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随着高颜直在a大图书馆的浪漫告白，学校bbs上诸如《院草发糖，最为致命》《心理学院“双高”c位恋爱》等帖子迅速占领热帖榜，标题瞩目，狗粮满满。
这些都在高至裳的意料之中，大不了就是戴顶鸭舌帽低调做人几天，也就过去了。可让她震惊的是三天后bbs上竟又出现了“力压群雄”的热帖—《厉害了，我的狗粮锦旗》。
帖内图文并茂，详细报道了高颜直是如何给图书管理员宋胜男送去了一面金光闪闪的锦旗，上面写着“吃得粮中粮，方为狗中王”，其后还附有文学社采编对当事人进行的简短访问，言及如果能再加个横批，那大概是“火眼金睛”……
“毕竟宋胜男可是第一个十分有预见性地看出我们俩会谈恋爱的人嘛。”
篮球馆更衣室中，始作俑者仍是嬉皮笑脸的，一副搞事情不嫌命长的模样！
“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去图书馆！”高至裳替他检查完行李箱，拉上拉链，嗔怒地瞪他一眼。他就是仗着下午校篮球队马上要出发去隔壁市参加省赛，宋胜男没办法扣下他，才敢这么嚣张。
“当然是拉上你一起去喽！这样我们两个就能重温旧情，一起被罚整理图书馆，然后在她眼皮子底下约会—”接过拉杆，高颜直理所当然地坏笑道。
“我才不给你当垫背的！”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高至裳作势转身要走，却被后者“壁咚”在了铁柜上。
“就这么走了？我这次去比赛可是要走好几天的。”他低头，不满地盯住她。
“哦。那路上小心，保重身体，比赛加油。”高至裳故作冷漠。
他又凑近一点，瞳中映出近在咫尺的她脸色微红：“我不要学霸的标准答案。学渣听不懂。”
“那……怎样才能听懂？”她局促地问。
“都说身教胜于言传。”高颜直勾唇，“所以，你是希望我教你，还是你教我？”
这么复杂的一语双关，高至裳觉得自己居然不可思议地听懂了。孔老夫子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知道后还装糊涂貌似不太好？
“好了，不为难你了。”高颜直坏心眼地欣赏了好一会儿她难为情的模样，才放过她，“这次我先教你，不过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可得学会了还给我。”
说罢，他眸中闪过温情的光，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然后低声叮咛：“我不在，别一个人留在公司加班，知道吗？项目再急，也不在这三五天。”
“嗯……你也照顾好自己，比赛别受伤。”高至裳嗫嚅着，终是把自以为相当肉麻的三个字说了出来，“我……我等你……”
结果她话音才落，唇边又被某人蜻蜓点水地一啄，美其名曰“进步的奖励”。
“阿直，准备发车了！”
在更衣室外帮忙放风的付夕然催促了声，高颜直也不好再拖延，最后用力一握她的手，便拖着行李跑出门去：“等安顿下来就给你打电话，别太想我哦—”
“臭美。”
门内，高至裳抬手轻触着唇畔残留的温热，低喃着弯了眉眼。
送走高颜直后，正巧下午没课，高至裳就直接去了公司，才坐进工位，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您好，磊欧科技企划部高至裳。”她边整理桌面堆积的文件，边接起来，将听筒夹在肩上。
“小高，我是姜虹。我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
“姜虹姐？”高至裳一愣，微微侧身朝姜虹的工位看去，位置上没人，“你说。”
“今天就是和风尚家居那边约好的deadline（最后期限）了。根据冬季新品特质做出调整后的定稿方案必须发给他们确认。材料是我昨晚在公司加班做好的，毕竟是熬夜做的，怕有疏漏，本来想今天来公司再检查后发送……但我家里人这边，出了点儿紧急情况，没办法在下班前赶过来了。这个定制项目是保密的，交给下面人我不放心，加上例会汇报时你都在，虽然具体内容没接触过，但总归相对熟悉项目的整体情况，所以想请你帮我照着条目对一遍，如果没有问题，就给风尚那边发去。”
电话那头的姜虹气息不稳，语调也与平时不同，但高至裳也知道姜虹的母亲似乎身体一直不太好，就没想太多，只当是焦虑所致，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放心吧。我现在就帮你核对。如果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再和你电话沟通。”
“好，好……真是麻烦你了。电脑的开机密码，风尚家居的邮箱地址和邮件注意事项，我马上用微信发给你。”
“不客气。”
高至裳放下听筒，加快速度收拾好桌面，就去坐到了姜虹的工位上，正好收到信息，顺利开机。那文档足有六七十页，若换了旁人，责任不在自己，多半随便扫几眼就从邮箱发去了事。她却没有半点儿敷衍的意思，一行不落地浏览下来，整整耗费了两个多小时，才按要求写好邮件发去，并用微信给姜虹回了话。
“姜虹姐，方案文档没有纰漏，已经发去了，放心吧。”
放下手机，高至裳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活动僵硬的肩背，最后确认姜虹的电脑关机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cp读书》的项目已经推进到各部分需要密切配合的阶段，所以每天汇总过来的文件材料都特别多，她一一翻阅过去，将它们按照轻重缓急归类妥当，然后瞥一眼时间，已经临近下班，便将其中最需签署的文件挑出，去了五楼。
