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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露阵》第三章 2 撒糖的开始 我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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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幽在玲珑堂外一条小胡同的拐角处蹲了会儿,才慢吞吞地晃荡着出去追方才仅有半面……不对,无面之缘的白衣公子。

她记得锦钰说过,女子要找郎君,该找个忠义又老实的,红颜知己遍地的花花公子绝非良配……晚幽一路踢踏着个破石头一路叹气。

要是她这么溜达着追也能追到那位白衣公子,那她就再帮胡蝶一个辩解的忙。但若是追不到么,晚幽打了个哈欠,没忍住嘴角露出个笑来,胡蝶,那便是老天爷看不得你在姻缘路上受苦,借我之手救你一救了。

她边溜达着边追人,溜达了一会儿,人没追到,却在小胡同里溜达出个颇为有趣的手艺小店来。

她反正也没有想认真去找那个公子,于是想都没想就先跑去逛店了。

这手艺小店瞧着古旧,卖的玩意儿倒是件件新奇。

譬如摆在柜子上的一个黑檀木做的小亭子就很精妙:转动亭子上红色的珠子,旁边的荷塘便会生出几朵绮丽的红莲。亭子中有个小仙,轻轻按一按荷塘中一个荷花花骨朵,小仙子十指纤动,便真有清脆的笛音飘然入人耳中。

晚幽趴在柜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吹笛小仙,恋恋不舍瞧了许久,摸了摸自己没装几个钱的荷包,心酸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当年锦钰为了防止她乱跑,就停了她的零花钱。自己这次又急匆匆地被胡蝶拽走,根本没有时间再去赚钱了……

忽闻一旁有人声响起:“此物做得精巧,对么?”晚幽点了点头:“是啊,”转头又道:“你是在和我……”这时,她卡住了。

公子的手随意地搭在木桌上,晚幽便忍不住看了看他那一双手,修长白净、节骨分明的手,她记起来了!这个公子,大抵是……

晚幽大惊,撑住一旁的柜子“啊”地大叫了一声:“是你!”她此时终于能看清公子的面容。

乍一看去,那是张极英俊的脸,怪不得胡蝶惦记。但不及她细看,公子便扭过头去,把玩起了另一个小玩意儿,只留给她一个侧脸。晚幽总觉得公子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曾在哪儿遇到过。

公子拿着眼前的这个小玩意儿把玩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同晚幽说话似的:“我记得你在蝴蝶姑娘那里……”他停了一停,像是突然想到一个词似的,又道:

“找乐子。”用完这个词他似乎感觉有些好笑,即便只是侧面,晚幽却也看的一清二楚:“怎么又出来了?”

“我、我出来是……”晚幽有些犹豫。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追得如此不走心了,就这样居然还能和这“阴魂不散”的公子碰面。难道这是上天注定了要让胡蝶入火坑吗?

罢了。自己刚刚答应了胡蝶,违约可不好。她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答:“我是出来追你的。”

公子挑了挑眉:“哦?你?”

“嗯。”晚幽郑重地点了点头,在心里拜了四方神仙和梵境佛陀,原谅她又要为了朋友,脸不红心不跳的编瞎话了。

“胡蝶姑娘……”她道,“爱重的是公子您,我么,”她咬了咬牙,把眼睛一闭:

“就、就是我一厢情愿爱慕胡蝶罢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执着追求,胡蝶姑娘其实是拒绝的……”起先她还有一些磕巴,但编到后来竟然也信以为真,不禁就滔滔不绝起来:

“公子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懂得那种爱而不得的心酸的,你爱的人,从来不会给你好脸色,但是对别人却千依百顺,毕恭毕敬,这其实……其实是很痛苦的,我只求胡蝶姑娘不要和我一样受这种痛苦……”

公子一直挺有耐心,听到此处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说,你喜欢胡蝶?”

晚幽已经向神仙告罪,念在各路神仙不会重罚她,编起瞎话是丝毫不眨眼。此时,她正惊叹于自己的盖世奇才,竟然能即兴编出这么完美的故事……导致她一时竟没听清公子问了她什么。

“你说什么来着?”她呆呆问公子。

公子极富耐心,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你喜欢胡蝶,是么?”

听清这个问题,晚幽就用手抹了抹眼边的“空气泪滴”:

“是啊!”这时她已入戏太深无法自拔了:

“但,胡蝶爱重的是公子您,公子如此风流倜傥,气宇不凡,我自然是比不上的。虽然您现在并不爱胡蝶姑娘,但是日久总能生情,小晚就在这里……”

公子玩味打断了她的话:“可我记得你是个姑娘,不是么?”

“我是……哈?……啊?”

“你是个姑娘。”他说,嗓音平淡,并没有什么特别,晚幽却突然觉得,这五个字,她似乎在哪儿听过。公子回过头来,看着晚幽:“怎么不说话了?”

