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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陈恩静》第三曲 历尽沧桑情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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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曲 历尽沧桑情不变

窗外自午夜时分开始落雨,点点滴滴,直到天明。

这一晚,阮东廷没有离开恩静的房间。

不过隔天一大早,众人甫下楼时,便看到餐桌上摆满了佣人们绝对做不出的美味。

“红豆莲子羹加cheese cake,东仔今天又准备向谁赔礼了?”

阮东廷正围着米白色围裙站在餐桌前,在妈咪调侃的目光下,俊脸难得地滑过了丝不自在。

秀玉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眼一抬,见到恩静也下楼了,便招呼道:“快过来吧,孩子,我们阮大厨今天又显身手了。

‘海陆十四味’里的最后一道,妈咪可是好几年都没享用过了。”

谁知她才刚坐下,恩静就来到她身边,看也没有看那辛勤的大厨一眼:“对不起,妈咪,我是想来和您说,今天身子有些不舒服,早餐我就不吃了。”

正盛着甜汤的阮东廷脸一沉。

可恩静依旧没看他,话甫说完,便转身。

只是就在那一瞬,身后男子的表情早已经风起云涌。

就在她要踏上楼梯时,冷冽声陡然响起:“张嫂,把这些都打包起来。”

“啊?

我还没吃呢大哥!”

俊仔惨叫。

可谁也没理他。

恩静的脚步停了一下,又听阮东廷吩咐:“等太太什么时候身体舒服了,再给她盛上去。”

瞬时间,一席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定到了恩静身上——先生摆明了是故意找茬嘛!

而太太呢?

先生话落下,太太也看向了张嫂:“和先生说不必了,我没胃口。”

“可是……”张嫂被这两人绕晕了。

“不用可是,直接告诉太太,等她什么时候‘有胃口’了,你就什么时候把汤热了给她送上去。”

“张嫂,告诉先生……”

话未说完又被打断:“太太要是一直没胃口,你就把东西全倒了!”

“啊?

不要啊!”

俊仔再一次惨叫,这回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了——开玩笑,谁都知道这款cheese cake跑遍全港也买不到,更何况今天还是大哥亲自下厨?

俊仔一下子就奔到恩静面前:“大嫂——”委屈的音调拉得老长:“我好想吃cheese cake啊,你快让大哥别倒掉了嘛大嫂,好大嫂~”

明知她心软——不过,确实也是吃定了她心软。

果然,那“大嫂”叫不到第三声,恩静就妥协了,拉着俊仔来到餐桌前。

餐桌上今早只剩下妈咪、俊仔还有他们夫妻二人,初云在昨晚参加过“连氏”的周年庆后,便打电话过来说,要同何秋霜到厦门玩几天。

而不知此事的阮东廷做了五个人的份,当然最开心的,就是俊仔小朋友了。

阮东廷做的这款cheese cake的确口感细腻,奶酪味不知比甜品店里买的要浓郁多少分。

更奇特的是,浓郁的奶酪气息中还混进了淡淡的柠檬香和苹果香,舀一勺入口,那芝士便绵绵地化开来,苹果香气残留在唇于齿之间,那么诱人。

秀玉边吃边赞:“这是在旧版上改良的吧?

口感比你爹地生前做的还要好呢。”

“是,上个月刚研制出来的。”

阮东廷说,可眼一抬,发现恩静只是盛了碗红豆羹,便凉凉地看向小弟:“俊仔就只顾着自己吃吗?”

小朋友刚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芝士,有些不满也有些鄙视地瞪他:“大哥想让大嫂吃你做的东西,就不会自己开口吗?

叫完张嫂又叫我,我们很累诶!”

如果不是当局的女主角,恩静一定会为小朋友这句话捧腹——你看那一厢,婆婆向来很严肃的脸也忍不住抽了抽,拿起餐布轻咳了两声:“好了好了,不是有一句老话嘛,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

“妈咪!”

那两个“床”字让恩静从脸红到了脖子上,忙不迭拿起一块芝士便送入口,满脑子都在怀疑,是否昨晚那尴尬的事全家上下都知道了。

不过,别看她表面上柔柔顺顺的,脾气一上来,还真真是连秀玉都没法子。

两个人冷战了好几天——不,应该说,阮东廷态度并没变,反正他心情好不好都是那个面瘫样。

倒是恩静,几天下来总有意无意地避着他,有时避不过了迎头撞上了,也只是别开脸,加快脚步从他身旁走过。

于是几天下来,佣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太太到底又闯什么祸啦,看两人这样子,我真怕先生有一天会突然火山爆发诶!”

“可你们没觉得,这回生气的好像是太太吗?”

“不会吧?

她敢?”

“就是啊!太太向天借胆啦?

敢生先生的气?”

“就是就是!刚刚我才看到太太路过书房,结果先生拉开门将她扯进去,那表情啊——啧啧,可怕着呢!”

“真的假的?”

说到这,众人的表情开始高度凝重了起来,片刻后,终于有一个憨厚点的小小声开口:“你们说,我们要不要去向老夫人汇报?”

其他人几乎异口同声:“你去你去,我们去书房门口守着,以防出事。”

“……”

那憨厚的汇报者离开后,其他人果真全“守”到了书房门口——当然,不敢开门,只猫着身听那里头传出声音——

“见鬼!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是先生。

“有吗?”

轻轻淡淡的声音,是太太。

“没有?

那这几天是什么意思?

怎么,我得了传染病还是长了麻子,让你一看到就要躲?”

“……”

“说话啊!”

他大概是伸手想碰她,却被她躲过,于是外头的人又听到一句:“怎么?

现在碰一下都不行了?”

“……”

“我让你说话!”

“……”

“陈恩静!”

“说什么,说我错了,求阮先生原谅吗?”

“……”

“还是说我不该认识连楷夫、不该陪妈咪去参加晚会、不该让你误会、不该惹你生气、不该害你用强的……”

“闭嘴!别再提这件事!”

“那我该提什么?”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看着他脸上难得的红痕及逃避神色,“阮先生,你的态度简直要让我误以为,做错事的人是我呢。”

于是众人都知道了:是,这一回,是太太在生气——见鬼了竟真是太太在生气啊!她没疯也没向天借胆,可她就是真的——在、生、气、了!

有时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你敢在老虎头上拔毛了,那些害怕老虎的人,便一个个将你当成了武松。

佣人们自从在书房外听到这“有价值”的一段对话后,对恩静的态度从此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太太、太太您累了吗?”

“太太喝果汁吗?”

“太太要出门?

我去拿包……”

秀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周后她要去黄大仙庙烧香,也依旧叫上了恩静,烧香,拜佛,抽签,恩静一一跟着去了,到求签处,那解签大师问秀玉:“求的是什么?”

“求儿子和儿媳妇的婚姻。”

恩静一愣,随后看到解签的大师摇了摇头:“艰苦,艰苦!”

“艰苦之后呢?”

秀玉不死心。

大师说:“柳暗花明,或有一村。”

虽然语气并不肯定,可秀玉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离开黄大仙祠后,大抵是因那只沉重的签,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阿忠按吩咐将她们载到“阮氏”的咖啡厅里。

正值下午茶时间,咖啡蛋糕全送上来了,秀玉才先开口:“还在生东仔的气?”

恩静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往咖啡里加了两块方糖。

“你这脾气啊,原来倔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婆婆摇了摇头,也往自己的咖啡杯里加了糖块。

阮家人都有一个共通点:嗜甜。

喝咖啡,奶可以不加,可糖绝对不能不要。

秀玉的糖加够了,才又开口:“不过恩静啊,这几天你就顾着生气,也没有好好琢磨过这事的前因后果吗?”

恩静的动作顿了下:“妈咪的意思是?”

“cave为什么会知道你肩膀下有颗胎记,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吗?”

她表情淡淡却目光炯炯,那表情,笃定得令恩静心惊:“难道说……”

秀玉点头:“没错,是妈咪。”

她手中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到地上,摔碎了。

浓黑液体染一地,恩静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

将这种事告诉一个外人,然后引起儿子和儿媳的误会,然后弄得她和阮东廷关系紧张,再然后呢?

“为了你。”

秀玉淡淡地说。

“什么?”

她却像是听到了荒唐言,“可这件事害我被阿东误会……”

“也让你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不是吗?”

