你。”

算是变相的回答了刚才阮清问的问题。

慕以的回答,换个方式来说,就是爱屋及乌。

阮清听出了慕以的弦外之意,耳尖红了红,偏过了头去,倒是没有试图在吓哭小孩了。

他素来知礼,是绝对不会同一个奶团子吃醋的。

作者有话要说:

高估我自己了,呜,抱歉今天只能短小一章,明天我努努力,尽量把加更码出来(瘫)

第131章春祭(11)

直到回到阮府,底下的小厮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全都低着头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像是顾虑着什么。

大夫人着急安顿马车里面的人,只是急急忙忙的朝着身旁的人吩咐了几句,就不见了踪影。

整个阮府一片死寂,侍从匆匆忙忙,送葬之后,灯笼还有白绸缎全都没有撤下,地面上全都是坟纸,随着飘飘大雪在半空中飘荡,竟让白天过路的行人都感到无比渗人,在路过大府门前的时候就匆匆走过,不敢朝着内里看……

慕以抱着阮之回了府,大夫人只瞥了一眼慕以,便离开了,那神色沉沉,直叫人看不透彻。

空荡荡的阮府,慕以走过石桥,途径莲池。

天气严寒,池中的荷枯黄了枝叶,衰败的桔梗淌在结满寒冰的池面上,尽显萧瑟之意。

慕以将怀中的阮之递给旁边的侍从,侍从点头道谢,生怕怀中的小公子沾染上寒气,将人紧紧抱在怀中,从另一条小路上转身离开。

阮之被侍从抱在怀中,从侍从的肩膀旁探出头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慕以,直到侍从行至拐角处,再也看不见。

侍从几乎是养着阮之长大的人,看着阮之的动作,笑着道了一句:“小公子好似很喜欢慕家公子。”

看不见了人,阮之靠在侍从的怀中,眼睛黑漆漆的,听见侍从说话才从人的怀中抬起头来。

“哥哥,大哥哥,喜欢。”

头顶飘着鹅毛细雪,小公子发丝上和睫毛上全都沾染上了白雪,此时眼睛一眨一眨的,正色的说着自己喜欢,像是小雪团子一样可爱。

按照规矩来讲,自家小少爷叫慕家公子一声大哥哥,也不算是失了礼数,侍从有些惊讶的不是称呼,而是小少爷对慕家公子的亲近。

自从前两年发的那场发热之后,小公子就一直是那副模样,浑浑噩噩的,即不哭闹也不笑,那时候老爷请了多少大夫前来都没有用,这几年一直是这幅样子。

直到后来,大夫人的出现,这位小公子也逐渐被家主淡忘,生病这件事也随之不了了之。

像现在这样,亮闪闪着眼睛表达自己喜爱的小公子,从生病到现在,也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了。

雪渐渐下大了,寒风一阵一阵的吹过来,侍从连忙抛开杂念,将怀中的小公子裹紧朝着院子走去。

莲池边,慕以看着阮之离开的方向,出声问道:“他为什么可以看得见你?”

佛修之人能看见并不奇怪,而他自己,除去系统不说,就算是看不见阮之,他也能知晓对方,而那个小团子

“他是我的血亲。”

阮清这一句话打消了慕以所有的猜虑,他站在石桥上,转身意外的看向身旁的人:“你恢复记忆了?!”

阮清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凡人在死去七天之前,心智就犹如婴幼儿一般懵懂,会单纯的喜欢靠近某物,如果讨厌的话,便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凝成实体,吓一吓令自己讨厌的存在,以对方的恐惧为食。

而七天之后便会慢慢恢复生前的记忆,怨恨或是执念,随后游荡在世间。

此时尚且还未恢复记忆,太过于异常。

还未等慕以细想,从另外一条杂草遍布的小路上传来人的脚步声,慕以拉着身旁的阮清躲在旁边的小亭子里面,就看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合力抬着一个黑色的布袋走过,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呸,这条路怪阴森的,听说前不久还死了两个人在这。”

其中一个壮汉抖了抖手臂,手中的布袋随之抖动。

听见伙伴这么抱怨,另一人瞥了瞥结满寒冰的池面,随即收回视线。

“快点走吧,天黑了就不好了。”

一路上耽搁下来,现在的天色也已经有些昏暗,这莲池很少有人经过,两个壮汉这才选的这条路,想来是不想让人看见。

慕以靠在亭中柱子上注意那边的的动静,沈清盯着池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直到被慕以叫住,这才回过神来。

“你在看什么?”

阮清摇了摇头,牵着慕以准备跟上去,绕开话题。

“我们跟上去看看。”

慕以点了点头,眸子不可察觉的往湖中的方向一瞥,就顺着阮清的力道离开了凉亭。

寒风阵阵,依稀还有雪花飘落下来,池面上的寒冰封锁着这一池的水。

两人已经离开了,在方才阮清坐落的那个位置,俯身向下,便可看见一张青白的死人脸贴在寒冰之下,腐烂的嘴唇一张一合,喊道:“大公子…”

那黑白分明,尚且还算保存完好的眼珠子转了转,直到两人身影消失再也看不见,这才隐迹身形,不在贴在冰面上,而是沉下了池底。

这诡异的一幕除了凉亭两人看见,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晚间的阮府更显得凄然诡异,一路跟着两名壮汉,穿过复杂错乱的巷道,来到了一间宅子面前。

这宅子显然已经有些荒废了,外面的院墙老化坍塌,打开门走进去,中间那间大屋子上面的房顶的瓦砾都有些稀稀拉拉。

两个壮汉将手中的黑麻袋往屋子里面一扔,拍了拍手,其中一个往里面一瞧,不知道看到了,搓了搓手臂,硬生生将一身的鸡皮疙瘩搓了回去。

“这阮家也太邪门了一点,这破屋子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还叽里咕噜发出一些声音出来。”

壮汉旁边的人稍微冷静一点,沉着思考后,对着身旁的人道:“下次不接他家的活了,趁着没人注意,先离开吧。”

壮汉忙不迭的点头,急急忙忙的走出院子,那样子像是后面有什东西在追他一样。

“快走吧快走吧,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一路走过来背后凉飕飕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瘆人得慌。”

确实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慕以躲在暗处,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身影,在扒在两人身上的游魂停留了两秒,然后收回了视线。

这游魂尚且还酿不成什么性命之忧,此行顶多让两个人倒倒霉,算是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另一个原因,也想必是因为平时两人接的都是一些不干净的活,这才容易被东西缠上。

破旧宅院的门前有一个大锁,这偏僻的地方生怕有什么人闯进来似的,瞧那势头,没有钥匙还打不开。

慕以四处看了看,正准备寻一处矮墙头翻过去,就看见阮清拿着那把大锁,不知道干了什么,只听见啪嗒一声,竟直接打开了。

阮清捏着手里的铁块,有些不知所措,被慕以看见更是顿在原地。

慕以笑了笑,走近了些夸人:“好厉害啊!”

满满的亲昵调谑将刚才阮清的别扭一带而过,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两人从大门走了进去,一进到院子里面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慕以脸色一变,连忙踹开那扇木门,相比门前的大锁,这屋子门前的锁要小的多,慕以没有用多少力气就将它踹开了。

屋里没有点灯,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打开门,满屋子疯癫的人还有蜷缩在一旁的婢女映入眼中。

看见房门被破开,原本被屋子里面的人围在一起乱咬的婢女连滚带爬的朝着慕以这边跑来,她浑身瑟瑟发抖,头发散乱,一副狼狈的模样。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

仔细一看,才知晓这就是白天“胡言乱语”的那人,只见她虽然害怕狼狈了一些,倒也不似白天所说的一样精神失常。

瞥见屋子里面躲在黑暗中早已经失去神志的一些人,慕以将小婢女带出漆黑的屋子,暂且先将房门锁上,免得里面的人疯跑出去作乱。

小婢女一离开那个屋子,整个人便瘫软在了地面上,神色愣怔,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慕以等到小婢女喘息渐渐平静了下来,才蹲下身平视着她,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偏僻的巷道,破旧的房子,关了一屋子的疯人,任谁也想不到阮府竟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婢女摇摇头,一副失神模样,看样子被吓坏了。

看这个样子,铁定是问不出来什么了,慕以拿出一袋子银子放在婢女身旁:“阮府已经是回不去了,你带着这些银子,去远一点的地方生活,不要再回来了。”

婢女愣愣的坐在地上,看着慕以,等到人准备起身离开时,又蓦地将人叫住。

“大公子!”

这声大公子叫的定然不是慕以,慕以转过身,借着昏暗的光线看着人,某一瞬间,还以为对方也能看见他身旁的阮清,才突然出声叫了那句称呼。

只不过婢女下一瞬说出来的话,打破了刚才若有若无的错觉。

“他们见过大公子…”

慕以眯了眯眼:“怎么说?”

婢女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他们…有些是在大公子去世那晚之后就莫名失踪了。”

刚才在小屋子里面吓出的一身冷汗,如今在黑夜中,竟硬生生冷的人瑟瑟发抖了起来。

婢女手指颤抖着,指着屋子的方向:“就刚才,那屋子里面…”

“那里面的,有我见过的人!”

寒风瑟瑟,月光凄冷,在冰冷的雪地上并没有阮清的影子,他就站在那里,冷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说好了更新又迟到,真的非常抱歉,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几天三次元忙的喘不过气来还有身体状况不好,这几天有空我就尽量多更一些,亲亲一直都在支持我的小可爱们(吧唧吧唧)

第132章春祭(12)

从小宅院回来已至深夜,门府前打盹的侍从迷迷瞪瞪,连从大门口走进去一个人都不知道。

走进府中,才发现周围都是亮堂堂的,侍从婢女急急忙忙打着灯笼,看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以随手捉住了一个问,那侍从停下来歇了两口气,大冬天的硬是跑出一身热汗。

“公子不知道吗?老爷今天晕倒,府中府外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眼看着面色又青又白的,就差点准备后事了。”

说到后面,侍从声音越发的小,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靠近这才松了口气。

“神奇的是,居住在府中陆道长就烧了一道符,老爷就醒了,明明下午还是好好的,一到了晚上就尖叫着说脑袋疼,像有钉子砸一样,说完砰砰的就撞上了旁边的柱子上。”

侍从抬手指了指脑袋:“听说这里开了花,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看来阮家家主在下人当中的名声不怎么好,这都快病危了,眼前的侍从冒着被逐出府去的危险,也要八卦两句。

这人说的正起劲,突然想到了什么,连摆着手走开了:“吩咐我的事还没干完呢,就先不同公子说了。”

侍从两三步消失在眼前,混入忙碌的人群中。

慕以漫不经心的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走去,想到刚才侍从口中的话。

“是他身后的鬼魂在作怪吧。”

那拿着铁锤钉子的女鬼叫人不得不印象深刻

站在慕以身旁的阮清不知道为何沉默不语,直到慕以再次出声询问,这才转过头来回道:“他自身种下的恶果。”

听着语气倒像是平平淡淡,慕以却略微神色不明的看了看阮清,他“嗯”了一声,倒是没在问些什么。

很快就到了阮家家主的宅院,屋子里面亮堂堂的,不停有下人走进走出的,慕以走进去的时候,倒是意外的看见了一个人。

恰好这时站在门檐下的人转过头来,瞧见了站在院门前的慕以,惠清颔首,自来熟的打招呼:“许久未见。”

半天的时间而已,确实是许久未见。

这不得不说是阮府是非多,还是说缘分使然,出于礼貌,慕以点头示意,站在一旁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阮清盯着惠清,目光阴沉。

小白兔公子身旁有个大尾巴恶鬼狼盯着,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惠清转了转手中的菩提子手链,到底是没有靠近。

头顶的月光明亮,下了大雪的夜晚格外的冰冷刺骨,带着寒气的风直往着骨头里面钻,为了避免屋子里面人多杂乱,就连阮家主的几房小妾都是站在外间等候,这过了半晌,冷得浑身直打着颤。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面才传出来动静,大夫人走了出来,扫视了院中的人,视线微微在慕以这边停留了一瞬,只不过很快就收了回去。

