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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雁关山度》子回 说书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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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漠的雄狮,令人闻风丧胆,敌人眼中的死神,虽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却也有着似水的柔情,也会怀念,也会感伤。世间所有的少男少女大都逃不开,相思二字。

——沈流舒

荒北。

这是荒北的酒楼,说是酒楼,倒不如说是个小馆。平日里闲来无事,这些士兵倒也爱来这休憩一番,听听故事,喝喝小酒,好不惬意。

席间坐着的大都是些当兵之人,少年稚嫩的长相倒是与这些糙汉子大不相同。

“上回咱们说道这赵子龙初入长坂坡,一战成名……”

少年正说的起劲却被众人打断。

“说什么赵子龙,说说那宋江后来怎了。”一位汉子说道。

“天天听些打打杀杀,你们也不烦吗,说那什么玉,我们要听姑娘。”

“就你那五大三粗的,听姑娘,能听得懂吗?”

“小沙子,你说,是不是该说宋江了?”那汉子威胁道。

另一个也是赶忙说道,“别怕他,小沙子,给你撑腰,说姑娘。”

二人倒是超得不可开交。

少年无奈一笑,趁他们一个不留神,偷偷的溜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便在这荒北生存了,虽有时脑海总会闪过些酒楼,渔火的画面,但时间久了,倒也分不清是梦还是虚妄。

我没有名字,大伙都叫我小沙子,说我胆子甚小,像沙子,风一吹就散,其实我知道他们就想叫我小傻子,不过倒也无所谓,他们也没什么坏心思。

“老慕,我回来了。”

“回来啦,小傻子。”

“是沙子,不是傻子,你老念错。”少年有些不满。

“好好,是沙,是沙,快来吃饭吧。菜,都该凉了。”说着老慕佝偻的摆上碗筷。

老慕是这荒北的老人了,听说他在这活了一辈子,别看他如今这般,曾经也是这北漠最厉害的人物,流寇见他如老鼠见猫,蛮夷看了也惧他三分,其实小沙子,不止一次的好奇为何他要留在荒北,他总说,有感情了,走不了。后来他才知道他哪是不舍这漫天的黄沙,他是不舍他的妻儿。那惨死流寇之手的妻儿。

所以这么多年,小沙子倒也不会去问。

“今天在小馆说的什么?”老慕边问边将仅有的荤菜夹给小沙子。

“今日说的三国,但是有的要听水浒,有的却要听红楼,吵起来了,所以我就先溜回来了。”

“都是一群大老粗,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听什么都没用,”说着还不忘给小沙子夹菜,“多吃点,你如今长身子。”

傍晚的荒北格外的寂静,但别被这假象迷惑,你不知道何时何地就会蹿出几个流寇或是蛮夷。

少年总爱在这时光,在个小土堆旁,吹响他的羌笛,这也许是这荒北唯一的乐器吧,少年的笛声,也为这荒凉平添了几分生色。若此时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吓个胆颤。

这便是少年一天的生活。

翌日,烈阳高照。

老慕叫醒小沙子,“今日怎么还没去小馆,这都日上三竿了,平日里不是最爱早起的嘛。”

“不想去,想睡觉。”少年莱着床,又将自己的头给缩进了被窝,深怕再被叫醒。

“你要是出去,记得锁上门,饭在灶上。”

“好。”被子里传来低闷的一声。

老慕只是笑笑,便出了门。

傍晚,老慕回到家,发现少年还未归来,半个时辰后,少年一脸邋遢,气冲冲的跑回来,大声喊道,“老慕,我要学武功。”

老慕一听,笑的倒是合不拢嘴了,“你好些年前不是就让嚷着要学,后来又大叫太苦了,不练了吗,怎么今儿个又是头脑一热,要学了。”

少年嘟着嘴,“隔壁的小蛮子欺人太甚,骂我是废物。”

“然后你就和他打起来了?”

“没有,我哪里是那样的人,他说我丢您的脸,我才和他打起来的。”

“没打过?”

