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婚礼很简单。。ｃ

简单到两家人坐下来一起吃个饭，然后在饭局中，俩人彼此交换戒指就算完成了。

旋夜身上穿的旗袍还是上次结婚时买的，根本没买新的礼服，也幸好四年来自己的身材没走样，当年的二十四吋腰还在。

她转头瞄一眼新郎成子盛身上的西服，看起来倒像是新订做，十分新颖且合身，衬得他高大的身材更加英挺拔萃，一点也看不出他已经有三十二岁，足足大她五岁；只是不晓得脱下衣服，会不会就跑出一圈肥肚来？

若单以外表来看，他们男才女貌还算颇相配；也就是这个原因，当他们决定结婚之后，他曾询问她要不要去拍婚纱照？

她皱一下眉，反问他：“你上次拍的结婚照，你看过几次？＂

他细长的凤眼里一阵迷惘，像是完全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

“看……看过几次。＂他吶吶地回答。

“之后是不是束之高阁，一点用处都没有？＂她讪讪地笑道，“所以何必花这种冤枉钱？＂

他细细看她一眼，不再坚持，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可是他的家人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她的新婆婆在酒席中就问起：“你们怎么没去拍婚纱照？将来把那张放大的婚纱照挂在卧室里，听说可以常保婚姻幸福呢！＂

她微微一笑，没说话，可心里就在想：

“那他上次的婚姻怎么会失败？可见这种迷信还是不要的好。＂

他的妹妹子丽，两眼一转，像是明白她在腹诽什么，甜笑着说道：“是啊！是啊！我也听香港的风水大师说过，把婚纱照挂在床头上，会让婚姻持久幸福，我将来也会这样做，哥，你上次就是不挂，这次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挂上。＂

他垂下眼看着手中的酒杯，轻轻地嗯了声，算是回答。

不知为何，听他们这样说，旋夜的脸热了起来。也许是那两个字‘这次’，让她觉得自己像是“旧物回收＂般难堪，因此不自觉地在桌下握起拳来。

没想到他竟伸手过来，在桌底下握住她。

她微微一惊，略抬眼，只见他面色如常，但手心的温度实实地护着她向来冰冷的手指。

她的兄弟眼见场面的气氛冷了下来，于是刻意转个话题，谈起近日来洛杉矶反常的天气；连她的妈妈都热烈地加入讨论，好像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幸好她的家人都这里，不是让她一个人远嫁来美。也幸好来这里的中国人都接受新观念，结婚后二小口自行在外头购屋居住，不受亲人的干扰。

这也是她接受他最主要的原因。

她再也不要像上次的婚姻一样，让男方的父母严重干扰她的婚姻，造成无可挽回的悲剧之后，还来怪她不懂三从四德，不懂体谅丈夫。

好不容易所有的菜都出齐，一顿饭总算要结束了。

他的父亲端起一杯酒，站起来说：“让我们一起祝福子盛和旋夜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所有人均抬起手敬酒，仰首就将酒喝了。

她却只浅含一口酒，就将酒杯放下，强迫自己做出个大大的笑容，好像对这场婚姻抱有极大的希望及信心；天知道，她心里有多傍偟。

其实这么简单的婚礼是她自己要求的；她不想要再劳师动众地结一次婚，因为再盛大的婚礼都不能保证婚姻能白头到老，夫妻合谐。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吃顿饭就可以了。

而他大概也是如此想吧？所以才会二话不说，点头答应。

现在婚礼完成，正是各回各家的时候。

大哥靠过来拥抱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要再任性了，好好把握这一次。＂

她抬起眼看他，什么意思？她任性？她哪里任性了？

小弟也过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笑着说：“老姊，早生贵子啊！万事不如这事急啊！＂

听他这样说，成子盛的父母立刻接话说：

“是啊！是啊！小舅子说得对，是该快点生孩子！好让我们成家有后。＂

她背过大家，狠狠地瞪着弟弟，恨不得用眼神凌迟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怕这事，他还拿来说项？这不是找骂挨吗？

老妈朝她婉转一笑，眼神中带着些担心，也过来抱抱她。这么一抱，她竟有点想哭了。为什么不能就待在妈妈的怀抱里过一生？她多么舍不得这个怀抱啊？

“小夜……＂妈妈靠在她的肩膀上，细声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从今天起就是另一个新的人生，妳可要好好保握这个婚姻，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再失败，知道吗？＂

她拼命压下涌上来的泪意，轻轻地点头，没想到抬起头竟然看到妈妈的眼泪掉下来，这下她再也忍不住跟着流泪。

冷不防，旁边递过来一方丝帕，她微讶地看成子盛一眼，接过来擦眼泪。

“妈，我会好好待她的，您不用担心。＂他站到她身后，说完抱住她的肩，让她吓一跳，直觉地想跳开，但再而一想，强迫自己挺住；不管如何，这个恩爱的样子还是要做给大家看，安大家的心。