“贺总，这是《cp读书》追加项目预算的申请文件，需要您签个字。财务那边前天我已经做了详细的报表递过去。”总裁办公室的桌前，高至裳将文件夹翻开，转了个方向递过去。
“嗯，上午财务总监已经和我说过这事了，他核算过，是合理的追加，很快就会把款项发下来。”贺磊边说边在末页签字，然后将夹子合上递还。
还是那支lamy的钢笔，还是同样的场景，仿佛回到了进公司的第一天，她第一次踏入这间办公室的时候。
但这一次，她没有盯着钢笔出神，贺磊亦没有再询问她是否被刁难，叮嘱她以后送材料的事情交给文员来就可以。
时光，终究不可能倒转。
“谢谢贺总。”收敛心神，高至裳接过文件，“如果您没有别的事交代，我就先出去了。”
“等等。”正欲转身，贺磊却叫住了他。
只见他打开办公桌左侧的柜子，从中拎出一个粉丝纹理的手提袋，下沿印着lamy的标志。他起身，将手提袋放在桌上，推向对面的她。
“贺总……”高至裳的第一反应是皱眉。
“其他先不提，取出来看看的面子总得给一下吧？”他清冽的目光里不含半点杂质，让她无法再拒绝。
于是，她接过手提袋，小心翼翼地取出里头的钢笔礼盒。那是lamy的恒星缪斯粉永生花典藏版，此前她就曾被这个系列的色调与设计惊艳到，礼盒上方透明的亚克力保护罩中是保持盛开状态的缪斯粉永生花玫瑰，下方的漩涡纹理，则取材自古希腊三大柱中纤细秀美、涡卷装饰的爱奥尼克柱，画师重新加工处理，演绎出更加优美的曲线。
“缪斯源于希腊中主司艺术与科学等九位古老女神的总称，也因此现代的人们喜欢将缪纽斯女神与艺术灵感联系在一起。永生花常开不败，美好的灵感永存不息。”贺磊笑容浅淡地望着她，“所以我想，这款缪斯粉很适合你。”
高至裳神色复杂地将礼盒放回手提袋中，摇摇头：“我不能收。”
“为了公私分明，我们后来似乎一直没有把话说开过—你和阿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真心祝福你们。”是意料之中的拒绝，贺磊眼中笑意不变。
“抱歉……谢谢……”自己的事，潇潇的事，高至裳都觉得对不起贺磊，给他带来了那么多的困扰。
贺磊失笑：“不要像个做错事的学生，我也不是老师。”
“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我早就隐隐感到阿直对你的感情不一般，只是那时你并没有做出选择，我自然不会放弃追求所爱的权利。但现在既然你决定和他在一起，那我也会彻底放下。”贺磊拍拍她的胳膊，眼底是一片坦然的清明，“就像我曾对潇潇说的那样，我会继续等待那个愿意为我驻足的人，而不是去追逐那些属于别人的遥远背影。”
仿佛并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松一口气，高至裳还是绷着一张脸，把手提袋推回去：“那这个我就更不能收。”
“你确定不收？”贺磊见状，挑眉问。
高至裳回视他，用力点点头。她这个人本来就很不习惯收人礼物，更别提是在这种情况下了。用个不太恰当的成语，如果收下，总觉得有藕断丝连之嫌。她不愿给贺磊留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希望高颜直为此为难。
“这样啊。好吧，那这个月发工资时候发现少了，可别来找我。”贺磊不着痕迹地弯弯嘴角。
“啊？”高至裳愣住。不肯收礼物就扣工资？没有老板这么滥用职权的吧！
“我就是看这笔挺适合你，所以直接做主帮你买了，让财务记你账上了。”
“……”
他好像确实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这是白送她的……高至裳顿觉自己这辈子都走不完贺老板的套路。
“既然你不要，那我回头送给女客户也不错—”看她还是呆呆的没反应，贺磊说着就要伸手拿回手提袋。
这玩意儿可不便宜，钱都花了，哪有不要的道理？
高至裳急忙抢先一步，把东西护在身前，咬牙挤出两个字：“我要！”
“这就对了。”
看着贺磊算计成功，露出老怀欣慰的笑容，高至裳也笑了。因为她知道，从这支钢笔开始，两人间的关系有了全新定位—
资本主义大老板与无产阶级小员工。
2
“小高，你现在立刻来公司一趟。”
转天下午，高至裳才刚进教室不久，就接到宁辰的电话，是从未听过的严肃语气，不说发生了什么事，只叫她到公司后就去会议室。她也不敢耽搁，硬着头皮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中途逃课，猫腰从后门溜走，打车直奔磊欧科技。
“宁总监—”当她气喘吁吁地推开会议室的门时，着实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会议室里各部门主管个个神色紧绷，如临大敌，就连贺磊都薄唇肃抿，甚至没有像往常一般将温和带笑的视线投向她，而是敛眉思量着什么。
“今天一早，风尚家居的《爱家》项目资料，全部外泄，包括他们提供给我们的冬季新品概况。”宁辰看着她的眼神复杂，隐带审视。
高至裳怔忪片刻，很快明白过来他找回自己是为了排查泄密者。她扫一眼也在场的姜虹，才如实道：“我确实接触过最终方案。昨天下午姜虹姐有事赶不来公司，但又是最后期限，所以打电话托我最后核查一遍资料，发送给风尚家居。”
“姜虹，你确定这份定稿方案除了你和高至裳，没有第二个人经手过？”贺磊听完她的陈述，沉吟着再次看向垂眸而坐的姜虹。
交握在身前的手隐隐用力，姜虹没有抬眼，只是点点头：“我确定。”
“姜虹姐—”高至裳呼吸一滞，她很清楚这个回答意味着什么。