恩静一愣,竟不知如何接下去。

桌下的黑色液体渐渐扩散了,触目惊心的色彩让人想起那个温暖的初春午后,大片大片的红玫瑰与青翠绿叶相辅相成,妈咪说:“红花也需绿叶衬,否则红通通地挤了一大片,自己不累,那观赏者也要视觉疲劳、看不出个中的美好呢!”

那时只觉得她话中有话,可如今想来,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秀玉面上仍是一贯的风平浪静:“还记得你们婚后的第一天,我带你来拜拜时,向大仙求的是什么吗?”

恩静沉默了。

“是夫妻恩爱,早生贵子。”

她啜了口咖啡,缓缓道:“可你们呢?

结婚那么久了,从来不在同一张床上过夜。”

“妈咪,你……”恩静好吃惊。

“怎么?

以为我这老太婆什么都不知道?”

她冷笑了下,“阿东书房里平白无故添了张折叠式沙发床,每天三更半夜了还窝在里头‘办公’。

还有那个何秋霜,你竟然允许她三不五时打着‘看病’的名号来缠着你丈夫?

还次次帮他们在我面前圆谎?

呵!恩静啊恩静,我活了六十几年,还真是头一遭见到你这么大方的太太!”

“妈咪……”

“何秋霜那女子,我一早就同你说过了,不管有没有尿毒症我都不可能让她踏进我阮家大门!可结婚这几年来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明里暗里地帮你,在后面给你撑腰,你倒好,走一步退一步,退到现在竟还没和自己的丈夫圆房!你说你这样,凭什么把阿东的心抢过来?”

秀玉说到这,原来平静的面容也开始掺怒了。

可恩静却只是低着眉顺着眼,面容平静至忧郁地,看着已不再冒烟的咖啡。

许久后:“可是妈咪,心,是抢得来的吗?”

秀玉眉一皱。

“它从一开始……就已经丢了啊。”

“丢了,你就把它找回来。

抢不来,你就想办法让它自己向你靠过来。”

“妈咪……”

“其实你比谁都机灵的,可为什么一遇上自己的丈夫,就蠢钝成这样了呢?”

那是因为,她从来也不是能在爱情里游刃有余的女子啊——是,那么多年了,等过,盼过,心冷过,那无数独眠而过的夜,无数貌合神离的聚,可到最后,她却终究要承认的是,自己从始至终怀抱着的……是爱情啊。

有些关系是这样的,谁先陷入,谁就输了。

在她与阮生这场莫名的关系中,似乎一开始,她便输了个彻底。

车子开到家门口时,秀玉又说了一句话,令恩静许久也回不过神来——“知道东仔那晚为什么会那么无法自控吗?

其实在你们回家前,我已让下人先到你房里燃了催情香。”

恩静一惊,又听到她说:“自己的儿子我最清楚,表面上比谁都酷,其实责任感比谁都强。

那姓何的女子胆敢一而再地用旧事挑起东仔的愧疚,我就敢给他制造出另一份愧疚!”

恩静简直听得胆战心惊:“妈咪……”

秀玉脸上的狠戾,完全不像她平时常见的妈咪。

“可是妈咪,愧疚到底……不是爱啊。”

“是啊,连你也懂得愧疚并不是爱,我那傻儿子怎么就不明白呢?”

秀玉的话似有深意。

她久久僵在原位置,直到妈咪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内,恩静才听到阿忠说:“太太,您不进去吗?”

家中竟是一派的手忙脚乱,恩静一进门,就见两名佣人正抬着阮东廷的行李箱下楼,而阮生就坐在沙发上,同谁说着电话,那一脸严肃的神色让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电话一挂上,阮东廷就站起身:“妈咪,我要到厦门去一趟。”

“怎么?

这不是才刚回来吗?”

“酒店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可那天不是让何成出面了?”

“还需要请他再走一次。”

他垂下眼,黑眸中划过了丝不甚明显的情绪。

恩静从大门口悄无声息地移至沙发这方时,正巧,捕捉到了那一丝情绪。

秀玉已经开始交代起司机:“阿忠啊,快快,去替先生备车……”

恩静带着略微的沉吟,不着痕迹地移步到他跟前,小小声说:“胎记的事我知道了,原来是……”

“我知道。”

恩静愣了一下:“妈咪说的?”

阮东廷的耳根处突然划过一道不太明显的红,瞬间就想起了那姓连的混蛋——

其实事发第二天他就去找cave了,谁知那家伙脸皮竟然那么厚:“为什么要那么做?

当然是好玩啊!看我们‘阮先生’明明嫉妒得发狂却还要硬撑的样子,本少就觉得啊……啧啧,世界真精彩呢。”

“连楷夫!”

“嘘——别吼我,你还不知道吧,因为这件事,aunty正准备收我当干儿子呢。

‘大哥’,‘为弟’发誓,绝对会把‘大嫂的胎记在哪里’忘得一干二净……”

砰!不出所料,cave那张倜傥俊脸又挂彩了。

可cave这人真真是典型的“人死嘴不死”,被揍了一拳,在阮东廷要离开时,他竟还不死心地添一句:“其实呢,老婆是自己的,想上就上嘛,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

现在的你和秋霜妹妹是什么关系,恩静妹妹不知情,哥们我还能不明白吗……”于是俊脸上又挨了一记——事情到此结束,阮东廷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重提此事。

对,往事不堪回首,那就莫回首!

谁知恩静看他大半天不说话,又小心翼翼地开口了:“难道,是连楷夫……”

他当即沉了脸:“提他做什么?”

“没,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

“那也不关他的事!”

冷峻的表情冷峻的语气,让她又想起阮生对于连楷夫的芥蒂——呵,或许吧,即使事情至此,他也仍怀疑她和连楷夫之间有什么。

谈何信任呢?

她自嘲地弯了下唇角,旋身准备回自己房间时,却又被阮东廷拉住:“别想太多,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吗?

也许吧。”

口吻淡淡,于是很成功地,让他大少爷又不高兴了:“我说了,没有那个意思!”

恩静有些错愕于他突来的怒。

不解的样子却让阮东廷有些不自在了。

粗着声,他说:“关于这件事,你现在听好了:以后要是再怀疑你和他,我阮东廷任凭你羞辱!”

恩静错愕地站在那——就是说,以后阮生要是再怀疑她同连楷夫有什么,她就可以拿现在这句话随意羞辱他咯?

“可是你这么凶,谁敢羞辱你啊?”

“什么?”

“没、没什么。”

抬眼便撞入他睥睨的高冷的眼,害得恩静又速速垂下头。

某人的口气不知为何,竟莫名地有些焦躁:“到底听清楚了没有?”

“清、清楚了啊!”

“那好,到楼上添件衣服,送我去机场。”

其实她很想问他,关于刚刚妈咪问过的那件事。

那时她清清楚楚地在他眼中捕捉到了异样的情绪,只是一路上阮某人都在闭目养神,她也不好问,直到车子开了十来分钟,养神的人才开口:“你想说什么?”

哎,这人是有第三只眼睛吗?

明明闭着眼,也能看得到她欲言又止。

恩静叹了口气,干脆直言:“你刚刚是不是没有对妈咪说实话?”

“看出来了?”

“嗯。”

他睁开眼,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睨了前方的阿忠一记。

“哎呀先生放心啦,我阿忠绝对、肯定、百分百是你这边的,不会告诉老夫人!”

他这才道:“是初云,她在厦门出事了。”

“什么?”

掐指一算,那阮初云也到厦门去了二十来天了,自那晚连氏的周年庆过后,恩静便没再见过她。

“具体是什么情况知道吗?”

“说是生病了,发热引起了心肌炎。”

她吓了一跳:“心肌炎可大可小啊!”

听说严重的可能发生心力衰竭、心源性休克甚至猝死,“可以前也没见她发生过这种现象啊。”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怎么会无缘无故得了个心肌炎?”

阮生皱起眉,想起之前在电话里,秋霜焦急告诉他的话,“厦门的医生说,很有可能是受到了感染,可感染源是什么目前还不清楚。”

“严重吗?”

“还好她房间的清洁大婶及时发现了,送她到医院,现在正在治疗中。”

恩静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难怪他刚刚不肯对妈咪说实话,要是让她老人家知道初云在异地发生了这种事……天,简直不敢想象!

想到这,她又急急地拉住他衣角:“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告诉妈咪的!”

