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是个奇怪的地方，有些街区的夜晚灯火通明、人流车马往来如梭，比白天的菜市还热闹，而有些地方即使是白天也冷冷清清、廖无人迹。长生街就属于后者，这条街也曾繁华过、热闹过，但弘平三年的一场瘟疫，让那里彻底荒芜了，人们在距离长生街较远的地方规划建设起新的家园，曾经地处城中心的长生街被抛在城市与记忆的边缘，老鼠、爬虫和各种绿植成了长生街的永久居民。

欧阳正如从摘星楼出来时已是黑夜。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长生街。夜已深，他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两旁废弃的房屋在夜风中发生“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窗棂上生锈活页转动发出的声响。店铺的旧招牌从门楣上跌落，横七竖八躺着，像醉汉。

欧阳正如不得不点亮手灯，才能勉强看清道路。老鼠在街上肆无忌惮，看到他也不害怕，只是发出一阵“吱吱”声向黑暗中的同伴示警，

“咕咕…”灰林鸮在树上发出叫声。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老鼠只能拖着细长的尾巴，灰溜溜地遁入黑暗。

欧阳正如走到一处废弃的大院门前，坐在一个倾倒的石狮底座上，另一头石狮站在门的另一边，歪着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兄弟和兄弟身上的人。

这儿实在太偏僻了，按常理这么远的路程，欧阳正如应该骑马或者坐车过来，可一听是去长生街，马行的老板们都回绝了他。

欧阳正如锤了锤腿，然后拿起手灯，走进石狮镇守的院落。

院落很大、很宽敞，中间是一方石桌和四张石凳，院落四周各有一个石制的灯座，里面的灯油早已干枯。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尘，石砖经过风吹日晒大多开了裂，裂纹爬满了地面。院落四周布置着几间厢房，里面黑乎乎地，不时传出“沙沙”的声音，好像是什么爬虫在地上蠕动。

欧阳正如走到院子中间站定，轻轻摇动折扇，安静地观察周遭动静，像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

“呼呼”一阵大风刮来，卷起屋顶上的树叶和地上的尘土，吹灭了手灯，欧阳正如打开折扇挡在眼前，以防风沙入眼。

过了一会，风渐渐减弱，欧阳正如缓缓放下折扇，重新点亮手灯，眼前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

“夜深了，朋友怎么有兴致来这里？”欧阳正如举起手灯，照亮那人的脸。

“无聊出来随便走走。”那人脸上带着面具，听声音年纪还年轻。

欧阳正如将手灯挂在石灯座上，“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从西边来，就住在这儿。”人影答道。

这是约定的接头暗语，欧阳正如上前一步，作揖行礼：“属下见过少主。”

“为什么蝉还没有跟我联系？”黑影质问道。

欧阳正如低头不敢直视对方，“也许…也许是蝉还没看到信物？少主，属下已经把信物给了慕成雪，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黑影问道。

“靖王府最近经常叫她去泡茶，要不了几日，蝉就会和少主联系。”欧阳正如战战兢兢地说。

“告诉她，要快！”黑影的语气缓和了些。

“是。”欧阳正如悄悄抬眼看了少主一眼，发现他没有那么激动后，慢慢把头抬起来。

“端王那边呢？”黑影又发了一句话。

欧阳正如连忙从怀里掏出端王府腰牌递给少主，“属下已逼迫端王与我们结盟，这是端王给少主的信物。”

少主垂眼扫了腰牌一眼，手都没伸，“一张腰牌而已，你留着吧，端王有没有说什么？”

“端王担心我们得手后，皇上会怀疑他，想与您会面，从长计议。”

“他倒是想得全，你答应了？”

“属下不敢，属下找了个理由帮少主推脱了。”欧阳正如惶恐地说，怕那句话说错，又点燃了面前的火药桶。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跟端王见面？擅作主张！”黑影走到欧阳正如身边，挤出这句话。

“属下知错，属下只是担心少主安危。若少主想与端王会面，属下这就尽快安排。”欧阳正如双膝跪在地上。

“去打探下靖王府周边的地形，不要老去摘星楼，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很清楚。不要因为你的私事，坏了我的大事。懂吗？”黑影搭在欧阳正如的肩上，用力一抓。

手指穿透肌肉直达骨髓，欧阳正如感到肩上一阵钻心的剧痛，他的咬牙强忍：“是…少…主。”

肩上的力道泄去，欧阳正如如释重负。

“起来说话吧。”

“谢少主。”欧阳正如扶住受伤的肩膀。

“你认识程无双吗？”黑影突然问道。

“程无双？”欧阳正如听到这个名字感觉很耳熟，“少主说的可是刑部七大缉捕程无双？”

“看来你认识，这个人怎么样？”

“一介女流，有些断案能力吧。”欧阳正如不明白少主为何要问起此人。

“你可知她过目不忘，善长描脸？”

“略有所闻。”

“欧阳，不要小看你的敌人，否则会付出血的代价。”

“是，属下谨记。不过，少主，我们并没有招惹到刑部啊。”欧阳正如疑惑地问。

“愚蠢！你不惹他，他就不会来找你了吗？”黑影训斥道。

“是，是，少主说的极是，属下愚钝。”

“只要她在京城，总有跟我们直接面对的一天。”黑影在院落来回踱步，然后仰头望月，自言自语道：“就只等蝉了。”

“少主，属下一定…”

欧阳正如话未说完，只听“叭”一声，厢房屋顶掉落一块瓦片。

“谁！！”欧阳正如喝到，折扇一抖，扇骨中的三枚毒镖飞向声响处。

欧阳正如迅速跳上屋顶，只见一只野猫四肢朝天不断抽搐，发出“喵喵…”的惨叫。

“原来是只猫，看来我多疑了。”欧阳正如回到院子，少主已不见踪影，他轻声呼喊了几次，没人回应。于是，欧阳正如提起手灯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