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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是画圣》第十四章余杭杂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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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在人心?”

李酒儿低头沉思道。

“所以历朝历代,鬼怪不绝,贞观年间休养生息,国朝气运蒸蒸日上,天下一片乾坤郎朗,诸多魑魅魍魉只得蛰伏起来,可也从未真正消亡。”听完许平安的话李酒儿也想通了一些关窍。

“而今鬼魅横行也只是表象。”

“人,心乱了,才是大祸将启的征兆!”

李酒儿提剑挥过将那些孤魂野鬼超度后喃喃道,本就是大唐体制内的一份子,自然知道如今朝廷真实的模样。

“想那么多干嘛?”

“勤勉修行便是,”

“天塌下来不还有高个子顶着吗?”

许平安对李酒儿的忧愁但也没有多想,毕竟自己等级低微,虽然已经距离90级很近了,可想来还是抵抗不了那些传说中的大妖魔。

只是看着那十几只烟消雾散的孤魂野鬼觉得有些可惜,蚊子腿在小也是肉啊,不过真要说起来李酒儿如此果决倒也没错,毕竟那些都是被勾来的赌徒,若是不处理,想来用不了多久这乱葬岗还得多出一群赌鬼。

“高个子顶着?”

李酒儿看着不远处许平安那清瘦的身影,恍惚间想到了什么只觉得莫名的高大。

“好了,此间事了也该走了!”

许平安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将之前的画像点燃,坟头上那堆冒着黑气的五铢钱和那几具腐烂的尸体也一同燃烧怠尽。

“前辈,要去哪里?”

“我画纸没了,还得去城里买上一些。”

“正好酒儿也要回城,”

“前辈若是不嫌弃便一同前往吧。”

“如此,也行。”

许平安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和张屠夫道过别后骑上老驴往乱葬岗外走去,一旁捡了一条小命的李富贵没有料想中逃出生天的庆幸,反而是望着那堆化为乌有的钱币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坟头。

坐在驴背上的许平安回头看了一眼头发花白满身丧气的李富贵,嘴唇张了张,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讲到底自己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可也不是……

子时,月明星稀,

两人沿着小路穿过密林来到富春江边。

正所谓天下佳山水,古今推富春,而今的景致之美想来还要胜过后世吴桓赞留此句时几分,许平安二人乘着竹筏在富春江面顺流而下,借着皎洁的月光,一路上也算是见识了一番这江南富阳别具一格的奇山异水。

“前辈,到了!”

李酒儿看着前方的厚重斑驳的城墙开口道,眼下正值卯时初初天色尚未分明,城门外等候入城商贾,小贩已经排出好几里的距离,富阳虽不及临安城的富硕可靠着富春江的水运也称得上是膏粱之地。

“那是缉妖司的人?”

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城楼上的兵卒就已经看到了底下身穿官服的李酒儿,倒不是识人,只是这身衣服太过惹眼了些。

早些年间,朝廷成立缉妖司时,便定下缉妖司内命官及以上官员以异兽为制式官服,黑色云锦为底,妆花纱为贴覆于外,上绣有一似羊,似牛,独一角,双目极有神之兽。

此异兽书中名为獬豸,以角触之,能辨是非曲直,以司法之兽绣于之上,自然是想着以此清除天下妖魔鬼怪魑魅魍魉,诸多邪祟,还人世间一个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竟是李命官!”

城下的兵卒看清李酒儿腰间的令牌后,更是不敢有丝毫不敢怠慢,随着领头得一声令下,手底下人快速清出一条路来。

“见过,李命官!”

城门开启,

门洞内守城兵卒分为两列等候在左右,他们虽不受缉妖司管辖,可看眼下这架势比起对县衙里的老爷还要来得恭敬,其中权柄可见一斑。

“劳烦诸位了!”

李酒儿见状倒也没有推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坦然的享受着官职带给自己的便利,可其中省下的时间和精力,自己也能做更多的事情回馈于民。

城内,

眼下正值惊蛰时节,乍寒乍暖,连带着长街的青石板微微有些湿润,砖缝间有青苔生长,给这古城添了几分春色。

“卖糖人喽!”

