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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变脸》第三章 技校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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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丽实在吃不消,掏出十元钱压在那最后一张扑克牌下,说:高叔,你来吧。.

高杰喜出望外,磨刀霍霍亲自上阵,嘴里开始大肆宣讲麻将真经,左手一搓,八筒,右手一搓,五万,看得佟宇磕头拜师的念头都有了。

当然,最高兴的也莫过佟宇,跟三个女人玩牌,严重的阴盛阳衰,十元钱买了十张牌,眼看又快所剩无几,现在高杰出马,阴阳调和,心情格外爽朗,外面飞舞的雪花似乎成了朵朵梨花,香气袭人。

可是,顾慧特别不满意高杰咋咋呼呼,没码几把,牌一推,说不打了不打了。

无趣收摊,佟宇开始张罗午饭。

夫妻俩在狭小的厨房里一唱一和,梅丽时不时揭开锅盖,批评佟宇熬的鱼汤一点儿都不白,倒人胃口。

你当这鱼吃奶的,它吃的可是草,哪能熬白?佟宇为自己辩解,心里却想今天这鱼一点儿不给面子,火候到了居然还清汤寡水。

鱼还吃草?拉不出屎别怪茅坑。

你的,大大的不懂,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鱼,白人养的鱼能熬出白汤,黑人养的鱼能熬出黑汤,黄人养的鱼能熬出黄汤,都是有说道的。

什么样的人熬什么样的汤,你看你,不白不黑不黄,跟这汤亲哥儿俩似的。

喝完不白不黑不黄,佟宇觉得不宜出门,再说啦,体检早一周晚一周关系不大。

反正是你女儿,你不急我也不急。梅丽道。

哎呀,早知道,我帮你怀孕好了,看你怎么伺候我。佟宇一手摸摸自己扁平的腹部,一手揉揉老婆圆鼓鼓的肚子,高声道,啊,儿子。

烦不烦,我问你,真掉河里啦?

你认为呢?

烦不烦,懒得理你,我妈来了住哪儿?

这不用你操心,我早想好了,咱们在这儿,拉一根八号铁丝。

上吊哇?

嘘!别影响我的创意。铁丝上挂两门帘子,这儿,对对对,这儿,放张小床,我老人家受点儿委屈,蜗居在这个小天地里吧。

这不是梅丽第一次询问。

这也不是佟宇第一次创意。

八号铁丝来自单位,折叠单人床,顾慧说随用随拿。

说干就干,订好钉子,拉紧铁丝,铁丝上挂了两条佟宇单身是留下的破床单。

左看右看,满心惬意,干脆连折叠床也讨来,往屋子里一摆。

怎么样?佟宇傲慢地躺在小床上,十分得意。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老鼠蹲耗子洞。梅丽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含着泪花嘀咕。

一个大房间,被帘子三七开,顿时有了压抑感,新开辟出来这十分之三的空间,光线很黯淡,佟宇说我得买个台灯,晚上看看书什么的。

寒气袭来,佟宇何尝不知道眼下的处境,然而,之所以不愿回四川老家生孩子,工作是借口,县城的医疗条件和生活质量,才是留恋的关键,毕竟,离家六七年,这个城市,算得上他第二个家。

在佟宇眼前,一副模糊不清的画面飘忽着,那是他千里之外的家,土墙、青瓦,还有他亲手栽种的垂柳、松柏,环绕房前屋后。

佟宇七二年夏出生于四川某穷乡僻壤的小山村,那里,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包围着小山村。

佟宇的父母对佟宇的呵护,不亚于对土地的关爱,土地提升了他们的生活质量,佟宇支撑了他们的精神寄托。

儿子,永远是农村人严重骄傲的资本,也是一代又一代农村人心中殷殷的希望。

佟宇就在这广袤的土地和连绵的群山中,带着亲朋好友的祝福,参加了高考。

希望多大,失望就多大,佟宇名落孙山。

这没什么好懊恼!因为,谁也不知道上天要隔多少年之后才能再次垂青这个小山村。

能走出小山村,活跃在祖国不同城市之间与时俱进的新一代农民,打工仔、打工妹也好,外出务工者也罢,却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情。