“嗯。”这一声细弱蚊子。

老慕笑的更欢了。

“不准笑。”

少年恼羞成怒的样子在老慕眼里甚是可爱。

“你还笑。”他瞪着老慕。

“好,不笑。”

这次小沙子倒不像以前那般练个几天就喊累,倒是明明很累,却咬牙不说,老慕虽看着心疼,但是对他来说不免是件好事,如今世道这么乱,多谢保命的本事也是好的,而且老慕无儿无女,早就将小沙子看做自己的孙子,当然教的特别用心。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从指间溜走。

小沙子已有好些日子没去小馆了,荒北本就没什么娱乐的事,这些天可把他们给憋坏了。

这不,都找上门来了。

“小沙子,小沙子,快开门啊,是我。”汉子敲门也不知轻重,门上的黄沙都往下掉。

“咳咳,你就不能记住敲门小点力吗?”

汉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不是急着见你嘛。”

“什么事?说吧,我忙着呢。”

“你这好久都没去小馆了,大伙都想死你了,所以派我来请你。”

“我看是一个个都闲死了吧,要听书。行了,你回吧,我没空,还要练功。”

汉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大的笑话,“你?练功。”

“我,练功,怎么了。”少年像是不甘的又重复一遍。

“不好意思,忍不住。”汉子似乎确实憋不住,放肆的笑了起来。

“嘭。”少年将门重重的关上,又是一片黄沙震落。

“小沙子,小沙子。”不论汉子如何敲门服软,少年都未理他。

总有一天他会感谢自己如今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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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兵临城下,十死无生,他依然会想起漫天黄沙下的少年,想起那把朴刀。

——沈流舒

“马步要扎稳,别动。”教起功夫的老慕倒是严肃。

“我问你,何为刀?何为剑?何为枪?”

少年摇了摇头。

“那今日我便告诉你,记好了。”

何为刀?刀乃兵中霸者,讲究的是气势,

何为剑?剑乃兵中皇者,讲究的是技巧,

何为枪?枪乃兵中王者,讲究的是威严。

说罢老慕从身后拿出一把朴刀,“今日是你学武的第一个月,剑和枪对你来说过于遥远,还是刀适合你些,来,拿着。”

少年甚是欢喜的接过刀,在手中把玩,还时不时挥舞一番,“谢谢老慕。”

“行了,拿好你的刀,跟着我学。”说着老慕拿起木棍,比划道,“刀,是霸道的,所以无论何时何地,就算你明知不敌,但是气势上却不可落了下乘,和我一起喊出来,哈。”

“哈。”

“没吃饭啊,响一点,哈!”

“哈。”

“在大点声,气势,拿出气势,哈!”

似乎激发了少年骨子里的倔强,“哈!”

“好,就这样,继续,哈!”老慕鼓励道。

“哈!哈!哈!”

夕阳西下,黄沙漫天,少年的声音虽稚嫩,但充满朝气,老慕虽是英雄暮年,但也不免被这小子带出了多年征战的血性。

就这样一老一小,在这荒凉的北漠,回荡着震撼人心的吼叫。

日月如梭,匆匆一切,不过白驹过隙,稚嫩的少年,虽看着略显青涩,却也长出了胡须。

“小沙子,今儿个还去小馆说书吗?”虽然不过十五六岁,但身材却是魁梧。

“今天不去了,老慕还等着我回去练功。”

“你就算再怎么练,也打不过我的,你这是天生的缺陷,不像我,这叫天生神力。”说着,还炫耀般的像少年展示自己的肌肉。

“行了,你就是一身蛮力,不和你说了,小蛮子,我先走了。”少年挥了挥手便跑远了。

“唉,唉,小沙子,你等等我。”

回到家,熟练的拿起朴刀对着木桩,或挥,或劈,或砍,倒是像模像样,但有没有用,就不得而知了。

七月的荒北,甚是炎热,但奈何风沙太大,不得不穿的厚实些,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烈日炙烤着大地,少年仍旧全神贯注的挥刀,

突然一声大叫,“流寇来啦。”

少年吓的刀都掉了,刚想跑,又被木桩勾了脚。

“哈哈哈哈,”墙边传来放肆的嘲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那么胆小。”

“小蛮子!”

