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眠每天都过得很充实。白天上班,晚上教钟远做菜，之后上课。回家后又继续练习到深夜。白天上班的时候不是一直忙碌着，温眠偶尔得了闲,也忍不住画几下。她以一种飞快的速度进步着,就连钟远都说,每当温眠拿起画笔时，整个人的气质都会不一样了。

这天下班，温眠买好食材去找钟远。

他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杂志,他一本本翻阅，认真琢磨着。温眠放好东西，忍不住走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约稿函。”钟远说话间拿笔圈了一处,最后露出大功告成的表情,“搞定。”

温眠：“你要投稿？”

“不是我，是你。”钟远说。

“……？”

“走,边做饭边说。”进了厨房后,钟远说，“我觉得你画得很好,可以试试这个。”

“我不可以的。”温眠下意识否定,钟远露出无奈的表情，“没尝试怎么知道不可以？我们先找些难度低的，适合新手向的杂志。不管成不成功,至少没损失。”

“而且呀，先在编辑面前留点印象,说不定以后编辑觉得画风合适就来找你约稿了。”

钟远说起这些头头是道，温眠被他描绘的各种画面安抚下来，慢慢也有点意动,心想，试一试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当晚，钟远把自己买的一堆杂志都借给了温眠，让她自己好好研究，同时又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温眠迷迷糊糊回家，就这样带着新奇而不安的情绪，走进了钟远给她打开的新世界大门。

转眼便过了一个月，温眠下班前突然收到一条转账消息。她突然就停下脚步，反反复复把这条消息看了好几遍，再也忍不住欢呼起来。

她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和钟远分享。

钟远果然开心，当晚开了一瓶红酒庆祝。

“干杯！”两人轻轻碰杯，而后各自收回手。钟远轻抿一口，眼中带着笑意，半抬着眼看着对面的温眠。温眠不像他含蓄，一饮而尽，嘴巴咂摸几下，整张小脸皱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

钟远丝毫不介意自己名贵的红酒被糟蹋，甚至觉得这样的温眠别样可爱，嘴角的笑容根本收不回去。温眠一连喝了两小杯，钟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赶紧去阻止：“你酒量不好，别多喝。”

温眠手一顿：“你怎么知道我酒量不好？”

“……”钟远反问，“你经常喝酒吗？”

温眠摇摇头。

“那就是了。”钟远说，“不经常喝，酒量肯定不好。”

温眠被他绕得迷迷糊糊了，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钟远收拾好碗筷，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温眠晕乎乎趴在桌子上，半晌没动静。他赶紧走过去看了看，温眠半眯着，睫毛微颤，小脸红扑扑的。大概是红酒的后劲上来，她整个人透着懒洋洋的气质。

钟远半蹲着：“想睡觉吗？”

她的表情出现几秒钟的空白，而后才说：“想。”

“想在哪里睡？要睡我这里吗？”

她摇摇头：“要回家。”

一本正经的回答，让钟远有种逗小孩的感觉。他失笑：“要我送你回家吗？”

温眠点点头：“头晕。”

“不怕我是坏人？”钟远扶起温眠，支撑着她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喝酒的人软乎乎的，钟远又舍不得用力，好半天才把歪歪扭扭的温眠固定好。刚找到一个省力的位置，就听到温眠嘟囔的声音，很轻很轻：“才不是呢，你是光。”

是她世界里的光。

钟远把温眠送回家，又照顾她在床上睡好，帮她盖好被子，才关门离开。

回到家后，钟远忍不住想起温眠刚刚低声的呢喃，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在温眠心中，已经拥有了不一样的地位了？

***

一夜无梦。

温眠起床时，望着陈旧的天花板，好半天才回神。昨晚的事情如同电影般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她记得自己软乎乎向钟远撒娇，整个人都不像她自己了，连回家都要钟远搀扶着回来。

温眠忍不住将脸埋进枕头里，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娇气了啊啊！

一直到上班，温眠还沉浸在自己的懊悔中。不过今天便利店的生意格外好，温眠忙着收银，很快就没时间多想。好不容易得了闲，她活动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目光下意识朝前方看去。

她前方的位置设了一排座位，对着玻璃墙，能看到路边的风景。这为数不多的位置是用来给顾客坐着吃东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钟远就坐在对面，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个方向。

温眠有些惊讶，下意识就要从柜台出来，不过这时有客人走过来要付钱，温眠只能又重新回到位置上。钟远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不急。

她在收银的同时，想起钟远过来的目的了。

她昨晚说要请钟远吃饭，但因为钟远已经买好了食材，所以请客便推迟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今天。这个约定是在吃饭前定下的，钟远主动说要过来找她，节省时间。

