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菲就要随教师团赴九寨沟二日游了，礼拜六中午出发，星期天夜间返回。.

临行前，佟佳拎了一包东西，来到桂菲宿舍门口，见宿舍里只有桂菲和佟宇，便定定站着，敲了敲敞开的房门。

桂菲抬手微笑道：进来呀，咋不像你了。

佟佳看了看佟宇，佟宇坐在桂菲对面的床上，转动身子，背朝他。

桂菲上前两步走，佟佳才进了屋，将手里塑料袋往桂菲床上一扔，拔腿外走。

桂菲一把住佟佳小臂，道：嘿，你这人，花都开了，还冬眠啦？

佟宇瞥了一眼，眼前的境况让他大为光火，他恨不得一刀剁了佟佳的小臂，桂菲是他能碰的吗？

佟佳显然意识到了佟宇的愤怒，整条胳膊兀自晃开桂菲的手，道：路上小心。

桂菲道：莫名其妙，这东西给猫的，还是给狗的，往这儿一扔，打发叫花子？

佟佳道：给你的。

桂菲还想留佟宇坐会儿，毕竟，人家买了东西，还来关心自己。

佟宇霍地站起来，道：让他走。

佟佳反而不走了，一**坐在桂菲床沿，两眼死死盯着佟宇。

佟宇：不认识呀？癞皮狗一样，还不冬眠去！

佟佳：你见过冬眠的狗吗？兄弟……

佟宇：谁是你兄弟？恶心！

桂菲站在两床之间，右边佟宇、左边佟佳。

她双手向上，捧出个大圆圈，道：你们有八辈子大仇哇？小心眼，还男人呢！

佟佳道：我知道我不是人，但我是个男人，我想做个好男人！佟宇，咱哥儿俩还说什么呀，你要是还生我的气……

佟宇：我吃饱了撑的？犯不着。

桂菲：你们要这样，都给我出去，省得把你们小肚鸡肠扭带到了旅游胜地，破坏了自然环境。

佟宇和佟佳闭了嘴，宿舍一片静谧。

三个人的呼吸长短不一、力度各异。

桂菲开始翻看佟佳带来的东西——话梅、口香糖、八宝粥、矿泉水、麻辣牛肉、五香豆干。

她拿出两包麻辣牛肉，分别放到佟宇和佟佳腿上，道：吃呀，吃饱了好决斗。

桂菲走后，佟佳主动靠近佟宇，道：兄弟，不管你当不当我是兄弟，我可是真心实意给你陪个不是，老子冤大头似的，你一脚踹醒我了。

佟宇浑身麻酥酥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过，还是张了嘴：脸皮真厚。

佟佳格外高兴，一把搂住佟宇：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兄弟，放心吧，我他娘的算是想通了。