“嗯,我不想让她多烦心。”

“我知道的,你尽管去,我一定会小心……”

“我相信你。”

恩静本来还想说什么,却突然愣了一愣,抬眼,就看到他似乎另有深意的眼睛:“我可能需要在厦门待一段时间,妈咪那边具体什么时候要和她说明实情,由你来决定。”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就在恩静准备点头说好时,那只原本搁在皮质座椅上的手突然抬起,在空中顿了下,抚上她发丝:“恩静,我相信你。”

一连说了两句“我相信你”,话中似有话。

恩静心细如发,哪能听不出来?

她垂下头,有些娇憨地笑了,声音却柔得几乎听不出起伏:“嗯,一路小心。”

阮东廷这一去就是好几天。

几天后他打电话过来,说初云已度过了危险期,恩静细细考虑过后,才决定把事情告知给秀玉。

可想而知秀玉有多生气:“这孩子,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我!不行,我要到厦门看看……”可细细一想,“不,不,我不去,恩静你去!”

“这不太好吧?”

记得刚结婚的那年,阮生上北京出差,妈咪硬是编了个借口让她跟上去。

人家去办正事,本来就没打算要带上她,可想而知,这多出来的包袱有多不受欢迎。

自那次后,他不主动邀,她便不会去凑热闹。

可谁知这回妈咪又准备赶鸭子上轿:“你呀你,都不懂妈咪的苦心么?”

其实初云已度过危险期,她这当大嫂的过不过去看都是一样的,可问题是,在秀玉看来,她和阮生的关系才刚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不趁热打铁能行吗?

恩静犹豫难决,而隔天又那么巧,marvy一通电话打过来,正好替她做了决定:“刚接了个case,需要到厦门参加一场试吃会,陪我走一趟如何?

厦门你熟,正好给我当当地陪。”

“你不是侦探么?

什么时候连试吃会也要参加了?”

“因为雇主想查的东西就在试吃会上啊。”

多么多么巧,以至于恩静都有些怀疑:“你那雇主,该不会就是我婆婆吧?”

“陈恩静,你想象力可以再丰富一点吗?”

她简直想象得到marvy在电话那端翻白眼的样子,“对了,还有一件事,别怪我没先提醒你:这次试吃会的主办方是‘何成酒店’,而这‘何成’,你知道是谁吧?”

名字听上去好熟悉:“该不会就是……”

“对,正是何秋霜她爸!所以很有可能,你们家阮先生也会去参加。”

其实marvy说得太保守了——什么叫“很有可能”?

就在抵达厦门的这一日,两人甫踏入试吃会场,她便看到了他。

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里,她与marvy一个着经典的黑色露肩小礼裙,一个着浓烈美艳的大红色长裙,一双佳人相携走往电梯口时,便看到了从大堂另一侧走来的他。

恍惚间便有了点梦幻,不像是真的。

在异地人来人往的酒店里,她与他,这对好几天都没见过面的夫妻,就这么迎头碰上了。

此时大堂内早已经门庭若市,各界名流纷至沓来,渐渐移往同个电梯口。

而在这衣香鬓影中,阮东廷眼一抬,竟有些错愕:“恩静?”

恩静微微一笑,唇角的弧度不大,可眼里的欢喜却几乎要溢出来。

只是眼一转,又看到了挂在他臂间的纤纤玉手。

而那玉手的主人,着一袭几乎和marvy撞衫的大红色长裙的女子,不是何秋霜又是谁呢?

“真巧啊,阮总!”

恩静还没开口,marvy就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漂亮的眼往他臂弯之处瞥啊瞥:“我说何小姐,这众目睽睽的,你那只手是不是也该收敛收敛了?”

其实何秋霜只是将手挽在阮生臂弯里,男女相携着去参加晚宴,这姿态究竟是叫“举止亲昵”呢,还是“纯属于社交礼仪”,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很明显,marvy立意要将众人的想法牵到前者上,你听:“一个第三者竟敢在正牌‘阮太太’面前……”

“颜又舞!”

秋霜气败地低喊她一声,迅速松开手,浓妆下的一张脸又红又青。

呵:“何小姐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啊!这真是跟‘何小姐竟然还要脸’一样难得呢。”

marvy微微笑,看上去对这结局挺满意。

此时电梯正抵达大堂,一群人目标统一地走往梯内时,阮东廷却走过来,拉住了恩静的手:“抱歉颜小姐,恐怕要请你先上去了。”

何秋霜的一张脸瞬时比刚刚还要青红交加,不过人那么多,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阮东廷将恩静拉离她视线。

一直到大堂另一处,阮东廷才拧起眉沉下声:“怎么不先说一声就过来了?”

不知为什么,恩静直觉他是不高兴了,原本溢了满眼的欢喜也不由得敛了敛:“因为有点仓促……”

其实是因为要打电话和他说时,妈咪连摇头:“别打别打,要万一东仔让你别过去呢?

你这死脑筋,肯定就不会去了!”

可别说妈咪,就算是她自己,心底也不是没有这份担忧的。

所以最终,她还是放下了电话。

而今看来,那电话如果真打了过来,今天的她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你听他的话:“把东西收一下,明天就回去。”

“可我答应了marvy要当她的地陪……”

“恩静!”

她垂下头,脑中浮起刚刚秋霜挽着他的样子——就因为这是厦门,就因为想一心一意地陪那女子,所以,并不期待她的到来吧?

片刻后再抬起头时,恩静脸上已强撑起了一记笑:“放心吧,这里不是香港,没有人知道我是你太太。

我在或不在,对你、对她,都不会有影响的。”

可那对坏脾气的眉毛却迅速拢起:“你在说什么?”

她只是轻轻一笑,轻轻地,将自己的手从他大掌间抽了出来。

说什么呢?

我以为,我和你之间,已经有所不同了。

可原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就算如妈咪所言“关系上升了一个层次”,就算他曾在车厢里温柔缱绻地说信她,就算他的手曾温存地轻抚她的发——可,那又怎么样呢?

试吃会场就在酒店的最顶层,几乎是一走进去,身旁的男子便被等在那的火红色身影缠住:“阿东阿东,爸爸那边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阮东廷原本还想同恩静说什么,可看秋霜神色间满是紧迫,这才松开握着恩静的手:“在这里等我。”

腿一跨,往主办方那边走去。

当然,秋霜哪能允许她真的“在这里等他”?

阮生前脚一离开,她后脚便笑盈盈地转过脸来。

只不过那笑,你细看下去了,便会觉得和方才面对着阮生时的甜美温存截然不同:“恩静妹妹,好久不见啊。”

恩静淡淡地颔首,压根儿没心思和她纠缠,转身,便要走往另一处。

可秋霜却不放过她:“我在和你说话呢!”

一只手甚至伸过来,突兀地拉住了恩静手臂。

此时周遭宾客人来人往,她低了声音,挨近她:“说吧,来厦门做什么?”

恩静表情淡淡地:“探一探初云。”

“我听你胡扯!就你和初云那关系在,会真心想来探她?

我看,是为了阿东吧?

拉着那个长舌颜又舞来助威……”

“何小姐,”听到这,恩静突然勾了下红唇:“你觉得我需要拉marvy来助威吗?”

转头看着周遭的衣香鬓影,她说:“如果我真想做点什么,只消在现场随便找几个人,告诉他们,阮东廷的结婚证书上填的是我的名,就够了。”

她说话的口气并不重,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可一句话却不偏不倚地刺中了秋霜的心头痛:“你这个女人!”

此时正有服务生端着酒水路过这一处,令人震惊的是,何秋霜竟然信手端过一杯酒,就要往恩静身上泼去。

还好恩静反应快,霍地往后退了退。

可裙尾还是被泼到了些许酒水。

周遭人士纷纷侧目,和恩静一样震惊于何秋霜突兀的行为,不过很快,恩静的震惊便收起:“何小姐,你这样,拆的可是‘何成’的招牌!”

可不是?

她就一个在厦门寂寂无名的路人甲,而此时在众人眼前扮演滑稽角色的,可是“何成酒店”的千金呢!

不再和她多废话,恩静大方地颔一颔首:“失陪了,何小姐。”

到底是高级会所,向工作人员吩咐了一句,不到两分钟,便有女服务生将吹风机和干净的手绢送到洗手间里,并在恩静弯腰处理裙尾时,体贴地替她拿着手包。

处理得差不多时,marvy的电话正好追了过来:“试吃会快开始了,你人呢?”

