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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替身吗》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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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又恩离开公司时,天已经全黑了。

外面下起蒙蒙细雨,她的车送去修了,只能拢拢衣服,朝马路冲去。

线条流畅的黑色宝马x6在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些微,岑寂清冷的面容露了出来:“上车!”

她皱眉,刚退开一步,他已推门下车,面容又沉下几分:“上车,有正事谈。”

又有正事?她挑眉:“我晚上已经约了人,有事等明天吧。”

他抿起唇,一言不发地将她推上车。

三月的天气,岑寂的车子里居然还打着暖风,空气里有须后水的清淡香气,让人感觉倦倦的懒懒的,很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她靠着椅背,撑住下巴看窗外:“有事就说吧。”他曾有两次在下班后以正事为由拖她上车,一次是去选酒,因此引起了纪亚的误会。第二次是之前和他去酒店参加一个品牌服饰的发布会,结果被记者写成与他有染,还被追根溯源,挖出了她和岑家的事,让纪亚知道了当初自己收养他的真相。这次,又会是什么?纪亚已离开s城,无论是什么,都伤害不了他了。

车子驶入一个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他说了声下车,就走入一旁的电梯,她有些狐疑,却还是跟了进去。

电梯直达顶楼,是s城景观最好的旋转餐厅。

柔光曼乐下,服务小姐将他们领到临窗处。两人对坐的小方桌上已摆好了餐具和鲜花。她有些明白过来:“该不是想请我吃饭吧?”

“边吃边谈。”他已经坐下,接过菜单开始点单,“今天有刚到的松露,要不要来一点?”

“不必,就要个套餐。”离开上流社会已久,那些奢华的东西她早已抛弃。

岑寂点完自己的,又道:“把她的套餐换成龙虾沙拉和鹅肝。”服务员恭敬地点头离去,完全不理会蓝又恩不悦的脸色。

“现在可以说了。”她脱下薄绒外套,目光轻淡。

他同样淡淡地看她一眼,将目光转向玻璃外的烟雨都市:“从这个高度看下去,感觉很不错吧。”

她没出声,等着他的下文。

“在这里吃顿晚饭的价格,是下面那些奔波忙碌的上班族一两个月的工资,俯视和仰望之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两个世界。曾经身为罗丽达总裁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感觉,对吗?”男人的薄唇轻轻勾起,露出一抹优美而傲气的笑容。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也许她再年轻几岁会将其当作深沉,现在却感到不耐。也许是她的心老了,也许是被某人的直爽惯坏了。

“先来杯餐前酒吧!”他为她倒上红酒,举起自己的高脚杯,“就当是祝贺……你正式成为pl的一员!”

“什么意思?”

“我委托律师转了点股份给你。这两年,亚泰琪的业绩蒸蒸日上,股份就作为奖励。当然,那些股份你没有转让权,别想着怎么把它们卖出去。”他润泽的唇瓣沾上一滴酒,灯光下犹如鲜红的宝石,令他清俊的脸庞多了分鲜亮的艳色。

“我知道你对我和岑家的过去很感兴趣。”他放下酒杯,优雅地靠向椅背,“你在想什么,做什么,我一清二楚。所以现在我给你机会留在我身边,让你自己亲自发掘这个秘密。”

她嗤笑:“我是想为岑家做最后的努力,但还没傻到要为此牺牲自己。”她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与对面人的距离,“倒是你,从对我厌恶打压,到最近诸多提携,莫非是想与我旧情复燃?”

纪亚离开后的这一个月里,她过得并不安稳。在公司,与岑寂碰面的次数多了起来,很多与她没太大关系的饭局都将她牵扯其中,虽然同去的还有其他人,但她每每无意间回头,总会对上岑寂莫测难辨的目光。

“旧情复燃?”他念着这四个字,低低地笑。

“抱歉,我说错了。”蓝又恩颇为认真地纠正,“以我们的过去来说,还称不上是旧情。只是,这种模样的你我真不太习惯!没错,是我坚持让纪亚去意大利的,但这并不是因为你之前的警告。”

“我这个人,比较看中结果。”不知是否因为从她嘴里冒出的那个名字,他的笑容敛起了几分,眼瞳也有些冷。

“结果?”她觉得有些好笑,“你真以为酒店那次我完全不知情?你突然找我参加发布会,我就猜到你会有所行动,跟在我们身后的记者我也认识。”