“小高，我也很想相信你，但……”姜虹依旧半低着头，话音艰涩，“但组里的成员，他们充其量都只掌握自己手里的那部分，对其余部分不可能了解得那么详尽……汇总每个部分的定稿方案，全是我自己整理的，只在我的电脑里。开机密码，我只告诉过你。”
宁辰闻言，也轻咳了两声，跟着道：“小高，在你来之前，我们调看了能拍到姜虹工位的摄像头录像，确实只有你在那里打开过电脑，并且整整操作了两个多小时。”
“那你们应该也能看到，我并没有把资料拷贝走！而且我为什么要去泄露《爱家》的资料啊？”高至裳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却还是忍不住拔高了音调。
她从没想过有一日会被并肩作战的同事，被由衷信服的上司，怀疑成泄密的内鬼！
“高专员，你是我信任的下属。我相信越是这种时候，你越不会让我失望，对吗？”贺磊终于在此时开口，语调沉稳而笃定，让她鼻间一酸。
在他平静的注视下，高至裳短暂阖眸，深呼吸平复情绪，再睁眼时，已找回理智，沉声说道：“没有人会在拿到资料后立刻披露，间接暴露自己。所以是否可能是在姜虹加班完成定稿后，到第二天大家来上班前，发生了什么？另外，风尚家居要求对《爱家》项目的各方面信息进行保密。现在项目曝光，公司必定面临风尚的追责，如果不能及时处理得当，势必要赔偿大笔违约金，在业内的声誉也会大大受损。所以我认为，比起揪出泄密者，现在更应该做的是设法稳住风尚，挽回与他们的合作。”
“说得真轻巧！整个项目都流到网上去了，还怎么补救？我看还是把泄密的人找出来赔偿公司的损失比较现实。”
高至裳回头，看着出现在门外的风惠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又越过，倚依在圆桌边上，然后双臂交叠到身前，笑道：“再说了，a大谁不知道，心理学专业有个女学霸过目不忘—那些资料你看了两个多小时，想必都烂熟于心了吧？还需要用硬盘拷贝走吗？”
“就算我有做这件事的能力，也没有泄密的动机。”高至裳冷着脸，心道风惠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刁难自己的，“我只想做好我自己的项目而已。”
谁知风惠却忽地一拍掌，眼中笑意更加张扬：“看，你自己把动机说出来了。”
“风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想把《cp读书》做得更好，就需要更多的资金。而公司每年用于研发的预算总额就摆在那里，你的是重点项目，姜虹的也是。你这次去财务部门申请追加时，应该也看到《爱家》项目的申请表了吧？”风惠拨了拨垂在耳侧的卷发，虽没把话完全挑明，在场的却也都能听出言下之意。
为争抢公司资源，暗地里耍手段搅黄其他项目，这在圈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为业绩，为奖金，为业内地位，踩着别人上位，是许多野心家们所认定的必经之路。只不过有些人分寸把握得当，平步青云，而有些人却落得个玩火自焚罢了。
可高至裳哪里接触过这样的阴暗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倒是始终旁观的陈茹似是打抱不平，毫不掩饰地出言讥笑：“风小姐这是不仅长了千里眼和顺风耳，就连编故事的能力都是一流的。别人心里想的是什么都一清二楚。学心理的是不是都这么厉害？”
“你—”风惠一时气结。
“我什么？”陈茹挑眉，施施然起身，按下对方直指自己的手，“小妹妹，我不妨说句实话。比起相信一个整天来公司上班就像来泡吧，还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千金大小姐，我更愿意相信每天勤勤恳恳，一步一个脚印，全力以赴只为将自己的项目做得更加完美的普通员工。”
陈茹与自己的接触也不算多，却肯为自己出头，让高至裳又意外又感动，不禁有些哽咽：“陈总监，谢谢你……”
“呵，你的主观相信没有用。”很快回过神来的风惠不怒反笑，下颌微扬，“事实就是这次恶性泄密事件将对磊欧科技造成严重影响，也必将损害作为资方的寰风资本的利益。所以作为资方代表，我有权要求你们在限期内交出责任人，给寰风的董事会一个交代！”
“风小姐说得对，这确实是一次恶性泄密事件。至于限期嘛，就不必了，我现在就可以把人给寰风资本找出来—”
是高颜直的声音？
高至裳不敢置信地回身，还穿着运动服的俊朗身影直直撞入她的眼底，视线刹那间模糊。
昨晚他们才刚刚通过电话，他这个时候本应该在赛场上！
“对不起，我来晚了。”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身前，高颜直怜惜地抬手拂过她眼角那颗倔强不肯滴落的泪。
“你的比赛怎么办？”
受了这种委屈，竟还死心眼地惦记着他的比赛，高颜直不知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当众拥她入怀的冲动，只是执起她冰凉的手，紧握住：“傻瓜，比赛年年都有，哪有你重要？”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贺磊，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不用想，也知道是贺磊通知他回来的。
“恐怕接下来我就该谢谢你了。”贺磊似就在等这一刻般，展露出些许笑意，“听你刚才的意思，是已经‘破案’了？”
风惠不以为然地眯起眼：“阿直昨天就出a市了，怎么可能会知道公司的事情？”
对此，高颜直给了身边人一个安心的笑容，然后才望向风惠，话意冷然：“风惠，你未免做得太过火了。”
