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村庄

醒来时已近傍晚，昏黄的太阳在西边的山梁上露着小半张脸，将那里的山脊映成灰褐色，像干结的双头鼠的血。．

里奥唐很庆幸在昏睡的这段时间里没有路过什么野兽或者毒虫，否则自己便再也不会醒来了。他试着活动活动身体，OK!腿没事，他可以站起来，可以走路。但右手像是被石锥砸过的一团烂肉，小臂以下完全没有了知觉，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里奥唐并不担心，至少从十二岁那年开始，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受伤了。

那一年的夏天，里奥唐偷偷的带着蝎钳刀和几块沙蚁肉干从家里溜出来，头天晚上和父亲大吵了一番，他想向那暴躁而古板的父亲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完全可以胜任猎人的工作，甚至会比父亲做的更好。他翻过了十几道山梁，来到一条陌生的山谷，一开始的运气很不错，这里有许多蹦来蹦去的蝗蠓。这些小东西比里奥唐的脑袋大一点，有着强健的善于蹦跳的后腿，它们可以一跃十几米高，但却有点笨，用一些黄山菇和巧妙的陷阱很容易就可以诱捕的到。里奥唐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捉到了几十只蝗蠓，这东西的身体大部分都有毒，除了那两条粗壮的满是肌肉的后腿。里奥唐将那些后腿割下来用藤条扎成一捆，母亲应该会很高兴的，这些蝗蠓腿晒干以后可以供他们全家吃上七八天呢。

正在准备带着战利品回家的时候，里奥唐突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转身看去，不由得冷汗直流——那是一只足有两百斤重的长鼻鬣狗！它正甩着那一米多长的藤条般的鼻子在里奥唐身后二三十米的地方低低的嘶吼。在此之前里奥唐只远远的见过一次这种东西，当时父亲的第一反应是将他扛在肩上转身狂奔，躲得远远的。

十二岁的里奥唐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在不停的打颤，他几乎要瘫软过去了，怎么办？怎么办？

那只长鼻鬣狗似乎并不急于将眼前的这个男孩撕成碎片，它转着圈的打量着里奥唐，时不时的用两只一尺多长的尖利的獠牙拨弄着地上的石块，但它嘴角流淌的涎水却分明的暴露出它很希望尝尝这个人类的味道。

里奥唐一动也不敢动，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与这头畜生对抗，哪怕是父亲也不行。跑？这家伙奔跑时会将那条长长的鼻子拖在身体下面成为第五条腿，长鼻一拱四肢蹬地配合的极为协调，那速度比得过划过天空的火流星！

猛然！那畜生大吼一声朝着里奥唐风一般的窜了过来，谁知还没近身，这个男孩竟像棵被砍到的树一般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鬣狗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惊，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里奥唐紧紧的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父亲曾经说过，废土上大多数的独行猛兽都不吃死食，但他并不确定这种长鼻子的家伙是不是也有这个可爱的癖好，既然打不过也跑不了，那便只好赌上一把了。

长鼻鬣狗小心翼翼的踱着步子凑近这个突然暴毙的猎物身前，用长长的鼻子和锋利的獠牙试探着，里奥唐闻到那令人作呕的热乎乎的口气，他觉得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比打雷还响。鬣狗转了几圈后发出愤怒的低吼，它实在不肯相信这只唾手可得的肥嫩猎物竟然就这么变成了一具恶心的死尸。

里奥唐在心底暗暗的为自己的机智而喝彩，他听到了长鼻鬣狗走开的脚步声。正当他松了一口气时，那头狡猾的畜生竟杀了个回马枪转身对着他的小腿狠狠的一口咬来！

里奥唐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腿上的皮肤和肌肉被锋利的锯齿切开，咯叭！他的骨头像干枯的沙棘枝条一样被那家伙轻易的嚼断了！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里奥唐紧紧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声音。鬣狗又绕着他转了几圈，终于不甘心的离开了，临走时还用长长的鼻子擦拭着自己的尖牙，似乎觉得撕咬死尸是件很恶心的事情。

令人恐惧的杀手终于离开了，里奥唐也昏死了过去。当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他正躺在自己家温暖的地**里，母亲正守在身边疼惜的望着他，而父亲则出人意料的没有责骂和训斥。他翻起身来查看自己被长鼻鬣狗生生咬断了的左腿，却发现两条腿都完好无损，仿佛那只是一场恐怖的噩梦。里奥唐永远也忘不了父亲当时阴郁的眼神和费解的话语：“你是鹰神的战士，神在护佑着你，但是孩子，我并不确定这是件好事……”

