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曦瑶公主不可置信的双眼向我投来之时，我怀疑自己一直藏得很好的情绪，已经被她查觉。

在皇觉寺相处的两百多个日日夜夜，我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受不住自己约束，慢慢地沉沦，但是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叶曦瑶，只会是江氏皇族的祭物。不论是生祭还是死祭，她都是逃不了的。

我在她的生命当中，只会是一个过客，为她编织而成的命运网，正在悄悄地拢起。

但是当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我，并且在梦里沉睡还在为我的安危担心之时，再是怎样的铁石心肠，也会柔软下来。

何况，她是这样一个独特的女子。

我牵着她的手，走过深暗地道，那个时候让我觉得，当一个女人可以在危险之中还全心全意地依偎着一个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也应该为他挡去世间一切风雨。

我明白她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安排，并且我自己就是命运的执行者，但我虽心有怜惜，亦不会悔。

唯一对自己的放纵，就是与她分享那埋藏了三年的好酒。

其实那是当时我与江鸿秋亲手埋下的。

江鸿秋说，七年之后，要与我在棣叶的土地上开怀畅饮，那了那时，棣叶的一切，都是属于檀江的，他们曾经给他们烙下的深印，也要一一讨还！

然而他太有能力，只用了三年时间，他率领的铁骑，就已经冲进了棣叶的皇觉寺。

我知道他所有的计划，当然也事先准备好了一切。他要放火烧寺，叫我把曦瑶公主带离一夜。

其实我可以有很多选择的，但是我更愿意带她来到这个地方，品尝一下她的敌人亲手配制的覆国之酒。而另外一方面，我也想看看自己会有多狠心。

曦瑶公主当真涉世不深，我说的什么他都信了，还与我订下了四年之约。

我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只能不动声色地为她感到悲哀。

初埋酒时，心里总认为七年的时间并不漫长，三年一逝而过，而我却知道，这一个四年之约，怎样都不会再实现。

我并不后悔我的所做所为，但是当曦瑶公主那样地看向我的时候，有一丝丝的愧疚爬上了我的心田。

所以我选择了离开。江鸿秋一开始想要用金银赠我，这着实地可笑，我早失家国，不过是孑然一身，我进入棣叶也不过是为着他的一个情面。

也算好，他给了我一块令牌，使得我可以在整个檀江地面畅通无阻，通关口岸之时，也无须受到种种盘查。

我一直不停地往前走，我不想叫任何一种牵绊拴住我的脚步，我的心一直空空荡荡，好像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果不催促着自己往前寻找，我就会在不知所措之间，将自己完全迷失。

直到，我的马前躺倒了一位姑娘。她孤身一人，不知道来自何方。

抱起她，给她救治的时候，她是那样的信任我，让我想起一个我想掩埋的过往。

我喂她水，喂她药，她重伤昏迷的时候，只会不停地哭泣，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样的过往。

我手足无措地抱着她，就好像，我保护曦瑶公主一样。

给她伤心过往的命运执行者，又会不会像现在的我一样，只在远方寻找着自己的安祥？

当她醒了的时候，见到我时的那羞涩欲避的神情，让我想起远方的一个人来。

我吻了她。

我当然知道我吻的是谁，因为我曾经想过要吻的女子，如今已成帝皇的妃子。

我能确知，我吻的是这个被我无意当中救下的女子。

她娇怯地承受着，我却没有要她更多，对于女子，我实在是亏欠不起。可是拥着她时的那馨香，就一直都留在了我的心间。

她收拾起包袱要走的时候，我并没有拦她，也没有问她的名姓，就连她为什么受伤倒地不起，我也是一无所知。

其实我之于她，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们是两个在天涯之时，偶尔有交集的陌路人，因为伤情，我们有过短暂地迷乱。然而当清醒的时候，也是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

她走了，我目送着她，转身。继续着自己的路程。

奇怪的是，我的思念，不再仅仅是属于曦瑶公主一个人，原来想念两个人的时候，可以将心里面那团浓重的哀愁，分做两边。

我策马回转，伊人已经不见。

我更愿意去相信这只是绮梦一场，而我，终将回到一个人的旅途之上。

当我再出齐唐边界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唤我：“公子，公子！”

声音像极了她，我却不愿意回头，只怕梦散，今后月圆之时，又多一份凄凉。

她却在我的面前出现，笑语连连，与我初见之时的那份哀绝，已经悄悄地散去。

“公子不要过去那边好么？”

“为什么？”我不解。

她似乎是有些羞赧地低下头来了，然而眉梢之间是带着喜悦的：“出去了，就不再是齐唐的地界了。”

“我知道。”离开了棣叶和檀江，任何一个地方，对于我来说，都是天涯，都是远方，所以，我根本就不会介怀。

“可是，凝绮想请你留下来，做齐唐的驸马。公子还不知道我的名姓吧，我姓唐。”

凝绮吗？

是一个又一个的绮梦凝成的她？

我上下将她打量，只怕下一刻，梦醒，她就会化做云烟，悄然不见。

然而她却是那么真实地站在那里。

心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好像是裂了开来，露出了其中感而易伤的部分，有一缕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庞上，比起我初时见到她的时候，更为美艳动人。

我心里一动。

若得两心相依，不如一世牵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