“家主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天冷大寒,大家都回到自己的院中吧。”

彼时院门前的人群这才散去,其中还掺杂着几声小小的抱怨,站在屋檐下的大夫人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朝着站在一旁的惠清拱手做礼,随即转身又回到了屋中

一夜无事,阮家家主也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一劫,只是醒来依旧头疼难耐,便将惠清留在了府中,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不知道之前对阮府避之不及的僧人惠清,竟会答应留下。

又匆匆过了一月有余,继阮府丧事之后,迎来了寒冬的第一场喜事,原是大房夫人有孕,已一月有余。

阮家子嗣单薄,大公子因病而死,二公子又是一个不成器的,最小的那位也因为幼年意外烧坏了脑袋,对于这新生命的到来,阮家主可高兴了,就连困扰许久的头疼也被喜事冲散了许些,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的。

老年得子,当是喜事,阮家主便在府中大办酒席以示庆贺,这消息传到了周遭的府门中,无一不摇着头感叹唏嘘。

这阮府上的大公子这才下葬一月,照理说就算是喜事,也不应该如此大肆操办,丧事之后需当守孝三年,那阮家主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算是不守那三年,也应当吃斋礼佛祈祷。

此行此举,有损阴德,不该啊不该,实在是不该。

此行阮府宴请的宾客当中,一半的人都以称病在家不去赴宴,可就算是少了一半的人,筵席也依旧热闹无比。

阮家大夫人身穿艳红色长袍,因前两天还下了一场雪,身上披着颜色艳丽的大氅,被各家贵妇围在一起,可当真是娇艳如花。

阮家主和来往的宾客打着招呼,脸上带着笑,丝毫看不出来是家中办过丧事的人。

慕以远远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无比嘲讽,那些人脸上的笑意,当真是刺眼无比。

怕身旁的阮清会伤心,借着宽大的衣袍,那藏在里面的双手十指相扣,慕以伸手在阮清的掌心蹭了蹭,冲他眨了眨眼睛。

那模样似乎再说,还有他在,没必要为那些不值得的人伤心。

阮清本是冷眼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内心毫无波动,此时瞧见慕以的动作,倒是心底软了软。

往日知礼的人此时靠在慕以的脊背上,低下头隔着一层薄纱轻吻着身前人的后颈,因为其他人看不到他,便借着这一点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欢喜之人耳语撕磨,亲昵至极。

慕以的后颈肉眼可见的变红,他整个人身形一顿,扣住阮清的手紧了紧,随后压抑着异样,红着耳根对着阮清道:“别闹我。”

阮清闻言停下了动作,毕竟闹凶了晚些回去还是自己吃亏,他就着这个姿势,将脑袋靠在慕以的肩膀上,看着宾客来往,侍从婢女端着佳肴,随后又无趣的闭上眼睛,埋在慕以的颈窝处,闭上眼睛假寐了起来。

睡着的恶鬼显得毫无攻击性,就懒懒的靠在慕以的肩膀上。

其他人看不见,可是惠清却看的一清二楚,好奇的朝着慕以这边瞥了瞥。

时间推移,很快客人相继入座于筵席。

靠在慕以肩头上的阮清不知道哪里去了,慕以朝着周围看了看,都没发现对方的身影。

一旁的惠清倒是注意到了,钻了空子在慕以身旁坐下,浅饮着杯中的茶水,偶尔瞧上一眼身旁的慕以。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阮家主还有大夫人的到来,对方才将视线移开来。

坐在上座的阮家主满脸红光,举着手中的酒杯:“今日筵席之上,美酒佳肴,不醉不归。”

虽说阮家主面色好上了许些,可是如今也是临脚踩进五十大寿的人了,旁边坐着娇艳的大夫人,着实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客人们表面上看起来笑的客客气气的,可是慕以坐在下座,仍能听见一些话语,嘲笑着阮家主半截身体入土的身体,竟还能有子嗣。

不堪入耳。

惠清转着手中的菩提子,视线落在大夫人的肚子上,接着那位宾客的话道:“有子嗣,未必是件好事。”

这番话从身为僧人的惠清口中说出,倒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慕以朝着上座看去,果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大夫人怀胎一月,肚子也尚未显怀,可是慕以却能看见,那黑气包裹着的肚子,独独有着八个月份大,膨胀成一团,格外吓人,那被黑气包裹住的,青白色的小胳膊在眼前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慕以仔细去看的时候,身旁的惠清骤然出声:“公子还是不要与他对上视线为好。”

慕以:“那是…”

惠清浅浅一笑:“公子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

“人鬼结合的物种,便是那不人不鬼的东西,贫僧此次下山便是为了他而来。”

惠清下山并没有多在意阮家主的头疼病,相反这一个月以来,一直呆在阮府默不作声,慕以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两人所坐的位置相邻,此番对话声音放得极小,也没有让第三个人听见。

此时,坐在上方的大夫人面色疲惫,她捂着还未显怀的肚子,明显是要回到院中休息去,阮家主老年得子,自然是十分宝贝,连忙差人将大夫人送了回去。

一直到大夫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惠清才收回视线。

“瞧着,便是今天晚上的事情,等此间事了,贫僧可再也不想和阮府沾上任何关系了,真是让人头疼的紧。”

一个门府上出现三个恶鬼,三只惠清都打过交道,若不是这只出事恐为祸世间,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他才不想呆上一个多月。

鬼婴尚且可以解决,只是为何阮府的大夫人会和鬼交合并怀上鬼婴,倒是一个疑问句了。

只不过着肚子里面是鬼婴的话,慕以看向喜不自胜的阮家主,诡异的沉默了一阵。

算了,可能连阮家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脑袋上绿得发光吧。

筵席会一直持续到晚上,晚间还有歌舞酒水相伴,有些晚间回不去的,阮府也准备上了客房,可谓是面面俱到。

慕以一整个下午都没见过阮清的身影,直觉着有些不对劲,起身想去寻,惠清看了看慕以,抬手出声提醒道:“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阮府阴气最盛的地方。”

僧人手指的方向,正是阮府祠堂坐落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自炖鸽子汤(扑腾扑腾)

以后我还是码多少发多少吧,这个位面晾太久了,卡得我差点爆炸了,所以非常抱歉啊,码了一天就才三千,我真的尽力了qvq。

我会早点完结这个位面,下一个尽量每天多更一点(这次是真的了,小有存稿,挺胸抬头,拍拍胸脯)(扑腾扑腾从锅里面飞起来)

第133章春祭(13)

祠堂是供奉祖先灵位的地方,每日香火不断,可此时却被惠清如此说道,倒像是借着阴气在表达着其它什么东西似的。

慕以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原位上的人,转身离开了。

系统探查位面情况许久未归,也不知道阮清那边是什么情况,慕以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祠堂方向而去,果不其然,看见了站在其中的阮清。

这个地方的香火气息浓重的有些刺鼻,闻着并不让人安心,反倒内心生出一股阴冷冰凉来。

烛光闪烁间。

阮清就站在祠堂里面,静静的看着满屋子的灵位,慕以走了过去牵过阮清的手,冰凉一片,站在原地眸色暗沉的人僵硬的转过头来看向慕以,有一瞬间,掩在白纱下的眼眸闪过一丝茫然与冰冷,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怎么到这里来了?”

阮清本就是鬼魂之体,身上的温度就像是寒冰一样,在冬季尤为更甚,刚才慕以感觉像是碰到了一块冰块,如今牵着阮清的手,试图将自己身上的温度传给对方,双手紧紧扣住。

阮清手指向最中间的那块灵位木牌:“是它在唤我。”

阮府的祠堂装着所有列祖列宗的排位,横竖构成倒三角的形状,最上位的灵牌年份最久,久到上面都生上了一层灰,连木牌都有着许些的裂痕,越往后排位依次减少,年份也越来越短。

而阮清所指的那个排位,便是最下面的那个,灵位上面标注名字的地方,赫然是阮清两个字。

被自己的灵位所传唤,听起来满玄幻的一件事,慕以看着明显崭新的灵牌,走了过去,正准备将其拿在手上,却听见一旁有着窸窸窣窣,像是衣衫布料摩擦的声音,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慕以眼疾手快的将脚边的蒲团踢了过去,

那人没有料想到,脚底下被一绊,整个人摔倒在地面上,身体近乎悲呤的发出一声闷哼。

许是对方许久都未从地上爬起来,慕以这才走了过去,那人的容貌便映入眼中。

是很清俊的长相,年龄瞧着也不过才三十又几,只是脸色苍白的吓人,很是孱弱的样子。

慕以却觉得此人身上传来的气息很是奇怪,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味道,和这祠堂的气味一般,令人十分不喜。

“你躲在暗处做甚?”

慕以出声问道,瞧见着对方双手撑地,慢慢的从地面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摆处的灰尘,轻浅一笑:“公子误会,我只是不怎么熟悉这里,迷迷糊糊的失了方向,误入了祠堂圣地。”

他笑着,即使是被慕以绊倒了也没有生气,反倒是好声好气的解释,像是丝毫没有脾气一般。

慕以皱着眉正想说什么,半空中突然传出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凄厉无比,在暮色发沉的黑夜之中由显诡异。

慕以朝着那地方看去,看见浓重的黑气冲天,血腥味混着腐臭的味道散发在潮湿的空气当中,令人作呕。

这是…恶鬼出世…

原本站在那里的青年人一瘸一拐的隐在黑暗中,眼中的笑意像是粘稠的鲜血,紧紧的粘在一旁分神的慕以身上,一旁的阮清似有察觉,转头回来一看,便于阴影中的青年人对上视线,对方笑盈盈的,嘴角咧开至扭曲的弧度,随即瞬间消失在角落里面

这一边的筵席上

阮家主还在乐呵呵的喝着美酒,一双眼睛紧盯着下方容貌姣好的舞女,似乎在盘算着下了筵席之后,怎么将人勾到手。

在他身后看不见的地方,身体像蛇一样扭曲盘在阮家主身上的女鬼亲昵的靠在他的肩头,血泪染红了身下的衣衫,一双缠在阮家主颈脖间的手十指纤长,只是硬生生被拔去了指甲,鲜血入注。

她的胸膛被长长的铁钉刺穿,尖锐的铁钉还残留在□□上,即使是化身为恶鬼了都不能摆脱,足以可见生前死状凄惨。

女鬼看着眼前阮家主的笑容,突然也跟着“嘻嘻嘻”的笑了起来,她的身材曼妙,依稀可见生前是一位容貌美好艳丽的女子,可就在下一刹那,阮家主端起酒杯的那一瞬间,这女鬼竟硬生生的将胸膛的那根铁钉拔了出来,恶狠狠的钉在阮家主的头颅中。

与此同时,坐在主位上的阮家主脸色一变,红润的神色瞬间变得苍白了起来。

脑袋撕裂的感觉传来,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剩下一双眼睛,寻找着能压抑他头疼的僧人惠清的方向。

可是原本坐在座位上的惠清早就已经不见了身影,不知道到哪去了,恰巧这时,一名侍从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浑身颤抖着跪下。

“不好了家主,大夫人,大夫人那边…”

阮家主被下人抬着跑去大夫人的院中,身后跟着一众宾客,看热闹的有,惊骇的有。

那侍从口中说出,阮家大夫人怀胎一月竟然开始腹痛,看起来像是要生了的模样,这才急急忙忙跑来通知,可是怀胎一月生孩子,这不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吗?!

怕是肚子里面的孩子都还未彻底成形,就算是开玩笑也不能开这种玩笑话啊!