后来,旧事被重新翻开。岑寂没有留半点情面,借着报道和照片,将纪亚打击得体无完肤。只是他不知道,若没有她的纵容,他绝不可能成功。她只希望借此让纪亚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好女人,不值得他放弃大好前途死守。

过程比她想象中来得更痛苦,出刊那天,她将翻看完的杂志狠狠丢进了垃圾桶。

那一天直到下班,她整个人都仿佛被沉在没有空气的水下。只要一想到纪亚看到这些报道时的表情,胸口就沉闷无比。

“有区别吗?结果还是一样。”他修长的细指轻触杯口,隔了许久,才又道,“现在他离开了,而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男子的目光深邃如幽潭,让人有些触不到底的恐慌。

晚餐的菜还没有上桌,她已经坐不下去,低头看看手表,和雨晴约的时间已快到了。她拎起外衣和包,打算离开。

餐厅又走进两位客人,走在前面的甜美女孩是周舒妍,走在后面的是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蓝又恩数年前曾在一份财经杂志上见过他的照片和介绍,金融业的大亨,近年来很少在媒体前露面。

他是周舒妍和周绍丰的父亲——周牧。

周舒妍的脸在看到他们后唰地拉了下去,她挽住周牧的手臂,凑在他耳旁嘟嘴说了几句话。周牧的目光转向他们,肃穆的眉宇间,似乎有一些情绪一闪而过。

两人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去另一端已预约好的位置。

蓝又恩迟疑的当口,已被岑寂捏住手腕:“吃完再走。”

“你的未来岳父和未婚妻就在后面,找他们陪你吃吧!”岑寂背对着他们,并没有看见来人。

周舒妍抬头看到他拉着她的手,居然没上前质问,下巴一抬,朝她哼了一声。

“我和周舒妍分手了。”他说得极其平淡。

“这不像你会做的事!”周舒妍爱闹爱耍小脾气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她连绑架自己男友的事都能做,我没必要留情。”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给周牧留点面子!”

“现在没有面子的人是他。”他手指上用了点力,将正挣扎的女人拉回去,“坐下,陪我吃饭!”

她彻底没了耐心,用力甩开他,朝电梯走去。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居然追了上来,趁着电梯门关上的前一刻闪身进去。门叮的一声关上,小小的空间里气氛变得紧张。她被他逼到角落,男子修长的手臂圈着她:“你要逃到什么时候?”

“我只是走开,不是逃!”

“你非要这么倔强!”他动作强硬地抚上她的脸颊,“为什么不能学得顺从听话一点?”

她觉得可笑:“顺从听话,和以前那样?然后像个白痴似的等着你利用完再抛弃?”

“现在和以前不同!”他说得很隐讳,“我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可以包容以前不能包容的事!”

“恕我愚昧,这话实在听不懂!”她冷笑着拉下他的手。

“你不用懂!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他用双手固定住她的脸,低下头去看她。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似乎从那墨黑的瞳底看到了一些认真的情绪。

“岑寂,不可能的!无论你现在想怎样都不可能!你给的教训和伤害,一次足够了!”

“伤害?”他低笑,“你真的确定,自己曾被我伤害过?当日你见到自己的男友和其他女人在家里亲热,却可以冷静地只质问公事,不吵不闹不哭,甚至连应该有的心痛都未展露一丝!你居然还和我说伤害?!你有被伤害吗!你在意公事多过在意我!你根本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如果你有一点点爱我,那天你绝对不会是那种表情!在你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岑亚然!”

按在她脸上的手指越来越紧,他正尽力留住最后一丝冷静。每次只要一想到当天的场景,她淡定漠然的话语,他就恨到了极点!

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无情的女人!

电梯已抵达停车场,门叮的一声自动开启。

他没有让开,她也没有动。

“因为我不吵不闹不哭,就代表伤害不存在?”她冷冷嗤笑,“这种想法,也只有你想得出!岑寂,你到底明不明白,重点并不在于我有没有被伤害,而是你从一开始就在有计划地接近我!你已经承认,和我在一起的一年,都是在对我演戏!所有的温柔呵护都是假的,既然一切都不存在,我又为什么要伤心难过给你看?”

