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伯每次说话都停一段，好像留给宇文仲思考的时间。

“不是大哥误导你，你不是小孩子，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在他觉得你有可能离开他的时候，他会表现得绝对不能失去你，很爱你，但是当你真的离不开他以后，他才会恢复本性。”

宇文仲想的是：只要老头不在了，宇文伯就会恢复本性。

但这一次，他一点都没表露出讥讽的样子。

“不要因为想躲开大哥就随便找个什么不合适的人在一起。”

难道……

宇文仲有点疑惑，难道宇文伯以为他跟杨昊在一起，是为了示威？跟感情无关？

宇文伯说：“从出事以后，你就开始讨厌我，我怕和你的隔阂越来越大，才急切了点，选了一个不恰当的时机，小仲……”

是了，宇文伯以为杨昊只是自己唯一能找来当借口的人。

人心隔肚皮，没想到啊！就连宇文伯也有看错眼的时候，宇文仲此时很想笑，但宇文伯说了句：

“你不喜欢，我可以走开，大哥永远只是大哥。”

宇文伯站起来，似乎很疲倦的样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荷塘说：“那一次，是我没保护好你，但不是你以为的，因为我喜欢你所以给你带来危险，就算没有人绑架你来威胁我，也一样会有人用同样残酷的方式拿你来换钱，跟我或者爸要钱，从小到大不是只有这一次，只是以前发生的你都不知道。”

宇文仲咽不下粥，他最不愿意听人提起的就是这一段过往。

可惜宇文伯入戏太深，自以为走开，给弟弟让出一个“安全区”，便可以在外面尽情的表演。

“你怪我没有答应他们的条件，差一点害得你终生残疾，是，是大哥的错，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时候我答应了他们，你还有命在吗？得到满足后，你对他们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如果我答应了，就是我亲手杀了你！”

……

“没有选择，在你残疾还是死之间，我只能选能保住你命的办法，不答应任何要求，直到找出他们把你关在哪，那几天，是我这辈子最害怕的时候，好几次我都想求求他们放了你，不管要什么，只要我有我一定给，但我只能重复告诉自己，真那么做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必须坚持，不管他们怎么伤害你，不管我得知你的膝盖被人拿锤子砸坏了有多心痛，我都要咬牙坚持下去，小仲，我知道你怕听，救你出来的时候我有多高兴可能你没注意到，我看得到你看我的眼神有多恨，这是我的错，我不会抵赖不承认，是我让你遭遇了这些。”

宇文仲看着窗边心痛到满脸悔恨的人，难以置信——早在挨了第一下锤子的时候，他就从绑匪口里知道，他信赖的大哥就在外面，和他只隔着几道门而已。

如果事情真像宇文伯说的那样，那时候就该冲进来了不是？为什么要等到另一边也被砸烂的时候？

还是像绑匪说的那样，宇文伯觉得条件开得太高，接受不了，于是罔顾亲弟弟的死活，坚持和绑匪谈判，最后终于以一个他满意的价格，把人换回去。

那时候的惨叫声传到宇文伯耳朵里真的有让他觉得心痛？绑匪不就是为了让宇文伯亲耳听到才那么干的？怎么被宇文伯说出来就像他事后才知道一样？

还是说宇文伯忘了在抓住绑匪后问一句：你们有没有把我一直就在外面的事情告诉我弟弟？

老头从日本回来，见到宇文伯第一面的时候就不顾场合地给了大儿子一耳光，后来虽然表现得像是为了宇文伯封锁消息的原因，但只是封锁消息的话，不至于再也没给过宇文伯笑脸吧？

宇文仲心里恍然——这样的大哥，还要依赖他到什么时候才够？难道非得等到老头驾鹤西去，想选择却已经没有选择权的时候？是时候认清自己，是时候独立了。

粥什么时候吃完的都不知道，宇文伯拿走了碗：“够吗？不够再拿一碗来。”

“够了。”宇文仲摇头，靠进枕头里。

宇文伯伸出手，发现宇文仲盯着那只手便缩了回去，笑道：“老话重提，惹你不高兴了，等你康复了送你辆悍马，去西藏转一圈怎么样？”

心里一动，宇文仲说：“不丹！”

“什么？”宇文伯没听清。

“不丹！”宇文仲仰起头，看着大哥，一脸坚持地说：“地点换成不丹！”

宇文伯想了一会，然后哦哦地叫着：“限制游客人数，连游客行程都要严格监控的那个小国不丹？据说签证很难拿。”

宇文仲偏头，“哼”，十足少爷派头，宇文伯却笑起来，开心地露出牙来：“好好！我想办法，你还要连人带车都弄进去，宇家的小少爷！还有什么你想要没得到的？”

宇文仲也笑了笑：想玩死你！

楼下辣手摧花四人组转移到荷塘边玩，哄笑嬉闹的声音传了上来。

宇文仲皱眉，然后才想起来是他们四个。

宇文伯走去关了窗，声音断了。

“你需要休息，杨昊怎么把他朋友弄家里来了？”