从前的乡亲们,走街串巷卖艺的人凤毛麟角,常常被冠以不务正业之名。就连电力代替油灯,已是在佟宇小学即将毕业那年才发生的事情。

山外有山,村民们都清楚,山外山的世界,村民们清楚的就不太多。

高考恢复后,终于有一美女一帅哥同时考上了大学,山村的小路上不再只有古老的农谚,城市的口头语风靡四邻八乡。

粮食和副食品的丰盈,让村民们有更多的机会聚集在集市。

赶集时眼见着乡政府金孔雀般开了夹着多年的彩屏,大家的心里向电灯一样明亮,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美的。

佟宇跟着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依然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很快就是大半年光景。

新一代农村人,不满足于一亩三分地的忙碌或休闲,他们的眼界早已经翻山越岭,跨过了孔雀开屏的乡政府、跨过了繁花似锦的区政府,成都、上海、北京,大都市的名词就像他们发家致富的试金石,他们的血液应该与大都市的节律交相辉映。

村里有人进城打工,早春出去,深冬归来,差一点也能买一台黑白电视机,好一些的几年就能翻新一下土坯墙。

尚未成行,却有某技工学校的老师,脖子上挂着牌子,牌子上贴着自己的照片、学校名称、职务等等,来村里招生。

乡亲们只听说过大学、中专、师范,根本不知道技工学校是个啥。

技工学校,是不是济公办的呀?

技工,名字听起来就别扭,肯定不咋地。

大爷、大妈们,你们听我说。老师散发资料,学校的彩色照片,看得众人心花怒放。

乖乖,比乡政府还大、还漂亮。

我们娃念完技校,包分配吧?是不是吃皇粮的?

莫要骗人哟,你也有爹妈老子的,要是骗了我们,你不得好死哟。

老师耐心道:我们是国家正规学校,广丰市重点技工学校,初中三年制、高中两年制,毕业后包分配,都能去大城市,广东、上海,小一点的,也能去深圳,一年包赚回学杂费。

老师特地介绍了学校师资力量、设立专业,并重点提到了学杂费、住宿费、生活费等等费用情况。

包分配,且去的都是大城市,一年赚回学杂费,听起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乡亲们虽然心驰神往,可个个都留着心眼儿。

老师说我会在你们这儿待两天,决定了就给我消息。

老师住哪儿,不知道,怎么给他消息,不知道,老师就像神仙下凡,给贫穷的山村送来福音,也送来了各种各样的猜疑。

佟宇很希望能抓住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他不想留在农村的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更不原意丢下父母随打工潮流南征北战,可一面是捉衿见肘的家庭环境,一面是穷且愈坚的青云之志,在农村,青云之志当人让位于家庭环境。

遥想,复读高中的愿望,他一直憋在胸口,以至于父母都认为佟宇不是读书的料,默认了他回家种田的决心。

佟宇母亲张英说:青天白日的,哪有这好事儿,人家老师凭啥磕磕碰碰地跑到穷山沟里来找你们上学。

佟宇看见了一线光明从地平线升起,略说这是个知识爆炸的时代,没有知识,地也不一定种得好,别说挣钱。

佟宇的父亲佟智一直盘算,一个学期花销、学杂费等少说要三千出头,两年下来,差不多两万块钱。两万块钱,十元十元的,光数钱也要数得手抽筋,哪里去扒拉这些钱呢?

佟智什么也没说,抬头仰望山外的山,背着手出了门。

作为家庭的绝对主力,佟智何尝不愿让自己的儿子飞黄腾达,这穷山沟沟,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通讯基本靠吼,想给儿子讨门像样的婆娘都难,现在的女孩子,谁也不愿爬山涉水,走进风景秀美、生活潦倒的穷山沟。

佟智很想支持儿子继续深造,能不能有作为是孩子自己的事儿,能不能让孩子有作为,却是父母应尽的义务,再说,目前这点土地,他们老两口应付起来也绰绰有余。

很晚,佟智才回家,甩去一句响亮的承诺:佟宇,上学去!

佟宇没有一丝的兴奋,反而担心自己上学,给父母增添了沉重的精神和**上的双重负担,不忍道:我还是到城里去打工,那个挣钱,上学要花钱。

佟智说:你打一辈子工,流汗流血流泪,拼死拼活也弄不到几个子儿,可是学念出来,有了正儿八经的工作,不用打工,钱就往你口袋里钻。

佟宇不知道父亲跑了一趟,为什么突然就豪情满怀地鼓励自己上学,张英也看不懂丈夫,道:没喝马尿吧?

