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四周的兵丁全都憋着笑急急而过，姚龙本来还有些拘束，现下被韦青青这一通哭骂，再加上她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干脆豁出去了，将自己的棉褂用力扯开扣子，整个裹住韦青青，柔声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韦青青身子娇小，正好能藏进姚龙的怀里，于是死死地抱住他的腰，大声说道：“那你不要赶我走，我陪着你去樊阳——好不好？”

前半句声色俱厉，后半句却成了哀求，姚龙哪里硬得下心肠，点头答道：“好，我不赶你走，我舍不得赶你走……我的青青啊，你真是，你真是我的小冤家啊！”

听到这话，韦青青比什么都高兴，脸上还挂着泪水雨水呢，就眉开眼笑地仰起头，伸手摸着姚龙下巴上胡茬，“哥，小冤家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自然是喜欢了，小冤家。”姚龙紧了紧环着韦青青的手。

“那，是不是比喜欢嫂子还喜欢？青青就没听你叫过嫂子小冤家？”韦青青高兴地问道。

“傻瓜，小冤家是因为你老给我添乱，你什么时候看纸鸢给我添乱了？”一开始还不觉得，很快姚龙就察觉怀里的韦青青冷得跟一块寒冰似的，心想这或许跟她是僵尸有关，也不忍心说什么，只得暗中提起内息在四肢百骸内流转，用以驱除二人身上的寒气，“你老实跟我说，嫂子知不知道你追出来了？”

韦青青眨巴着大眼睛，“我让刘举跟嫂子说了！”

“你看你，这不，又不知道要让纸鸢担心成什么样！唉，我跟你说，回去以后你可得好好跟嫂子赔不是，听到没有？”姚龙心想前些日子还说决不会让邱芷鸢守空房，没想这么快，就要让她一个人寒夜漫漫了，但愿韩诗茹能够去陪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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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憔悴的左旭站在茶肆门口，双手拢在袖子里，时不时探头望向紧闭寂静的城门，自姚龙和贾思明离开之后已经七天了，这七天里，就算他再忙再累，总会在落夜时分，一个人蹒跚而来，静静地等候，等候他们带着瑞洲城唯一的希望回来。

他愈发显得苍老了，佝偻的身形就像霜打的茄子，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子死气沉沉，直到瞧见街角转出来一个披着蓑衣的中年人，他才算有了几分活气，抽出手来用力搓了搓脸颊，然后深吸口气将中年人迎进了茶肆。

倒了一杯热茶送到中年人手中，左旭不安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中年人顾不得脱下蓑衣，也不知道烫，一口喝干了茶水，喘息着小声回答：“老爷，死了二百四十六人。”

嘴角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左旭沙哑着嗓音问道：“这么多？昨天不是才八十多人吗……刘大人怎么说，是不是还打算继续缩减派粮？”

“是的，贾大人说幼童院那边保持不变，老人院那边要缩减一半，而青壮院，贾大人说、说要停粮了！”

“什么？停粮？刘举他疯了？这种时候停粮，那不是逼人家造反吗，还嫌现在不够乱的啊？”左旭急得直转圈，“不行，我就不相信他拮据到了这种地步，我得去找他，不能让他再这样胡来了！”

“老爷，现在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谁还有力气造反啊？”

左旭瞪了中年人一眼，“这话是你说的，还是刘举说的？”

“自然是我说的！”一把阴沉的声音响起，只见臃肿的刘举将马缰往门柱上一拴，走了进来，“左大人，不是我胡来，实在是库中余粮已经不多，就算这样也只够再支撑三日的了。”

气恼的左旭哪里肯相信他的话，大声道：“刘大人，姚大人走的时候，你怎么说来着，你明明说足够半月用度，让姚大人放心！”

“我不那样说，姚大人能放心去吗？呵呵，来来，左大人莫恼，咱们一边喝茶一边说。”刘举拉着左旭的胳膊在桌旁坐下，陪着笑脸道，“老哥，哪有闹粮荒不死人的，习惯了也就好了。”

心里清楚这事怪不得刘举，左旭其实也只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感觉恼火而已，闻言叹息道：“唉，我也知道，只是，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姚大人他们还没回来，这城里的人已经饿死大半，我们，我们到时候也没脸见他们啊。”

“放心，我单单停掉青壮院的粮食供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当中还有不少人偷偷藏着吃的，你说为什么今天死亡人数增加这么快，还不是他们自己在窝里斗？”刘举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特意交待了，他们要斗就自个斗去，只要不冲击防线，放任他们自生自灭！”

“你！”左旭差点跳了起来，忽然想起当初计议的时候，姚龙和贾思明眼中同时闪过的那一丝狠辣，身子忍不住晃了晃，嘘叹道，“原来，原来你们当初就是这样设计的，难怪，贾思明宁愿冒着生命危险去樊阳，也不愿留下来，就是为了不亲眼目睹这一出惨剧啊！”

“左大人实在是多虑了，今天死一百个，明天再死两百个，后天死四百个，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形成自己的秩序了……弱肉强食，天地间永恒不变的法则，我们现在做的只是将这个法则限定在了青壮年当中，我们起码保护了老人孩子还有女人。”刘举见左旭仍然不能释怀，便伸手拉着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左大人，你想想，如果当初咱们没有将妇孺孩童从这残酷当中分离出来，那当前的形势恐怕会更加恶劣——强壮的男人不仅会掠夺妇孺孩童的配粮。甚至会将他们杀了以之果腹……左大人，你可想明白了，有时候残忍，是因为为了避免更彻底的残忍。呵呵，这话还是姚大人跟我说的。”

“你们，唉，你们三个真是，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左旭颓丧地摇摇头，“刘大人，城门的守卫也抽调大半出来吧，毕竟是近万人，真的疯狂起来，恐怕很难制得住啊。”

刘举笑嘻嘻地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端起来喝干，摸了摸嘴巴道，“你认为，姚大人和我，真的会放任他们自由，让他们肆无忌惮下去吗？”

“你就别让我在这提心吊胆、忐忑不安了，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一口气说出来好不好？”左旭不高兴地说道。

“姚大人在青壮院安置了两匹狼，有这两匹狼在，他们就折腾不起来，而其就像我刚才说的，很快他们就会建立自己独有的秩序。”刘举自信满满地说，“郝东方，卢汉升，这两个从阎王那捡回一条命的家伙，现在恐怕已经笼络了大批的亡命之徒，在南城成了名副其实的地下霸王了。”

“他们两个？我的天，姚大人胆子也，也太大了些吧？他们可都怀恨在心，万一称这个时候闹事，我们就凭剩下的这点兵力，如何能够抵挡？我们的生死无所谓，可府衙内还有姚夫人和柳姑娘，她们两个若是有什么闪失，我的天，我的天，刘举，你们这是在玩火，咳——咳，咳——！”左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加上最近身体受了寒，激烈地咳嗽起来。

刘举站起身轻轻替左旭拍着背部，轻声说道：“你呀，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动不动就着急上火？你也不想想，亲眼见识过了姚大人在方府时的血腥手段，他们两个还敢有其他想法吗，这次一听说要分置百姓，卢汉升就眼巴巴地找上门来，说要为姚大人和百姓出一分心力，你就别担心了……瞧你，这都咳嗽成什么样子了，赶紧坐下来，我给你倒杯茶润润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