“好吃又好瞧的小糖人!”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柴米油盐酱醋茶应有尽有,走街串巷贩卖吃食,零嘴的小贩也开始吆喝起来。

“前辈若是不嫌弃,买完笔墨后,酒儿自当备上薄酒宴请前辈一番。”李酒儿回身念叨道,驴背上的少年郎正啃着小糖人好奇的打量着街道两旁的店铺,似乎极少来这人烟稠密之地。

李酒儿仰头望去时正好对上少年郎澄澈的目光,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宛如山间溪水一般清澈,不染凡俗的风尘。

四目相对,李酒儿愣了好一会。

算算年岁,

寻常民间女子大多及笄之年便嫁为人妇,

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春秋之时便流传至今,得益于大唐民风开放,自己这般出身的女子也有了些许选择的余地。

可到自己如今过了及笄,已然快至桃李年华,也未曾寻到一个意中人。

若是用自家娘亲的话来说,

我家酒儿论家世,三道节度使之女,论官职,不过双十便是一郡命官,论容貌,论身段,更是没得挑,还不知道天底下怎样的男子,才配得上我家酒儿?

江南自古繁华,

自己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有见过?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才高八斗,温文尔雅的高尚君子,仗剑天涯,高来高去的江湖侠客,可偏偏到头来却被那个骑着老驴初出茅庐的小道士迷了心窍。

难道这就是书中的一见钟情?

说来也是,其实前辈除了心性纯良一些,境界高深一些,长得好看一些,外,也没有什么优点了。

自己只是单纯喜欢他这个人罢了!

“酒儿,虽然不胜酒力……”

想到这儿,

李酒儿又鬼使神差的补上了一句。

“酒儿姑娘,客气了!”

许平安坐直身子打断道,虽然这两日相处下来,自己也知道酒儿姑娘和青阳镇那些只晓得馋自己身子的那些小娘子不同。

她是个有理想,有追求的大唐高级官员,自然不会如此俗气,可这年头男子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前些日子在临安城,前辈出手斩杀那条恶蛟还没来得及道谢,在黑水村,乱葬岗中前辈又接连出手相助,酒儿实在不知如何感谢。”

“区区酒席,还望前辈不要推迟!”

迎着许平安的目光,李酒儿坚持道。

“如此,也罢!”

“那劳烦酒儿姑娘了!”

许平安最终还是点头答应道,其实也并不是自己愚钝看不出周遭那些女子对自己的好感,只是每每想起这些私事时,便想到了自家师傅。

年逾花甲之人依旧为天下苍生操劳,临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每逢自己离家后,便是孤苦伶仃终日与小翠相依为命,自己如今尚未及冠,又有何颜面谈及儿女私情?

如果真要说起来,

其实自己也有一个理想,天下太平!

此后自己方才会娶妻生子!

这点倒是决计不会更改的!

许平安骑在老驴背上思绪万千,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一家书斋门口,隔着雕花屏风看去依旧可见木架上堆满的书作,一位老者正捧着一本先贤之作老神在在的坐在柜台读阅,恰逢一阵穿堂风吹来,卷起清淡的墨香沁人心脾。

“小子想要挑一些书作。”

许平安拴好老驴后,迈步入内,对着柜台前的老者拱了拱手,这趟除了收购纸笔外,还想着给自家师傅挑些书带回去,要知道师傅也是个好学之人。

家中那几本书都已经翻来覆去看过千百遍了,绕是书页泛黄,卷起毛边,也时常夙兴夜寐,靡有朝矣,便是床榻间也要揣摩先贤画作砥砺其中的境界。

“劳烦问一声老先生,这店里可有《敝帚斋余谈》一类的书册推荐?”许平安回忆起自家师傅以前常看的书作开口询问道。

“啪……”

“好你个衣冠……”

后者闻声抬头看着满脸认真的许平安怔了怔,便是手中书本掉落在地也是不知,缓了一会后,指着眼前这个一脸人畜无害的少年郎就要破口大骂。

“罢了,罢了……”

当目光落到身后面色微红的李酒儿上时,长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捡起先前掉落的书,随后颓然的挥了挥手,也不搭理许平安,只是让他自行挑选。

“想来是这类书作太过高深了些,这位老先生未曾听闻,又怕丢了脸面,坏了招牌,如此做派,虽有些不岔,可也能理解。”许平安见状也不恼怒,只是摇头晃脑的对着一旁的李酒儿一顿分析道。

“前辈,说的有理!”

李酒儿捏了捏微红的面颊从善如流道,丝毫不顾柜台后的正在看书的老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

“咦!”