宇文仲自嘲：“我没朋友，连游戏都只有一个杨昊。”

宇文伯说：“我陪你。”

宇文仲看他，看了几秒不屑地扭开头：“你号都是代练的吧？操作什么的，你有吗？”

“我虽然能玩的时间不多，不过这个东西还真不差！”宇文伯挺自信的：“一对一，谁都不能赢你，这我承认不如你，不过我也没你想的那么逊。”

宇文仲想好，把身体往被子里沉，不客气地说：“没有罗纳德那个二傻，你根本抓不住我！”

这次宇文伯笑出声来，伸手摸了摸宇文仲的脸：“你不是已经解除了奴隶身份吗？杨昊保不住猪圈了，等拿下猪圈，Forever的国君位子给你，你想怎么玩罗纳德都可以，好不好了？”

宇文仲哼哼：“猪圈还用你拿？自己都完蛋了……”翻个身，担心自己太嫩，沉不住气被看出来是真。

宇文伯却以为他犯困，拍拍他说：“睡吧！游戏还有大半天才维护完，我也差不多回去了，下午还有事。”

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等宇文伯走到房间门口，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宇文仲说：“我在巴别塔等，有本事靠自己把我打趴下！”

宇文伯站住问：“这是决斗邀请？”

宇文仲瞪圆了一双胡桃核看过去——没错，他在装可爱~

身为弟弟，他了解宇文伯的至少一个弱点——过大的年龄差异，宇文伯试图当过他的玩伴，但唯一成功的只有像个长辈那样靠近，比他多得多的阅历，也比他多得多的自以为是，宇文伯眼里，他是被宠坏的孩子，单纯好骗。

不知道有没有用。

几秒后，宇文伯笑着说：“好！我接受，到时候输了不许耍赖！”

房门带上好久，宇文仲的心脏都还在乱蹦。

现状怎么看，猪圈都没活路了，那不如兵行险招搏一次！

宇文伯在楼上磨蹭那么久，和辣手催花坐在一起的杨昊早就魂不守舍了。偏偏四人组没一个人看出杨昊满门心思都是想走，还看球赛看得起劲，看到进球还带满屋跑。

杨昊实在很想拉长脸，把他们吓走算了。他很担心宇文仲和宇文伯之间会不会又闹开，而宇文仲明显比宇文伯小那么一圈，现在又刚刚出院……可又一想，他应该相信宇文仲，到宇文仲真顶不住的时候，好歹也会喊一嗓子，在自己家里总不致于吃闷亏。

等到宇文伯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杨昊几乎是神经质地跳了起来，那反射弧前所未有的灵敏，把四人组跳了一跳。

宇文伯的表情有点儿奇特，看着杨昊的眼神像是得意又像是怜悯。总之让杨昊非常不舒服。更古怪的是，宇文伯似乎不打算让杨昊更难受了，既没在临走前再恶心杨昊一把，也没有冷嘲热讽。他静静地走了，就像他悄悄地来……

杨昊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

这下子，他也顾不得招呼辣手催花了，打了个招呼说先上楼看看宇文仲饭吃好没有，让四人组自便。

说完，不等辣手催花反应，杨昊就哧溜窜上楼去了。

因为老想着宇文伯到底来干嘛，杨昊就有点心不在焉，结果听到手机铃声响的时候还下意识想是哪来的声音。眼看着要到宇文仲房门前了，杨昊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一看，老爸两个字在屏幕上显得十分硕大。

刚要接起来，电话断了。杨昊忍不住停下脚步，开始琢磨要不要回拨过去——回吧，万一是小叔搞不定老爸，老爸吼他回家，他敢不回去么？不回吧，会不会引起火山爆发？然后直接杀过来，把他拖回家？

正想得纠结，电话又响了。老爸这两个字依然十分硕大……杨昊纠结了两秒钟，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按下接通，然后把手机放在耳朵边，保持着一公分的距离，同时屏住呼吸，浑身挺得笔直，准备接受咆哮。

“臭小子！怎么不接老子电话？”果然，那嗓门大得连手机都发抖。

杨昊反应迅速地把手机拉开十公分距离，又想到这样似乎会暴露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于是又战战兢兢地把手机紧紧贴住耳朵，往宇文仲房间的相反方向走了几步，小小声地应话：“爸……我、我刚才在招呼客人，没听见……”

杨爸爸重重哼了一声，但接着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杨昊一时间拿不准老爸到底想干嘛，也不敢吭声，连呼吸的力度也放轻了三分。

“你……现在是不是跟宇家的小混蛋在一起？”出人意料的是，杨爸爸的声音虽然听着很别扭，可是语气还算缓和。

杨昊更纠结了，他不确定自己是该表现得大无畏一点进行力争，还是装可怜骗取同情更好些。

杨爸爸没有立即得到回答，顿时又不满意了：“问你话呢，婆婆妈妈的！”

