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月色如水。

升平殿高出太液池二丈有余，殿高宽广，因这升平殿原本为观赏歌舞而建，殿内的大柱上雕刻均是些歌舞故事，有楼兰飞仙歌舞图，有蓬莱仙山拜寿歌舞图，最为世人所熟悉的是月宫仙女歌舞翩跹、嫦娥舒广袖的歌舞场面，据说是唐玄宗所制的《霓裳羽衣曲》的歌舞中的演绎所描绘而得。

殿中以幔隔开，夏秋两季以湖绿色薄衫，春冬以厚重的绛紫贡绸作幔。歌者舞女从幔后罗列而出，清风摇曳衣裙，虚实隐显，似天上仙境。

皇上平时忙于国事，很少观赏歌舞，如今在殿上坐定，两边各嫔妃及宗室、家眷依照位次分别而坐。席上有坐的均是众嫔妃、皇子和皇室宗亲。

席上各色菜肴均做得精致，特别是以菊花为料做了各种菊花的食品。菊花酒清冽淡香，色如琥珀；盘中盛放的是用白菊花、银耳和莲子蒸成的菊花羹；用绿豆粉与菊花制的菊花糕。

郭贵妃道：

“皇上近来国务繁忙，现又时节干燥，这菊花酒其味清凉甜美，有养肝、明目的功效，最宜秋天饮用，请皇上多饮一杯。”

皇上今日甚为高兴，兴致颇高，道：“贵妃真是有心之人，安排这满席的菊花美食，真是用心。既然满目菊花，席上何不以菊花为题，各赋菊花诗，以增雅致。”

皇三子首先站起来，道：

“今日佳节，父皇要我等赋菊花诗，实在是好。”

说罢，吟诗道：

“佳节歌盛世，

民乐遥相闻。

太液池边饮。

醉卧黄花丛。”

皇上听了。颔首而笑：“颇有些李太白’九日龙山饮，黄花笑逐臣。’的意味。”

郭贵妃随即冷眼去看纪美人，想到去年李宁还是太子之时，也是在中秋节她是如何张狂，她今日穿了绿色绸衫，浅色牡丹金线勾描，熠熠生辉，格外美丽，只是脸庞消瘦了许多，纵然施了桃花香粉，也不免憔悴，不由的多了胜利的满足，于是朗声道：

“谢皇上夸奖，这几年宥儿读书甚为用功，诗也越发精进了。”

几位皇子也均站起来赋诗，但并无佳句，只是应景罢了。

席上最出风头的便是妙丽善舞的秋妃杜秋娘，她是江南润州人，因家境贫寒，卖身青楼，在十五岁时，被李绮重金赎身，和郑氏同为李绮的侍妾，同时获罪进宫，同得皇上宠幸。

杜秋娘初次在皇上面前惊艳表演，也正是她的这《金缕衣》诗词歌舞。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歌委婉动听，舞飘逸灵动，人美艳温柔，艳冠金陵的青楼的她，更是聪慧了得，见惯世上各种男子，如何取悦他们，如何使人着迷，如何从男人那里得到所要的东西，她是了然如心的，皇上也自然不在话下。

现在，不论她出身如何，多少反对，皇上已经封她为秋妃，名位远在郑氏之上。郭贵妃知道她不能生育，所以平时对她还是不错，没有刻意刁难。

席上因为李怡年纪尚小，早已经困乏得不行，郑氏看天色已晚，正想先行告退，却听郭贵妃道：

“许久没有听郑宫人弹琴，今日佳节，何不为皇上抚琴一曲？”

郑氏听了这话，虽然心中百般不乐意，也只好上前。

她身穿湖蓝广袖扬州水绸苏绣菊花裙，外罩黛绿色薄衫，鬓插一支鹅黄素菊，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打扮虽简单，不掩卓然风姿。

佳人顾盼，秋波一转，弹奏演唱的是汉武帝时期的著名乐师的李延年的佳人歌：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佳人难再得！

琴声婉转，歌声悠扬，月色下，微风吹来，裙衫飘飘，恍如天人。郭贵妃之子李宥手中端着酒杯，看见郑氏穿湖蓝裙子的美丽侧影，头上的银流苏轻摇，听她唱佳人歌，神色妩媚，真是恍如天人，心旌摇动，与此女相比，往日所见的美人只不过是庸姿俗粉，佳人难在得，世果然有此人乎？

今天见这女子，始信。有朝一日，必定天天听她抚琴唱歌，日日要她身边陪伴。

此时已过二更，郑氏因此抚琴歌罢，便带李怡匆匆回宫歇息。

第二天一早，郑氏早早起来到凤鸾宫请安，不想郭贵妃未起床，射月道：

“贵妃娘娘昨天吩咐，见你昨晚唱的好，正要赏你，不想你早回宫，特意嘱咐要你今日务来。”

郑氏心中挂念李怡因昨晚安睡的太迟，担心他醒来要哭闹，本想早些回去，如此以来，也只好说：

“谢贵妃娘娘赏赐。”

“那我这就去看看贵妃娘娘醒了没有，请郑宫人在此小坐。”

射月进去寝宫，一时半刻也无动静，郑宫人等了好久，正想回宫先看看李怡是否醒来，踌躇间，却见射月走了进来，说：

“贵妃娘娘正在梳妆，郑宫人可是等急了？”

“贵妃娘娘近日操劳太多，我岂敢造次。”

“是啊，娘娘连日来操劳，我们下人看娘娘清瘦了不少。”

“不错，是清瘦了。”

正在讲话间，这时听到殿外有小孩的哭声，郑宫人心想定是怡儿醒来哭闹，宫女们抱着孩子来找，于是便闻声出去，射月也拿起丝帕跟了出去，一看，正是杏花宫鱼儿抱了李怡来找郑宫人。

郑氏起身走出来，要接过孩子抱，却见射月快步走上前，朗声道：“怎小皇子么哭了？虎头虎脑的长得真可爱，一张小脸哭成了大花猫。”

说罢，便抬手举起手中的白丝帕给李怡擦了擦眼泪，有将丝帕举着逗他去抓。

李怡看到母亲，又见有人逗他，一会便也停住哭闹，咯咯地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