她说完就去掰他的手,然而他的手指仿佛在她脸上生了根,怎样都掰不动。

面前的男人呼吸低沉,气息有些急促。她抬头皱眉,他瞳底的冷笑居然慢慢消失,优雅的眉宇间逐渐显出另外一种神情。

“原来你并非无动于衷!”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俯身在她颊边吻了下,她心头一紧,忙去推他,他却撤了手指,“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她穿起外衣,匆匆离开。

不知为何,她的心绪有些烦乱。

岑寂对她的出格举动今天也不是第一次,但为什么这次有些不同?

是因为他眉宇间的那种太久不见的神情?

某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神情。

不,那只是虚伪的表象。她这样告诉自己。

接到岑枫然的电话,是在初夏的一个午后。

这几个月,亚泰琪事务繁忙,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纪亚经常打越洋电话,她时常因忙碌接不到,等到第二日他再打来时,就会刻意地拖长聊天时间。

她大多数时间都握着手机静静聆听,偶尔他问多了,才会说些近况。

他有时问她的近况,有时说些设计方面的事给她听。他的确聪明,去那里不过半学期,就得到参加某个大型校外比赛的机会。然而,往往说到开心处,他的情绪便会低落下去,静静地在电话那头听着她的呼吸声,念她的名字。

他告诉她,整个暑假他都要打工,加上比赛的事,可能没办法回来。

“机票很贵,安心留在那里吧。我一切都好。”她总是如此安慰他。虽然也挂念,但听到他不回来,她还是松了口气。

只希望相隔的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也许这样,时间一长,一切都将淡去。

岑枫然约她见面的地点是一家很安静的书吧,空间不大,分上下两层,上面建了个咖啡吧台,顺带销售饮料。

两年不见,枫然已长成大姑娘。大学毕业后在一家颇具规模的公司工作,然而之前父亲的事让她倍受冷眼和排挤。后来她辞职开了这家书吧,原以为能平淡安静地生活,哪知岑家发生了一系列不愉快的变故,她哥哥凯然被控入狱的事让她母亲心力交瘁,在年前入院。

医药费几乎掏空了她母亲所有的存款,幸亏大伯出手援助,她们才挺了过来。

只是,如今的岑家早已不是当初的岑家。

她本来一心想打理好这家书吧,撑起自己与母亲的开销,想不到店铺的业主两周前提出要收铺拆建,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之后,她偶然从母亲与大伯的对话里听到他们认为的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她简直惊呆了,根本不敢相信记忆里清俊优雅的小叔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原来我们家公司被收购,都是小叔一手策划的!”枫然抬起头,凝望着蓝又恩的眼底带着伤痛,“他们还说,你也参与了。”

“你信我是同谋吗?”

她摇摇头:“如果我相信,今天就不会找你了。堂嫂,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也知道你和堂哥是真心相爱的!堂哥去世那几年,虽然我一直在国外,可我清楚,如果没有你,公司早就支持不下去了!爷爷还在时,就时常跟我说,在这个家,除了堂哥,谁都担不起这个重任,他一直希望我好好读书,将来帮堂哥的忙,可惜……”

“枫然,你今天找我,是求助对吗?”

“嗯!”她点头,拉住她的手,“我从大伯那里要了你的号码,他们都反对我来找你。堂嫂,我希望你能安排我和小叔见一面!我之前去过pl,可是大堂的人不肯放我上去,我也没有他的手机,不知道怎么联络。我想找小叔好好谈谈。毕竟,当年做错的人是爷爷,现在爷爷都去世了,家里又搞成这样,怎样都够了!我妈的身体不好,我不想她再受打击,这家书吧是我全部的心血,我希望他能放过我!”

蓝又恩听出了端倪:“枫然,你知道岑寂憎恨岑家的原因?”

“嗯!”她用力点头,“偷听时一起听到的。”

“既然这样,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书吧的事我去解决!”