“在洗手间,马上出去了。”

哪知marvy刚好也走到了洗手间门口:“别急,先等我一下。”

她是进来补妆的,那服务生一见她进来,便将恩静的包搁到了洗手台上:“这位女士如果处理好了,我先把吹风机拿出去。”

“好,谢谢。”

她态度温和,倒是marvy挺狐疑地看着那服务员的背影:“大陆的酒店服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明明眼前就有放包的地方,她还要亲自给你拿着。”

她有这样反应,大概也是侦探的习惯使然,可一句话却让恩静面色骤变。

就像想起了什么般,蓦地,她凝起神皱起眉。

下一刻,打开手拿包!

两三秒钟后——

“marvy。”

“嗯?”

“我包里……多出了这东西。”

一条看似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在洗手间的璨然灯光下,耀过华美的光。

而这项链,并不是她的。

难怪要把阮先生支走,难怪要蓄意挑衅,难怪在这样的场合里,还会有如此不顾身份的举动——难怪!

试吃会从晚上七点钟开始,据说今夜即将推出的,是何成酒店的新菜色。

只是在七点钟到来,试吃会应开始时,一道惊叫声却打乱了原计划——

“什么?

项链不见了?”

这边恩静和marvy却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幕,相视一眼,神色里满是了然。

那尖叫着项链不见了的人,不是何秋霜的母亲又是谁呢?

而项链——没错,就是何秋霜的。

很快大家便有了一致的意见,就像所有恶俗连续剧里的做法,这会场上有头有脸又有好心肠的来宾纷纷建议:“搜,一定要搜!没想到这等场合里竟还会有小偷小摸的行为!”

此时恩静和marvy正坐在会场的角落里,一边啜着现调鸡尾酒,一边研究着桌上的名牌——

“你们大陆的简体字和我们的繁体字也差不多嘛,我都看得懂。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的名牌也太没意思了。”

“怎么说?”

“像你这种已婚妇女啊,名牌上竟然只写了三个字,什么意思嘛?

要是在香港,这上面肯定得写成‘阮陈恩静’——即显示名字,又显示身份。”

一边说着一边招来服务生:“名牌写错了,去,换一个。

‘陈’字前面得再添个‘阮’。”

也正是在这时,那批大义凛然者来到了她们面前:“女士们,该你们了。”

大义凛然者大概有十人,以最中间的何秋霜母女为首。

marvy挥挥手让服务生下去,再转过脸来时,美艳的面孔上只余轻蔑:“这是怎么了?

不会连我们俩也想搜吧?”

口气好大,只可惜,她俩身在异地,这十来个人里除了何家母女,压根儿就没有知道“我们俩”到底是什么来头。

于是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直到marvy将酒杯往桌上一搁——砰!“哼!好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何秋霜,就不知你那条金贵的项链有没有我一个月的零花钱贵了!”

秋霜面色一红:“颜又舞!”

“很好,谢谢你替我作了介绍。

诸位,现在还有人想搜我的包吗?”

瞬时间十余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marvy的名牌,就见那上头,端端正正的简体字正标榜着“香港·颜又舞”。

而此女的言行又如此嚣张,于是,有平时财经报看得多的终于开口了:“难道,是香港地产大亨颜寿铭的千金?”

marvy冷冷一笑:“懂得多看报的人果然是比较聪明。”

“那、那这一位呢?”

旁边名牌被服务生拿走了的那一位,和美艳嚣张的地产千金比起来,很明显地,即不美艳也不嚣张。

可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一边啜着鸡尾酒一边看着周遭的闹剧,唇角那道温和的笑很奇怪地,竟有了种超然物外的感觉。

哦,再加上她手上的那一只表,表面上看着只是低调的白金腕表,可有识货的人已经小小声地在一旁说:“天哪!她戴的那只表,该不会就是vancleef&arpels的限量版吧?”

“这一位呢……”marvy正要替恩静大肆宣传一番,谁知恩静却突然搁下酒杯,看向站在何秋霜旁边的那名中年贵妇——对,正是刚刚在揣测她所戴是否为vancleef&arpels的那一位:“张太太,妈咪让我问候您。

今年她老人家过生日时,张先生亲自送到香港的那幅百寿图她十分喜欢,谢谢。”

瞬时间那张氏贵妇瞪大了眼:“难、难道你就是……”

恩静淡笑,却没有进一步谈论身份的意思。

是,大半钟头前,是她自己对阮生说的——“这里不是香港,没有人知道我是你太太”。

话既出口,驷马难追,不是么?

所以她不表明身份,只挑了个看上去表达能力还不错的张太太。

于是很快,那张太就开始替她说话:“哎呀,人家不想表明身份就别问了,总之是有头有脸的人,不用查了,绝对不需要去偷一只项链啦……”

本来身旁坐着个地产千金,众人也料得到这女子应该是有些来头的,这会儿再加上张太这么一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来的凶神恶煞渐渐退去。

可刚有人要走,众人中央,那沉稳又气质高贵的何太太突然问了句:“秋霜,今晚这两位小姐有没有和你接触过?”

何秋霜像是想到了什么:“有!差点要忘了,今晚和我挨得最近的人就是她——对,一定是她!”

纤纤玉指直指陈恩静,那眼底的坚定和不耻,简直要让人失笑。

呵,这女子!怎么不去演戏呢?

“何小姐,我知道血口喷人向来是你的强项,可刚刚你的话已经污辱到我的人格了。

如果那项链不在我这里呢?”

“在不在你那里,大家一查便知。”

何秋霜没答,反倒是何太太先开口了,一双和秋霜那么相似、却明显更精明更理智的眼冷冷定着恩静。

“你看老太婆那对眼,”marvy嗤了一声,转头在她耳旁说,“她在说‘死丫头,你完蛋了’呢。”

恩静轻笑:“先不说东西到底有没有在我这,我的重点是,刚刚令千金已经污辱到我的人格了。”

她的声音柔柔的,看着何妈妈的目光也柔柔的,却不知为何,令旁人不寒而栗:“何太太,这么随意就血口喷人,子不教父之过,如果东西不是我偷的呢?”

“那我就当着众人的面向你道歉!”

这话一落下,所有人都震惊了!

何成在本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黑白通吃谁见了都得让他几分,而今晚何太太竟对着一个不知名女子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呵!肯定是这女子偷了东西被何太太抓到把柄了!

于是叫嚣声大起:“还不交出包来?”

“算了算了,给他们吧!”

marvy 摆摆手,那口气真像是在打赏乞丐,“喝个酒都不能尽兴,拿去拿去!”

没好气地将包往前方一放。

群情激奋,剑拔弩张,众人眼中的利箭射破了这个平静的夜。

然,就在对面人要伸手接包时,一道声音冷冷响起:“如果要搜她,不如先来搜搜我。”

阮东廷。

人群纷纷往两旁让开,好自动地,在这一双遥遥相对的男女之间,让出了一个完美的空间。

于是在这众目睽睽下,那方高大的身躯朝这处走来,沉稳地,不徐不缓地。

恩静的面上突然波云诡谲——在这时候站出来,难道说阮先生他……

是!

来到恩静面前,就在众人正瞠大眼看着他时,阮生从marvy手中接过了包包:“诸位在搜我太太之前,是不是先来搜一搜阮某?”

“阿东!”

何秋霜和何妈妈不约而同地叫出声,一个震惊一个震怒。

可所有人都已经听清楚了刚刚那句话——是,我太太!

阮生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群人面有愕色,那张太太甚至脱口而出:“我就说!知道那幅百寿图的还能是谁啊?

果然是阮总的太太嘛!”

而他就在这句话将众人的惊愕推向最高潮时,朝他的太太伸出手:“恩静,”嗓音低低沉沉,他说:“过来,恩静。”

陈恩静的错愕丝毫也不亚于旁人,直到marvy推了推她:“干什么呢?

还不快去?”

阮生已往前两步走过来,一手拉起她,一手扬着那只包,黑眸同时往那群大义凛然者身上扫过了一圈:“现在,还有人认为阮太太需要去偷一只项链吗?”

很好,都闭嘴了。

闹剧结束,至此,理当合情又合理地结束。

却突然,那被他牵住的女子伸出另一只手,夺过了那只包。

就在全场鸦雀无声时,那女子竟从他手中夺过了自己的包包——大庭广众,万目睽睽,她“哗啦”一声,打开包倒出了里面的物品!

口红、粉扑、酒店房卡、一叠整齐的港币以及一叠整齐的人民币——没了!

“我先生以人格担保,我以事实担保。”

恩静声音柔柔,目光冰冷。

众人的表情和阮东廷一样错愕,可很快,他们又心照不宣地,齐齐看向了何太太!