果然他的父母一脸满意，点着头和妈妈他们一起离开。

大家都走后，餐厅经理送来账单。

成子盛连看都不看，就拿出信用卡放到账单上。

她不肯，连忙抢过账单要看。

“妳……＂他看着她。

她不理会他制止的眼神，自顾自地低下头来一样样慢慢看，对好了，才把账单放回桌上。

“小费给四十五美元就可以。＂她看他拿起笔要签名，连忙交待给百分之十五的小费数目。

谁知他竟然写上一百美金。

“你……＂她伸手压住签单；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摆阔？有这个必要吗？

他看着她，眼中精光闪烁却不肯多说一句，轻轻推开她的手，将账单交给经理。

经理一看，立时笑嘻嘻地说起好话，祝福他们新婚快乐，还亲自送他们走到餐厅门外。

大门一打开，一阵十二月的冷风袭来，让她想起自己放在椅背上的大衣，正想返身去拿，就看到身后的他双手拿着她的大衣，等待她穿上。

他很有绅士风度，不但帮她扣上扣子，还围上围巾，同时手不小心地擦过她的脸颊。这是他第一次碰到她手以外的肌肤，让她不由得一阵轻颤。

他似乎察觉了，嘴角微微一笑，放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点──他们已经结婚了的感觉；虽然今天早上他们就已经公证过，办好法律手续了。

他手很大，可以整个握住她的手，但这不是十指紧紧相扣的牵手方式，只有心心相印的人才会那样牵，不过这不能怪他，是她不愿让他那样牵法。算一算，这是他第五次牵她的手。

其实，他们前后也才见过八次面。前五次是互相认识，第六次时，他就向她求婚，她想了一下就答应他，接过他递过来的戒指盒，放进自己的皮包里，但一直忘了打开来看戒指长得什么样。还好今天要互戴戒指前，她才想起来打开看一眼；那是一对很朴实的白金戒，稳稳当当的一点也不花俏，就如他的人一样，给人沉稳实在的感觉。

走到沃尔沃的房车前，他替她拉开车门，等她坐稳后才关上副座的门。

从前她听说──低调的有钱人都喜欢开这个牌子的车，原因就是这牌子的车坚固可靠，安全性能良好。而且人家说，可以从选车子的品位上，看出这个车主是怎样的人，就冲着这句话及这辆车，她才愿意考虑嫁给他。

她的运气很好，嫁了两次都是家底殷实的人；但这两个男人选车的眼光相当不同。她的前夫爱开最骚包的莲花跑车，让她坐在上面怎样都觉得不舒服，好像躺着坐车一样，坐在车里只看见人行道上行人的下半身，看不见什么好风景。

她曾向前夫抗议过：“你不知车子越贵，开车的人越像猪头吗？＂

他嘻笑着回她说：“那是别人，我开这车是相得益彰，我每次下车，所有看着我的人都快流口水了，谁会说我是猪头？＂

咦？怎么又想起那个猪头来了？不想了！不想了！

从今以后，他再也不存在了；她要把他全忘掉！

成子盛平稳地把车汇入车流，慢慢地往他们的新家前进，一路上他静默不语，专心开车。

他们的新房是他刚买的房屋，虽然已经做过装潢，但他交待若她想重新设计也是可以，他没意见。这话说来好听，说是他尊重她的意见，但在她想来却觉得他是在偷懒，把这个重担交给她去负责，由不得她将来有抱怨，说不合她意。

车子开进一片黑漆漆的街道，停在大门前等自动门打开。这条街这么暗，着实让她觉得不安，可是她知道，在美国越是贵的房区，晚上越是漆黑一片，这是因为这些区域不让外人经过，所以每家都只有自己的车道上有灯，反而路上少有路灯，所以才会到处这么黑；让她这个习惯生活于大都市精采夜生活的人，相当不喜欢。

车子在车库里停妥，他下了车过来帮她打开车门。

才下车子，靠着车门站立，她就从钱包里抽出二张百元美钞，塞进他西装的口袋里：

“这是我该出的一半餐费。＂

他愣住了，张着长长的凤眼看她好一会儿，脸色渐渐转青：“妳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们已经是夫妻，本来就该同甘共苦。＂她轻推开他，想要走开。

但是他却伸手牢牢抓住她：“同甘共苦不是这种意思！妳嫁给我，是我的妻子，就该由我来照顾妳，我来负责一切开销，不要妳的钱。＂

她抬头看着他微瞇的眼睛，他好像生气了。

“别这样，我知道我的定位在哪里，既然我们都是再婚，是因现实的原因而在一起，就是伙伴的关系，所以这顿饭，我本来就该出一半。＂她试着挣脱他的抓握。

没想到她这一番表白，却没得到他的认同。

“妳的意思是我们不是夫妻？只是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互凑成对的伙伴？所以什么都要算清楚，各自负责一半？＂他的语气转轻，但脸色渐渐发青。

她想了一下点头，没错，她就是这个意思；她已经没了浪漫的心思，会结这个婚，也就是找个顺眼的人凑合过过日子罢了，没有过分的要求。

“那……＂他的声音几成气音，”我上妳的床，一次要付多少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