里奥唐并不以为然，神的护佑？也许吧，至少极快的伤口愈合速度对一个猎人来说一定是好事。

时光飞逝，父亲依然故去十多年了，里奥唐轻轻的叹了口气，翻身站了起来。他用束腰袋里的红蒲叶将一团烂肉般的右手小臂包扎起来。生长在浅水洼的红蒲是种非常有用的植物，雨季结束之前它会结一种拳头大小的果子，味道酸甜可口还能治咳嗽。不过村民们最喜欢的还是它那一米见方的宽大叶子，大蒲叶韧性十足，风干以后可以用来包裹肉干和其它任何你想保存的东西，几个月之内都不会生蛆不会腐坏，比如里奥唐现在只剩半截的右臂。他很确定两三天内右手就会恢复如常，最棒的是在这期间不会有任何的痛觉，这倒不是因为红蒲叶还有麻醉的功效，而是归功于他那与生俱来的奇异能力——伤口没有知觉。

双头鼠的尸体已经冰凉了，它那像两把小铲子一般的啮齿竟被里奥唐情急之下的一拳生生的轰断了，甚至小半个头颅都碎的血肉模糊。里奥唐从它的肩胛上拔下自己的蝎钳刀，迅速的剥皮剔骨割下所有可以食用并且方便带走的肉，用随身带着的红蒲叶和藤条将它们扎成捆再绑在背上。天快黑了，他得尽快回到村子里去，黑夜里的废土是极其危险的，哪怕是对里奥唐这样优秀的猎人也不例外，更何况他现在只有一只手可以用。

糟糕的天气，又下雨了，粘稠的腥臭的雨水像野兽恶心的口涎，里奥唐低声咒骂着，好在村子已经在眼前了。

尖利的沙棘树枝和红巨藤的藤条捆扎成的矮墙围绕着整个村庄，上面涂抹着用铁钳蝎和低谷沙蟒的毒液混合而成的剧毒的汁水，它们可以阻止废土上大多数野兽的袭击。矮墙里面是一块巨大的洼地，居住着四十多户村民，每一家都有自己的温暖而安全的地**。里奥唐不知道别的村庄是否也是这样，因为没有人知道在废土之上还有没有别的村庄，也许有的吧，但没有人见到过……

值夜的瞎子老胡骂骂咧咧的打开栅栏门放里奥唐进了村子，他之所以叫瞎子老胡只是因为他有着一双白色的瞳孔，其实他是整个村子里眼神最好的猎人之一，如今年岁大了又是孤身一人，便自告奋勇的摊上了值夜守卫的活计。里奥唐很喜欢这个老家伙，父亲活着的时候瞎子老胡是他最好的狩猎搭档，父亲去世之后的那些年里也多亏他一直热心的照顾着这对可怜的母子。

“别骂了老瞎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里奥唐一头钻进值夜岗哨里，抹着脸上的雨水嬉笑道。

供值夜守卫休息的岗哨其实是一棵食人柳巨大的瘤根，工匠们将它凿空之后就变成了一栋可以遮风避雨的小屋子，在这困苦的废土之上，若想生存，就要学会利用你能找到的一切东西。

瞎子老胡将栅栏门扎紧，转头进了屋子骂道：“你这不让人省心的小畜生，能不能有一天安稳的待在村子里陪陪你那可怜的老娘。”

里奥唐坏笑道：“我躲出去不是为你这瞎眼的老家伙创造机会么，怎么?还没追到我老娘？”

瞎子老胡劈手冲着里奥唐脑门儿就是一巴掌，佯怒道：“该死的小畜生，小心你那死鬼老爹从西山岗子里爬出来打断你的狗腿。”

“小畜生我的狗腿没断，倒是折了只手。”里奥唐解下背上的双头鼠肉扔在地上恨恨的说道。

瞎子老胡闻言慌忙凑上前来关切道：“手怎么了？”

里奥唐扬了扬被红蒲叶包成个粽子的右手，耸了耸肩道：“我杀了两只双头鼠。”

瞎子老胡一脸的震惊，他看了看扔在地上的那捆鼠肉，转而欣慰的笑道：“我跟你那死鬼老爹说过，你这小子一定会是废土上最棒的猎人!快回家去吧，你老娘该着急了。”

里奥唐蹲下身拣了一大块肥嫩的双头鼠的后腿肉撇在桌上，坏笑道：“尝尝鲜吧老家伙，你有多少年没吃过双头鼠肉了。”他边说边顺手抄起桌子上老胡喝剩下的大半杯苦荠酒，仰起头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那我回去了，夜里小心点儿，别让大蚯蚓从地里钻出来咬了你这老家伙的小家伙。”

瞎子老胡靠在门边儿上目送着里奥唐往村子里走去，扬声道：“回到家把你该死的右手洗洗干净，万一这回不长了咋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