小蛮子看着少年灰头土脸,笑的更欢了。

“好了,不笑你了。”小蛮子从墙上翻过来。

“都和你说多少次了……”少年的话被小蛮子打断,“我知道,我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嘛,我都听到耳朵起茧了。”

说着他从身后掏出一个精致的锦囊,“诺,这是我哥从江州带回来的糖果,给你些。”

五彩的糖果在阳光下显得更是可人,让人直流口水。小沙子刚想去拿,小蛮子一下就收了回来,“那你得认我做老大。”

“那我不要了。”

最后小沙子还是没有抵挡住来自传说的江州美味的诱惑。

还是那个土堆旁,还是那个少年,一样的笛声,不同的是,还有个在一旁聆听的人,不知不觉,竟是齁声起。

笛声似乎断了一会儿,但紧接着又是悠扬,却不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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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的蛮夷,嚣张的流寇,也不过是为银梨枪下平添了些亡魂。

——沈流舒

对于荒北的百姓来说,平静,是难能的奢侈。

“流寇四起,紧锁门户,莫要出门,害人害己。”如今打更的人也换了说词,手中的锣鼓也是大了一倍,声响,自然也是震耳。

这几日家家门户紧闭,本就荒凉的北漠倒也愈发的凄清,就连漫天黄沙都算得上热闹些许。

听说是哪里的起义军失败了,逃到这荒北做起了流寇,若当真是为了百姓而起义,又怎会做这伤天害理之事,不过一些被利欲熏心的人,美化自己罢了。

今日的天气还算不错,可是小沙子并没有练功,反倒又赖起了床。

老慕拍了下他被子,“起床了,小崽子。”

“不起,”小沙子抓了抓被子,“这些天都是流寇,起了也没地儿去,还不如好好睡一觉。”

老慕一听,故意说道,“你这都是借口,怎么,才练了这些日子,就不行了。”

“老慕,你的激将法对我没用,我今天就是要睡个昏天黑地,睡他个日上不知多少杆。”

老慕无奈的笑了笑倒也随他去了,反正这些时日,他倒是比想象中认真,而且坚持了那么久,也该歇歇了。

听见老慕出门的声音,小沙子猛的爬了起来,跑到院子里,冲墙外小声叫道,“小蛮子,小蛮子。”

然而并没有回应,少年有些失落,刚想走。

“嘿!”一只手搭上了他。

“啊!”

紧接着又是放肆的大笑,“啊哈哈哈哈。胆小鬼。”

看清楚来人的面孔,少年明显不满,“小蛮子!”

“好啦,好啦,下次不吓你了。”小蛮子安慰道。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孩子之间的感情是很纯粹的,即使偶尔生气拌嘴,但一会儿两人便会和好如初,这样的感情真的令人羡慕。

“上次给你的糖吃完了吗?”

“还没呢,我都不舍得吃。”

“真是没见过世面,你看大哥又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小蛮子又从身后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木盒。打开是个长杆前端还带着一撮毛。

“这是什么?”少年的双眼闪着好奇的星光。

“这个东西叫毛笔,写字用的。”荒北的人不是些穷苦百姓就是些大字不识几个的老粗,哪里会见过毛笔,更别说这从小就在这长大的小沙子,要记些什么,大都是用石头在地上画上一笔,风沙稍大些,便也没了痕迹。

少年的双眼一直盯着这根毛笔,想要二字都写在了脸上。

“想要?”小蛮子问道。

小沙子的头点的飞快,“嗯嗯嗯。”

小蛮子拿着笔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然后说道,“不给,嘿嘿。”

“小气。”

“那你叫我大哥。”

“不行,绝对不行。这次说什么也不行。”

然而伟大哲学家,金泽王的真香定律在何时都是管用的。

小沙子抱着那木盒吃饭睡觉,就连老慕都看不下去了,“你这是什么宝贝,要日日夜夜的守着?”

少年狡黠的一笑,“秘密。”

行吧,都有秘密了,老慕也不会多问。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但是流寇的恐惧却一直笼罩在人们的心中,迟迟挥散不去,这几日城里的护卫队接了任务,所谓的城主也不知躲到哪去了,不见人影,搞得人心惶惶,小馆已经一连好几个礼拜没有人了,小沙子也得个清闲,日日在家,不是看书就是练功,倒也快活,老慕偶尔出个门,虽然不知道他做什么,但很快也会回来,用不着担心。小蛮子有好几天没来寻他玩了,估计也是被家里看得太紧,毕竟,这段时间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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