所以跟上来的宾客们,大多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

阮家主头疼得紧,他躺在软轿上,被侍从们抬着走进了大夫人的院子当中。

满盆的血水往着外面端,整个院子里面满满都是血腥的气息,身后有一些人受不住,将手帕盖住鼻子,这才好受了许些。

屋子内惨叫声不绝入耳,阮家主听得胆战心惊,对于这个晚来子,他显然是放在了心尖上的,纵使头疼得浑身冒汗,脸上紧张担忧之色还是掩盖不住的流露了出来,一看见接生婆满手是血的出来,也顾不得对方的满手污秽就将人抓到自己的面前:“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接生婆满头是汗,一是累的,二是被吓得,此时被阮家主这么一拉,顿时腿软的跪在了地面上。

“家,家…主,那肚子里面是个怪胎,留不得啊!!”

原是大夫人身子不舒服,便歇下了躺在床上休息,可谁知一觉醒来肚子一下涨得老大,还巨疼无比,院中的婢女急急忙忙将接生婆请来,经验丰富的老婆子一看就是要生了,但阮家大夫人这肚子,才一个月啊!

折腾了两三个时辰,血水一盆一盆往屋子外面端,可就是不见里面的东西出来。

接生婆此言一出,阮家主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他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有一众宾客,阴着脸吼道:“说的什么疯话,若是大夫人和他肚子里面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都给我乱棍打死。”

那声音不加掩饰,身后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阮家家主真是人不可貌相,长的和和气气的模样,性格生的这么残忍。

婆子倒在地面上瑟瑟发抖,忽而屋子里面传来一声惊呼:“生了,生了!!生下来了。”

阮家主精神紧绷,再加上头疼得紧,根本没有意识到一月怀胎生子此事的怪异,闻言松了一口气,连忙派遣周围的侍从进屋查看。

可还未等侍从靠近,异波又起,屋子里面传来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刺的人头皮发麻,围在外围的宾客只感觉周身寒气逼人,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尚未抬脚,便见一团血糊糊的东西从屋子里面跑了出来,一下窜到了阮家主面前。

抬着软轿的侍从被惊散,轿子掉了下来砸在地面上,继而又传出阮家主凄惨的叫声。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坐在软轿上的阮家主浑身颤抖着,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血淋淋的,显然是没有了半边手掌。

对面那血糊糊扭成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上,森白的牙齿将嘴里的东西咬的嘎嘣作响,不是阮家主那半截手掌又是什么。

有人只朝着那东西看了一眼,便慌乱尖叫着跑开,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面混乱不堪。

惠清从混乱的人群当中走出,将一张黄符丢在了那东西身上,刺耳的婴儿尖叫声传来,眨眼间化作一团黑雾想要逃跑。

这时从黑暗中走出了一个青年,他身着灰色长袍,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若是单看外貌,是个很耐看的男子,可是这个青年却是直接走到了那诡异的婴儿旁边,伸手抚摸上了对方的头顶。

就像是慈祥温和的父亲一样,哄道:“不哭不哭。”

眼前这一幕,直叫渗人到了骨子里面。

慕以和阮清来到院中时,看见的就是这一画面。

看见慕以和阮清的出现,青年人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他的手移开了婴儿的脑袋,意味不明道:“既然全都来齐了,那便可以开餐了。”

那趴在脚边的鬼婴离开了青年人的亲昵变得格外粘人,抓住青年人的裤腿就要往上爬,却被人一脚踢开。

看似孱弱的男子将那鬼婴踢得老远,眼中神色冰冷,完全没有了刚才温和的感觉。

“安分一点。”

像是训斥畜生一样,而被踢开的鬼婴委屈的蜷缩成一团,全然不见刚才的戾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4章春祭(14)

慕以看看站在那里的青年人,又看了一眼形状丑陋的鬼婴,说出的话让混乱的院子里面一瞬间寂静无比。

“鬼婴认主,这孩子格外的亲近你,怕是身上滴着你的血吧,把自己赌上炼制恶鬼,你究竟想要什么?”

一些躲在院子里面还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宾客听着慕以的这句话,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连害怕都褪去了两分,目光时不时的朝着中间看去。

阮家主愣了一瞬,好半天才回过神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狼狈的半躺在地上,手掌血肉模糊,浑身冷汗连连,听见慕以的话,更是怒火攻心,急急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你、你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惠清双手合一阿弥陀佛,默默地离得地上的阮家主远了些。

那青年人饶有兴趣的看了两眼阮家主肩头上的女鬼,闻言朝着慕以看去,缓道:“想要什么?”

青年人歪头一笑:“想要这里的人都死掉怎么办。”

面色苍白的人说着残忍的话,唇边带着灿烂的笑意,在深夜直让人汗毛倒立。

纯粹的恶意最是让人产生恐惧的情绪,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产生这样强大的杀意,想要阮府里面的人全都死光。

场面一下陷入了僵局,惠清好意劝道:“半人半鬼之身存留在着世界上,只是徒增痛苦而已,施主何不放下屠刀,也可早生极乐。”

“早生极乐?”

对面的青年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痴痴笑了两声,只是下一瞬间低下头的时候,面似寒冰,一身温雅之气全都被满身的戾气冲散。

“你说早生极乐,那为何我的亲人们百年来至今还在世间游荡,孤魂野鬼,满身怨气不得化解。”

“我想做什么,我只是想让这阮家的人血债血偿,叫他们也好好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青年人自顾自的说道:“他们阮氏本就是有损阴德的人,盗取他人气运化为己用,逆天之行终遭反噬,本该化为怨鬼游荡世间的是他们上一辈的主家人,而不是我的血肉至亲。”

惠清看着声声泣血的青年人,手腕上的菩提子手链也不在转动,他闭上眼睛,终于是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青年人生生泣血,血泪从眼角掉下来,就连同着着身旁的鬼婴也呜呜咽咽,看起来可怜至极。

躺在地面上的阮家主颤颤巍巍,终于想到眼前人有些熟悉的模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见对方厉鬼模样明显是来索命偿债的,他连忙道:“做出此等事情的是我的父亲,再说他早就已经死了,你要偿命也是去找他,为何要来害我们这些无辜之人!”

青年人的视线一下被躺在地面上的阮家主吸引,被那如同厉鬼般暴戾嗜血的眼神盯着,阮家主不受控住的抖着身体,身后也传来森森冷风。

“阮氏一族之人劣根难除,你说你是无辜之人,先不谈不背后那东西的由来,阮家大公子的命格,也是被你拿过来偷天换日了吧。”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们是狗改不了吃屎。”

毫无违和感的骂句从青年人口中说出,堵得阮家主哑口无言,现如今秘密已经被发现,最重要的便是在眼前这不知是人是鬼手下存活,阮家主咬了咬牙,手上的巨疼让他整个人脸色发白。

“那、那又怎么样,他本来就是早死的命格,被我拿来换取一家人的平安,也是尽到那条命应有的价值。”

阮家主越说越理直气壮,直到被人猛地踹到在地,胸口疼的直吐血,才闭上了嘴巴。

他面前一向温和有礼的慕以神色不明的看着他,脚踩在他的胸口处,重重的碾着。

“你、你!”

阮家主没有想到他有礼相待的慕家公子会在此时对他出手,一双眼睛瞪大满是不可置信。

而他面前的人神情冰冷,一下一下的加重脚上的力道。

对面的青年人错愕了两秒,随即才拍起手来,愉悦的笑道:“自相残杀的局面?真是有趣。”

慕以脚踩着阮家主,看向意味不明的青年人,随着对方的动作,院子后不远的地方飘起了重重的浓烟,大火灼热的温度炙烤着这片土地。

那是阮家祠堂的方向…

青年人放的火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火,忙跑去打水灭火的侍从们发现不论怎么泼水,眼前的大火都没有丝毫要熄灭的趋势,仔细一看,那火不是什么明黄色的,而是青绿色的模样,灭火的侍从被眼前这一幕吓到,连忙摔下手中的木桶逃走了。

慕以身旁的阮清身体慢慢僵硬,浓重的戾气压制不住的从身上泄漏出来,趴在地面上的鬼婴不知受到了什么影响,疼的嗷嗷直叫,叫声刺耳至极,青年人看着眼前这一幕,扬起满意的笑容。

“这里面的所有人都逃不了,活着的人,也包括死了的人…”

阮氏祠堂中,无数潜藏在里面白色的灵魂在青绿色的火光中扭曲尖叫,却怎么都逃离不了。

亦如青年人所说,他们本就有损阴德,所以死后不得入轮回,只能栖息在一小块木牌上,受到子孙后代的香火供奉,才得以有的归宿勉强在这一方天地存活,不去做那孤魂野鬼,只不过却没有想到有一天竟会被阴德所反噬,最后在大火之中魂飞魄散。

眼看着大火漫天,惠清犹豫了一瞬,最终将手中的菩提子朝着青年人打去,那人竟是徒手接住了那串手链,串成一颗一颗的菩提子在他手中融化了细线,珠子一颗一颗滚落在地。

青年人手上白骨尽显,任由着珠子掉落。

他道了一句:

“慈佛不渡恶鬼。”

终归是连佛祖都垂下眼眸,无可奈何。

阮清脸上的白纱因为戾气开始被慢慢蚕食掉,似乎是自己也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他慌忙逃离慕以身边,隐在黑暗,身影消失不见。

意料之外的大火,惊得这个阮府的人都惊慌不已,躲在暗处的人害怕极了,却因为眼前的情况不得轻举妄动,只能呆在原地。

阮家主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祠堂被烧,他身上随之的一些气运消失不见,他忽而感觉身后冷冷的,像是有一块冰块贴在身上。

就连疼痛感都可以忽略不计,阮家主慢慢转过头,入眼的是长长的发丝,白皙的脸蛋提贴着他的颈脖。

察觉到阮家主的动作,那扒在他肩膀上的东西似有所感,慢慢的勾起唇角,愈发贴近,血红的眼珠越发的靠近阮家主,里面清晰的倒映出他的面容。

眼前这人,分明是因为被发现了一些事情而被他的下属私下处理掉了的侍妾,他亲眼看着对方死掉了,为何…此时却在他的背后…

几乎是在看到的一瞬间,阮家主浑身血液凝固,就连不远处的大火也感受不到了,五感所能感受到的,也只有身后那不属于人类的冰冷的温度。

那女人越发贴近,慢慢将嘴唇靠在阮家主耳边,胸膛留下的血液将那身衣物染得血红。

近乎耳语撕磨一般,女鬼贴在他的耳朵上,舌头似乎被什么东西扯住,只能用沙哑的气音道:“好疼…”

“我好疼啊…”

“.…”

头颅出传来利器入体的声音,刺疼感传来,这几个月以来,一直崩在阮家主脑海中的那根弦终于断掉了。

半躺在地面上的人,手掌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掉了一半,他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东西,整个人惊慌失措,疯疯癫癫的叫嚷道:“离我远点!!”

而后便跑出了院子,被黑暗所吞噬。

没有人知道他的最终下场是什么。

青年人的脸上出现愉悦的笑容,他抚摸着身边鬼婴的脑袋,让他去吃掉院子里面游荡的灵魂。

他丝毫不在意已经显露白骨的手,面带着笑意看着院子里面的惠清还有慕以,面对着眼前的两个人,丝毫看不出刚才疯狂的一面,现在倒显得十分的温和。

“让两位见笑了。”

他如是说道。

“此处混乱不堪,两位若不先行离开?”