晚幽抠着手指,看一会儿天又看一会儿地:“我,嗯……啊,那个……”她着实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编下去了,她感到自己创编的灵感好像也枯竭了,良久,才喃喃道:“我扮小晚公子的时候,就没有人认出过我是个女的呀。”

公子看着他愣了愣,一会儿才回她道:“不是吧。”

晚幽对于自己女扮男装一事还是颇有自信的,清了清嗓子,接着将自己的丰功伟绩一条一条清楚地列给公子听。

“真的,不是我自夸,”她这么开头:

“我六岁就去乐天坊练骑射,从一个无名小辈混到了小队的头子,从来没有人认出我是个姑娘”她思考了一下:

“嗯……还有,我十四五岁就去玲珑堂闲逛,一两年了,还是谁都没有发现我是个姑娘……”

公子打断了正自豪地说着自己的丰功伟绩的她。

“你是不是忘了,”他淡淡道:“一年前你就没有瞒过我的眼睛。”

“哈?”晚幽显得有些惊诧。

公子终于转头看向她,脸色冷了下来,语气甚是肯定:“看来你的确忘了。”

公子走近一步,他长得高,微垂头目光才能落在她脸上。晚幽终于有足够长的时间端详公子的样貌,英俊的脸庞,高挺的鼻梁,还有……棕黑色的瞳孔!

是了,棕黑。公子的瞳仁竟是少见的棕黑色。

晚幽心头一跳,突然恍然大悟:“西江小馆……二两银子……胡蝶……白公子,竟然是你!”话刚脱口,面前的白衣公子立刻便同已埋藏在记忆极深处那位鞋袜办湿,嘴唇略干的英俊公子重合。她终于明白了为何今日见着这白衣公子总觉眼熟,连同他那些话也时而令她生出熟悉之感来,因一年前在西江小馆中他向她借银子时,也是他挑眉向她:“你是个姑娘。”

晚幽一拍脑袋:“胡蝶说的将军竟是你!你就是白慕遥?”

公子看着她:“是我。”脸色依然是冷的,似是不满她此时才想起他来。可是随即又一愣:

他白一是字慕遥,在凡间为了避免过多的人知道他的身份而惹出麻烦也经常用白慕遥这个化名,可是他记得他并未告诉过这姑娘自己的名字:

“你是如何得知我叫白慕遥的?”他问道。“你打听过我?”

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也忘了,好像是打听过罢,还有就是没少听胡蝶提起你。”白慕遥的脸色稍有缓和,眼中浮出了一点笑意,颇觉有趣地看着她:“那姑娘是否还记得你来找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哦,对!”她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初衷:“刚才我说到哪儿了来着?”

白慕遥修长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肩:“我们方才说到了你是个姑娘。所以你和胡蝶”他笑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那、那就是……”她纠结了一下,觉得自己可太难了!事已至此,她着实编不下去了。

“我、我就是帮胡蝶一个忙,她喜欢你,便让我扮作公子独占她,好让你心生嫉妒。”

白慕遥点头道:“继续。”

晚幽脑门上冒出汗来,替胡蝶努力辩解道:“但胡蝶这样做,也不过是因为喜欢你她才会这样的。”她努力地帮胡蝶圆场子:

“你看,我们胡蝶她长得那样美,她又那样喜欢你,日久生情嘛……你按理也该对她好的啊,你说是不是?”

白慕遥拨弄着手中的吹笛仙子,不过一会儿它就吹出了另一首曲子,他顿了顿,轻声道:“她不及你。”

晚幽的注意力又被另一只曲子吸引了去,根本没听清白慕遥说什么,回过神来才想起问白慕遥:“对了,你方才说了什么?”

他却没有再答她,只笑了笑:“你说照理我该对胡蝶好,所以,我该如何对她好?”

“哦,这样啊”晚幽倒是丝毫不怀疑白慕遥的话,想了想,指着她一直注意着的那座吹笛小仙,有模有样地向他道:

“我最了解胡蝶了,她就是喜欢这种小仙娥吹笛子这样的小玩意儿,你要对她好么,你把这个买下来送给她,她就好开心了!”说着心虚地偷偷瞧了瞧白慕遥。不料目光正同他相对。

白慕遥一笑:“你确定是她就好开心了,而不是你就好开心了?”