“阿直……”风惠不自然地扯扯嘴角，“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手策划这次泄密事件的，不就是你吗？是你抓住姜虹母亲患病的软肋，用钱买通了她为你做事，栽赃给高至裳。”高颜直的眸光锋利，直刺风惠。
“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就算是为了女朋友，也不能拉我来背黑锅吧？”风惠身子不自觉向后，双手落下，撑在两侧的桌沿，指节隐隐泛白。
高颜直没有再与她纠缠，而是又看向姜虹：“姜虹，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面对他的质问，姜虹浑身一震，艰难地抬起头，惊惶与愧疚的情绪不断在眼中更迭，却还是强咬着唇，迟迟不做回应。
“好。本想你们自己来承认，总算也是留了一些颜面。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由我来说了。”高颜直说着，取出手机，开始播放录音。
“我让你调查的人有结果了？”
“是，小姐。姜虹是外地人，租在三环外，单亲，母亲患有尿毒症，一直在透析治疗，等待肾源，所以经济负担比较重……”
“风小姐，我考虑好了，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也请你务必兑现承诺，我母亲的手术费就拜托了。”
“东西已经透出去了，除了我，只有高至裳一个人接触过。但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你自己就是《爱家》项目的总负责，谁会怀疑到你头上？只要你咬死高至裳，她就翻不了身，适当时候，我也会出面施压。等她被开除，我还会帮你接手《cp读书》，那业绩奖金可比《爱家》多多了……”
几段通话录音虽不是全然连贯的，但也足以窥透其中端倪。
“这不可能—”风惠脸色煞白，“你什么时候录的音？”
“那天借你手机打游戏的时候，我就在上面安装了一个后台录音程序，所有通话录音都会传到我的手机里。”高颜直沉声答着，“我特地找老胡要的黑科技，你察觉不到的。”
闻言的胡立强“啊”一声，显得后知后觉：“原来你要来是做这个的？”
“所以你早就在怀疑我，设计我？”风惠身子一晃，双唇不可抑止地颤动着，眼中写满受伤，“那天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次笑，也都是假的？就是为了让我放心地把手机给你？”
事到如今，她这般模样也不过是咎由自取，高颜直深深地望着她，语调没有波澜：“其实我一直在暗示你，只要你不做伤害小裳的事，那么我说的每一句话，也就都是真的。”
“既然你早有这些录音，为什么不直接阻止我？就为了现在这样当众揭穿我？”风惠凄然一笑，站直身，步步逼近，句句厉声，直至最后的歇斯底里，“我风惠再不讨旁人喜欢，对你也是真心的啊！就因为我喜欢你，我和她是情敌，你就可以这样没有一丝丝恻隐地怀疑我？提防我？”
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安，高颜直与她十指相扣的手再次微微用力，给她安定的力量后，才直视风惠，泠然开口，字字掷地有声：“因为我在今天之前，从没有听过录音内容。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么这些音频文件我这辈子都不会打开。这是我对你用情的尊重。但我也同样必须全力守护我爱的人不受一点伤害，所以纵使清楚这是侵犯隐私，我也依旧会做出这个选择。”
高至裳能体会他做出这个决定时的矛盾，唯有悄然回握他，无论其中对错是非，她都与他一起承担。
“不，我不明白……难道从我喜欢你的第一天起，你就这样防备着我吗？”风惠含泪摇着头。
“当然不是。”似有一声低叹从高颜直唇边逸出，“如果你一直只是校园里的风惠，我绝不会多想。可菲亚旋转餐厅的那一晚，让我忽然意识到，你也有另一面。”
“那天我都和你道歉了啊！我承认我做的全部事情，我是调查了你的行踪，调查了高至裳，也确实耍了点儿心眼逼你送我回去—”
高颜直平静地看着越说越激动的风惠，只在末了淡淡一问：“那些真的就是全部了吗？”
“……”
这一问，风惠怔住了。
“用最坦诚的姿态，承认了所有无关痛痒的小事，让我错以为你的小心思虽多，却至少足够坦荡。可实际上，你是精心用这些小心思，隐下了最大的谎言。风惠，这才是你最让我不寒而栗的地方。”
“你……你说什么呢？”风惠有一瞬闪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菲亚旋转餐厅，是寰风旗下的产业。你想提前得知贺总约了小裳在那里共进晚餐，易如反掌，所以你才会突然起意，也约我去那里。但你没想到的是，他们去挑衣服耽搁了预订的时间，你只好也跟着‘迟到’。至此，你故作惊讶，一口一个贺磊学长的‘女朋友’，成功让我看到了你所希望我看见的一切，对高至裳也是同理。”高颜直眼中的笑意没有温度，“在双方感情尚且懵懂时，那会是一场最好的、不着痕迹的挑拨，不是吗？”
“只因为餐厅和寰风有关，你就这么怀疑我？”
“不。你还记得分开前，我问你为什么会迟到吗？你的回答是堵车。可我们回a大的车上，只有车载香水的味道，没有一点儿你身上的。我们在餐厅里才待了短短半小时，尾调不可能完全散去。所以你要么很早就下了车等在某个地方，要么来时就根本没有乘那辆车。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问你迟到的原因吗？”
