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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小说之逝去的的岁月》第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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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城隍有职不作为

寒花殒命魂不归

是非曲直满沧桑,神仙也怕把官伤。

可怜寒花多命蹇,都怪银元做弥彰。

人急则勇。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荷花,早就听说滦州城里有个城隍庙,在庙里仙居的城隍爷是保护神,是一州之主。腊月二十九日晚上她被胡连庆赶出家门后,就踉踉跄跄地摸索着直奔城隍庙而来。

天黑夜寒,荷花来到庙前,只见庙门紧闭。她不顾一切地用手拍打着门首的铁环。睡眼朦胧地看庙老头开门一看,是个发髻散落衣衫不整的女人,就认为她是疯子,想把她拒之门外。荷花恳切地说:“老伯,我不是疯子,我是有急事找城隍爷的。”老头问:“半夜三更的你找城隍爷有啥急事?”荷花说:“我在本州胡家庄婆家,经常挨婆婆和丈夫的打骂,我有理无处讲,有冤无处诉,有家不能进,我要找神主告状。”看庙老头一听,是家庭暴力,顿时产生恻隐之心。他回到屋里,取出手提马灯,引领荷花直向正殿走去。走到大殿前,老头止步,挑灯问荷花:“你看这两根明柱对联写的是啥?”荷花说:“我不识字。”老头说:“我念给你听。左边写的是‘阳世人间伤天害理皆由你’,右边写的是‘阴曹地府古往今来饶过谁’,上边横批写的是‘大公无私’。今天你算找对了诉冤的地方。”他把荷花带进大殿,点上蜡烛,对荷花说:“你不必害怕,先给城隍爷叩头,然后就有啥直说。”

荷花在烛光下见城隍爷金面红冉,身披黄袍,神采凛凛的端坐在大殿正中,便叩头哀号。城隍爷问:“你今夜找我有何事?”荷花说:“我要告发我的丈夫胡连庆,请爷替我做主。”城隍爷说:“你因何告他,简要说给我听。”荷花说:“我的娘家在边城北青龙县,一年前经媒人介绍,嫁给本州胡家庄的胡连庆为妻。我自到他家,婆婆刁酸,丈夫凶狠,常因一些小事,就对我非骂即打。就在今儿个晚上,我给胡连庆洗脚,因洒在地上一点水,他就对我一阵拳打脚踢,还把我赶出家门。”荷花刚说到这里,已把城隍爷气得金面变青,双目圆瞪,立即命站在他左边的司薄,查明胡连庆的身份。司薄取出阴阳册翻了几页说:“查到了,这里记载:胡连庆,男,三十岁,城北胡家庄人。”城隍爷又问:“该人表现如何?”司薄说:“这里有个简单记载:该人不事稼樯,表现顽劣,无人敢惹。”城隍听到这样记录,怒不可遏地吼道:“这等劣种,为啥还无人敢惹?我受命玉皇,享本州香火,惩恶扬善,是吾之天职,有何所惧哉!”他命站在他身边右侧的武判,马上出发到胡家庄,捉拿胡连庆归案。”当时荷花和看庙的老头,对城隍爷这种吊民伐罪的态度,非常敬佩。

在武判去库房取勾魂牌和铁锁链的时候,城隍又问司薄:“我还不明白,胡连庆这个无名鼠辈,为啥无人敢惹?”司薄说:“刚才我细看这段记载后面,还有;两句小字注,写的是‘其父在州衙做帮审有年,名高权重。’”城隍爷听到这个情况,顿时眼球一转,好象泄了气的皮球,急忙对将要出发的武判说:“且慢,先不要去,等我再考虑一下不迟。”荷花见城隍爷的态度突然有变,急切地问道:“城隍爷,你刚才说马上去捉拿胡连庆,替民女申冤,为啥又不想去了?”城隍无可奈何地说:“刚才你对我有啥说啥,现在我对你也有啥说啥。我自大明朝起经大清朝到民国,一直在本州享受香火,是州官们借我的名声替他们镇抚乡民。我若惩治他们当官的子弟,必引起他们的恼怒,到那时,他们就会拆了庙堂,把我扔到滦河里,变成泥浆,连个尸身都存不住。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我还是都忍耐些好。”

荷花听了城隍爷的话,万念具灰。她过去只听说过“官官相护”,现在才认识到神和官也是相护,大殿上那个“大公无私”的横批,完全是骗人的鬼话。最后,她没有再给城隍爷磕头,就匆匆地离开城隍庙。看庙的老头见荷花的冤枉得不到同情和昭雪,他关上庙门,躺在冰冷的被窝里,想到人间的不平事,老泪浸湿了枕头。荷花在返程的路上忽忽悠悠地走到胡家庄村西的胡家坟。她在坟地里转了几圈,辨不清哪里是生她养她的青龙县的方向,也不知道哪里是自己的家,于是就在枯树败草中,最终她走了一条不该走的路。

从大年三十日早晨起,胡家庄的人,都先后知道了胡连庆媳妇荷花不幸的消息。因为这天是过大年,不吉利,人们都不肯议论这件事。王菊圃在早饭后,一点也没有理会家里人的行动,他手里拿着一本李贽的《四书评》,但是他的心一点也放不在书本上,他所想的是夜间梦见荷花隔窗向他诉冤的过程和她不幸的结局。他明白,荷花的不幸,在人世间并非个案,只靠同情心解救不了她们,这是个社会问题。