晚幽大惊,小声辩解道:“是她就好开心了呀。”

白慕遥疑惑道:“是么?”他随意地拨弄着玉笛:“我以为你是胡蝶的密友,我买下来送给她,回头你向她要,她就送给你了。”

晚幽自认为她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很精,怎料白慕遥一眼就看透了她,她一时颇感羞愧,又颇感沮丧,低头翻弄自己没几个钱的荷包,闷了一会儿,小声回答:

“那,那是我诓你的,是我想要那个吹笛小仙,不过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她抬头偷偷看了白慕遥一眼,又低头继续翻弄荷包:

“我就是现在没什么钱,我其实赚钱很快的,但我赚到钱了这个小仙娥她说不准被谁买走了,所以我才想你可以买给胡蝶,然后她可以借我玩一阵。”

白慕遥看了她一阵,回头叫醒老掌柜,三两句话间,老掌柜已经包好了吹笛仙子,装进一个木盒中递给了他。

白慕遥将盒子转递给晚幽。

晚幽大喜过望,激动的叫道:“我我我我马上去送给胡蝶,等她玩赏够了我再讨来玩几日。”

白慕遥止住了她:“送给你的。”

晚幽惊魂未定地抱住盒子:“送我?为什么送我?这很贵的啊。”

白慕遥抬眼:“我是不是还欠了你二两银子没还?”

晚幽抱着木盒子爱不释手,可过了把手瘾后,还是将盒子退了回去:“二两银子可没有这个贵,不对啊,你……是怎么晓得那银子其实是我的?”

白慕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起手将木盒推了回去,又问道:“那何人给的礼你是能收的?”

“好友们给的吧,”她比起手指盘算:“像是风铃啊,胡蝶啊,胡渊啊……应该都行的。”

白慕遥思考了一瞬:“想来我与姑娘也是旧相识,那么此后我便是你的好友,这是好友的赠礼,你收下即可。”

晚幽将他的话仔细想了一遍,小声道:“可你也不是我朋友啊。”

白慕遥微眯了眯眼睛:“那从今日开始,我就是你朋友了。”

“可……”

他笑了笑,那笑带着一丝冰冷:“我说是你朋友就是你朋友,平白得我这么一个好友,你还不高兴了?”

晚幽就被他带偏了。在凡世中,就算是交朋友,也没有平白无故交来的,之前她的几个朋友都是和她在众神面前拜过把子的,在如此重礼数之地,断然没有不行礼就交友的道理。

但白慕遥在这事上似乎根本不准备和她讲什么道理,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看得她很有压力。

她只好屈服了:“好吧,那就当你是我朋友。以后我就称你‘慕遥兄’。”也是,这公子如此之好,何不接受了这段奇缘呢?

“那姑娘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了吧。”

“哦……小晚。”

“那是不是该有个名字?”

这时,晚幽的耳边突然响起锦钰的恶吼:“出门在外,只得借小晚之名。千万不要顶着晚幽的名字胡闹!否则罚你禁闭到出嫁为止!”

想到此处她打了个哆嗦,为难了老半天,小声道:“没有名字,就是小晚。”

白慕遥也不再问,似乎也不是真的那么在意她到底姓什么名什么。

但晚幽此时并没有什么空闲去思索这些,她犹豫地看向慕遥:“既然你是我朋友了,那有个事儿,我觉得可能还是需要提前告诉你。”她像是很努力才下定决心,沉重地看向他,幽幽叹了口气:“其实认我当你朋友,是很吃亏的一件事。”

白慕遥饶有兴致:“愿闻其详。”

她不忍地看了慕遥一眼:“我特别能惹事的,你当我的朋友,以后我惹出的事就会变成你的事,以前我惹出的事都是风铃,锦钰和胡蝶的事,不过以后……唉。”

白慕遥依然挺有兴致似地:“你能惹什么祸?”

她就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你以后就晓得了。”她一边抱着木盒子往外走一边摇头:“但是是你自己想做我的朋友的的,那就没有办法了。”

慕遥站在这古旧小店的阴影中目送晚幽远去的背影,这时,不知为何,他好像看到了燕婠的样子。是了,她和燕婠确实很像……

青色的衣衫中包住的,的确像是个少年的背影,但却纤细窈窕,是女子的情态和风姿。不知为何世人竟认不出那衣袍裹覆之下是个姑娘。但慕遥殿下也并不在意这些。

他这漫漫仙生,自他身边来来去去的女子不知几何,或是此种美态或是彼种美态,有如火的美人也有如冰的美人,但这些在他身边来去的美人,除了燕婠,其实于他而言全没有什么分别,一人是一万人,一万人是一人。

女子,不过就是那样罢了。

然而他还从未有过一个如此独特的朋友。白一自己也有些奇异自己今日的反应,为何会为了让那小姑娘收下那座吹笛小仙,就提议要做她的好友。他其实从前并不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

可能是因为他和燕婠长得很像?性子也很像?这种女子生来就合他的胃口?

一直在一旁装打瞌睡的老掌柜终于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着笑容笑向他道:“那位小姑娘可真有眼光,一眼便挑中了白公子最得意的作品。老朽记得那吹笛小仙当初可费了白公子不少功夫。”

他的右手停在那吹笛小仙方才摆放过的位置,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了敲桌面,心中不置一词地想着,哦,或许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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