你他娘的想通什么了？

我这张二皮脸，配不上桂菲，我可有言在先啊，对桂菲好一点，好多人瞄着呢，别让其他人抢走了。

我跟她没什么，谁愿抢抢呗。

鸭子死在田埂上，嘴硬，努力争取，兄弟我是你坚强的后盾。

本来嘛！公平竞争。

别当我是**，人家小手拉我一下，你鼻血都快喷出来淹死老子了。

佟宇对佟佳突然的转变感到很奇怪，以往自己表现得唯唯诺诺，仅仅一次横刀立马，就让不可一世的佟佳九十度急转。

这人啦，难道就怕蛮横的吗？软柿子好捏！

两人的隔阂慢慢趋于化解，虽然彼此都还些小小膈应，至少，向着团结的方向迈出了一大步。

桂菲大概六点左右回到了学校。

佟宇和佟佳早早地等候在学校停车场，两人商量好，等桂菲收拾一下，就到镇上吃火锅。

桂菲兴奋地讲述着九寨沟见闻，佟佳一个劲儿给她夹菜。

佟宇不甘落后，跟佟佳比拼似的，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桂菲的小碗堆成山。

桂菲白了他们几眼，将碗里的食物重新分配。

佟宇本来心情不错。

桂菲能是他们这届电子电工的状元，还随同老师观光旅游，他觉得自己脸上也冒油光。

可是，桂菲碗里的菜，第一个分配到的，居然是佟佳。

我那一点儿比不上佟佳？你口口声声说电阻要并联，原来是跟佟佳搞串联？佟宇嘴唇麻辣得突突跳，心里着火。

桂菲当着没看见，依然有说有笑。

桂菲每一次笑，都能获得佟佳一次笑的回馈。

佟宇不吭不哈。热气腾腾的火锅烟雾中，他看见桂菲和佟宇狼狈为奸的阴笑。

但吃还是要吃的，不能亏了肚子，让那些豆大的汗珠，包裹着满腹愤恨，烫死在油锅里。

水足菜饱，佟佳说自己还有事儿，阔绰地买完单，一溜烟没了影儿。

小镇很小，却有个三分钟小站，火车送来的人和运出的人似乎永远达不到平衡，使得小镇到处建楼筑路，繁华与喧嚣一天胜似一天。

两人默默走着，抬望眼，却到了火车站附近。

大包小包兜售电子钟表的商贩操着南腔北调的口音，希望他们买钟购表。

流动卖报的男子、散发广告宣传的女人，咬着耳朵，感叹看报的人少、相信广告的人更少。

冰糖葫芦成串，棉花糖飘香，碳火炉上羊肉串诱人的馋。

佟宇知道自己兜里几个镚子儿，买不了三五串羊肉，但是桂菲**的眼神，让他倍感怜惜。

佟宇：羊肉串？

桂菲：不要。

佟宇：你眼角都挂着羊肉串。

桂菲：你眼球像冰糖葫芦。

佟宇揉了揉眼球，道：你要吃什么？

桂菲心里很清楚，佟佳请她吃了一顿火锅，佟宇因为没有经济实力让她享受比火锅更奢华的美食，心里憋屈，总要亲自破费一番，才能心安。

桂菲撞了撞佟宇，笑道：我要吃棉花糖。

棉花糖现吹，师傅小机器一开，晃动手中的长竹签，大团棉花糖，蓬松雪白。

桂菲拿着棉花糖，引来一群孩子的哄笑。

佟宇买了串冰糖葫芦，两人加快步伐，离开人头攒动之地。

桂菲将棉花糖递到佟宇面前，道：你先吃。

佟宇将冰糖葫芦送至桂菲面前，道：你先吃。

两人四目相对，嘴唇落在了自己面前却是对方拿着的甜津津的东西上。

佟宇结束棉花糖的品尝，舔了一舌头冰糖葫芦，道：我挺优秀的。

桂菲双手搓着棉花糖的竹签，道：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那点儿优秀？

佟宇：因为我的身边有个你。

桂菲：糖都变酸啦！

佟宇：你看你，脑袋不比我大，咋就学得那么好呢？学得好也就罢了，怎么你还……

桂菲：浓缩是精华，你脑袋要是浓缩成核桃那么大，可以当联合国秘书长。

佟宇偷笑道：完了，我刚才想说啥来着，被你一搅和，想不起来了。

桂菲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面朝佟宇，倒退而行：别装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还跟你并联？