客气的话语带着逐客的意味,青年人的笑意明显未及眼底。

慕以踢开不知何时窜到自己身后,想要咬一口的鬼婴,尖利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抵在青年人的脖子上。

“停手。”

听见慕以这样说道,青年人只是笑着,指尖抵在上面,几乎是只要微微一用力,便可以将苍白的手指划破。

“凡尘俗物,没用的。”

半人半鬼之身,即使是失去了这幅躯体,也依旧杀不死他。

可是任谁被匕首抵着,都不会有什么好的反应,青年人鬼躯微显,指甲变长,便想将眼前这个人类挟制,毕竟这个人的味道闻起来十分的不错,将其蚕食应当十分的滋补,可以用作养恶鬼的饲养粮。

毕竟是一开始看见便打上了主意的人类,青年人手中的力道倒没有多下了死手,可是手还未碰上对方的身体,携着杀意的戾气攻击而来。

指甲被齐齐斩断,不远处的鬼婴被黑雾震开,发出呲牙凶狠的声音。

青年人颈脖处被匕首划开鲜血横流,看着那人类被骤然出现的恶鬼蒙住眼睛,禁锢在自己的怀中的样子,神色惊愕。

“滚开”

出现的阮清沙哑着声音道,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他的头发披散下来,只能让人看见半边脸颊,透着苍白和诡异,眼眸冰冷嗜血,带着压制不住的暴戾。

实力的绝对压制让那只被斩断指甲的手颤抖不已,青年人惊讶祠堂被烧毁,眼前这个令他忌惮不已的存在为何还未消失,还有另外的原因。

颈脖处传来的刺疼,仿佛像是灵魂都被割破一样。

那个人类的匕首竟然可以伤到他!!

被蒙住眼睛,眼前一片黑暗的慕以听着声音,伸出手捉住了挡在眼睛上的那只手。

“阮清?!”

慕以想拉开挡住视线的东西,看看身后的阮清到底有没有受伤,但对方的双手就像是钳子一样牢牢将他锁在怀中,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原本干净平和的气息被什么东西搅乱,带着血腥味,阮清气息不稳的凶狠的咬在了慕以的肩膀上,冰冷的眸子蔑着黑暗中窥视的人。

黑雾吞噬了这座小小的院子,躲在暗处的宾客被吓得尖叫逃离,惠清化解了周围的戾气抬起头来,便发现慕以和阮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原本造成眼前混乱局面的青年人吐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神色复杂的看着两人刚才站的地方。

祠堂的火还在不断蔓延,黑暗中伴着不知是谁的尖叫声,传进耳朵里,那呲着牙的鬼婴气息微弱的倒在地面上,胸膛微微起伏,露出了属于婴儿惨白脆弱的皮肤。

这场灾祸好像一瞬间被平静了下来,只有空气中不断燃烧着的房屋、树木烧着的气味,昭示着夜晚发生的一切。

那阮家大公子将那慕家公子带走了,不知带去了哪?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失去神志的恶鬼,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也不知道那满身善缘的慕家公子会不会遇到危险。

惠清这样想着,也只能先将半人半鬼的青年人和鬼婴镇压,再转而收拾眼前混乱的场面。

那慕家公子和鬼魂的关系匪浅,希望能万事逢凶化吉吧……

慕以眼前一片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他被阮清整个人抱住,耳边只能听见晚风呼呼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悄然寂静了下来,大火烧灼的气味还有声音全都消失不见。

他们似乎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半空中的雪落下,沾湿了慕以的唇,肩膀上被阮清咬过的地方传来刺疼的感觉,被晚风这么一吹,激起密密麻麻的疼痒。

慕以知道眼前的阮清不对劲,在察觉到阮清停下动作之后,他也没挣扎,也没在挣脱阮清的手,任由着对方遮住他的眼睛。

“是不是受伤了?哪里疼吗?”

祠堂燃烧起来,阮清的身体瞬间僵硬,随后消失不见,他本想用匕首逼得青年人停手,却没想到阮清又突然出现。

期间间隔时间越短,慕以越担心对方身上受了伤,慕以半挣脱阮清捉住他的手,抬手抚上阮清的脸颊,担忧道:“让我看看!”

蒙住慕以眼睛的阮清黑沉着眸子,在屋外雪花飘进来的那一刻,终归是忍不住的低下了头,将慕以所有的话堵在口中。

冰冷的雪花花瓣被炙热的温度融化,于两人唇瓣交缠,慕以眼前看不见,触感便更加敏感,阮清生涩的撬开唇缝,小心翼翼又急不可耐的亲昵,像是在急切的确认着什么。

慕以身体顿了顿,好半晌才伸出手,压住对方的颈脖靠近,占据了主导地位,含糊的话从两人相触的唇瓣中发出,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慕以轻咬了一口阮清冰冷的唇瓣,带着安抚的意味道:“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扑腾扑腾)我终于从北方飞回来啦!!

果然,我还是喜欢写他俩谈恋爱(憨笑),还有将近最后一章完结,大概就是因为小阮清真面容暴露,害怕慕以看见,便一直蒙着慕以的眼睛,然后小hw饲养老攻(吸溜)

(温温柔柔的老攻活该被老婆压着亲o3o(叉腰)

可爱的小天使们,生来注定也是要被我亲秃噜头的,嘿哈哈(邪笑扑倒)

感谢一直陪伴,么么3!

ps:发现下一章是空白章节,翻到下下一章即可正常阅读!

第136章春祭(15)

异乱过后,慕以被阮清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像是在深山里面,隐居世外所建的一座木屋。

隔绝人烟,只剩下这座矮矮的小木屋。

在从阮府回来过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阮清开始躲着慕以,每到晚上慕以熟睡的时候,才会悄声的钻进被窝,与他睡在一起,天亮之后又消失不见。

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

木窗外面的院子里面,徐徐绽放的梅花散发着幽香,飘进屋子里面。

窗外寒冷刺骨,可是屋子里面却温暖如春,房中的案桌上摆放着许多书还有一些小玩意,一看就是怕屋子里面的人无聊而布置的。

慕以看着这些东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被阮清带到这个地方来,看似密不透风的保护,可是却与世隔绝一般,丝毫接触不了外面的事物,慕以可以随意的进出这个小木屋,可是只要一走出院子外面,想要走出这片木林,便真如鬼打墙一般,始终不过是在原地逗留。

慕以走了两圈便停了下来,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而做出这一切的主人全然隐匿了身形,慕以白天根本见不到对方,晚上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便感觉被一块冰块紧紧的贴了上来。

阮清不知道为何开始躲着慕以,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似的,浑身都透露着不安。

慕以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只是白天根本见不到对方,晚上阮清一贴上来的时候,眼皮就像是有着千斤重一般,怎么都抬不起来。

显而易见,阮清根本不想让慕以看见他。

一旁的小火炉里面咕噜咕噜的烧着热水,慕以轻酌着杯中的茶水,指尖摩挲杯沿。

恰在此时,院子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经过,踩断了掩埋在白雪里面的树枝发出来的声音,可是这地方明显被阮清动过手脚,即使是有生命路过此处,都像是被一层莫名的屏障阻隔住,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慕以这几天另外的发现。

阮清不想让他离开,也不想让他被其他人发现。

他推开门,本以为依旧是某种白天出来觅食的动物,抬眼看去的一瞬间,倒是有些惊讶。

僧人一袭长袍僧衣伫立其间,那当初因厉鬼断掉的舍利子手链此时正完完整整被他戴在手腕上,拇指和食指转动珠子,发出的啪嗒声音。

这几天大雪掩盖掉外面的小路,积雪堆起来有着膝盖那么高,刚才发出的踩断雪里枯枝的声音,应该就是僧人所制造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慕以有些惊讶的视线,站在院门外的人转过身来看了看,视线扫过眼前的院子,与此同时,站在房门处的慕以被身后传来的巨大力道扯得猛然倒退好几步,房门被严严实实关上,让人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惠清在雪地里四周看了看,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像是错觉般,他的眼中闪过疑惑,视线一略而过,所看见的只有满目的白雪还有高大的树木,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处理完阮府的事情之后,他就一直在寻找同着阮清消失的慕以,寻着那半丝气息找到这里来,随即就再没了踪影。

眼看着四周没有什么异常,惠清抬步将积雪踩的嘎吱嘎吱的响,在地面上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离开了这个地方。

而这边

慕以被身后的力道拉扯进屋,原本屋内光线柔和,温暖如春,此时却因为某鬼魂的闯入,周围变得漆黑无比,烧的通红的炭依旧散发着温度,可是却暖不了渐渐变冷的空气。

慕以还未从刚才那一下回过神来,冰冷气息便贴在唇上,带着慌乱的啃咬没有收敛力道,几乎是瞬间,两人相触的唇瓣便有血腥味开始蔓延。

对于鬼魂来说,血液是大补之外,可是这样的东西却丝毫没有安抚到此时的阮清,对方将慕以抵在墙角,在慕以看不见的地方,瞳仁微微竖起,就像是进入攻击戒备状态的野兽,浑身竖起尖刺。

像是一潭墨水被打破,清水污浊,渐渐被其渗透,散不开也洗不净。

“你要去哪里?”

冰冷的气息在骤然降低温度的屋子里面喷洒在慕以的颈脖处,像是被咬住致命弱点的猎物,细细的啃咬开始在慕以颈脖间弥漫。

看似带着攻击力的啃咬,在慕以这边却像是带着亲昵触感般,在颈间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痕迹。

着实是没什么威胁的意味。

刚才看见惠清的那一瞬间,惊讶错愕是有的,但除此之外便也没有了其他的感觉。

慕以并不打算叫住对方,也没打算做什么,可在阮清看来却并不是这样。

在慕以出声解释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何他有些错愕的睁大眼睛。

随即,那双溢满温柔眸光的双眼渐渐像是被蒙上灰尘的珍珠一样,失去了光芒。

异变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慕以还维持着惊诧的模样,面前像小动物啄着他颈脖的人,终于在这时候露出了爪牙,像毒蛇将他整个人缠绕住,密不透风。

“不要离开…”

黏腻低沉的声音,带着皮肤冰冷的触感,慕以此时就像是一块可口的点心,沦落为任人宰割的地步。

“被迫”看不见的慕以,这才恍恍惚惚的想着,阮清脸上的面纱,似乎因为什么原因消失不见了

自那天之后,慕以就过上了失明的日子,眼前一片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生活影响倒是其次,还可以朦胧视物,唯一不能的就是外出。

大雪天寒,出门便冻得手脚冰冷,木屋窗边的矮塌上筑着一个小小的窝,身着白衣的公子坐在其中,闻着透着窗户纸渗出来的梅花香发呆。

唇边被冰冷的东西贴住,甜味从味蕾里面散开,带着水果的清香,慕以咬掉一半,其中另一半便被人恶作剧般的叼走了,反反复复,面前的人像是乐此不疲一般,重复着投喂的动作。

自从那天以后,阮清就像是没有了什么顾忌一般,不再分白天黑夜出现。

因着眼睛的原因,他反应总是会慢半拍,这回借着那拌柚子肉的间隙,等到面前的阮清不轻不重的咬了他舌尖一口,慕以这才回过神来。

即使成了笼中之雀,但是却丝毫不见狼狈,失掉的视线完全影响不了动作,慕以反客为主,将阮清压过来亲。

鬼魂本没有温度,可是阮清吐出来的呼吸却似乎带着灼热,他呼吸紊乱,全然不见前几天的阴郁之感。

窗外阵阵梅花香透过来,阳光透着白雪照进屋子里面,阮清恍惚间觉得这阳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嘀嘀嘀,当前位面反派黑化值过高,正在进行位面降温处理。”

“嘀,系统上线,宿主你好,系统竭诚为你服务。”

冬月大雪飘飞,雪花落在脸上,带起一片冰冷的温度。

慕以从一片光亮中睁开眼睛,因为长时间习惯黑暗,此时眼前骤然明亮,眼睛不适应的闭了闭,好半晌才睁开。

温暖的披风挡住刺骨的寒风,头顶的风雪被遮住,柔软的手帕拭去脸上粘上的雪花,慕以眨了眨眼睛,等到适应眼前的光线后,便看见一个侍女装扮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担忧道:“小公子当心些,千万不要受凉了。”

手指因为长时间露在外面,冻的通红,慕以似有所感低下头一看。

小手洁白如玉,指尖透着些许粉红,可是那骨节之长,却只有十岁孩子般大小。

系统看着缩小版的宿主,被萌化的一颗心脏酥酥麻麻的,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了许多:“宿主呀,我们这是在反派的回忆里面。”