来此许久,许平安倒是习惯了看古文,可翻遍了大半个书斋还是没有寻到师傅看的那一类高深的书籍,反倒是被堆在角落的几卷书吸引了心神,看清封面《余杭杂俎》四字后更是移不开目光。

所谓“杂俎”便是“杂录”一类,书中收录事迹极为繁杂,其中偏门荒诞之事过多,而今却是科举当道,遂,此类在读书人中并不受众,只是例为杂书。

可对于许平安来说确是喜事,虽说天宝年间雕版印刷的技艺已经普及至市井百姓之家,可过程繁复,成本高昂不说,市面上流通的书类也是极少的,想要寻到这么一本杂俎殊为不易。

“呼……”

轻轻吹开封面上的灰尘,许平安细细翻阅起来,看完小序后更是如获至宝,神鬼怪志,寺庙,道观,丧葬,凶吉,珍奇异宝,奇淫技巧……无一不涉及。

于百姓而言,

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自己而言,

便是妥妥的大唐打怪指南!

许平安看着其中神鬼怪志那几卷书更是瞪得眼珠子都快冒光了,倒不是说上面准确记载了各路鬼怪刷新点,能当地图使用。

而是书中收录了许多山精鬼魅,妖魔邪祟的奇闻,细细翻阅后也能推演出许多鬼怪诞生的条件和习性,往后遇见不说手到擒来,可也多了几分准备。

“送亡人不可送韦革,铁物及铜磨镜奁盖,言死者不可使见明也;刻木为屋舍、车马、奴婢,抵虫蛊等,周之前用涂车、萏灵,周以来用俑……又忌狗见尸,令有重丧,亡人坐上作魂衣,谓之上天衣。”

许平安翻开其中一卷不自觉的念叨出声来,这是书中记载的丧葬习俗,看起来颇为繁杂,却暗藏至理,可避免起尸,还魂,诸多灵异之事,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便是为祸,养鬼之道。

“南阳县民苏调女,死三年,自开棺还家,言夫将军事。赤小豆、黄豆,死有持此二豆一石者,无复作苦,又言可用梓木为棺。”

“这方世界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来得玄奇!”许平安看到这也是不由得感叹出声,若是寻常百姓看完,只当趣闻罢了,可自己亲眼见过诸多鬼怪,自然晓得书中并非妄言。

“噼啪……”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书斋房门已经半掩,分外安静,只余下蜡烛燃烧和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许平安意犹未尽的合上手中那卷书,侧身望去李酒儿正趴在柜台上小憩,显然已经等候自己许久。

“前辈,看完了?”

李酒儿悠悠的醒来,把额前垂落下的发丝,撩到耳后,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许平安笑问道。

“还没,想来还是需要一些时日的。”

许平安又把其中用来垫书架的两卷取出,凑齐整后全部堆放到了柜台上苦笑道,这本《余杭杂俎》本就繁杂,加上这个时代的纸张远没有后世来得轻薄,自然占地方一些。

细数下来这书册拢共分为二十卷,

皆是分门别类单独成册。

“买回去慢慢看便是了。”

李酒儿莞尔一笑道,说完丢下一锭官银也不找零,便帮着许平安将书册放到背篓中去,又顺手拿了一沓上好的蜀纸。

“这还真卖出去了?”

书斋掌柜的瞧着柜台上那锭银子诧异道,真要说起来那些书册堆在角落积灰已经许久,还不知多久才能卖出,而今卖出的价格都溢出当红加印的四书五经了。

至于大赚一笔倒也谈不上,毕竟那书就算在是偏门,也是原著孤本,在天底下也是独一份的存在。

不过对于自己而言,也算是处理了一件积压的货物,可喜可贺,晚上喝酒时,说不得还要添上一只烧鸡。

“两位客官慢走,往后常来!”

客客气气的将两人送出门外,看着那少年骑在驴背上又心痒难耐的翻看起来时,不禁摇了摇头,此类杂书读得再多,朝廷不认,科举不考,也是毫无益处。

“咦,这是何物?”

书斋掌柜最后瞥了一眼那少年郎的背影准备关门时,恍惚间好似瞧见了一个小人从背篓的书册中跳出雀跃的趴在了他的肩上。

“看书久了,眼花了不成?”

书斋掌柜的揉了揉眼眶后紧盯着那清瘦的背影,直至走远也没有发现异状,这才将店门合拢,回到书斋,看着木架上空出的那个角落,掌柜的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似丢了什么天大的宝贝一样。

据传,

纸为草木之精也,遂,易生虫,藏书万卷,聚之,则生异;异虫多为米粒大小,常闻书中墨香,以书中文字为食,言之为书虫,食之可通晓书中经意。

而那书中小人却是闻所未闻。

“还真是老糊涂了,这些荒唐话也信?”

书斋掌柜回想起方才那书中钻出的小人,突兀的联想起祖上余下的一个传说,可很快便拍了拍脑袋将这个荒诞的念头甩出,随后哑然失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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