岑寂,并不是岑家老太爷原配的儿子。

也就是说,他和岑庆国、岑定国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岑寂的母亲,是岑老太爷的情妇,他们的年龄相差很大。

岑老太爷岑建邦很爱原配妻子,她还在世时,一直没有公开情妇林茹的存在。

但这世上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岑夫人还是知道了自己丈夫在外面还有个女人和儿子的事实。当年,像所有遭到背叛的女人一样,她哭过吵过,也跑去林茹的家里闹过,然而事实无法改变,她最终还是郁郁而终。

岑建邦将妻子的死责怪到林茹身上,埋怨她不该在原配妻子面前胡乱说话,甚至责骂她当初为求上位,不择手段怀上孩子。他并没有想到,这些因一时愤怒而说出的话,都被房间里年仅八岁的岑寂听见。他更没有想到,他在原配妻子去世后将林茹母子领进门的决定,为日后的岑家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炸弹。

那些极尽羞辱的话,岑建邦忘记了,林茹忘记了,但岑寂没有忘。

那么大的岑家,高贵奢华,应有尽有,可里面那些人的目光却轻蔑冷漠。岑夫人的两个儿子早已成家,要对付一个没有地位的小老婆和十一二岁的小孩有的是方法,有的是手段。

林茹的个性并不懦弱,但自知进岑家的门不容易,大多数时候都选择了忍。可忍来忍去,却牺牲了儿子的童年。

岑枫然在岑家年纪最小,当时还未懂事,很多事都是那日听大伯岑庆国讲的。

在岑家,岑庆国算是脾气最好的一个,但毕竟生母因林茹早逝,心里终究无法释怀。对于其他人的行为,也只是冷眼旁观。

至于岑建邦,那时忙于生意,对于本来就不太待见的岑寂更是很少过问。

庞大的岑宅,犹如巨大的牢笼,他孤立无援,什么都要靠自己。

这种生活,让他养成了孤傲冷漠的性格。但当时,还仅仅只是冷漠,待人待事不上心,并没有设计争夺的心。

如果不是后来那个意外,岑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局面。

“后来发生了什么?”蓝又恩问岑枫然。

“我爸他,怕小叔将来会分爷爷的产业,就找人制造谣言,说小叔不是爷爷的亲生儿子,而是茹姨与其他男人生的。小叔出生那会儿,还没有验dna这种东西,所以从来没查证过。我爸那时不知用什么方法弄来两份dna证明,上面写明小叔与爷爷没有亲子关系,他甚至还弄来了茹姨和一个陌生男人的亲密照。爷爷大怒,一气之下要把茹姨和小叔赶出家门。我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天很冷,堂哥和我在客厅里下围棋,爷爷突然拉着茹姨从楼上下来。小叔跟在后面,脸色很苍白,但什么话都没有说。茹姨一直在哭,骂我妈我爸,还有岑家每个人……后来,我被保姆抱上了楼。之后茹姨就再也没有回来,好几天后我才知道她被赶出家门的那天就出了车祸,在医院里躺了几天……还是去世了。

她去世之前,一再解释小叔的身世,要求爷爷再验一次dna。爷爷答应了,验证结果小叔的确是爷爷的亲生儿子,可茹姨永远回不来了。”

枫然静静地讲述着,这个被时光掩埋在岑家大宅的秘密。

岑定国的一己私欲引发了悲剧的开端,岑家人的一味指责推动了悲剧的发展,岑建邦的不信任造成了悲剧的结果。

林茹死了。而岑寂,也从那时开始发生了改变。

母亲死后,他没有责怨岑家任何人,反倒愈加听话乖巧起来。岑建邦心中愧疚,待他比以往好很多,希望可以弥补。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个表面平静的男孩早已将怨恨的种子埋在了心底。

他不动声色地在岑家扮演着第三个儿子的角色,用温和的外表掩盖犀利与冷厉的内心。

终有一日,他抓住一个机会,将岑家全盘颠覆。

而今,他已站在另一个集团的顶端,俯视岑家,犹如猫捉老鼠般将过去欺辱他的人玩弄于股掌间,带着轻蔑的冷笑,静静享受他们的悲恸与绝望。

接到出差通知时,她才刚到pl,范青仁告诉她位于h城的亚泰琪专卖店出了岔子。

这家店是年初时新增的,属于加盟店,直接由蓝又恩管理。加盟的人是岑亚然以前一个相熟的朋友,此人作风稳健,开张至今生意一直都很好。

然而几天前他因心脏病突发入院,他下面两个原本关系就不好的儿女为了掌权问题争执不让。两人只顾争权,却忽略了生意,导致一份大订单的合同出了问题。

现在事主追究上门,那对兄妹不负责任,没有能力解决,受损害的不光是加盟店,还有亚泰琪的商誉和品牌。

“帮我订机票,我立刻过去。”

“h城没有飞机场。”范青仁想她真是忙糊涂了,“我开车和你过去!”