反派黑化值过高,系统会自动开启世界降温处理,避免因为反派黑化值爆表而导致世界的崩塌。

说完系统又委屈巴巴的哭诉道:“定位系统那边出现了问题,我解决完了之后,就被世界意识关在了外面,抱歉呀宿主,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慕以摇了摇小小的脑袋,说道“没关系”,毫不意外,哭包小系统被会心一击,躺在空间里嘤嘤嘤的脸红去了。

此时的世界是在回忆里面,慕以尚且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何,只能任凭自己手上的雪被侍女擦干净,而后自顾自坐在庭院里面。

庭外的雪似乎要下的大些,寒风刺骨,吹得嫩生生的脸颊生疼,慕以却没有多大的感觉,他还在想,在现实世界中,若是阮清发现自己不见了,又该怎么办。

鬼魂对于其它事物格外敏感些,灵魂在回忆世界里面,那现实世界,只会留下一具空壳,依着阮清的性子,怕是会急得发疯。

这样想着,对面传来阵阵小孩嬉闹的声音,院外梅花梭梭落下,在半空中悠悠荡了两个圈,便落在了地面上。

红梅配着白雪,当真是好看到了极致。

慕以抬头这才发现,庭外竟是种着满园的红梅,他听着声音走进梅园里面,将侍女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离得近了,便看见三四个孩子在一颗梅花树下围成一团,手中拿着拳头大的雪团往中心圈的地方摔过去,唇边还带着恶劣的笑容。

“病秧子,谁准你穿着这么好的衣服来这里的。”

崭新的布料被雪水渗进,完全抵挡不了冬日的寒风,被围在中央圈的小孩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唇色苍白,明显被冻的有些神志不清了。

可是那群嬉闹的孩子却丝毫没有发现异样,还不断的丢着雪团,开心的笑成一团。

嫡庶之分,受宠或不受宠之间,会形成不同层级差异,像这种组团欺负其它府中不受宠的小公子这种现象,在扭曲的思想与时代下,并不少见。

于这种情况下长大的孩子,带着近乎天真的残忍。

慕以眼神一冷,左右看了看,最后折下一旁开着花苞的梅花枝跑了过去,打在那群扬起手准备丢雪球的小孩们手上。

嫩条枝一下打在手上,带着钻心的疼痛,雪球哗啦啦的滚落在地面上,一群世家小公子们看着这个突然跑出来的雪团子,纷纷瞪大了眼睛,手背被梅枝打到的地方刺疼,他们忍着哭腔,还装作凶巴巴的吼道:“你是哪里来的小混蛋,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语气娇纵,老气的台词一看就是从大人那里学来的。

没有理这群被惯坏了的小孩,慕以走近了些,伸出手想拍掉缩成一团的小孩身上的积雪,将人带去看看大夫。

大雪天寒冷刺骨,即使身上有着一层厚厚的披风,也难挡凉意,更何况眼前的小孩,虽说身上的衣服是裁制的新衣,但是却不难看出那是一套秋衣,薄薄一层穿在身上,寒风直往骨头里面钻。

若是冻坏了,身上落了病根,可就不好了。

可是等到慕以一伸出手靠近,那迷迷糊糊没什么意识的小孩却奋然暴起,攥在手中尖利的石头划破慕以的手背,鲜血很快就溢了出来。

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慕以错愕的看着眼前熟悉的缩小版面孔,有一瞬间的呆愣无措。

即使脑袋烧的滚烫,可是阮清依旧保持着警惕,手里攥着小石头,像是遇到危险呲着牙的小兽一般,将一切妄图靠近他的人击退。

这是他唯一自我保护的屏障。

可是幼小的身体发出抗议,仅仅做出这样反抗的动作已是极限,慕以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将身体软软倒下去,还在试图挣扎的阮清抱在怀中。

看起来七八岁的小孩骨架却只有五六岁的样子,抱起来也是轻的不行,慕以几乎费不了什么力气,就可以轻松的将人抱起来。

怀中的小阮清似乎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就这样乖乖的缩在慕以怀中,而一群熊孩子看见慕以将人抱了起来,纷纷将慕以给围住,要让他将人交出来。

现在这个小团子手上可没有了什么武器,他们可不怕他了!

用披风将阮清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中,对方身上滚烫的温度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看着眼前这群还在作乱的小孩,戾气横生,雪白的小团子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一双清澈眼眸中的神色逐渐变深。

“滚开。”

比起拿着棍子追着他们满屋子打的父亲,这一刹那,他们感受到了无尽的冷意,才真正觉得害怕,身体下意识的做出退缩的动作,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面。

等到侍女跑来的时候,那个小雪团子已经不知道抱着人跑哪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7章春祭(完结)

慕以抱着怀中的阮清朝着前方人群密集的地跑去,完全忘记了这只是梦境世界。

前方有着两个衣着雍容华贵的人看着朝他们跑过来的小孩,一把将慕以给拦住了。

“急急忙忙的,做甚?”

慕以抬起头看着与自己有好几分相像的两人,脑海中瞬间出现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但此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慕以抬起头,面色是丝毫不加掩饰的焦急。

“大夫!快请大夫!!”

宴会以主人家提前离席结束,许多人想借着此行结交慕家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空,全都无功而返。

除了其中一个例外,阮家那位被留了下来。

彼时的阮家主尚且还只是一个小官,搭上关系才能来到如今的慕府,他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慕家小公子担忧的模样,如意算盘在心里面打的啪嗒啪嗒响,随后敛下眼眸,遮住里面一闪而过的精光。

慕以靠在床边,时不时伸出手探探阮清额头上的温度。

老大夫留着半长的胡子,他把了把脉,摸了把胡子,才朝着站在一旁的慕家主道:“这位小公子只是受了凉,开两副药把寒气驱掉就没事了,只是身子骨弱的很,要好好补补。”

慕以听见没事两个字,整个人松了一大口气,他的手依旧搭在阮清的额头上,小手温暖如玉,睡梦中的人本能靠近热源,额头搭在慕以的手上蹭了蹭。

慕以见此动静靠近了些,两个小孩头碰着头说着悄悄话:“要快点好起来啊!”

原本不安的皱着眉头的阮清,似乎听见了这句话,慢慢平复了下来,他蜷缩在一起,此时靠在慕以的掌心边,逐渐陷入了沉睡中。

慕以在这回忆世界足足呆了有十多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实世界中,索性干脆放下心。

正是寒冬天气,朔风渐起,天上开始纷纷扬扬的下起大雪来。

“年幼”的慕以尚且还要去私塾上学,一到下学时间,便急急忙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朝着自己的院中跑去。

身后的侍从怕大雪淋到了这位小公子,急急忙忙撑着伞跟在他的身后。

“哎哟我的小公子唉,慢些!”

可前面的小公子早就一溜烟跑没影了,累的直喘气的侍从连忙又跟了上去。

阮清早就在好几天之前就醒了,只是醒来之后,便一直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

一看就是被吓坏了。

慕以这几天下学之后,总是第一时间跑回去陪在阮清身边,或者是投喂一两块点心,又或者是在天气好的时候将人拉出去晒晒太阳。

最开始的阮清毫无反应,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像是将自己完全封闭。

但慕以这样做也不是没有一点作用,在这十多天的坚持下,小小的团子终于开始对他的动作有了回应。

甚至在不知不觉中,总是会朝着慕以所在的方向靠近。

此时正是寒冬,慕以所在的院子里面有几株梅花树,此时正开的正艳,白色的披风被梅花花枝勾住,将慕以一下子绊倒在地。

小孩子的身体脆弱,白皙的手掌被藏在雪里面的石头擦伤,隐隐约约的渗出血迹。

慕以撑着手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对这副脆弱的身体叹了口气。

所幸的是侍从并没有跟上来,不然又该唠叨他好一阵子了。

被勾住的披风上面留下梅花的阵阵清香,慕以回头就看见枝头的梅花开的正盛。

踮起小脚,慕以伸出手略微有些吃力的折掉枝头上的梅花,紧接着才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门外的侍女看见慕以的身影,连忙走过来,撑着伞将慕以头顶上纷纷扬扬的大雪遮住。

“正安呢?他怎么不在小公子身边。”

正安正是刚才跟着慕以身后的小侍从,此时正急急忙忙的朝着院子这边赶来。

慕以躲开了侍女给他拂去白雪的手,仰着头说道:“我自己先跑回来了,他还在后面。”

说完自己拍了拍身上的雪,朝着房门的方向看了看。

“阮清呢?”

嗓音还透着未褪去的软,小小的白团子歪着头的模样,快要将人的心脏给萌化了。

侍女眼中带着笑,朝着屋子里面指了指:“在里面呢,公子还未下学的时候,小阮公子就已经趴在窗边等你了。”

慕以攥着手中的梅花枝,眼中笑意浅浅,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骤然瞳孔猛缩。

侍女尚且还未发现什么异常,慕以眨眼间就已经跑进了房间里。

软软的小白团子炸出来一身的刺,慕以抓起木桌上的杯子,朝着屋子里面高大的男人扔去。

瓷杯破碎,在额头上砸出巨大的口子,男人手上的力道一松,手中被掐着的小孩猛地摔在地面上。

慕以在阮清摔在地面上的那一瞬间,像一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将人接在了怀里。

因为惯性原因,两个小孩齐齐摔在地面上,小孩的身体摔倒在地面上手掌都会破皮,更别说抱住一个人。

肚子上传来的剧痛让慕以脸色一白,可他顾不上这些,紧紧的抱住怀中的人,死死的盯着站在那里的男人。

阮父脑袋破了一个大口子,手背上的咬痕也伤可见骨,是硬生生被咬出来的。

此时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脸上的凶狠还未褪下去,狠狠地骂道:“孽障!!”

那面容生生扭曲,七分凶像,着实看不出来是如何生出慕以怀中好看的阮清的。

阮清缩在慕以的怀中,嘴唇沾血,明明是才五六岁的小孩,眼神却阴冷暗沉的吓人,完全没有刚才被掐住脖子的将死之感。

粘腻冰冷的感觉让阮父心底咯噔一声,额头的刺疼褪去,背后渐渐生出冷汗,那一瞬间,他竟是被这小孩身上所露出的东西吓得差点往后倒退了两步。

怀中的人紧紧依靠缩成一团,还在不断的咳嗽着,嘴唇因为后怕被咬破渗出鲜血,慕以狠狠的咬了咬牙根,抓起旁边的瓷杯碎片再次朝着阮父扔去。

破碎的碎片是最好的武器,阮父本就被刚才阮清的眼神吓到了,因为闯进来的人是小孩,下意识的放轻了警惕性,那块碎片擦着他的眼角飞了过去。

碎片割破了皮肤,巨疼袭来,阮父这才回过神来,直直往后退了两步,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眼角,沾染上了一手的血。

就差那么一点,就要划进眼睛里面去了。

他张开嘴正准备说什么,此时外面的侍女听见动静走了进来,侍从正安看见屋子里面混乱的场景,第一反应就是将站在那里的阮父打倒在地面上。

慕家安排在慕以身边的侍从侍女,身上都是有武功在身的,阮父被一脚踹在地面上,咳的撕心裂肺,怎么都爬不起来。

半躺在地面上的慕以苍白着脸轻轻抱着怀中的小孩站起身,冷冷的看着躺在地面上的阮父。

“肆意伤害大家子嗣,六十棍棍法伺候,丢进官府。”

稚嫩的声音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残忍,侍从听见之后,将人提在手中,闻言就要将人带下去施刑。

六十棍,莫说是一个壮年男子也要被打的皮开肉绽,阮父本以为慕家公子是一时兴起,将他的儿子留在身边,这才悄然潜进屋子里,想借着这难得的运气捞点好处,最重要的是,是从这大家族当中顺点“运气”带走。

可谁知道那崽子这才短短几天便被养成了白眼狼,在阮父嘱咐着那些东西的时候,也只是抬起眼来冷冷的看着他。

怒火上脑,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的阮父一时上头,便出现了刚才慕以所看到的那一幕。

准确的说,也不是上脑,阮父那一瞬间确实想要将阮清活生生的掐死,他这病弱的大儿子身上的气运早就已经被他转移,余下的便是早夭之命,既然不听他的话,留下最后一点价值,活着也是无用。

还不如就让他在慕府死掉,届时他还可以用此借口生事,总是能从这大家族身上捞到一点东西的。

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慕以的出现。

听到那句话的阮父彻底慌了,他抬起血糊糊的脸,不管那剧烈的疼痛,一脸不可置信道:“你不可以这么做,我是他的父亲!!”