方才是谁在这信誓旦旦地说东西没在她包里就当众道歉的?

“这……”果然,何太太变了脸色,那何秋霜更是难以置信地抢过恩静的包,里里外外彻查了一遍。

可是,没有。

恩静与marvy对视了一眼,笑了。

“何太太,别忘了等等道歉哦!”

marvy口吻挺愉快。

一场闹剧似乎可以就此终结了,可——不,不,你错了。

就在何家母女忿忿然准备离场时,话少且看似温柔无害的恩静开口了:“慢着,何太太。”

“还有什么事?”

何太没好气地转过脸来。

她微笑,轻声道:“方才何小姐不是说‘人人都主动把包交出来了’么?

现在在场的,好像就剩下颜小姐、何小姐以及您——还没交出包来吧?”

氛围极冷,气压极低,何氏母女极怒极怒。

“你!”

“何太太,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很好!你这个丫头……”

“请——”

哗啦——

哗啦——

哗啦——

三个包包前前后后被打开、里头物品被倒出来。

而在最后那一刻,有道耀眼的光自甫拉开的包包里耀出,随即“哐”一声,细碎冷钻在耀眼的灯光下粲然生亮,众人“啊!”

地尖叫了一句,然后,都闭嘴了。

是,那传说中“丢失了”的钻石项链,半秒钟之前,就从何秋霜的包包里掉下。

亮瞎了众人眼。

这方已成了灾难现场,就在marvy一声哂笑之后:“奇怪呢!这项链不是该在何小姐脖子上么?

什么时候躲进包里了?”

眼看着另一场口舌之争就要开始,恩静却无心恋战,眼一抬,又见阮生抬了抬手臂,她便收拾了包包,伸手挽入他臂弯。

又是报刊杂志上的阮生阮太了。

至于那一对母女,算了,让marvy去对付吧,这场面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小case中的小case。

两人走到了最远离闹剧的那张桌,一路无言,直到阮生坐到座椅上,有意空出了外面的座位时,恩静才坐到他身旁:“其实你大可以不必认我的。”

阮东廷却像听到了荒唐言:“你以为我那么孬吗?

看着自己的太太受欺负,什么也不做?”

他没好气地睨她一记,再转头看向那端的硝烟战火时,声音低了下去:“虽然我相信,没有我,你也不会白白让人欺负。”

恩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那方何秋霜正被marvy奚落得满脸通红,隐隐地,她听到marvy说:“我就说呢,在香港都敢上门去欺负元配,更何况是在自己地盘?

呵!何小姐这第三者可真是越当越顺手啊……”她心底对这好友的感激又更上了一层楼,可面上也只是淡淡地,迎着阮生方才的言下之意:“事不过三,我不喜欢与人争,并不代表我是个傻子。

被人一再掌嘴,也总会有想回击的时候。”

第一次打不还手叫宽容,第二次打不还手叫气度,第三次还打不还手,那你就叫傻子,活该被人再打第四次。

阮东廷看着她:“你可以告诉我。”

“是吗?

可如果我想回击的对象是何秋霜呢?”

那方的争辩就在这时达到了最高潮,这厢阮东廷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厢秋霜恼怒的声音已经响起:“查就查!谁怕谁?”

恩静转过头去,就看到一拔人浩浩荡荡地要离开会场。

阮东廷站起身,走向何太太:“何伯母,试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何太太显然已经被marvy气得够呛:“颜小姐不愿意善罢甘休,硬说要查监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恩静眉一拢。

阮生眉一凝,瞪向marvy。

可那女子却只是愉快地朝他眨眨眼:“放心吧阮总,一切交给我处理。”

没有人注意到她说这句话时,漂亮的凤眼里闪过了什么情绪。

恩静原本并不想去掺和,可marvy却硬是把她拉了过去。

半小时的监控看得所有人兴意阑珊,可突然,就在阮生抬脚想走人时,刚刚那位张太太却一呼:“这、这不是何小姐吗?”

最中间的监控视频里,18点46分,一名着大红色长裙、长卷发披肩的高挑女子匆匆忙忙地从贵宾房里出来。

监控效果极其好,明明从长廊另一边、隔了近三十米来拍,画面也依旧清晰,甚至连女子匆忙将项链塞进包包里、拿出口红匆匆补妆的动作都拍得一清二楚!

即使她从头到尾低着头,可那红色长裙那大波浪长卷发那黑色高跟鞋,明眼人一看,也知是何秋霜。

即使房内景色被一扇门隔绝,可那边塞项链边补妆的场景,明眼人一看,也知方才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瞬时间,场面尴尬——何秋霜衣衫不整地从房间里出来,而那房间里的人……

悄悄地,已经有几道目光投到了阮东廷身上。

可marvy的声音却让众人的怀疑更加错乱:“天哪!还好那时候我们阮总正和阮太太在一起,否则看到这莫名其妙的一幕,家庭革命闹起来,套用你们这边的一句话,我们阮总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句话打乱了众人的揣测,却让剧情更加复杂:什么?

里头的男人不是阮先生?

那还能是谁?

只有恩静冷静如初,不加入这胡乱揣测的行列里。

不,不是不想揣测,而是不需要了——“还好那时候我们阮总正和阮太太在一起”?

呵!怎么会在一起?

那时的她正只身在试吃会所里等着marvy回来——怎么会“在一起”?

同他在一起的,是另一名女子吧?

而此时那女子的声音几乎是歇斯底里的:“颜又舞你别胡说!那个人不是我!根本就不是我!”

秋霜看上去真是要疯了。

marvy却不为所动:“说了是你吗?

何千金,别不打自招啊!”

场面纷乱复杂,人人心中都有一份揣测,看上去面色最正常的,却反倒是刚刚差点被冤枉的阮东廷。

只见他目光严肃地定着监控器里的红色身影,直到身旁的女子转过身,不着痕迹地退出了监控室——

“恩静!”

他也跟着大步踏出,在监控室外拉过她手臂,“你去哪?”

去哪?

还能去哪呢?

她心里想,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可看身后已有人陆续从监控室里走出来,便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试吃会快开始了,去会所。”

有一种人的坏脾气,并不是从眉头眼睛或炸药味十足的话语中流露出来的。

他们不说话,只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以至方圆十米,人人退避三舍。

阮东廷就是这样的人。

十分钟之前,当他勾起臂弯,示意恩静将手挂进去时,那女子竟视而不见地走开了。

一开始他还不相信她竟敢在这种场合里同他闹脾气,往前两步拉住她:“和颜小姐说一声,等等坐到我那里。”

谁知她竟然再一次抽回手:“我已经答应她了。”

他愣了一下,她却不理——“陈恩静!”

“大庭广众,阮先生,请自重。”

声音那么淡,说罢,飘然离开了他身旁。

从那一刻开始,阮东廷的脸便臭到了现在。

试吃会所继续衣香鬓影灯火阑珊,大抵是何成的势力太强大,所有人一致选择了“没看到”刚刚那则丑闻。

不过是延迟一个小时开始试吃,也没什么的。

不过是,她已经没有了胃口。

marvy在一旁啧啧感叹:“什么新品哪?

这完全是抄袭别人的作品嘛!你尝尝这个,cappuccino di seppie al nero in versione classica o distesa,我去年才在帕多瓦吃过一模一样的菜色!”

她声音突然低下来:“听说‘何成’的营业额每况愈下,那姓何的越来越喜欢模仿外国的名菜,可惜啊,这中国人的口味和西方怎么会一样呢……恩情?

恩静?”

“啊?”

她回过神来,就看好友凝着一脸的疑色,“你怎么了?”

她摇头,叹气声几不可闻:“marvy,我先走了。”

“啊?”

“去医院看看初云。”

marvy说她的任务就在这试吃会上,所以没有跟恩静一起出来。

她一个人,打了一辆的,从酒店的灯火通明一路坐到了医院的夜阑人静。

初云的病房和这医院周遭一样沉寂。

走到半掩的房门口,恩静就看到里头除了初云外,还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婶。

氛围有些低沉,她欲敲门时,正好听到初云的声音:“再坐一会吧,别那么急着走。”

“阮小姐,明天、明天好吗?

明天我一定再来看你!”

那大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一张老好人的脸看上去好为难:“现在再不过去,就要赶不上晚班了呀!”

“可是……”初云还要说什么,可大眼一瞟看到门口的恩静时,表情骤变:“你来做什么?”

可想而知她是多么不受欢迎的探病者,恩静有些尴尬,却见那大婶如蒙大赦地站起:“这位是?”