那时温眠不知道节省时间是什么用意，但还是同意他过来。

结果喝了一次酒，她把这些都给忘了。

好一会儿，温眠才结束了收银。便利店里没有人，又恢复了安静。隔壁店的音乐声透过敞开的大门传了进来，温眠踩着粉红情歌的旋律，走到了钟远面前。

“我、我还没下班。”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是我提前来了。”钟远笑，“没有打扰你吧？”

温眠摇摇头：“不过，你可能还要等我一下。”

“嗯。”他温柔应道，顿了顿又说，“温眠，你动作好利落呀。”

“嗯？”

“我是指收银的时候。动作干脆利落，速度又快又不会出错。”

他又在夸她。温眠说：“这种有什么好夸的呀。”

“能把小事做好，一定也可以做好大事。”钟远不以为意，“连收银这么枯燥的事情你都能做得这么好，以后没有什么能难倒你的。”

钟远夸奖一个人的时候，声音格外动听。温眠觉得脸有些热，找了借口又回到了柜台内。自从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后，温眠发现越来越扛不住他无意识的撩拨。

更何况他总是如此相信她，觉得她能做好所有的事情。

没一会儿，跟温眠换班的人过来。她一眼就看到了窗前坐着的钟远，心里激动，拉着温眠说：“那是你朋友对不对？”

温眠点点头。

“你朋友好帅啊啊！”那人压低了声音，“可不可以介绍一下？”

温眠正好收拾完东西，背好包，平静地回答：“不可以。”

……

温眠跟着钟远走出便利店。这附近有一个公交站，有很多车可以直达市中心的商圈。现在两人正以慢悠悠的速度走过去。

“你们刚刚是在说我吗？”钟远的问题让温眠一愣，很快想起她与同事的对话，这会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刚刚听到同事要跟钟远攀近乎，她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占有欲，这会儿被钟远一问，各种情绪便涌上心头。

“没有！”温眠否认，“为什么要说你？”

“我就好奇。”钟远语气随意，“一般不会问这是不是你男朋友之类的问题吗？”

温眠沉默三秒，干巴巴回答：“没问。”

钟远哦了一声，心里嘀咕了一声，什么眼神啊！

一到公交车站，他们便等到了顺路的车，跟着人群上了车。此刻正值下班高峰期，车内人很多。温眠上了车后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没地方可以扶着，头顶的扶手又太高，根本够不着。一旁的钟远轻松伸手，稳稳地抓住，手臂甚至没甚至，显然身高上比温眠有太多的优势了。

钟远余光中察觉到温眠的目光，望过去便明白了。他说：“你抓着我……”

还没说完，公交车便开了，身体的惯性让温眠的身体忍不住往前扑，直接扑进了钟远的怀里。钟远一惊，下意识把人搂住了。

别说，这感觉还挺美的。

钟远等到温眠站好，很快又松开了手。等到温眠稍微拉开一点距离，他又把自己的手臂递过去：“给你拉着。”

温眠小脸红红地从钟远怀里起来，第一次整个人扑到一个异性朋友的怀里，被温热的气息包围，鼻尖都是对方身上的味道。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暧昧了，温眠没缓过来，一时找不到自己的语言，默默伸手拉住了钟远的袖子。

余下的时间里，温眠的余光里只有钟远的动作。

半个小时的车程，让温眠脸上的热度不降反升。好不容易从车上下来，冷风一吹，她脑子很快清醒了，心中的躁动被压压在心底。钟远很快跟上来，走到她的身边：“晚上吃什么？”

“火锅，可以吗？”

“当然。”钟远说，“我很喜欢火锅。”

温眠很少来这边，还是昨天下午做的攻略让她知道这个地方。商场就在对面，她不太熟练地带着钟远走上天桥，准备过马路。站到了高处，温眠发现今天的人格外多，忍不住轻声感叹了一下。钟远笑了一下，语气宠溺：“傻姑娘，今天是跨年啊。”

“真的吗？”温眠低头去看手机里的日历，忽略了钟远口中的昵称，好一会儿抬头，“真的是最后一天了，我都没注意到。”

“现在知道也不晚。”钟远说，“我带你去玩。”

晚上的商场很多人，钟远和温眠到的时候不算早，在火锅店外等了半个小时才进去。等待的过程中，温眠本想拉着钟远在附近逛逛，钟远却拉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今天都站了一天，不累吗？”

“习惯了。”

“吃完饭有的逛呢。”钟远说，“现在休息一下好不好？”

他问得格外温柔，温眠不好意思反驳了。她乖乖点头：“好。”

很多情侣跟他们一起等着，在这样的氛围下，温眠竟有种她和钟远是情侣的错觉。她自己不好意思地想了一会儿，而后偷偷去看钟远，结果一下就被钟远捕捉到视线。

她赶紧转头，心里慌得不行。

轻笑声在她耳边响起，钟远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有。”她的脑袋摇得剧烈，“我随便看看。”