慕以将怀中不断咳嗽的人小心放在床上,吩咐身边的人尽快将大夫请来,他闻言冷冷的转过头来,幼小的孩童身上的寒意,似乎比外面的雪还要冷上几分。

他说:“你配吗?”

大夫冒着大雪一路上跑了过来,急急忙忙处理阮清身上的伤。

其它地方没有什么问题,主要是颈脖上的掐痕,此时变得又青又紫,若不是慕以急急忙忙跑回来,怕是回到房间看见的,便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慕以看着那刺眼的掐痕,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人紧紧揪住,喘不上气来,又生生的疼。

府上的老大夫处理完阮清脖子上的伤,清理完那些血迹,转过头看见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白色的小团子浑身狼狈,手掌还有唇边染上血色,一张小脸苍白无比。

看起来竟是没有比床上的人好上哪去。

老大夫走过去为慕以处理手上的伤口,掌心那里被瓷杯碎片割破,划了很长一道口子,一旁的小侍女心疼的眼睛红红的。

“小公子已经没事了,公子不用担心,还是多看看自己伤成了什么样子吧。”

老大夫在阮府上居住了许多年,几乎是看着眼前这个小团子长大的,他处理好慕以身上的伤,看着慕以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转身从药箱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像是蜜饯的东西,塞进了慕以的嘴里。

那其实是一味药材,晒干之后味道酸甜,具有败火清气的功效,多吃有益,老大夫一般用来哄那些不爱喝苦药的孩子,此时凑巧还剩下一小袋,便用来哄眼前呆呆的小白团子。

甘甜的味道弥漫在味蕾里面,慕以顶了顶蜜饯,小小的脸颊被鼓起一小块弧度。

“还有吗?”

他含含糊糊说道,声音中带着褪不去的奶意,软乎乎让坐在床上的阮清朝着他看过来。

慕以并没有察觉到阮清的视线,仰着头眼巴巴的看着老大夫的药箱,老大夫被那炙热的视线盯着,骤然感觉手里面的药箱子重了不少,他闻言将那一小袋拿了出来,递给馋嘴的小公子。

“不要多吃,小心坏了牙…”

话还没怎么说完,便见眼前的小公子提着手中的小袋子,哒哒哒的跑到床边,拿出来了一个喂给了床上的阮清。

阮清骤然被投喂了甜甜的蜜饯,因为刚才盯着慕以出神,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自然而然的张开嘴,等到回神之后,蜜饯本身的味道早已经在嘴里面化开,甜甜的味道盖住了舌尖上的苦味。

看见阮清吃了蜜饯,慕以这才转过头来,乖巧的道谢:“谢谢陈老!”

看着眼前的一切,老大夫摇了摇头笑了笑,他调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公子养了个小媳妇呢。”

看这上心的小模样。

听见这句话的阮清愣了愣,看着近在眼前的慕以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陈老笑着离开了,侍女将屋子里面收拾干净,也跟着退了下去,此时房间里面只剩下了阮清还有慕以两个人。

看着阮清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慕以将手中装着蜜饯的袋子塞在对方手上,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床。

他没有离得阮清有多近,隔着一小段距离,看着他脖颈间那骇人的痕迹。

看着看着,白色的小团子又凑近了些,在那上面呼呼了两下。

因着伤处上了药,一阵风吹过,带来冰冰凉凉的感觉,将那上面的刺疼都拂去了两分。

阮清睁着一双晦暗不清的眼睛,一直盯着眼前缩小版的人,神色沉沉的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无底深渊,想要将岸上面行走的人拉下去做替死鬼。

慕以没有发现不对劲,心疼的吹了吹那上面的伤口,笨拙的哄人:“呼呼就不疼了。”

阮清转了转眼睛,就这样看着小团子哄人的模样,半晌,他才出声道:“还疼…怎么办?”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说话,又或许是声带被扯住了,稚嫩的声音带着沙哑,像是踩在成年老旧的木桥上,木桥吱吱呀呀承受不了人的重量,发出不堪重负又难听的声音。

慕以没有注意到那些,也没有注意到阮清此时的不对劲,他听见阮清说着还疼,以为是药不管用,瞬间慌了神,跳下床就想再请大夫进来。

阮清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正要往外跑的慕以的手。

慕以还以为是小阮清以为他要走,对方才的事情有了阴影,他走了过去,站在床边,将人抱在怀里,伸出手在阮清的背上拍了两下。

“没事的,已经没事了,吃了药很快就不疼了。”

他没有丝毫不耐,反而是更加放轻声音的哄道。

阮清趴在慕以的肩头,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似的,死死攥住对方的衣角,扯起一片褶皱。

他轻轻的吐着气,视线不经意瞥见了那放在书桌上开的正盛的梅花,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房间里面,似乎刚才的混乱并没有伤害到它,从被折下来到现在,依旧是盛开的模样。

“…”

“那是…什么?”

阮清明知故问,吸引着慕以看过去,果不其然,慕以被吸引了注意。

“那是梅花,你想要吗?”

他转过来问道,阮清点了点头,慕以就跑了过去,将那枝梅花拿了过来。

“是要送给我的吗?”

阮清看着那梅花,突然抬头问道。

慕以点了点头,眼睛变得亮晶晶的。

慕以:“嗯!我看它很漂亮,就想着折下来送给你。”

窗外的白雪亲昵的倚在梅花枝上,却在碰到梅花花瓣时,小心翼翼的轻轻的擦了过去。

慕以将那枝梅花放在阮清手中,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伤口附近的皮肤。

“还疼吗?”

即使知道这是回忆世界,并不是在真实世界里面,慕以眼中心疼和懊恼还是不可避免的泄露了出来,在他看来,若是能早点回来,眼前这件事便不会发生了。

但是人类没有预知能力,也不知道会发生意外,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一般,有些人有些事,错过又再次重逢。

阮清手中拿着梅花枝摇了摇头,他看着慕以被包成一个馒头的小手,那上面有他手中攥着石头划出来的伤口,还有碎片划出的,甚至还有其他的。

阮清伸出手在那“包子”上捏了捏,问道:“疼吗?”

慕以的手上有着许多的伤,旧的还没好全,就添上了新的,这回忆世界中的疼觉是真的,被瓷杯碎片扎伤的手此时开始隐隐做疼了起来。

慕以将手往身后藏了藏,似乎是真的想要证明自己不疼,他眼睛弯了弯,眼角的弧度像是天边的月牙,好看极了。

“不疼的。”

他如此说道:“我不疼,我就是怕你疼。”

慕以笑着说,对眼前的小团子道,又好像是在对着另一个。

阮清没有说话,屋外依旧飘着大雪,因为要散散屋子里面的味道,窗户被开了小半,寒气飘进屋里面,但是阮清却并不觉得冷。

坐在床边的阮清看着慕以,措不及防突然说出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要娶我吗?”

他说的明显是刚才老大夫戏谑的那句话,本是无心之语,偏偏被阮清给记了下来。

慕以被问的脸红脖子粗,他看着眼前才几岁的小孩,因为他们现在的年龄都还太小,怕误导了对方,可是一对上那双眼睛,再想起他们初见时的场面,拒绝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慕以支支吾吾的,也没说个什么所以然出来,脸颊的红慢慢弥漫在脖颈上,就连耳根也变得通红,整个人变成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大团子。

阮清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就笑了,仿佛有什么东西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说出,他已经全都明白了。

他抬起头,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弧度,阮清又问道,他说:“小公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慕以整个人都快缩在地板下面去了,好大半天才低下头,闷闷的道:“…喜欢…”

阮清:“怎么样都喜欢?”

艳红的梅花在阮清手中开得正盛,细闻便会发现,里面还带着浅浅的雪气,他被握在坐在床边的小阮清的手上,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慢慢的摇拽花瓣。

听到这句话,头顶冒着热气的慕以抬起头,他对上那双眼,终于看清了那里面的神色,浓重的墨色弥漫在里面,他清晰的从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慕以也跟着浅浅的笑,耳根依旧是红红的,他身后是无尽的雪色,外面梅花盛开,景色绝美,但是慕以并没有回头看。

“嗯,不论怎么样都喜欢…”

他听见自己如此说道。

云城的阮府在一夜消失了,官府来上封条的时候,围在外围的老百姓还不相信扎根在这里数年之久的阮府竟如此消失在了世间。

据说那天晚上,无数刺耳的尖叫声在府邸周围响起,第二天一看,就是眼前破败,被大火侵蚀的残败样。

自那天以后,在西街最混乱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他没有了半只手,还整天抱着头疯疯癫癫的叫,扎根在那一块的乞丐格外讨厌这个乱叫的老头,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踹上人一脚,然后骂骂咧咧的走开了。

有时候,对于某些人来说,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惠清最后在寺庙旁的山林间寻到了慕以,看见他身旁早已经没有了恶鬼气息、褪去白纱的阮清,愣了半晌,随即才“阿弥陀佛”了一声。

他对着慕以说了很多,说着那天晚上阮途疯了似的跑进了燃着大火的祠堂,被火吞没,还说着阮之被侍从带着去寻京城中他在这个位面的亲人,已经在那边安居下了。

其实那晚上的鬼婴并不是那青年的血脉,鬼婴的原因本就是大夫人作恶过多,在府中残害了太多的婴儿,这才积惹了怨气,怀上了鬼婴,而在那晚上的大夫人,早就因为流血过多而死去了。

尘埃落定,所有人都有了自己早已经注定的结局。

说到这里的时候,惠清又看了看慕以身旁被牵住的阮清,说着阮父疯了的这件事。

可是被他注视到的主人对他的话丝毫不在意,甚至连一丝眼神都不分给惠清,只是看着他身边的慕以。

那晚上在阮府出现恶鬼被惠清带在身边,他没有将其打散,也没有想镇压他,只是将那鬼魂带在身边,想要渡他。

“我打算游历在世间,寻找他亲人散落的灵魂,让他们渡入轮回道。”

惠清说着自己的打算,慕以笑着点了点头,问了第一次见面他对着慕以说的那句话。

“慈佛不渡恶鬼?”