恩静淡淡颔首:“我是初云的大嫂。”

“太好了!我正要去上晚班,初云小姐就有劳您照顾了。”

她匆匆收起床头的保温罐,看样子在探病的同时还顺道送了餐。

只是就要擦肩而过时,她又问恩静:“太太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两人出了病房后,大婶恳切地说:“太太,请你多劝劝初云小姐吧,她最近好像得了疑心病,老疑神疑鬼的。

自从我发现她生病、找人将她送来医院后,她就只吃我送的饭,吃完还不让我走……”

“怎么会这样?”

恩静错愕。

大婶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只是她不知道,恩静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病房里,初云一看到她进门,便信手抓起床头上的书,对她来个眼不见为净。

恩静在旁边沉默地坐了十几分钟,见她一点也没有同自己交流的意思,才开口:“妈咪让我来看看你,可你大哥让我明天就回去,所以我想说,趁现在有空,来看看你。”

初云没吭声。

“不过既然你想安静地看书,”她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了。”

可谁知她前脚才刚踏出去,那原打算沉默到底的阮初云就急急地喊:“等一下!”

“嗯?”

恩静回过头。

“我……”她看上去有些慌,却又有些拉不下脸来:“那个……护士换班了,你、你先坐一下,不然我怕等等要去洗手间或拿什么东西不方便。”

只是,护士换班?

不用换很久吧?

可一个多钟头后她要起身时,初云又说:“护、护士还没换完班……”

这下她终于察觉到了不正常:“初云,你是不是不敢一个人待着?”

阮初云沉默了。

方才那大婶的话窜入脑——初云小姐好像得了疑心病,老疑神疑鬼的——她轻拧起眉,柔了柔嗓音:“你在怕什么吗?”

“没有!”

哪知阮初云却突兀地否决,“就是、就是……”

很明显是想掰什么却又掰不出来的样子,恩静叹了口气:“好吧,不必说了,我会一直待到有人来接班。”

初云错愕:“真的?”

“嗯。”

“可能要很久……”

“没关系。”

不过让两人吃惊的是,很快,竟真的有人来接班了——阮东廷,marvy。

颜大侦探一进门就说:“别怪我泄密啊,主要是你家阮先生没找到你,就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样子。

本小姐年华正好,又恰好貌美如花,就这么被吃掉太可惜了。”

更可惜的是,在场没有人懂得欣赏她的冷幽默。

一踏进病房,阮东廷的眼便定到了恩静身上,刚刚不过是被个同行拉着说了几句话,头一回便再也寻不到她。

他担心她出事,找到marvy便硬是打听了她的去处,可谁知现在一照面,那女子就垂下眼,驼鸟般地避开了他目光。

无疑,这动作挑战了阮某人素来有限的耐性。

一见她逃避,他干脆走过去,手一伸就要拉起她,可谁知这女子竟往后一退。

“陈恩静!”

“我明天就回去,听你的话。”

她低声说,也不管对面的人正怒火中烧,话一说完,便转身奔出了病房。

反正接班的人已到,她继续留在,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阮东廷没有追上去,只是冷眼瞪向一旁的marvy:“我从不威胁女人,但是颜小姐,如果明天她还是给我摆这一张脸……”

“我知道我知道!”

marvy难得这么好说话,“我保证一小时之后,你家阮太太绝对服服帖帖!”

可哪里是一小时?

追出医院时,恩静早已经打了车扬长而去。

电话不接,也没回酒店,一个多小时后,marvy才在离酒店不远的海滩上看到了这女子的身影。

天空已经又开始下起雨,如同这个季节里绝多数的南方城市。

而她没有撑伞,也没穿雨衣,只是伶俜坐于沙滩,望着雨雾蒙蒙的海面上,有船只渐行渐远。

marvy 坐到她身旁:“打你十几通电话都不接,是要让我急死吗?”

“抱歉,手机关静音了。”

因为她以为,阮东廷是会再打过来的。

可不断打来的却是marvy。

“还在生你家阮先生的气?”

“怎么会?

我和他,”她有些自嘲,“什么时候轮得到我生气?”

“可你的表现分明就是在生气嘛!只不过别人生气是雷电交加,你生气是绵绵细雨。”

温温的,柔柔的,可一下起来简直停不了,要人命!

marvy 说:“其实越生气就代表你越在乎,恩静,从前我还没发现你那么在乎他,可现在我发觉,你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乎他呢。”

恩静轻轻笑了笑,也不知是在对谁笑地:“或许吧,的确是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在乎的,可要说比我自己想象的……”她摇头——不,不,怎么会呢?

她从来从来,也没有低估过自己对他的感情啊。

从那年她点头答应成为“阮太太”起,在同样落着绵绵雨的厦门的海边,她便那么清醒地明白着。

爱情怎么会是盲目地沉沦呢?

明明,是清醒地堕落啊。

海面上的船只愈行愈远,渐渐地,往一闪一熄的灯塔处驶去。

她突然低声问好友:“marvy,你知道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什么感觉吗?”

“或许我并不知道。”

marvy诚实地说。

海面上的那艘船已经远得连点都看不见,只余远方灯塔,犹自闪烁着。

她说:“就像在沙漠里等一艘船,一边遏制着绝望,一边怕它是否已驶入正常的港湾。”

其实你知道,船是开不进沙漠的,不过是那一个等待着的人不舍幻灭。

只不过,是她不舍幻灭啊。

可是,可是,marvy 却说了:“恩静哪,可你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在沙漠中等船的那一个人呢?”

恩静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直到marvy又开口:“还记得拿走那条项链之前,我还和你换了鞋子吗?”

“嗯。”

“知道我换鞋的目的吗?”

“不知道。”

“为什么明明我穿的也是红色的长礼服,可大家看到监控录像时,想到的都是何秋霜?”

“因为那监控器上的女子是红裙黑鞋黑包,可你是红裙红鞋金包……天!”

天!

她瞪大眼,一时间,瞪向好友:“难道说……”

marvy点头:“这就是我和你换鞋的目的,监控器里拍到的人,没错,就是我。

而房间里一个男人都没有,当然,更别说你家阮先生。”

“什么?”

恩静呆住了,就坐在那里,就维持着惊瞪好友的姿态——可marvy没有在说笑,你看她神色严肃言之凿凿:“恩静,监控器里拍到的人是我,我故意在房间里弄乱头发弄乱衣服,并在开门出来时,把那条项链塞进包里。”

“可是包呢?

包是怎么回事?”

chanel的新款黑包,监控器里显示出来的黑包,明明今晚就何秋霜一个人拿了,怎么会落到marvy手上?

“这个嘛,当然是得贵人相助。”

marvy微微一笑:“至于那贵人是谁,你就好好想一想,能同意帮助我们、同时又弄得到何秋霜的包的,还能是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可恩静却不敢置信:“你是说……”

“阮东廷。”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和他说,‘何秋霜那小贱人把一条十几万的钻石项链塞到你老婆包里,企图害她去坐牢呢!’结果你们家阮先生气得啊——啧啧……喂!喂!恩静你去哪?”

那纤细身影突然间一跃而起,还不等marvy说完,便突兀地转身,匆匆奔向沙滩的出口。

“喂!往哪走呢?

这么晚了,他说不定已经回酒店啦!”

身后marvy嚷嚷着,可看着那只扑火的飞蛾倏然改变方向,匆匆奔向酒店时,唇角还是勾起了愉快的笑意——一小时又四十七分,真不错,只比对阮东廷的承诺多出了四十七分。

可不管多四十七分还是五十七分,反正结局就是,阮太太即将对阮先生服服帖帖——实现她的诺言!

没多久,手长脚长的marvy便赶上了恩静。

在电梯里,恩静还秀眉紧拢,突地又想起了重要的细节:“阮先生知道你要带大家去看监控吗?”

“能让他知道吗?”

要是提前让他知道了,这家伙绝对会选择自己将项链塞进何秋霜包里,毕竟,这损毁的可是何秋霜的名誉呢!“我就和他说,‘你把何秋霜的包拿给我一下,我要将项链物归原主’。”

是的,其实这也就是恩静原本的计划,只不过预想中的执行者不是阮生,而是marvy。

“所以监控那一段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监控,我们的计划其实也完成了啊。”

marvy沉默了。

此时电梯已快升到她们下榻的楼层,恩静凝视着好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marvy 深吸一口气,就像终于下了决心般:“好吧,本来是不该同你讲的,但既然把你也牵扯进来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雇主让我来参加试吃会的目的之一,就是去查看贵宾房外的监控器。

所以我想与其偷偷摸摸地查,倒不如光明正大地给何秋霜整点事出来。”

“什么?”