说到这儿，高颜直顿了顿，抬手指向她的高跟鞋鞋跟：“因为我临走前发现你那上边沾着金色丝线。那显然是从某种地毯上勾断的。很巧，我那天在餐厅经理的鞋跟上，也看到了同样的丝线，证明你们在同一个地方待过。
“一个不动声色就设计摆布了我们三人，还在事后利用告白这张感情牌来遮掩手段的人。你让我怎么能不产生疑虑？怎么相信你突然来到磊欧科技会没有目的？甚至就是现在，你仍然不肯自己主动坦白。”
每字每句都是击溃她的利箭，无处遁形。失去负隅顽抗的力气，风惠向后一个踉跄跌去，却被高颜直及时扶住胳膊。
她抬眼，与他视线相交。
她恨他不用憎恶的眼神袖手旁观，她恨他为什么不对自己落井下石，她恨他沉冽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悲悯，她恨他—
不爱她。
狠狠挣开他的手，站稳后的风惠，最后一次在他面前高傲地扬起下颌，转身离开。
“你放心，今天之后，我们永不再见—”
3
真相大白，姜虹虽也是受人指使，但毕竟资料是她经手泄露而出，难辞其咎。贺磊念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又曾为公司兢兢业业地工作数年，没有追责，还自掏腰包请高至裳悄悄将一笔不菲的现金塞进她整理带走的纸箱里。
“我已经偷偷塞到她的纸箱里了……可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发现的，送她回来以后，才发现这东西又被她放回我桌上了。”高至裳将厚厚的信封交还贺磊，看起来情绪很低落。
高颜直见状，揽过她的肩头轻拍，柔声安慰：“她不愿意收，也是想守住最后一点尊严吧。我们应该成全她。”
“那等过一阵，我们再去医院探望阿姨吧？”高至裳征求他的意见。
“都听你的。我们学霸就是心地善良、宽宏大量。”他笑着点点她的鼻子，逗乐。
“在亲人的生死面前，我想我虽然不能认同她的做法，却多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高至裳轻叹着摇摇头，随即打起精神，对贺磊道，“当务之急，还是应对风尚家居的追责。他们的态度如何？”
情况并不乐观，贺磊揉着眉心，沉声道：“很强硬。他们已经发出通稿，申明保留就这次泄密事件向磊欧科技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另外也宣布将把这次项目对外公开招标，一周后举行竞标会。”
“如果真的按合同赔偿，对公司的影响有多大？”高颜直皱眉。
“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资金难以为继，不要说下面的普通项目，就连《cp读书》都可能面临停摆。这就意味着，不能按期交付产品，造成接连不断的违约，雪球越滚越大……”
贺磊的话音才落，桌面上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他视线扫过时略一挑眉，才拿起接听：“风董，您好。”
寰风资本的董事长风业？高至裳紧张地与高颜直对视一眼。
“是，当时在场的也都是公司高层，不会到处乱嚼舌根……工作是工作，一码归一码，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与寰风资本的合作愉快，我会尽量挽回这次事件的损失……好的，非常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
贺磊时不时应着，面色逐渐缓和，眼中也隐隐有了笑意。
“那么等磊欧顺利渡过这次难关，我做东，到时还请您赏光出来一聚。”
通话结束，贺磊也长舒一口气，笑着对两人说道：“风业表示已经得知了这次事件的始末，对风惠的做法，他并不知情，也很不赞同。他依旧看好磊欧科技的前景，会说服董事会不撤资。”
“太好了！”
没了后顾之忧，高至裳也跟着展露笑颜，这是出事以来她的第一个笑容。
“不过，”贺磊却一停顿，沉吟着看定她，“关于风惠，风业说这件事的原委是她昨晚回去后告诉他的。大约是心中多少有些愧悔，她拜托父亲关键时候务必要为磊欧科技增资。另外风业已经在为她办出国留学的手续，不会再让她打扰到你们的生活，所以他希望我们能体谅他的爱女私心，将这件事揭过，不再追究……”
“原本也就是我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为公司带来了麻烦，已经很惭愧了。难得风业愿意主动释出善意，提出各退一步，就算不论同学一场的情面，我也没理由抓着不放。”高至裳明白他目光中的歉意，笑得豁达，“我更愿意往前看，去解决问题，而不是纠缠过去。”
高颜直揽在她肩头的手落下，无声地握住她：“是啊，既然有了寰风资本这个后盾，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依约赔偿。所以我们现在不妨把精力都放在如何转圜与风尚家居的合作关系。”
“公司这里有宁辰和陈茹坐镇，你们两个跟我跑一趟风尚家居，当面表示我们致歉与继续合作的诚意。”贺磊沉吟片刻，很快有了决断。
“继续合作？”高至裳一愣，又当即明白过来，“你是说……参与竞标？”
“哼，让你们参与竞标？然后你们再泄露一次竞标会上选定的方案吗？我忙得很，下次不是来谈赔偿问题，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咱们法庭上见—”