佟宇和同村一个叫佟佳的,就这么进入了技工学校,所学专业为电子电工,班里四十六人,男生二十四,女生二十二。

进入学校,佟宇才知道,父亲找到佟宇的爸爸,俯首贴耳地谈判了好一阵子,佟佳的父亲才点头应允帮助佟宇一把。

像佟宇他们这样来路的学生共五个班,学校内部称之为民工班,年龄普遍偏大,主要学员基本上都是老师外出自主招生,一方面扩大学校影响,一方面增加老师收入。

除开五个民工班,其他十个班据说是参加技工学校考试统一招收的正式生,基本上都是些没考上大学的厂矿子弟,天生的优越性在技校也能得以完美体现。

正式生六人一个宿舍,民工班八人一个寝室,同住在一幢六层的高楼中。

一段时间的新奇新鲜之后,佟宇发觉,这个硕大口字型结构的学校,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可以求学的地方。

宣传画册的青山绿水、文明礼仪,到了实地,青山绿水在围墙之外,文明礼仪全在画册。

佟宇爱好诗歌,也能写一点儿小文章,当他看到校宣传栏展示出几期校刊时,一发不可收拾的写了好几篇文章、好几首诗歌,全投给了校刊。

没想到,负责校刊编审的毛忻老师,焊接专业的老师,亲自找到佟宇,建议他参加校刊编辑工作。

能将自己的爱好通过正规的渠道得以很好的发挥,何乐而不为?佟宇没任何推辞,当即同意。

佟宇的名字,如同冉冉升起的太阳,让许多人向往,特别是那首《她的名字叫技校》的十四行诗,更为大家传扬。作为新生,写得一手好文章,还公然成了校刊编辑之一,建校以来,就没有这样的先例。

名字流传,有好的一面,也要不好的一面,有人赞扬,就有人恶批,佟宇不可能对这两者都能坦然面对,好在班里几个哥们儿给他打气、鼓劲儿。

时常的,佟宇投入到了毛忻老师交代的任务中去,审稿、改稿,日子过得倒也有滋有味。

慢慢地,佟宇发现,打架、喝酒、谈恋爱,上课时间玩游戏、睡大觉,睡觉时间翻围墙、逛大街成了学校奇特的一幕。

比他们早入学的老生,向佟宇这帮刚来的新生约法三章:不定时给他们送几包烟、不定时帮他们洗衣服、每个星期五晚上,定时请他们下馆子。

某次,轮到佟宇请老生们下馆子,囊中羞涩的他只好求助佟佳,佟佳是村长的儿子,兜里的钞票多得跟牛毛似的。

佟佳的人缘远比佟宇好,因为他有钱,头上有老生罩着,所以,在班里,俨然是为大哥大级别的人物。

佟宇跟佟佳的关系并不好,只是出于老乡的关系,佟宇才厚着脸皮向他借点儿钱,佟佳满口答应,并主动邀请上老生们,浩浩荡荡下馆子。

胡吃海喝一通,结帐的时候,佟宇不停给佟佳使眼色,佟佳权当没看见,与老生们勾肩搭背往外走,还对老板说:后面那位大诗人结帐。

佟宇装着掏钱,可是足足掏了五分钟,也没掏出一毛钱,老板凶神恶煞地嚷嚷,佟宇的脸烧得烙铁一样烫。

佟佳怎么能作出这种事情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还一个村里出来的,佟宇实在难以理解,可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佟佳他老子的点头,自己还未必能坐在技校课堂上。

老板气势汹汹说我可知道你们这帮穷学生,但吃霸王餐,你个小狗日的还是开天辟地第一人,诗人,诗人能吃呀还是能用?

老板给学校打了电话。许久,佟宇的班主任老师才赶来。

等待的那段时间里,佟宇的辩解苍白无力,他受到的羞辱罄竹难书,发誓要是再写那些狗屁东西,就把自己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班主任问明情况,从自己钱夹里搓出一张五十、三张二十和一张十元,才领走了佟宇。

为此,学习开始整顿纪律,全校师生大会上,不点名的向老生提出了严重警告,并号召师哥师姐们应该给新生树立好的榜样。

一阵秋风吹来,操场周围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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