“雇主列给了我一张名单,要我去查一查现在究竟有多少人正在使用x—g。”

x—g?

“难道你的雇主就是……”

“连楷夫。”

瞬时恩静想起了那天在咖啡厅的场景:连楷夫认出了那只监控,连楷夫知道那只监控的妙处,连楷夫想起一伙同学也都知道监控的妙处,然后,连楷夫聘用marvy,想做什么?

电梯“叮”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到了。”

marvy率先走出了电梯。

只是走了几步后,她突然又顿住脚,厉声一喝:“出来!”

恩静吓了跳,顺着marvy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她视线集中之处,有名妇女犹豫着从拐角处亮出了身。

“从电梯口就鬼鬼祟祟跟着我们,做什么?”

marvy的口气和眼神一样凌厉。

那人大概五十多岁,身上还穿着清洁工的衣服,那一脸老好人相让恩静眼一眯:“是你?”

“怎么?

你认识她?”

不算认识,不过是两三小时前在阮初云的病房里有过一面之缘——没错,就是那劝她要好好开导初云的大婶。

可大婶此时却神色慌张,在marvy的怒视下,好犹豫的样子。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恩静的口气比marvy温和了不知多少倍。

也大概是因为此,那清洁大婶才吞吞吐吐地回答她:“太太,您是住在、住在2408号房间吗?”

恩静听提到了自己的房号,和marvy对视一眼:“怎么了?”

“刚刚阮小姐打电话过来,让我帮她到房间里拿些换洗衣物。

可就在我路过2408时,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你的房门半掩着,有人鬼鬼祟祟地进去……”

恩静眉一皱,就听到他说:“好像……放了什么在床上……”

蛇——这是marvy的第一反应。

可恩静说她侦探小说看太多了,正想开门进去看看,却被marvy拉住。

随后便见她迅速走到了长廊另一边,按下某间房的门铃:“为了雇员的安全着想,老板是不是请高抬贵脚,过来帮个忙?”

“永远为你效劳,我美丽的雇员。”

邪魅的调情的嗓音传过来——那被marvy从房里唤出来的人,天,竟是连楷夫!

从头到尾没有在今晚的试吃会上露面过的连楷夫!

三分钟后,厮踩着优雅的步伐踏入陈恩静房间。

又三分钟后,厮同样优雅地出来,并严严实实关上了门:“恙螨,一种喜好叮人的毒虫。

一旦与人有接触,它便会爬到人体身上进行叮咬,而被咬者若无及时发现,延误治疗,可能很快出现发热并引发发心肌炎、胸膜炎、脑炎以及多脏器功能衰竭,甚至导致死亡——恩静妹妹,刚刚在你的床上,连某发现了六只恙螨。”

天!多么恶毒的东西!

可刚和丑东西打过照面的cave却神色自若:“连某没有专业的杀虫剂,不过送佛送到西,倒是可以给恩静妹妹你建议个好睡处……”那双桃花眼瞥向了长廊另一处。

可不等他说完,恩静就像想到了什么,蓦地,旋身走往他目光所指示的那一处。

2420——刚刚在前台便问过了,这是阮生的房间。

果然门铃一响,她面前便出现了那张冷峻的脸。

只是这下,恩静没有心思再铺前奏了,迅速从门缝里钻进去,她反手关了门:“是恙螨!初云的感染源一定就是恙螨!今晚那东西也被人弄到了我床上,阮先生,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可阮东廷却没有回应她。

他的表情高深莫测,恩静话音落下了许久,也不见他发表意见,只一双眼冷冷地盯着她,一动不动地。

“那个……”她被盯得有点发毛。

“不闹了?”

他却牛头不对马嘴。

恩静的一张脸突然间涨得通红。

此时门铃声又响,适时解救了她的尴尬。

只见阮生瞥了眼房门,再看过来时,高冷的神色依旧:“等等看我怎么收拾你!”

随后走过去,拉开了房间的门。

这回不请自来的,是cave和marvy了。

“我问出来了,”cave不请自入的动作简直和方才的恩静一模一样,待marvy也进来后,他反手锁了门:“到2408房去放虫的,应该就是这酒店里的人。”

恩静拢眉:“是刚刚那清洁大婶说的?”

“她不敢说,可是看那表情,八九不离十了。”

marvy说:“我问她是不是酒店里的人做的,虽然看上去很怕惹麻烦,可她也不敢否认。”

“看来应该是了。”

恩静看向阮东廷,眉宇间皆在提醒他自己方才的推测,“只是,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呢?”

“有一种可能,你今晚得罪了何家母女。”

marvy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她认为事情是何秋霜做的。

“那初云呢?”

恩静却不这么认为,“marvy,我现在怀疑初云之所以会入院,很有可能正是被人在房间里放了恙虫。

如果想害我的是何秋霜,那初云又是怎么一回事?

何秋霜不可能去害初云吧?”

marvy沉默了。

最终还是恩静提出以不变应万变:“那企图陷害我的人应该是认定了我今晚会出事,要不然,我们明天好好观察观察,看有谁露出了破绽?”

可事实上啊,愿望如此丰满,现实却只有骨感。

隔天众人在早餐厅里碰面时,恩静仔仔细细地观察了每一个和他们有交集的人——说话的、微笑的、点头的甚至只是打过照面的——可没有,统统都没有。

人人见她和他在一起,都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当然,除了何秋霜。

一看到恩静与阮生同坐,她的脸便拉下来,一双三寸细高跟“叩叩叩”叩到阮生的餐桌前:“阿东,我有话和你说。”

阮东廷原本正在看菜单,听到她的话后,便将菜单交给了恩静:“你来点。”

再转过头去:“正好,我也有话要同你说。”

两人于是离开了餐厅。

marvy见他们谈了好久也没回来,便怂恿恩静道:“去看看呗,傻坐在这干吗?”

恩静却只是笑笑。

又过了半天,marvy见她还没有去看一看的打算,干脆放下餐具拉起她:“当太太的当成你这样,姐姐还真是替你羞愧呢!”

说罢,便拖着她一同走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

那两人正在附近的包厢里说着什么,恩静一走近,就听到里头抓狂的声音:“那你也不能和她们合起来对付我啊!你知道颜又舞的手段多下流吗?

现在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荡妇……”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秋霜愣了一下。

在包厢外的两人只听到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僵,随后,是女子沉下来的的声音:“所以我说了那么多,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对吗?”

男人没有说话了。

“我说我没有把项链塞到陈恩静包里,我说我是清白的,我说那个颜又舞冤枉了我,我说一百遍了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是吗?

!”

“是!”

“阮东廷!”

“从那张三十万的支票开始,秋霜,我已经不知道你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包厢外,marvy挺愉快地朝恩静眨眨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可恩静的全副心思却已经飞进了包厢内,满耳膜里,只有何秋霜歇斯底里的吼声:“那支票只是想让你少放点心在陈恩静身上!可是阿东,这次是十几万的项链哪!没处理好可是会害人坐牢的啊!这种事你真的以为我做得出来吗?”

男人的声音里只余讽刺:“原来,你也知道会害人坐牢。”

已经没有必要再听下去,没有必要了。

轻轻对着包厢那头的人勾起一抹笑,便纵他看不到,她也已心安,拉起好友:“走吧。”

突然之间,就像在沙漠中等船的那个人看到了绿洲与玫瑰。

那船还未来,可沙漠中已有玫瑰,冥冥之中,牵引着船只流浪的轨迹。

他到或不到,来或不来,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她已知足。

包厢外,两道纤影愈行愈远,却不影响包厢内连绵的战火。

秋霜已经糊了一脸的泪,将原本精致的妆容破坏殆尽:“阿东,你开始维护她了,是吗?”

阮东廷没有说话,只是薄唇紧了紧,看上去余怒未消。

“你的承诺呢?

你说过会一直照顾我的……”

“够了,照顾你不代表就要纵容你无理取闹!上次到酒店掌掴她的事,我念着你刚做完手术情绪不稳,没和你计较,谁知如今你竟变本加厉。

秋霜,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当初那个任性却率直的何秋霜是不是已经消失了!”