“不,你们最近正忙秋季新款,这事更重要,h城那里我自己去处理。”她简单交代了几句,范青仁拗不过她,只得听从。

她带上包和笔记本电脑,匆匆按下电梯,门开后,里面站着的人却是岑寂。

他看了一眼她的神情,缓缓道:“是要去h城?”

“嗯。”她心中焦急,暂时没空想岑枫然的事。

“h城没机场,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坐火车过去。”

“火车不方便,我正巧也要过去,坐我的车。”他根本不是商量的口吻。电梯到了停车场,他直接带她上了他的车,赶赴高速。

岑寂的车技蓝又恩是领教过的,不动声色地直接加速到一百八,一路超车,根本不在乎被拍下几张照。

她知道以他的人脉,就算被罚也无所谓。

他们只花了一个半小时就赶到了h城。

她先去了趟医院,老人家还在重症病房,那对儿女却不知踪影。

到达亚泰琪专卖店,经理接待了他们,他正焦急万分,见到蓝又恩如见救星。

她听经理详细地说了遍经过,便开始着手处理。其间,岑寂始终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不插手也没离开。到晚饭时,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她这才有空顾及身后的人。

夏日傍晚,浮云流动,天际辽阔悠远。男子上身穿着浅灰色的衬衣,袖口挽起至手肘,眉目俊美浅淡,正回视着她。

“如果那时的你有现在一半认真,我想我赢不了。”整整一天,无论是人际关系还是关键点的拿捏权衡,她通通又快又准,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蓝又恩没作声,工作事务完结,接下来轮到岑家的事。

“你跟了我一天,我想你应该没事要忙,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她说完,率先开门上车。

后来,她一直后悔为什么要听从他的安排去吃所谓的农家菜。

说是回s城的路上顺便经过,还未征得她的同意,就下了高速,开进山沟。

之后的意外发生得太突然,谁都没有准备。

这是一条下坡路,天已全黑,山间的路原本就蜿蜒难开,发现车子出问题到车身斜倾向外翻出,只是短短数秒。

在那数秒间,蓝又恩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天旋地转之际,只感觉身边的人朝她张开了手臂……

再度睁眼时,四肢一阵疼痛。她人还好好地坐在副驾上,只是车子翻了个身,她被夹在安全气囊和椅背间,头在下,脚在上。

凭着求生的本能,她解开安全带,用力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爬了出去。

借着隐约的月光,能看清周围是一片杂乱的树林,前方小树的枝干断了数根,还有一根直直戳破了车窗,想来是车子冲下斜坡时撞断的。也多亏了前面的树林,因为再往前,就是更深的陡坡,如果车子冲下去,她现在就没命了!

她身上除了几处擦伤外没什么大伤。她想起岑寂,又绕到车子的另一侧,使劲拉开门,将他一点点拽了出来。

手上,有湿漉漉的触觉,带着浓烈的腥味。

她脑中嗡的一声,连忙去看他。

只见他原本浅灰色的衬衣上洇了一大摊血,两块碎玻璃深深插入他的左侧肩膀。血还在流,估计是割破了动脉,他的脸色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他闭着眼没有动,似乎昏迷过去了。

她不敢再移动他,让他靠着一旁的树干,急忙寻找自己的手机。

手机不在身上,包早已不见踪影,她焦急万分,只能又回到他旁边,动手解他的衬衣,察看伤口。

他的眉头皱了皱,低吟一声睁开眼:“你……有没有事?”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她的情况。犹记得去年年初,岑定国闯入宴会,他为护她自己受伤,开口第一句也是如此问的。当时只觉得他虚伪,而现在,心却隐隐有些沉痛。

她压低了眉,轻声道:“我没事,都是擦伤,你血流得太多,别乱动!”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衬衣,但玻璃碎片连着衣料扎入肉里,她再怎么小心,还是不免牵动伤口。他垂落两侧的手指赫然收紧,眉宇间显出痛苦来。