惠清哑然,半晌才摇头道:“渡的。”

慈佛也怜惜着世人的疾苦,它敛下眼睫,终是对那些抱有着遗憾与痛苦的灵魂给予救赎。

许久许久之后,阮氏渐渐在人们心中被遗忘,云城又突然出现了一位教书先生。

先生长的极为好看,眼眸搭下来的弧度柔软极了,原本每天上学都极其痛苦的调皮孩童此时恨不得住在学院里面,只为了天天听先生讲课。

大家都认为,这样的先生,不会呆在云城这个小地方的。

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从来都不曾离开。

童言无忌的小孩曾经拦住这位教书先生,鼓足勇气问着先生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先生摸了摸小孩的头,浅笑着道:“我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至于为什么会留在这里…”

先生不知看向了哪里,眼中笑意更深了。

“因为啊,我有一心爱之人还留在这个地方。”

慕以在阮清的坟边建了一个屋子,就在那座山里面。

春夏秋冬,夏季他种了一颗长青树在坟边,挡住了炎炎烈阳,冬天,慕以就手执一把伞,为其遮挡住漫天大雪。

次数多了,阮清连自己的醋都吃,他凑了过去,从背后抱住慕以,看着那座孤坟。

“只剩下了一堆骨头,有什么好看的。”

因着慕以总是看着那座坟,也总是站在雪地里,阮清不免嘟囔道。

他们鬼魂感受不到温度,但是阮清怕慕以会冷。

慕以伸出手将阮清拉到了自己的怀中,大氅隔绝外面的天寒地冻,面前的人俯身亲了亲他的唇。

慕以道:“我怕你会冷。”

少年早夭,骨头都透着白雪似的苍白,阮清是鬼,能清楚的看见那棺墓里面冰冷的白骨,更何况是在深山当中,冬季便更为冷了。

阮清喉咙弥漫着酸意,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最终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阮清朝着慕以怀里缩了缩,他窝在慕以的颈间,声音沙哑道:“不冷的。”

他喜欢的人有着春日烈阳般的温暖,他又怎么会冷呢…

听完先生的话,小孩懵懂的看着先生走远,阳光的余晖下,先生像是低头听到了些什么,低下头又轻声的笑了,比小孩子看过的任何一个笑容都要好看。

可是先生身边,却并没有其他的人啊。

小孩疑惑的想到。

在小孩看不见的地方,慕以牵着身旁阮清的手,走过热闹的大街,路上有着打鱼归来的中年人热情的对着他们打招呼,甚至还有的将家里面刚收回来的瓜果蔬菜递在了慕以手上。

他们这里虽然是个城镇,但是私塾很少,进私塾中学习的小孩都是有钱人家的,慕先生的私塾,只用交很少的钱就可以让孩子们去上学,对这位先生,他们自然是感激涕零的。

走过一条集市,慕以手中的东西就快要拿不下了,有人户开始燃起了炊烟,白色的烟渐渐飘向远方,随后消失不见。

慕以提着篮子,在夕阳黄昏下,牵着身旁的阮清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对,是家,是他们的归宿。

鬼魂的结局往往都是失去理智,漂泊在这世间,不知道自己从何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

无人知道这段缘分的遇见何其幸运。

太阳开始落下地平线,最后一丝光线落入阮清眼中,仿佛是遗落世间最美的宝石。

阮清紧紧牵着慕以的手,在落日余晖下向着前方走去,黑暗被他牢牢的甩在身后,连同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人生百余载,很可惜没有早些遇见,以最狼狈的样子相见,但是没关系,他们还有好久好久可以一直在一起,一起看落日晚霞,一起看朝阳升起。

寒冷并不会将阮清吞噬,就像是死亡,也并不能将他们分离…

第138章神岄(1)

周皇朝在千百年之前曾一统天下,盛世由此而成,百姓安居乐业,再也不用忍受昔日的战乱之苦,即使是在严寒的冬季,也有温暖的房屋抵抗寒冷。

那一统天下的明君,还有盛世之景,被人传颂了千百年,一直到如今威视衰弱、内忧外患的周国。

大历年间

周朝势弱,在近百年,昏君当道,奸臣蛀国,恰逢天灾,南方水涝,西方干旱成灾,朝廷挤下去的还不够灾民塞牙缝的银子在一层一层的剥削下,成了一碗碗如清水般的白粥,灾民大闹起义,边关战事突起,一时间内忧外患,曾经一统天下的盛世国家,在现在竟犹如海上漂浮的浮萍,一不留神,便会被深不见底的大海吞噬。

慕以于一片混沌中醒来,耳边尽是交杂成一团的声音,嗡嗡的听不太清楚。

系统提示音再没有响起,他于一片黑暗中睁开眼,那些杂乱的声音在那一瞬间尽数消失,随即归于寂静。

空荡而又熟悉的宫殿映入眼中,似乎因为其主人的苏醒,角落积起的灰尘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屹立在青石基上遥遥而立的宫殿,沉睡了千百年,连一丝人气都无,慕以抬步走到宫殿门口,向远方眺望,边关惨死的将士、惨遭天灾而瘦骨嶙峋的贫民百姓,千百米远方的景面尽数映入眼中。

人间生灵涂炭,此年间,正是周朝大历21年。

是神灵步入千年之后的人间,而慕以所处的地方,则是千年之前,周朝皇帝为国师所建的国师府。

千年之久,屹立不倒。

隐匿于黑暗之中的拐角处一抹黑影闪过,慕以收回目光,身着青衣的神明敛下眼眸,不清不淡的道出声:“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声音一出,那道小小的身影一瞬间就停止了动作,心虚似的探出头来。

白色毛发蓝眸的小猫探头探脑的样子,叫谁一看都会心软的一塌糊涂,可是对面那人却没有被迷惑到。

小猫被扼住了命运的颈脖,看着装迷糊的招式不能骗过眼前的人,系统耷拉下了尖尖的猫耳朵,心虚的喊道:“宿主。”

系统,不,现在应该称之为白酒,白酒仰起小小的脑袋,额间一搓蓝色的毛发格外的明显,它心虚的用小小的猫瞳瞅着眼前的恢复真实容貌的主人,试探的问道:“宿主,你记忆完全恢复了吗?”

神明最原本的容貌本是白发雪瞳,他坐在高高的神座上俯视众生,悲悯世间的所有疾苦,降下福泽,他的眼眸是最温柔的,也是最冰冷的。

因为里面没有任何一丝感情起伏。

无情无欲,无嗔无念,便是神明。

可白酒记忆中的神明,白发雪瞳变成了黑色,那双眼睛中仿佛多了一些它看不懂的东西。

慕以没有回答白酒的话,他将小小的猫儿抱在怀中,下一刻一副千里江山图显现在面前。

慕以将南方的雨水收回,投向干旱的西方之地,与此同时,乌云聚拢,顷刻间,巨雷声响,干旱了数年之后的西方之地下起了第一场雨。

雨水砸进土地,滋润着干涸的河床和掩埋在黄土中的种子,屋子里面的人听见了响声,全都跑了出来,他们端着木盆提着水桶,将家里面所有能接水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他们在大雨中相拥而泣,哭声响彻天地。

一场雨水带来的生机,不仅是西方久经干旱的百姓,还有尚在边关的将士们,豆大的雨滴打在他们干裂的嘴唇上,将士们抬头看天,雨水冲刷着他们身上的鲜血,似乎想要将战争带来的所有黑暗与鲜血洗净。

带着生机的雨水降临世间,这是一场来自神明的恩赐。

远在国师府的慕以做完这一切唇色白了白,白酒尚未来得及阻止慕以的动作,担心的用尾巴卷了卷青年的手腕。

“宿主,你的灵魂本就因位面穿梭而元气大伤,切莫在动用灵力了。”

慕以抱着怀中的白猫,走下阶梯,向着内殿宫门走去,夜间燥热无比,无风也无虫吟,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雨。

衣摆拂过阶梯,却未沾染上一丝尘埃,在正对着宫殿大门的地方,一白发老人失魂落魄的游荡在国师府门前,声声泣血诉说着当今圣上的昏庸之行。

“微臣今年八十有六,征战沙场已八十年有余,余下二子在战场上皆生死未仆,边关战士侵扰,天灾人祸民不聊生。

当今圣上于宫中作乐,骄奢淫逸,奸臣当道,臣今日舍下这身老骨头不要,祈求,若是先帝和国师在天有灵,降下天罚,还我明君!!”

“降下天罚,还我明君!”

老人的身后传来无数和声。

厚重的红木门挡住老人的身影,慕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青衣长袍无风自起,慕以并未答,而是反问道:“此间何年?”

白酒本身是神书的守护灵,化作白猫与慕以一同踏入凡间世界,便是为了防止人类位面世界的崩塌。

“周朝大历21年。”白酒答道

是了,在此世界中,这已经穷途末路的国家奇迹般的复起,又在15年后走向灭亡,连带着这个世界一起,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衰弱的国家一瞬之间恢复从前的盛世模样,又在短短的几年间,连带着世界都走向了覆灭,或许荒谬无比,可是那就是事实,那就是天地册上所出现的裂缝,地狱之花中掩埋着的白骨。

十年后,皇朝改朝换代,少年之姿称帝,暴戾嗜血,以铁血手段清理被奸臣蛀空的朝堂,在短短几年间,恢复了最开始周朝盛世之景的模样。

阴晴不定的暴戾帝王,任谁都要畏惧三分,被世人称为地狱而来的恶鬼。

而两年后,皇朝湮灭,人间生灵涂炭,那少年帝王也最终在冰冷的帝位上永远闭上了眼睛,此世界最后也走向了灭亡。

天地册破碎成残片,天道叹息,只对着当时“初生”的神明慕以道:

他对着这世界有着极大的恶意,子世界走向灭亡缘由于他,却也是位面世界让他走向了死亡。

相辅而成,相死相生。

也或许正是因为执念和恶意太深,才有了后面白酒化身系统,同着慕以穿梭位面降低反派黑化值,收集属于那位人间帝王的灵魂碎片。

明月姣姣,今晚的月光格外的亮,国师府建于基台之上,共有九十九步台阶梯,慕以每下一步,月光便随之撒下一步。

院落已经落满灰的灯笼也随之慢慢亮起,照亮了空寂了千年的国师府,也昭示着世间,他的主人回来了。

沉重的红木门被那双白皙修长的手轻而易举的推开,慕以于明亮的的光线下将跪倒在地的老人扶起,眉眼温和的看向府外呜呜泱泱的人群。

白酒在这时听见了神明的回答。

他道:“我想保护他,也好好护着,他所存在的这个世界…”

神明本无欲无求,在这一刻,却也有了期盼祈求的愿望。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位面,攻是有记忆的,受到后期才会恢复记忆。

原计划是打算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位面故事的,但是因为三次元原因,经常断更也影响阅读,就准备只写这个尾声位面了,很抱歉啊

话不多说,这个位面会保持日更,一直到完结(蜗牛作者用头顶为数不多的头发做担保!)

啵啵小天使们!

第139章神岄(2)

当晚

天生异象,钦天监的人根据天象推测,得到结果之后,几乎是浑身颤抖着跑到养心殿去,扬言要见当今圣上,说是要有要事禀告。

夜风阵阵,空气有些闷热,守着殿门的太监打着瞌睡,看着急急忙忙跑过来的官员,硬是提着精神道:“大人瞧着这是什么时候,陛下早就已经去杨妃娘娘的宫里面歇下了,有什么要事明日白天再来禀告吧!”

小太监是如今圣上身边大太监收的干儿子,这才敢在守着店门的时候打着瞌睡,那张面皮看着是笑眯眯的,谁知道背地里面又在说着他们这些人什么坏话。

看着空荡荡的殿门,又想着刚推测的东西,咬着牙下定决心,王云安便提着灯笼向着内宫走去了。

不过多时,还盛着明月的天空被乌云笼罩,淋漓的开始下起了雨来,雨滴打在屋檐上,不过一会,那檐脚就开始陆陆续续的挂上清透的小水珠,不断的往着地面上那被雨水砸出来的小坑上落,潮湿的空气染上泥土的气息,算不上好闻,略带着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腐臭味,令人作呕。

钦天监的王云安跟着路上揪过来带路的小太监在宫道上走着,两人都没带伞,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王云安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宫殿,出口叫住了前面佝偻着背的小太监。

“不用带路了,你走吧。”

那小太监闻言苍白着一张脸转过身来,神色间全是恐惧,听见身后的人出声,这才松了一口气般,一头栽进黑暗的宫道中不见了踪影。

王云安看着那矮小的身形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叹了口气,理了一下自己杂乱的衣衫。

外臣不得出入内宫,他此行不顾妻子往日的叮嘱,一意孤行闯了进来,自知凶多吉少,可是想起自己所探查到的天象,心下大惊,此事事关重大,不论如何,都该告诉还尚在那帝位上的君主。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盼望,能够阻止这个国家走向灭亡

“臣有要事禀报陛下!!”