再回到餐桌上时,阮东廷的脸色还是铁青的。

marvy用完餐就走了,恩静替他点了蓝山和三文治,再配上一小份蔬果沙拉,阮生大略看了下:雪梨、西瓜、火龙果、青瓜甚至……苦瓜?

他锁起眉:“阮太太,你觉得我现在亟需降火,是吗?”

“有一点吧。”

恩静笑吟吟地,看着他虽然挺不满、却还是拿起餐具吃自己点的食物,心中不由腾起了丝温存:“你昨天让我回去,就是因为初云已经在这里出过事了,你怕我留下来也会有危险,对吗?”

“不然你以为?”

某人的目光从食物上移过来,睨她一记:“为了更方便地出轨?

偷情?

暗渡陈仓?”

恩静脸颊微红,因想起昨晚那个令她想挖个洞把自己永远埋进去的时段——

就在marvy与cave退场,那说过“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的阮某人果真磨刀霍霍。

端着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高冷表情:“说吧,闹了一整晚,都在怀疑些什么?”

“没、没有啊……”

“没有?

没有敢给我甩一整晚冷脸?”

他冷哼,见她死也不承认,又接下去:“是看了监控后,怀疑我和秋霜在房间里厮混吧?”

丢人的心事就这么被捅破,恩静简直巴不得能找个洞钻进去。

可很快又听到他说:“你以为秋霜得的是什么病?

感冒?

发烧?”

他冷眼睨她:“她都一个尿毒症中晚期的患者了,我还去和她做那种事,陈恩静,你以为我是禽兽吗?”

“……”

“还是在你看来,我就是只禽兽?”

“没有!绝对没有!”

她急得两手都在摇,就怕摇得不够用力彰显不出诚意,又要让某人借题发挥。

可那人还是不领情:“听说你房间今晚不能住了?”

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却让恩静燃起了丝警惕。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他那么低柔又危险的声音:“那不如,就在地板上将就一晚,嗯?”

她双眼瞪成了两颗铜铃——睡地板?

初春时分,乍暖还寒,即使铺了地毯再加一层毛毯,那地板也还是冷冰冰硬梆梆的,而她还穿着那条黑色小礼裙——是,从试吃会开始到现在,她就没进过自己房间,怎么换衣?

很显然,阮某人就是看出了这窘境,才会让她留下。

拉开衣柜,他似笑非笑地扔了条衬衣过来:“就穿这个吧。”

只是那衬衫——恩静好为难地拿到身上比了比——也太短了吧?

“犯错的人还想要有好待遇?”

他薄唇贴近她耳骨,“再犹豫,连衬衫也别穿了。”

陈恩静一惊,火速奔入浴室里。

“我拿浴袍的时间是两分钟,两分钟后还没换出来,我就进去帮你换——速度!”

简直不能再过分!

这一晚,恩静失眠了。

那睡床的人大概能一夜好眠,舒服地洗了澡出来,舒服地躺在床上看报,见恩静敢怒不敢言地在毛毯上翻来覆去,大爷他只是唇角微勾,然后——继续舒服地看他的报纸。

也不知辗转了多久,那方的床头小灯才悄声熄掉。

她闭着眼,半清醒半迷蒙中,似乎觉得有双温暖的手臂贴到了自己身上。

双眼猛然睁开:“诶……”

“是我。”

低低沉沉的嗓音在黑夜里鼓动她耳膜,然后,贴在她身上的那双手一个用力,将她从地毯上移到了席梦思中央。

那里一定是刚刚他躺过的地方,所以才会被熨得这么温暖。

可从冷地板进入了暖被窝,恩静却反而又睡不着了,睁着眼在黑暗中躺了好久,躺到身旁的男子也察觉到了这异样:“还不睡?”

恩静才咬了咬唇,片刻后:“阮先生,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沉默突然在这片黑暗中横陈,直到阮生又“嗯?”

了一声,她才说:“你刚刚说何小姐有尿毒症,你不可能和她、和她……呃,有‘那种’关系,可、可是她的病也不是一朝一夕……”

她的话凌乱无章,讲了又断,断了又讲,老半天也没讲出个所以然。

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道低低的声音,也不知他是在笑,还是在叹气:“这就是你睡不着的原因?”

她有些尴尬地沉默了。

温暖的气息好像朝她这边更近地移了移,恩静背对着他,有些紧张地僵直了身子。

直到这时,她才确定刚刚那声音是他夹着低笑的叹息:“我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丈夫,可是恩静,”他顿了一下,温暖的气息轻抚她薄弱的项颈:“我也还没有混帐到那种程度。”

“啊?”

恩静猛然转过身,这才发现他原来已经离自己那么近了,“你的意思是……”

“好了,睡觉吧。”

阮东廷却不想再说下去了。

“可是……”

“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还要问?

睡觉!”

大手干脆罩上了她眼皮。

好吧,反正夜已那么深。

反正,她想问的问题似乎也有了答案……

其后,一夜好眠。

想到这,恩静的唇角就忍不住悄悄勾起来,可那冷艳目光还定在她身上:“笑得这么开心,晚上还想睡地板?”

“晚上?”

她不明所以,“晚上我的房间应该可以睡了啊,我等等就让人……”

“阮太太,现在全酒店都知道你是我老婆,再分房睡,你是想让人以为你有问题,还是你先生有问题?”

她的脸红了起来。

那道冷艳艴然的目光还定在她脸上,看得恩静一颗脑袋低了又低,垂了又垂,最后实在挨不过,干脆说:“我先去医院看看初云。”

想必在病房里陪阮初云的,就是昨晚那替她去拿东西的清洁大婶。

可走到房门口,恩静却听到里头传来了一把低沉的嗓音。

那是中年男人的声音,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

他不知说了什么,很快恩静就听到阮初云急切道:“何伯伯您别这么说,秋霜姐是我的好朋友,我保护她是应该的……”

看来是何秋霜她爸了,只是——保护?

为什么说“保护”?

房内初云的声音继续:“至于那个李阿姨,何伯伯可以别开除她吗?

要不是她及时发现,恐怕我也没救了。”

不过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更加生气:“及时发现?

要不是那李阿姨迟到、没按要求的时间去做清洁,你根本就不必躺到现在!”

“那是因为李阿姨的家里有事……”

“好了初云,我知道你心肠好,但‘何成’有‘何成’的规定……”

心肠好?

病房外的恩静勾了勾唇角——在她印象里,阮初云和心肠好似乎够不上关系吧吧?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她对这女子改观了。

初云甫出院,一行人便收拾好行李,迅速离开了厦门。

飞机上,恩静和阮生坐在一起,marvy和cave坐一起,而另一边,和初云坐在一起的人——是李阿姨。

“一直看初云做什么?”

明明看上去注意力都搁在财经杂志上了,可一开口,阮生还是准确地点出了她的小动作。

恩静收回目光:“突然发现初云心肠也蛮好的。”

本来李阿姨被何成开除也不关她的事,可这大小姐竟胸脯一拍:“怕什么?

大不了到我‘阮氏’来工作。”

在那个年代,想去香港讨生活的闽南人如过江之鲫,李阿姨怎可能不答应?

更难得的是,阮生原本是不同意的,可她竟卵足了耐性软磨硬泡,甚至还拉下脸来请恩静帮忙,阮生这才找人去查了那李阿姨的底,确认她身世清白后,才同意。

想到这,阮东廷嗤笑一声:“我看你心肠更好。”

“啊?”

“天天被奚落还替人家说好话。”

“何止啊?”

前方的marvy听到他的话,转过头来,“天天被老公冷落,她也还是天天在我面前说老公的好话呀!”

“是么?”

阮东廷挑挑眉,睨过恩静满脸的窘意。

前方marvy爆完料后便心满意足地回过头去了,徒留下这一对夫妻,那当妻子的窘意还未退,那当人先生的已攒了一脸傲娇样,补上一刀:“她说的‘老公’,该不会是我吧?”

“……”

这天回到家时,已经是晚餐时间,可该在厨房忙活的佣人却全候到了家门外。

一见恩静下车,一席人竟齐齐迎了上来。

“太太辛苦了,太太慢点走。”

“太太辛苦了,我来拿包吧。”

“太太辛苦了……”

恩静傻了眼——明明行李箱在阮先生手上啊,她拿的不过是和重物完全不搭边的手提包,可一群人却殷勤得仿佛恨不得五花大轿将她迎进门。

“这……怎么这么奇怪?”

“你不是说先生‘冷落’了你吗?”

阮生却理所当然地,“现在呢?

还冷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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