伤口很深,凭她是绝对没办法处理的,当务之急必须联络到救助人员。

“你的手机呢?”她小心拉上衬衣。他示意了下裤袋,她立刻动手去掏,结果掏出的手机屏幕早已碎裂,根本没法用。

“该死!”她忍不住骂道,狠狠将手机丢下。

然而一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却感觉那瞳底似乎有笑意:“你撞傻了?这个时候还高兴什么!现在重伤的人是你,就算联络不到外界,我一时三刻也不会有事!我真不明白!明明两个人都在前排,为什么你会受伤这么重!以后不要买这个牌子的车了!”

他瞳底的笑意仿佛更浓了,没有血色的薄唇缓缓动着:“你现在,很担心我?”疑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这种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

修长的手指缓缓移动,一点点触上她的手,慢慢握住,收紧在指间。她挣了挣,他没有放,牵动的伤口立刻又洇出一片血。她不敢再动,他趁势将掌心的手握紧:“又恩,还好你在这里。”

那语气和神态,都不是平常的岑寂。

男子的指尖有些颤,应该是很痛很痛,可唇边却带着一丝笑。

她心头烦乱,情绪错综复杂,也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感觉:“好了,别说话。你血流太多,失血过多会有危险!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人!”

话落,她的手立刻被握得更紧。他徐徐叹了口气,轻声道:“别去,我没关系,血好像不太流了。天黑,你一个人很难爬上去,就算上去这条路这么僻静也不会找到人。留下陪我吧,你在这里,我比较安心。”他说着,拉了拉她的手,“过来,让我靠着,这树干太硬了,不舒服……”

“离天亮还早,你确定要我留下?”她看着他,他点点头。于是她坐了下来,将他移到自己的怀里,让他能以比较舒服的姿势靠着。

风,划过树林,细微的沙沙声,还有各种昆虫的鸣叫。

世界静得发慌,他的体温在下降。

“你和岑家的那些旧事,我都知道了。”她想她得说些什么,不然她怕他会一睡不醒。话落,她感觉靠着她的人微微僵了僵。

她明白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界线。界线外面,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界线里面,是对方隐藏和收起的不堪。

她一句话,便越过了他的界。

“岑枫然找你了?”他语速很慢,“她那家店的事,和我没关系,所以我没理她。”

“这么说,除了枫然的事,其他都是你做的?”

他没有说是,也没说不是,但依她的了解,她知道他这样算是默认了。

“枫然的事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你能帮忙吗?”

他低低笑了一声,笑容俊雅至极:“我为什么要帮她?”

是啊,他为什么要帮?枫然的父亲一手导致了这一切,他有什么理由心软?

“如果不愿意,当我没说。”她轻叹。

“算了。”他优美的眉微微拧起,“你难得开口,我就帮这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她吐出两个字。又是许久的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她再度开口,“一笔勾销吧。”

他睁眼看她。

“我是说,我们之间——你利用我的事,搞垮罗丽达的事,还有亚泰琪的事。”之前的生死时刻,让她的心情在一瞬间回到了亚然出意外的那刻。惊心动魄的恐惧,人力无法抵挡的灾祸。在意外面前,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那一刻,似乎只要能活下去,其他事情都变得微不足道。

“以后,和平相处。”她说着,落下视线去看他。

他也正凝视着她,只是目光太过深邃。

她还想说什么,但目光触及他肩膀的鲜红,终究将话咽下。

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也就是说她原谅他之前的所有行为。

只是,原谅他并不代表她还在乎他。

她只是放下了。

因为她希望他也能放下,过往的仇痛再深,继续纠葛只会让自己深陷沉沦,永无安宁。

她希望他能放下,所以,她先放下。

挨到快天亮的时候,救护人员在附近居民的通知下赶到。

那些居民是在经过时发现了山坡下方的车子,这才报了警。

她处理完轻伤,来到病房门口,发现警察正在病床前与岑寂交谈。他还算幸运,除了肩部的伤口失血过多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她刚想进去,自警察口中蹦出的一句话却让她心惊。

他说,这起意外像是人为。

也就是说,岑寂的车子被人动过手脚。有人刻意要置他于危难!