正是这话，正是这话，哎呀我的妈呀，你是不是看到我的肠子了？说着，佟宇故意拍了拍自己的腹部。

桂菲忽然停下脚步，指了指佟宇的腹部道：那个，还好吧？

那个？

就是那个呀！

哦，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放心，我不是太监。

你……，不理你了。桂菲以右脚脚跟为圆心，再次三百六十度转体。

佟宇本来走在桂菲右手边，猛一个绕前回旋，站立在了桂菲右手边。

干啥呀？猴子一样。桂菲的鼻子贴在棉花糖上，正咧嘴撕扯棉花糖。

男左女右，男左女右。佟宇指了指自己，指了指桂菲。

桂菲哈哈一笑，撒腿又小跑起来。

佟宇很想上前抓住桂菲的手，忽然忆起笔记本关于性生活的那几段，顿时浑身滚烫。

佟宇有种草木皆兵之感，似乎全校师生、全村村民，皆埋伏四周，他们睁着狼眼，等待他罪恶的手作出罪恶的行动，好将他绳之以法。

佟宇疑神疑鬼，满脑子开火车，耳边传来棉花糖的甜软：机器人儿。

紧接而来的，是近乎微弱的声音，音调一个字比一个字低：小……太……监。

佟宇晃了晃脑袋，拔出一颗冰糖葫芦，扔向桂菲，两手交叉搓了搓，又在裤管上蹭了蹭。

桂菲灵巧地躲闪着冰糖葫芦。棉花糖所剩无几，她将竹签化作飞镖，掷向佟宇，亲切地叫道：机器人、小太监。

夜色朦胧，灯影婆娑，火车进出站的鸣笛声，划破天际。

两人在一个小山凹坐下来，相距半米开外，晚风细如丝。

山坡上橘子树沙沙作响，一阵怪异的清香扑鼻而来。

嘿，你说话呀！桂菲道。

佟宇觉得是应该说点儿什么，可是说啥呢？问她为什么叫自己小太监，有些不雅，黑灯瞎火的，容易引起误会；问她为什么并联电阻减小，电工基础上讲得明明白白，大好气氛不能被枯燥的公式枯燥了；问她怎么连性生活……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话，该说的时候却张不开嘴，佟宇心里默默问道：你爱我吗？不行，万一她说爱你个头，我这脸往哪儿搁。

笔记本看完了吧？桂菲眼前出现两幅场景，一边是笔记本，一边是九寨沟大白马，牵马的阿哥高唱“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

哎呀，还是女孩子想得周全，连笔记本都想到了，佟宇一阵快意，道：基本上看完了。

什么叫基本上。

看是看完了，就是没背下来，辛苦你了，你是哪儿弄的那些使用价值极高的东西？

我才没有闲心给你弄那个呢！我姐姐是医生，那是她的笔记本。

你还有姐姐？

不允许呀？我还有哥哥呢！

真羡慕你！我上无兄弟姐妹，下无姐妹兄弟，独苗一根。

难怪小心眼！小心眼，给我写首诗呗！

那玩意儿我哪会！

白给你看笔记本了，写诗又不丢人。

佟宇确实为桂菲写过诗歌，只是怕同学们看见，一首也没保留下来。

佟宇一直以为笔记本是桂菲不舍昼夜专为自己摘抄的修身养心、治病强体的独家秘本，现在一听那玩意儿是她姐姐的，笔记本在心里的位置自由落体降了下来，五光十色的页面，忽地灰蒙蒙一片。

桂菲不知道佟宇心里打着鼓，她感觉独苗就是小心眼，因为她姐姐以权威的口吻告诉她：独生子眼里只有他自己。

她埋怨佟宇根本不懂自己的心意，那些出自一个女孩子的积极暗示，简直就是袒露心扉。佟宇是傻呀，还是太傻？

桂菲等待佟宇敞开他的心扉，然后紧紧攥住自己的手，大声告诉她：桂菲，作我女朋友好吗？

佟宇双手撑地，屏住呼吸，若无其事地缩短他们之间的有效距离，心想，如果是白天，他就不会这么偷偷摸摸。

桂菲完全感觉到佟宇越来越近的压迫，脑子里、腹腔内翻江倒海，靠近佟宇一侧的右边脸颊，烫得要冒烟了，而远离佟宇那侧的左边脸颊，一阵冰凉，身体紧绷，她想飞也似逃跑，可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席向她袭来。

桂菲心乱如麻地等待漩涡的袭来，等着等着，却见佟宇唰地站起来，道：快走吧，又要翻围墙了。

大煞风景，就连九寨沟的童话世界都被惊悚成印尼爪洼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