再说胡连庆,天蒙蒙亮,就到滦州衙门找他老爹胡竞天求救去了。他爹见到惶惶有如丧家犬的胡连庆,心中一惊地问道:“你这么早找我有啥事?”胡连庆说:“荷花夜间在咱们祖坟自尽了。”胡竞天一听,一阵惊异之后,很快又镇静下来说:“你平时昏天黑地无所顾忌,遇到事就吓成这样,蠢货!”胡连庆哭丧着脸说:“爸,警察局很可能要找我,你说该咋办?”胡竞天说:“你赶快回家,取三百块银元送到我这里来,如果万一你脱不了身,就让你妈送来。”胡连庆急喘喘回到家中,让他妈找出三百块银元。他把银元刚包好要出门,警察就到在他家。胡连庆见势不妙,把银子包交给他妈去送给他爹。警察问:“你叫什么名字?”胡连庆答:“我叫胡连庆。”警察问:“知道你媳妇到哪里去了吗?”胡连庆说:“昨天晚上他负气离家出走,我们正在找她。”警察说:“不用找了,你跟我们到局子去一趟吧!”

警察把胡连庆带到局子,在审讯室,满面烟色的武警长亲自出面讯问,他对胡连庆问明了姓名、年龄、职业和居住地之后,接着问:“你媳妇叫什么名字?”胡连庆答:“她叫胡赵氏,小名叫荷花。”武警长又问:“你们结婚多长时间了,感情如何?”胡连庆说:“我们结婚一年多了,论感情还是和和美美。”警长继续问:“你媳妇何时为啥出走的?”胡连庆说:“前些天,她说想回青龙县娘家看看,我说还有几天就过大年了,过年后我同她一起去拜年,这个人精神不正常,不料昨天晚上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就走了。”问到这里,武警长就站起来拍着桌子吼道:“胡连庆,你不要跟我浪费时间,她已经死啦,你知道吗?”这时胡连庆低着头说:“我今天早晨才知道的。”正在武警长焦躁之际,有个警士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武警长让两个警士把胡连庆先看管起来,同时吩咐录士通知荷花娘家人速来滦州。

武警长停止了对胡连庆的讯问,是得知州衙门的胡帮审来访。他们虽然不是直接领导关系,也可以说是衙中同僚。当武警长知道他是为儿子胡连庆的事而来,就想听听他的意见,于是就问:“尊男和媳妇的事,究竟是怎样发生的?”胡竞天一声叹息道:“不瞒你说,这是家门不幸。这媳妇性小多疑,神经有时不正常,只因儿子不同意她年前回娘家,没说几句话,她就赌气出走了,造成了这个结局。今天我到这里来打扰,就是拜托你多周全。”接着由衣襟里掏出一包银元,顺手放到武警长的抽屉里。武警长见此情形,心领神会地笑着说:“都是多年同僚,谁都有用着谁的时候,难为你破费,我自当效力。”为掩人耳目,胡竞天就匆匆告辞了。

远在边城北青龙县荷花的父亲叫赵瑞,他只有荷花一个女儿,老伴已在三年前过世,他孤身一人,平日以给别人放羊为生,生活非常清苦。他接到滦州警察局的通知,一看就吓懵了。他一辈子未与官家有过交道,想不到自己哪个地方惹着了警察局。他估计去滦州,定是凶多吉少,但不去又怕前来抓他。在村民的帮助下凑了路费,硬着头皮向滦州走来。一路上他穿沟壑,爬山岭,越长城口,宿野店,两天的劳顿来到滦州城。

在武警长的办公室,赵瑞拘谨地坐在椅子上,警士也把胡连庆带到。这时武警长冷若冰霜地开门见山说:“今天请你们来,是有件不幸的事,荷花在腊月二十九日夜间,在村外寻了短见。”武警长刚把话说到这里,赵瑞一听女儿死了,犹如五雷轰顶,他猛地站起来问道:“我闺女为啥死的?”武警长说:“据我们调查,荷花平日患有癔症,性格偏执,前两天她提出想回家看看,女婿说等过大年一同去拜年,不合她意,就负气出走,造成如此不幸,别无他因。”胡连庆听到武警长如此述说,心中轻松了许多。赵瑞则哭得痛不欲生。武警长态度严肃地说:“这里不是哭的地方,要明白,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你们两家的不幸,现在要办的事,是善后事宜,本局根据调查,据实写了份协议文书,你们双方若同意,就画押,若有异议,就另由法院处理。”站在旁边的警士由文件夹中拿出一份拟好的文书,让赵瑞和胡连庆看。两个人都说不认字,就由警士代读,文书写道:

查本州胡家庄村民胡连庆之妻胡赵氏,年二十三岁,向有宿疾癔病,性格偏执,偶因家庭琐事,于腊月二十九日夜,趁家人不备出走,自缢身亡,造成翁婿两家之痛。经本局调解,令胡连庆念夫妻之情,予胡赵氏厚葬。又念翁家孤身年迈,由胡家出银元百元,以示抚慰。以上空口无凭,立字为证。

警士宣读完拟定文书以后,胡连庆马上伸手画押,而赵瑞则迟疑不动。武警长见状怕不能结案,就板起面孔说:“赵老先生你若不同意本局的裁定,可向法院提出申诉。但需知,法院若肯立案,早者月余,晚者半年,而且是谁申诉谁举证,本局奈莫能助。”武警长这几句话,使悲痛欲绝的赵老汉冷静了许多。他暗自想到我年迈体弱,孤身异地,何以耐得旷日持久的官司?且若上诉到法院,胡连庆的老爹又是法院的帮审,定是败诉无疑。他还想到民间常说的:“无钱莫求人,屈死不告状”的谚语,最后还是伸出带茧的粗手颤抖着画了押。至此,这件命案,就这样了结了。欲知后事,请看下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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