如此这般，终于轮到他们进餐了。

店内很暖和，灯光偏暗，幽幽的环境倒有种约会的感觉。温眠走了进去，才发现里面很大，装修一半明一半暗，明亮处大多是一个家庭或者集体聚会，而偏暗的地方大多是情侣。温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服务员带去了暗的地方。

“哎……”温眠刚出声，走在她身后的钟远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走快一点。”

她便一下忘记自己要说什么，跟着服务员的指引，在靠窗的一处座位坐下。钟远在她的对面坐下，对上她的目光时先笑了一下。他们的头顶有一盏吊灯，光并不亮。温眠在这偏暗的环境中，快要被钟远的笑容迷晕了。

以前她一直觉得，在寒冷的冬天吃上火锅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现在她满脑子的想法变成了，在冬天和喜欢的人一起吃火锅，是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快乐回忆。

温眠在拥有的过程中，假想了很多年后回想这一幕的情景。那时他们也许分开，她一人拥有着回忆，悲伤中又带着喜悦。

从火锅店出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了。

走出那个隐秘又暧昧的环境，温眠放松多了。她长呼一口气，突然听到钟远在旁边问：“跟我吃饭很紧张吗？”

“……没啊。”

钟远：“这样啊……”留下这句似是而非的话，钟远便停住这个话题。他看着略显拥挤的商场，提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温眠刚刚被问得心虚，这会儿赶忙答应：“好呀好呀。”

等走出了商场，温眠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在里面感受不出温度的变化，到了外面才知道寒冬的温度。钟远停下脚步，帮她挡了一侧的风，同时叮嘱道：“拉好拉链。”

温眠低头把拉链拉到最上面，之后双手插兜，跟着钟远在这附近散步。商场附近的这一片都封了路，车子进不来，出来跨年的人熙熙攘攘走在大街上，两侧聚集着小摊贩，卖着琳琅满目的小东西。温眠和钟远顺着人流走下去，周围的热闹仿佛能驱散冬夜的寒冷，温眠左右看着，对这一切好奇极了。

“我还没有大晚上出来逛过街。”她眼中闪着光，因为街上人多，她凑到钟远身边说的这话。钟远笑着接道：“跟我出来又好玩又安全。”

温眠赞同地点点头，很快又被不远处的摊贩吸引，招呼着钟远过去。

一阵欢呼从前方传来，有一群人一路跑过来，手中拿着颜色各异的小瓶，喷出像雪一样的东西。温眠正好在他们身边，被喷了一身雪。她侧身躲了一下，没躲过。等到始作俑者跑走，温眠一脸无辜地看着身后的钟远。

她惊讶：“你怎么没被喷到？”

“躲过了。”他云淡风轻说着，其实他瞪了那群人一眼，大概眼神太有杀气，到了他这边，那群人便齐齐掠过了他。

“怎么躲过的呀？”温眠好奇。

“他们不敢喷我。”钟远伸手帮她拍拍后面的衣服，“大家就喜欢喷你这样的。”他说完看着温眠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等下你走到我身边，不会有人喷你的。”

“真的吗？”

他嗯了一声：“别丢下我呀。”

温眠将信将疑，跟着钟远走了一段路，还真没被人“欺负”。她看着钟远高大的身影，觉得格外心安。他们顺着步行街走着，听着周围的热闹聊天，几乎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多时，天空真的飘起了雪花。温眠用手接了一小片雪花，开心地举给钟远看。

钟远笑着说：“新的一年会有好运哦。”

“那现在你看到了，好运分你一半哦。”

雪越下越大，两人的衣服都没帽子，于是找了一家咖啡店坐着，等着零点的来临。之所以不回去，是因为钟远说等下的广场会有万人倒数活动，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温眠期待极了。他们运气不错，坐到了窗边的位置。透过玻璃看向外面，能看到对面广场搭建的舞台，此刻台上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钟远顺着温眠的目光看向外面，疑惑问：“很好看吗？”

“还可以吧，很热闹。”温眠说，“我以前喜欢安静，现在又有点喜欢热闹了。”

尤其是钟远带给她的热闹。

两人漫无目的地聊着，也不觉得无聊。等到对面传来主持人的声音，他们才发现距离新的一年只有十分钟。两人对视，很快有默契地站起来，朝着对面走去。这样做的人不少，他们的速度不是很快，赶到对面的广场时，全场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最后的十秒，他们站在广场的外围等待着。温眠认真地看着大屏幕倒数的画面，在最后三秒里，她突然侧过头，却与钟远的目光对视上。她心里涌上一个念头，在这个倒数的时刻里，他的目光一直在为她停留。

这一刻温眠的心剧烈跳动起来。

零点的钟声响起，周围是欢呼声，成双成对的情侣亲密拥抱接吻，迎接新的一年。钟远低头对着温眠笑了一下，然后温柔地俯下身，抱住了她。

温柔的跨年夜，是温眠永远不会忘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