“我刚吃完饭，这会儿他在休息。”杨昊硬着头皮回话，手指无意识地在墙上抠来抠去。

杨爸爸又没声了。

杨昊等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爸，你还生我气呢？”

杨爸爸重重喷着气，又是好一会儿才开腔：“你是不是非要和你老子对着干？”

“这哪是要对着干，我们是两情相悦……”杨昊不满地嘟囔起来。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杨爸爸不耐烦地打断杨昊：“谁要听你这没脸没皮的事？！”

“爸，我真的挺爱他的。”杨昊一肚子郁闷没地方发泄，手指抠得疼了，改用脚踢墙，不过他的回答却没有丝毫动摇。经历了这许多，无论是现实还是游戏，杨昊觉得宇文仲并没有让自己失望过，同样，他也不想让宇文仲失望。

“行了……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杨爸爸突然有些结巴起来。“你们两个大男人总腻腻歪歪的，也不怕不像话！”

杨昊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老爸的话听起来有些怪耶……但是仔细一琢磨，似乎反对的意思没那么强烈，他赶紧追着问了一句：“爸，你是不是打算原谅我了？”

“要老子原谅就给我乖乖娶个老婆，生个大胖孙子！”杨爸爸恼羞成怒，又把嗓门提高了一个八度。

杨昊愣了愣，细细一品，似乎觉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爸~文仲要是能生，我一定让他生一个！”

“小兔崽子！少给我胡说八道！既然你铁了心要跟宇家的小混蛋，他对你又还……咳咳……”杨爸爸讲着讲着就卡壳了，过了许久才憋出下半句：“至少领养一个孩子养老。”

“……”杨昊囧囧有神。

大概是因为说出了最艰难的一步，杨爸爸讲话又顺畅起来：“你小叔说有门远房亲戚家境不好，偏偏又超生，正愁着孩子怎么办，这正好能考验一下宇家的小混蛋对你的态度……好了，我就说这么多，你自己考虑清楚，没准信前别回来了！”

杨昊张着嘴半天合不上。这会不会太快了？究竟小叔是怎么摆平老爸的？

还有还有，他老爸的意思是他和宇文仲婚都没结呢！就必须先养孩子！？怎么那么像先上车后补票呢！？虽说那孩子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杨昊的脸变成了一个“囧”字，支在墙边半天没能想清楚道道。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杨昊撇去养孩子这个敏感问题，又认真回味了一下和老爸之间的谈话内容，心情无比雀跃起来，恨不得立刻就扑到宇文仲那里，把老爸同意他们在一起这个好消息告诉宇文仲。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由于太过兴奋，杨昊甚至忘了追问宇文伯先前和宇文仲谈了些什么话题，就连宇文仲一听到门打开的时候，脸上一瞬间出现的警戒防备也没有发觉。

“文仲，我老爸突然想开了，不反对我们的事了！”杨昊心情很好，一到床边就忍不住扑在宇文仲身上压了压，直到听见宇文仲不满的哼哼声，才意犹未尽地爬开。他可没忘宇文仲现在的身体还没完全复原。

相比起杨昊的喜形于色，宇文仲显然就考虑得多了：“没道理啊？我看你爸脾气很拗的样子。”

杨昊也深以为然，但细细一琢磨又觉得老爸不可能哄自己玩。“我爸从来不拿大事开玩笑，对了……”他想起老爸说的收养孩子的事情，会不会是老爸觉得宇文仲一定不答应，所以故意拿这个说事，想让他主动放弃？

这么想想，杨昊又有点不安起来。

“怎么了？床上长刺了？”宇文仲刚和宇文伯玩完了心眼，这会儿心累得慌，颇有些不耐烦地在杨昊屁股上拍了一下。

杨昊因为这样的动作小小脸红了片刻，又报复性地在宇文仲腰眼那里拧了一下，这才凑到宇文仲耳边小声道：“文仲，你喜欢小孩吗？”

“干什么？”宇文仲的第一反应是杨昊不会是想脚踩两只船吧，宇文伯对杨昊的点评就象是病毒一样，瞬间全涌进大脑里。“不喜欢！”

杨昊表情僵了僵，很快转变成为难。

宇文仲皱着眉看了杨昊半天，觉得这么没城府的人似乎不太可能干这种事。“把话说清楚，到底什么意思？”

杨昊用牙齿轻轻咬了咬下唇，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回答：“我爸说，我们想在一起可以，但是得领养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以后养老！”

宇文仲的脸同样变成了一个“囧”字，他怎么突然觉得杨昊果然是他爸生的呢？不不不，应该说，果然是他老爸的种……这思维回路怎么都能这么跳脱？！

说起来，这事情还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宇文仲想到老头那边，又有点头疼了：“领养的事情，我得跟老头商量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