木窗隔绝了窗外的声音,雷声响起,雨水打在地面上发出“哗哗”的声响,在床榻间与妃子嬉戏的帝王抬起头朝着窗外看了眼。

“什么声音?”

动静停了下来,窗外只有呜呜的风声还有雨声。

一截碧藕般的玉臂搭在帝王的肩膀上,媚眼如丝的妃子娇笑着凑近在周皇耳边道:“陛下骗人,哪里有什么动静啊?”

不惑之年的周皇还有着年轻时的三分容貌,面容还称得上是算是俊雅,只是年岁消逝,也终究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再加上这几年骄奢淫逸,脸上青紫之色越发明显,身上的龙气也越来越弱。

帝王之气在他身上趋近于无,也意味着寿命的所剩无几,可这位人间帝王却浑然不知,被妃子一下勾去了魂,随之倒在了罗褥之上。

庭外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曹阳站在屋檐下,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那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眯起,皱纹堆积在脸上,给人一种阴明的感觉。

庭外阴冷,他身上披着厚厚的一层衣服,就坐在那里,身边两个小太监一个撑着伞挡着外间的雨,一个则跪在他脚边捶着腿,看起来,竟比宫中的主子过的还要舒适几分。

宫里宫外人人皆知,皇帝身边那断了根的老太监正得盛宠,是多疑敏感的天子为数不多信任的人,所以见到眼前这般模样,王云安倒也没多太惊讶,他浑身被雨淋湿,十分狼狈,只是对着曹阳道了一句:“臣有要事要禀告陛下,还劳烦曹公公通传!”

那坐在屋檐下的老公公看着眼前人焦急的样子,片肉不笑的踢了踢给他捏腿的小太监一脚,明明脸上带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那小太监浑身颤抖的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又才凑过去,这次的力道却是又比上次的更小心些了。

王云安看着眼前的一切紧皱的眉头,只不过他仅仅是钦天监一个小小的官员,说多了反倒会给那个小太监惹上麻烦,便没有多嘴。

那老公公转着手中的核桃,没有丝毫想要起身的欲望,只是同着御书房守门的小太监说的话一样:“陛下早就已经歇下了,什么要紧事都不是要紧事,还请大人明早再来通传。”

那俨然是已经下了逐客令,王云安此行连皇帝的面都尚未见到,守在宫殿门口像是两座雕塑的侍卫走了过来,想要将强硬带走人,看着眼前的情形,站在雨中的人猛地一跪下,大声道:“微臣有要事禀告陛下,事关国家安危,还请陛下见允!”

看着王云安一副瘦弱书生的模样,嗓子一吼起来,就连坐在那里巍然不动的曹阳都震了震,怕惊扰了屋中圣上的休息,他站了起来,蔑着站在一旁两名侍卫:“怎么,还不动?惊扰了圣上,砍头的大罪你们担得起吗!”

此时的王云安被帕子堵住嘴,被两个侍卫架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大人休要怪我无礼了,惹怒了天颜,可不是你我都能担得起的。”

尖细的嗓音听着格外的难受,曹公公挥了挥沾了水的衣袖,喜怒不形于色,说出的话却毫不掩恶毒:“将人带下去,重打四十大板,丢回钦天监,也还望大人牢牢记住今天的教训,切莫再犯了。”

四十大板,就是连一个武夫都要躺上三四个月,更何况身体瘦弱的钦天监官员,这一顿板子下去,可谓凶多吉少。

两个侍卫的身体僵了僵,却还是架着王云安的胳膊,想将人拖出去。

王云安在两人的胳膊下不断的挣扎,被帕子堵住出不来声,眼看着马上就要被带离开,也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王云安一口吐出堵在他口中的帕子,朝着院内大吼了一声,那声音响彻宫殿,竟比刚才还要洪亮。

“厉子出世,紫微星黯淡无光,国家危在旦夕,恐有灭国之灾啊陛下!!”

此话一出,周围寂静无声,只有雨还在下,王云安还未被再次堵上嘴,那阴沉着脸的曹公公提着剑还未走过来,只听见“噼啪”一声,眼前一道亮光闪过,一道巨雷打中了眼前的宫殿。

“轰”然一声巨响,宫殿刹那之间倒塌。

作者有话要说:

——“真”天打雷劈

第140章神岄(3)

京城之中,要说有什么大事,那铁定就是半个月前,镇南府的大将军一身老骨头跪在国师府外面诉讼当今皇帝昏庸,百姓民不聊生的大事,那天晚上,老将军身后还跟着许多的百姓,数量多的就连守城的护卫都无可奈何。

本以为这次又要跟上次的文人闹事事件一样,镇南王也难掩牢狱之灾,可是谁曾想当晚,那紧紧关上了上千百年的朱红色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青年在黑夜中伫立,将老将军扶起,听着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那人跟着上千年前,周皇朝开国皇帝身边的那位白衣国师容貌几乎是一模一样,画中的神仙活了过来。

而且就在当晚,就如老将军口中所说一样,皇宫就被天降雷罚给劈了。

巧也没带着这么巧的。

平民不得妄议皇族,但这谣言却是怎么都止不了,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

慕以在短短半个月中血清朝廷,以帝师之位坐在仅低于帝位的国师椅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同着用来祭祀祖先的太辰宫中,和祖先帝王挂在一起的画像,再加上至今为止,那青衣男子是唯一从国师府中走出来的人,几乎是无人敢怀疑对方的身份,这国师之位轻而易举的被对方坐了上去。

因着皇帝被劈倒的房屋所伤,暂时昏迷不醒,朝廷内宫混乱,无人执朝政,皇帝膝下几位刚成年的皇子全都野心勃勃的盯着那至尊之位,暗中筹谋着坐上那个位置,结果什么都还没做,就被半道而来的国师截了胡。

这几天大臣们上朝一颗心可谓是七上八下,一个早朝下来,衣衫湿透,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国师听政,短短半月,陆陆续续足足贬谪了朝中大半的官员,官员们都怕上一个朝回来,头上这顶乌纱帽便不保了

“西方干旱得以解决,只是南方的水患虽退,房屋大都被大水冲垮,灾民难民无数,如今国库空虚,只怕是放任那些灾民不管,恐生大难。”

“禀国师,边关战事不断,匈奴人侵扰,虽然此战惨败获胜,但是粮草空虚,恐怕战士们都撑不了多久了!!”

皇帝积压下来的烂摊子全都在此时崩塌瓦解,像是崩堤的江水,牢牢将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沉溺,而慕以接过来的便是这一大堆令人头疼的事。

好在最基本的天灾已经解决,剩下的也只是需要时间问题来解决。

在案桌上提笔批册的青年并未抬头,殿内光线明显,浅浅的光打在他的半张侧脸上,露出长睫还有半张精致的侧脸,下颚弧度明显,那双眼眸盛着温柔,却又像是那雪山之巅的白雪一般,带着刺骨的冰冷,神灵坠入凡间,连看一眼都是冒犯。

禀报的臣子们道完,全都回到了原位,偷偷朝着那上方的青年看了两眼,又掩饰的收回目光,生怕被人发现。

慕以从册子上面抬起头,朝着下方看了看,最后落在左侧最前方头发稀疏的户部尚书上。

户部尚书被人盯着,整个人反射性的一抖,脸习惯性的挎着了一个苦瓜,站在他身边的官员全都默默的离得远了些,心想这这家伙又要倒霉了。

户部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项肥差,小小的捞一笔,就足够自己的子子孙孙好几代都衣食无忧。

当然,这是在国家尚且正常的情况下,如今的周朝入不敷出,为了保住国库里面那点所剩不多的积蓄,户部尚书可是花费了毕生精力,看那顶稀疏的毛发就足以见其辛苦,都恨不得裹着被子跑到国库里面去睡,怕极了有人再从里面扣出一点银子。

“户部尚书。”

上方的人出声,户部尚书视死如归的走了出来:“臣在。”

慕以:“国库如今所剩几何?”

户部尚书一脸欲哭无泪,险些当场在金銮殿哭了起来:“呜,回、回国师,如今的国库只够着宫中的小主们的日常开销,实在是挤不出银子来了。”

下方的侍臣递上账簿,慕以翻开,发现宫中的主子贵人足足就有三四十位,银子的开销如流水一般,难怪国库会如此空虚,就连赈灾的灾银都是从这些贵人们的牙缝下挤下去的。

翻了两页,慕以就关上了账簿,下方的户部尚书看着国师如此举动,吓得整个人一激灵,几乎也认为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不保了,结果下一秒便听见上方的人道:“从今日起,宫中主子的开销消减一半,官员俸禄尚不削减,除却寒门家中无存银的官员,各出五万两白银赈灾。”

“有何异议?”

座下无声,全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慕以将账簿放在一旁,筛选着此次前行赈灾的人。

“户部尚书主要负责赈灾事项,搭建灾屋,半月以来所抄贪污官员家产,便换做粮草还有衣物运送到边关。”

那些贪污官员被抄家,一箱一箱的真金白银从府中抬出,让人眼红不已,这么大笔银子,足够边关的将士支撑到明年春天了。

镇南将军闻言站在下方,迈着苍老的步子跪在殿中,声音沙哑:“臣,替边关将士谢过大人。”

有了这笔银子,边关的将士也不用再受寒冬的苦楚,过个好年了。

慕以看着苍白着头发的老人,对上对方的眼睛,想起了半月之前声声泣血的模样,指尖微动,慕以看见对方身上的子线漂浮在空中,虽然颜色暗淡,但好歹尚无性命之忧。

那是他身在边关的子嗣线,两位少年将军在战场上生死未仆,一直是老将军的心结,此行一去,倒也可成全对方。

圣诏下达,堵住了悠悠之口,跟在慕以身边的侍从高声扬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朝堂官员跪安,如潮水一般涌出去,金銮殿一下便变得有些空荡起来,窗外依旧还下着雨,悠悠的冷风从窗边吹进来,慕以不受控制的咳嗽了两声。

世界的限制再加上神魂损伤,即使是神明也变得脆弱起来,这具身体就犹如肉体凡胎,只不过忙上这几日,就开始咳嗽。

殿中的侍卫连忙将那些半敞着的木窗关上,侍从上前,将手中的披风搭在慕以肩上,放低声音道:“大人,轿子还有一会才到,外面雨大,先行内殿歇息一会在回府吧!”

慕以摇头,说话间就已经伸手拿过一旁的罗伞向外走去。

“不了。”

白色的长袍微荡,雨水打在罗伞上,并未沾湿白衣国师身上任何一处地方。

慕以走在被雨水浸湿的公道上,手执一青伞,消失在殿门前,无数道宫门穿过他身边,他不知目的的往前走,等回过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国师府门前。

朱红色的大门尚未紧闭,此时是下雨天,街上没有多少行人,慕以一眼便可以看见雨中站着的人,身旁的侍女虽然打着伞,但是那小孩身上的衣衫却还是已经半湿了。

慕以一眼瞧见,连忙上前走近了些,手中的伞自然而然的往着另外一边倾。

“刚醒为何出来了?”

慕以是在半月前找到陆离的,天雷后一晚,他入宫拾掌大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的那些图谋不轨的皇子们措不及防,肃清内宫之后,他寻着气息找到了一所破旧的宫殿,在里面发现了被雨浑身淋湿发着高烧的陆离。

即使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小孩却像个小刺猬一般竖起尖刺,任谁靠近都要被扎得头破血流。

那样一个孩子,独自一个人居住在冷宫被所有人遗忘,或许也会在某个下着雨的夜晚悄然死去,都不会有人知道。

慕以蹲下身,罗伞几乎将陆离整个人罩住,自己却暴露在外,可是雨滴却自行避开了青年,唯独只有长睫沾湿了水汽,愈发显得那双眼睛温柔无比。

年仅七八岁的陆离只是黑沉着一双稚嫩的眼眸,不说话不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像是想要将灵魂都给看透!

有一瞬间,慕以竟以为眼前的小孩,已经恢复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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