“也不是真要你命,只是一个警告吧,不然你现在恐怕就不是躺在这里了!”那警察似乎与他认识,说话带了点调侃,“还有,医生告诉我,你左肩之所以会受重伤,可能是你在出意外时没有系安全带,然后又侧着身子,肩膀才会被碎玻璃扎中。怎么你现在开车这么猛?真不像你的作风!”

床上的清俊男子微微勾唇,没说什么。

那警察不明白,但蓝又恩知道。

她记得他上车时明明是系好安全带的。还有事发那刻,她似乎感觉他朝她伸出了手臂。

最后,她安然无恙,他却受了重伤。

她心头突地一跳,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上下不得的感觉,很闷很沉。

他们在h城的医院待了几天。

两人的手机都在车祸中遗失,暂时没与s城那边联络,一来她是怕事情闹大,其他人担心,所以想等岑寂伤好一些再回去。

二来,她也想弄清楚这起事故的原因。为此,她悄悄找到了那日的警察,结果对方在打量了她几眼后笑着告诉她,她不是车主,调查结果暂时无可奉告。她若真想知道,可以直接问车主本人。

也就是一个太极,又打了回来。

蓝又恩无奈,回医院后,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问岑寂,他却先她一步开口。

“车祸的事,你不要去深究,对你没好处。”他半靠在床上,左手绑着吊带,目光深邃。

“这么说,你知道是谁做的?”她沉思,“该不会……”

“听我的!”他打断她,“这件事你不知道,对你比较好!”

“好,就算我不过问,你打算怎么解决?”如果这事是周舒妍做的,那就可怕了。可那天在旋转餐厅遇见,看她的态度又不太像。蓝又恩心中疑惑。

“我自然会解决。”他的瞳底划过骇人的冷芒。

回到s城已是五天之后。

她先回公司取车,回到公寓后,发现客厅茶几上多出来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件很时尚的小礼裙。纸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又恩二十七岁生日迟来的礼物——我的第一件女装作品,为你而设计!

是纪亚!

她掌心一热,放下衣服立刻转身上楼,楼上没有人,楼下也是。

没有他的行李,也没有住人的迹象。

她想到自己丢失的手机,立刻匆匆洗澡换了身衣服,驱车来到雨晴的画廊。

“你终于出现了啊!”她才踏入店门,短发女子就飞快地迎了出来,“你去哪儿出差了?这么久,纪亚等了你整整五天啊!”

“他果然有来找你!”蓝又恩放下包,“我在外地遇上车祸,在医院待了几天。”见到好友一脸震惊,她赶忙将事情交代清楚。

“原来住院的是岑寂!”雨晴撇撇嘴,似乎有些不高兴,“你怎么回事,他住院就让他住呗!还陪着一起,你知不知道纪亚这次特地回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他最近忙到不行,求了那边的教授好久才被放回来的,本来说好了三天,结果到处找不到你,你公司的人只说你出差了,手机也联络不上。他又多等了两天,白天等在我这里,晚上就一个人回公寓。他大概是想你想疯了,整天一句话都不说,我看他那样子都心疼!”

“他现在人呢?”

“他教授下最后通牒了,他不走不行。下午四点的飞机,还有半个小时起飞。”雨晴沉沉叹气。

“你不早说!”

“早说你也赶不上啊……”雨晴话音未落,蓝又恩就拿包冲了出去,“你慢点开车!小心啊!”

是的,当他说太忙可能没法回来时,她的确希望他不要回来。

只希望时间久一点,距离再远一点,这样,所有一切都会淡去,成为记忆深处某个定格的画面。

可是,当听到他回来过,知道他等了她五天,听见他此刻就在机场,她的身体竟然快过了思维。

上车关门的动作如此流畅,车子在车道飞快穿行,一路朝南,直奔机场而去。

内心深处或许明白,其实是赶不上的。

车速再快,也赶不上飞越地球的航班。

见不到他,来不及赶不上这久违的重逢。

车子依然全速来到了机场,推门下车,夏日燥热的风吹来,拂起她长长的发丝。天空中,一架飞机朝南方而去。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充斥了整个天空,周围的所有声息都被淹没,她扶着车门,仰头目送飞机的离去。