风尚家居的会客室内，贺磊、高颜直、高至裳三人足足等到下午五点，才等来风尚总裁任桦姿态傲慢地踱步而入。哪想到对方才听了个开场，便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任总！这次合作方案泄露，确实是磊欧科技的责任，我们绝不推脱！也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您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来弥补为风尚家居带来的损失！”贺磊急忙追出去，在他身后诚恳地请求。
“是啊，任总，磊欧科技在业内的口碑您也是知道的，做出来的项目质量都很过硬，这不也是您当初选择和我们合作的原因吗？请您再信任我们一次，绝不会再让您失……”高至裳与高颜直也在后头跟着，极力表达歉意。
“怎么？”任桦忽地顿住脚步回身，本以为是态度有所松动，却不料是拣了难听的话来讥讽，“听你们的意思，风尚家居没了你们，这app还就做不出来了？什么时候磊欧科技成业界标杆了？贺磊，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忍不了他这种几乎是指着人鼻子骂的姿态，高至裳觉得自己脑袋一热，就顾不了许多地上前一步，昂首道：“业界标杆不敢说，但要较真起来，任总，恕我直言，《爱家》项目曝光，未必是件坏事。按照贵公司为《爱家》app框定的总体设计定位与方案，如果不是以这种方式流出去，恐怕正式推出时，根本引不来这么多的关注与流量！”
“你这是什么意思？”年近五十的任桦在商圈叱咤多年，稳坐行业第一，沉下脸来不是没有威压。
“说是引领家居风尚的全新概念app，但实际上《爱家》充其量就只是一本略带互动性质的电子杂志。类似的家居软件，在国内外都不算少见，换汤不换药而已。”既然已经冒犯了，索性冒犯到底，高至裳不惧任桦的逼视，直言不讳，不卑不亢，“这种app投放到市场上，能为风尚家居带来的效益，远远无法达到预期设想。相信只要您注意过目前网上对《爱家》的理性评论，也会发现这一点。所以，倒不如趁此机会，寻找全新的、能为风尚家居一站式服务带来线上增益的app设计。”
任桦听完，不怒反笑：“年纪轻轻，还没拿出过什么成绩，倒是好大的口气啊！”
“初生牛犊不怕虎，让任总见笑了。”贺磊适时出来缓和气氛，却也委婉地表明了立场，“但高专员虽是这行的新人，却极有灵气，在app设计创意上也很有自己的见地。任总既然觉得她没什么成绩，那就不妨给她一个出成绩的机会。”
“要是什么人我都给她一个机会，那我岂不是成做慈善的了？”任桦又是一声冷笑。
“机会当然要用对等的条件进行交换。只要任总首肯，我贺磊可以承诺，如果我们的新方案没能在竞标会上被选中，磊欧科技愿以合同约定违约金的双倍对这次泄露事件进行赔偿—”
“贺总？”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下这么大的血本！高至裳大惊之余，想出言转圜，却被身旁的高颜直拉住胳膊。
他无声地冲她微摇摇头。
“好—”任桦眯起眼，审视的目光在贺磊坚定的面容上停留几秒后，蓦地笑道，“贺总既然如此有诚意，有魄力，那我任某人也不能输了场面！竞标会你们可以来，假如方案真能脱颖而出，那咱们什么都好说！但要是失败了，我希望你能记住刚才的话。”
贺磊含笑着伸出手：“任总放心，我始终坚信从商应该以诚为本。我说过的话，就算丢了我在磊欧科技的全部股权，也会兑现。”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随着任桦也给面子地与他一握，扬眉留下句话后离开，三人此行目的算是达到了。
只是走出风尚办公大楼的高至裳却比来时心里更没底了，才下台阶，就忍不住停步问道：“贺总，你是对新方案有想法了吗？把握有多大？”
“没有。我什么都没想到。”贺磊答得不假思索。
“啊？”
贺磊好笑地反问她：“如果什么方案都让我这个老板来想，那我辛辛苦苦骗你这种厉害的小姑娘留在企划部打工还有什么用？”
“所以……”高至裳艰难地指向自己，“你的意思是，由我来想？”
“我相信你能做到。”
感觉被老板沉甸甸的信任压弯了脊梁，她腰一塌，在心中苦笑的同时，扭头看向身边的高颜直。后者是直接摆明了苦笑，并说了句公道话。
“学长，下注前好歹也和我们通个气再决定啊，考虑一下身为‘赌注’的感受？”
贺磊抬手拍拍学弟的肩膀，语重心长状：“做生意，就是不断和对手赌，和自己赌。感受不重要，重要的是全力以赴。”
“所以还不是你下注，然后让我们全力以赴，累成狗。”高颜直嘴角一抽，真相了。
“必须提醒你们一下，从现在到竞标会开始，只剩下—”被戳穿的贺磊毫无尴尬，低头看了眼腕表，“六天零十六个小时。”
高颜直抗议：“时间再紧也不能不吃饭啊！学长不请一顿，给我们两个压压惊？”
“你们两个小情侣爱去哪儿压惊就去哪儿，非要带我这个电灯泡？特批你们未来一周都不用打卡上班！先走了，你们随意啊。”十分慷慨地给予两人特权后，贺磊就潇洒地驾车扬长而去了。
默默回味老板临走前那老狐狸般的一笑，高至裳表示内心毫无波动，除了有点想哭……
4
六天的时间说短不短，但要说长—完、全、不、够、用！
竞标会前日的午后，高至裳抱膝坐在家居商场内随处可见的歇脚长凳上，两眼发直，无精打采。
这已经是a市最后一家大型家居商场了。从第一日的信心满满不知愁，到现在一筹莫展纯发呆，尽管在接下这个任务时就知道不轻松，可那种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始终扑空带来的无力感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是要喝咖啡提振士气，还是来点肥宅快乐水开心一下？”眼前晃过两杯饮料，她抬眼，高颜直英朗的眉目间写满暖色笑意，像是阳光打下来，直直照进心房。