原来,并非不想念。

原来,并非不想见。

当夜夜入梦,身畔少了那抹缠绕的温暖,才发现那人的音容样貌早已渗透入心。每每归家开门之前,仿佛那笑容还在身边,似乎只要一推门,就能见到柔和的灯光与已准备好的晚餐。她记得少年手臂紧绕她时的那种温馨呵护,记得他温柔又顽皮的眼神,记得他在夜晚索取时的热情,以及肌肤的温度。

原来,她什么都记着。

只是,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目送他离开。

这时的蓝又恩并不知道,错过了这场重逢,当他们再度见面,时间已是两年之后。

他的留学生涯,延长了半年。

两年后的春天,当他再度归来,已是另一番天地。

物是人非,那是怎样也料不到的未来。

蓝又恩重新买了个手机,号码没有用以前那个,而是换了新号。

雨晴对此不悦。

她当然明白她的心思,换个号码,纪亚就没那么容易找到她了。

“不是还有家里电话,再说网上聊天也方便,何必非用回从前的号?”蓝又恩对此笑笑。

“你少来了!家里电话又不是每次都能接到,网上聊天,你整天潜水谁知道你在不在!”雨晴愤愤,“你这不就是变相地想和他疏远吗!看你那天的反应,明明就在乎,何必这样做!”

“雨晴,你相信远距离爱情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远距离爱情,的确有些不可靠,可是纪亚他……”

“对,他离开时说,让我等他。可是,我没有说我会等他。如果我真的答应等他,当初何必让他出国?如果真的在乎到无法放弃,我根本不可能放手!你了解我,我何曾因为前途、未来这些理由,放弃过我爱的男人!你懂吗,就是因为不够爱,我才可以放手!如果我不够爱,又怎么能够拖着他耽误他?这对他不公平!”

“不够爱?”雨晴看着她,“你不够爱,那你爱吗?你到底,爱不爱纪亚?”

“爱又是什么?”她抿了抿唇,仍然浅浅地微笑,“我这辈子,情感来得太早太汹涌,所以只懂刻骨深爱。现在这个身体里存在的感情已经变得稀薄,也所剩无几了。雨晴,你曾经问我是不是把他当作亚然的替身。其实对我来说,也许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亚然的替补。真的,我不是怕自己会再次受到伤害,而是怕我会伤害到别人。”

“算了!每次和你说到这个问题,连带我的心情也会变糟!”雨晴无奈地支着下巴,“你爱怎样怎样吧,谁让我十几岁就认识你了,真是交友不慎啊!”

那之后,她和纪亚的联络就更少了。

正如雨晴所料,宅电一般是接不到的,公司电话也很难找到她本人,网络再发达,只要蓝又恩不理会,任凭那边的人如何神通也找不着她。

纪亚为此找过雨晴很多次,询问又恩的手机号,可她没有得到允许不敢说,只得装傻,说两人最近见面也很少,又恩大概很忙,手机号的事她也不清楚。

后来,纪亚便开始透过她问又恩的近况,再通过她转述自己的近况。

雨晴便一概只说好,说她反正就两点一线,要不偶尔来画廊坐坐,和他之前在伦敦时没什么差别。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纪亚在意大利忙过这一年,又迎来新一年的学业和工作。

学校原本的计划是让他在那边待一年半,等到大三结束时回到国内。

可机缘巧合,他第一年参赛时的作品被巴黎时尚圈一位名人看中,对方和他见面后,极其欣赏他的才华,打算将他纳入自己的公司加以培养。

在做决定之前,他数次打电话回国,这次总算和蓝又恩通上了话,那时他们已将近一年没有见面。

“如果你想我,我就按时在夏天回去。不然,可能要到明年春天,我才会回国。”他并不笨,也明白她是在故意减少联络。心底为此气恼,然而听见她的声音,一切情绪都在瞬间化为了思念。

他暗下决定,只要她一句话,无论他在哪儿,无论在他面前有多平坦的大道,他都会回到她身边。

“这么好的机会,你别不珍惜,早回来晚回来都没有区别。”然而,她淡薄的回答让他失望。

他的思念是如此汹涌疯狂,她却依旧云淡风轻。

“又恩,分开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感觉,你真的离我很遥远。”他声音低沉,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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