高至裳不得不承认，爱情是个奇妙的存在，从前懵懂无知，瞧他也不过有一副好皮囊罢了，现如今他却成了漫漫长夜中的天上月，纷扰尘世间的心底事，亦成了平淡岁月里的熠熠生辉。
如果不是他始终陪在身边，她这个学霸的心态恐怕已经崩掉不下十次了。
“谢谢。”她强打精神，一扯嘴角，选择了咖啡来提神。
看她才呷了一口，便又心事重重地陷入沉思，高颜直索性挨着她坐下，将那被过度使用的小脑袋一揽，笑道：“肩膀借你。”
“我又不哭。”高至裳顺势靠到他肩头。
高颜直从她手里接过咖啡：“哭多累啊？我是让你闭上眼放松一会儿。”
“嗯……”于是她想都没想就照做了，隔绝开商场里过分刺目的白光，果然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心口堵着的浊气也被缓缓呼出。
“累了就睡吧，我守着你。”轻拍拍她的脊背，他温声道。
“你说……”高至裳没睁眼，只是摇摇头，低声喃喃着问他，“要是今晚之前，我还什么都想不出，该怎么办？”
高颜直一沉吟，随即拿腔拿调地念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请大侠重新来过—”
这话听着耳熟，高至裳一愣，才记起这是《仙剑奇侠传》游戏里的词儿，不由得移开脑袋，瞪他：“这又不是打游戏！重新来过很贵的好不好？”
“再贵也是学长出钱，怕什么？”高颜直挑眉笑道，“再说了，交卷的时间还没到，学霸这就没信心了？”
“平时我只要担心能不能考满分，现在要担心的是会不会交白卷唉。我都快焦虑了。”高至裳重重一叹，唯有在他面前，她才能这样自然而然地表达情绪。说完，她又故作轻松地摆摆手，“不过你这种六十分万岁的学渣是体会不到这种心情的。”
高颜直立刻表示不服，把她的头重新按回来，教育道：“你这是偏见—要做到门门功课六十分，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也是技术活儿，好吧？”
“所以你为什么要不干脆考高一点？”高至裳不安分地转动脑袋，却只能瞅到他刀雕出似的下颌线。
“我就是喜欢看那些教授看我不爽，却又总差一点点不能让我重修的样子。”高颜直扬扬得意地哼哼，不用看也能脑补出的欠揍模样。
“好充分的理由。”
“那是—”
不禁扑哧一笑，高至裳感觉心情好多了，便打起精神，站起来：“走，我们继续找灵感去！”
为了能更全面、更深入地了解风尚家居与整个行业的现状，两人都一致认为不能局限于文字资料，实地考察也很重要，所以他们才会选择一家家卖场走过去，包括风尚家居旗下的两家。
于是坚信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逛吃逛吃，被灵感击中的概率才更大的高颜直，边起身，边又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变出一桶爆米花：“相信我。吃完这桶爆米花，你的任督二脉就打通了！”
“那我可得快点儿吃完。”高至裳闻言，捧过纸桶，歪头一笑。
“我帮你一起—”他随手取了颗丢进嘴里，“我们去那间展厅看看吧。”
这是一家风尚旗下的情景体验式家居mall，特点就在于它结合了众多商品的优势，模拟出真实的家居环境，更直观地将家具的搭配、运用和摆设展现在消费者眼前。每个区域都有相应的主题，比如简约风、欧洲风、田园风、时尚风、经典风等等。
就像现在两人携手踏入的这间展厅，灯光柔和，田园风的仿古地砖充满诗意，家具线条简约流畅，客厅中的碎花布艺沙发舒适温馨，无论是桌上的一束鲜花，还是墙上的一幅画，都散发着清新的田园气息，让每个喜欢田园风的顾客都想将整个展厅照搬回家。不过最让高至裳喜欢的，还是飘窗口那一张高脚小木桌，造型活泼可爱，纹饰也带着田园元素，影子在暖光下被拉出岁月静好的模样。
“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家就买一张。”看她的视线几乎是绕着那张小桌在转，高颜直凑到她身边，低笑。
“什么我们家？又乱说话……”
脸微烫，高至裳嗔他一句，将手中爆米花塞回他怀里，转身向外走。
“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也很抱歉。但当初这套家具是您现场看过后确认订下的，也针对您家的房间布局做了调整……所以全套无条件退换恐怕有难度……”
“您先别急。您希望家居环境尽善尽美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这也是我们风尚家居为消费者服务的宗旨。这样吧，我和经理反馈一下，再给您答复好吗？我们也是提供专业咨询服务的，一定帮您解决—”
“怎么了？”高颜直见她忽然停下，不由得问道。
高至裳没答他，反而快步走向柜台，略显急切地询问刚刚挂断电话的销售员：“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能知道刚才和您通话的顾客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是这样的。风尚家居正为互联网家装的战略进行对外招标，我们也是参加竞标的公司之一，正在寻找app的创意灵感，所以想多了解一点线下销售的情况。”高颜直见那销售员面露不解，忙跟上来，递了名片解释道。
销售员一听，恍然应道：“啊，这事我知道。这两天陆陆续续也有几个公司的人来转过，不过还真没有人向我问这事。”
“不方便说吗，我们绝对保密的。”高至裳急忙补充。
“不是，”销售员摆手一笑，答道，“这事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顾客觉得在展厅中看到的家具搬回自己家里后效果就变了，没有在这儿看到的合心意，所以打电话来咨询退换。”
“那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还是个例？”
“还真不少。像我们风尚的家具质量过硬，大部分退换货情况都是因为这个。说实话，每个人的户型都不同，哪怕按照展厅所设计的主题风格全套都买回去，也不可能照着摆放，观感当然会不一样。更别说只买其中一两样心仪的，拿回去摆在原有的家具、家饰中，也就少数恰好搭得上，大部分肯定会有格格不入的感觉。”这名女销售三十出头的模样，不缺经验，说起来在情在理，“不过很多客户也没那么讲究，尤其是大件家具都买回去了，再折腾退换也很麻烦，就都凑合着用了。”
闻言，高至裳手抵下颚，若有所思地低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蹙着眉，也忘了回应。还是高颜直连声道谢，拉着人出了展厅，在卖场的走廊边继续充当“思考者”雕像。
他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默默守在她身侧，直到她激动地喊了他一声：“高颜直！”
“嗯？”他眼中盈着笑意，回视她。
“我想到了！我知道应该设计一款什么样的app了！”高至裳眼中闪着流光，像是流星雨划过夜幕，刹那如昼，“我要赶紧回去把竞标方案做出来—”
转天，风尚家居竞标会如期举行。由于每个公司只能派两位代表，高颜直留在了外头，高至裳则跟着贺磊一起进了会议室落座。通过资格初选前来的共有十家公司，而磊欧科技当然是毫无意外地被排在最后一个。
尽管这个安排并不怎么善意，却给了高至裳知己知彼的机会。她发现各家的竞标方案多半参考了此前曝光的《爱家》项目资料，思路并未完全跳出来，甚至其中两三家的创意几乎趋同。这如同一颗定心丸，让最后一个上场的高至裳，自信从容地站在了投影屏幕边。
“各位上午好，我是磊欧科技的代表高至裳，下面就由我来为大家介绍磊欧科技为风尚家居精心打造的全新概念app—《未来家相机》。”她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落在正对面的任桦身上，“这一周，我走遍了a市的所有大型家居商场，它们几乎都在力求为客户提供更加直观的购物体验，确保客户能挑选到符合心意的商品。然而，问题依旧存在，许多顾客都在购物后明显感到买回去的家具、家饰在自己的家中‘变了样儿’。”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手中翻页笔一按，屏幕上显示出一组数据，红色激光点在其中一个百分比数字上打了个圈：“从此前风尚家居提供的数据来看，拎出这部分分析，有很大一部分退换货问题都是上述情况造成的。
“而《未来家相机》将利用ar成像技术，解决这个问题—用户在app里扫描户型与房间布局建模，将虚拟家居摆放在任意所需的位置，包括进行调整型号、更改摆放角度等的操作，真正做到‘所见即所得’。同时也可以将相机功能与线上商店挂钩，成像确定后一键便捷下单，促进线上交易的活跃度，从而进一步增加风尚家居的市场占有率。”风尚参会的几位高管都一改此前的不耐烦神色，表现出认真倾听的状态，高至裳更是信心大增，“下面是《未来家相机》的具体设计方案展示……”
每一页演示文稿的排版都简约大方，重点突出，一目了然，配合她话音朗朗的讲解，使得整个汇报渐入佳境，高管们更是边听边频频颔首。
“《未来家相机》，拍出引领风尚的未来之家！”
文稿的最后，以一行概念宣传语收尾。
“时间仓促，还有许多设想较为粗糙，需要后期完善。但只要给我们一个机会，我相信《未来家相机》一定能成为家居app中的一匹黑马！”收到贺磊肯定的眼神，高至裳含笑向众人一躬身后走下台。
“好的，现在十家公司都已经完成竞标方案展示。下面请各位代表移步休息室稍候，我们会在半小时内商讨出本次中标的是哪一款设计方案……”
半小时后，高至裳是一个人走出写字楼的，看起来垂头丧气。
见这情形不对头，等在车边的高颜直忙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往她身后望去：“怎么了？学长呢？没和你一起出来？”
“因为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啦，不就是赔钱吗？我这个惨遭损失的股东都没当一回事，你就更别难过了。”高颜直于是立刻挂上笑，安慰之余，又提出新的解决办法，“再说了，全国又不是只有他们风尚家居一家大型家居公司，多得是想和他们打擂的！这么好的创意，再卖给别家，还怕赚不回钱来？”
“……”高至裳听完，把头埋得更低了，肩膀还开始颤动。
“这真不是你的错，你别—”高颜直见状，眉头一拧，脸上是少有的容色切切。
“我们成功啦—”谁知话还没说完，少女就忽地扬起脸，眼底写满欢喜的笑意，解释道，“学长还在里头和任总详谈后续的合作，让我先出来把好消息告诉你！”
高颜直一怔，随即意识到她刚才肩头抖得那么厉害，分明是在忍笑！
“好啊，高至裳同学，平时老老实实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啊！”
“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在这儿等着似的，她背过手纠正他。
“错。”
“错？”这么简单的八个字她不可能背错好吗？
唇上刹那温热，坠入他眼中星海前，她听到他低哑的笑音：
“是近你者甜。”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