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向阳从马车上下来，站在我身边驻足观看几十人簇拥天师缓缓走过的场景，像儿时那般感慨道：“真好。”

“真好什么？”我看着那匹白马噔噔噔走过我身边，忽然，我觉得里面的人侧首了一下，望了我两秒，继而又正视前方。

“二狗，他刚刚是不是回头了？”

“谁回头了？”余向阳挠着头，有些不解，还转了一下头四处望了望。

“哎呀，我是说天师啦。你这个驴脑袋。”我看着那雪白的马儿拉着帐子越行越远。拍了一下余向阳：“走吧走吧。”

余向阳跟在我屁股后面爬上马车，嘴里还念念有词，“不是，我说，阿桃你的眼神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小时候明明我说了前面有狗屎，你还像瞎子一样，一脚踩下去……”

我回想起当时的事情，心里油然升起一阵恶心之感。

“滚下去。”我抬脚踹了某人的腿，某人身手敏捷地闪躲了一下，径直摔出了马车外面。“哎呀~”

“大哥，赶车！”

“阿桃，你可真狠心。”余向阳爬了上来，哀怨的说。“要我说呀，你已经同化成我这样的市井小民了，安心啦，肯定不会选你进宫的，你看看，一不会弹琴刺绣，二写字还很丑，三长得还一般般……”

“……”嘴可真毒。

“阿桃，吃油酥饼吗？”

“吃！”

……

寒香寺门口，人们来来往往，无论富贵还是贫穷，脸上皆带着虔诚，路旁摆着许多摊位，卖香烛平安符的、卖油葱烧饼的、摆摊卖凉茶等等，每个摊位都驻足着人，热闹极了。

耳畔不时还传来，讨价还价的声音，有点像市场，倒不像佛门禁地了。

余向阳付了车钱，和车夫说好了，让他在一旁等我们。随后，领着我左拐右拐走进了人流中。

“寒香寺可真热闹。”我由衷感叹。

“这里只是外围，距离寺庙还有些远。”余向阳顿了顿“无论贫穷还是万贯家财，在这里，走上这条路，众生平等。以前，我娘经常带我来祈福，可能佛听到了我娘的心声，所以我们现在生活还过得去了。”

我看了一眼余向阳。

他忽然转过头来，俊朗的脸上均是向往：“阿桃，我要去跟着一个老太医学医了。”

余向阳说话时，眼里闪着光，我猜，这一定是他最欢喜的事情。忽然，他在一棵大树下停住了步伐，双手放在我的肩上，把我掰正，和他面对面：“阿桃……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怎么了？”

“就是……”

忽然，有人撞了我一下。我抬头一看，一个瘦瘦小小的人窜进了人群，我下意识摸了一下我的荷包——没了。

“二狗！我的钱袋被偷了！”

余向阳拍了一下额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方才的话题，最后恨铁不成钢地问：“几文钱？”

“两文……”

今早出来的急，我还没来得及领我的零用钱。

“那小偷只能买一个烧饼。”余向阳看着人来人往的前方，神色颇有几分同情。

“哎！我说，是我丢了钱也！你怎么不同情同情我呢？”

“好了，去拜佛吧。佛说，钱财乃身外之物。”

“……”

人在什么时候会觉得渺小，甚至卑微呢？我望着寒香寺三尊大金佛，忽然想到了很多东西，诸如无法得到，不能舍弃，在这里烧香拜佛；挂念亲人，担心他的安危，在这里烧香拜佛；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在这里烧香拜佛……

卑微只能通过弥漫的檀香、熏烟去延续可怜的愿望。

“施主。”一个小沙弥递给我三炷香，我愣了一下，接了过来。看着有一位大姐正在虔诚跪拜，她闭着眼，眉目舒展开来。

我有样学样，跪在垫子上。忽然我就想到了爹爹把我抱上小红身上的场景，鼻子被烟呛了一下，眼一下子就溢出来了，双眼朦胧。

我感觉我身边的大姐起身，而后，有人跪下。

我抬起眼，朦胧中，佛主很慈悲。我忽然想：“要是，爹爹还在就好了。”

第一次，我如此虔诚卑微的跪下。

在起身的瞬间，我憋回了眼泪。大概，我明白了娘亲为何每月都会来这里，不止是娘亲，还有很多很多人。

大抵是，执念。

“施主，求什么？”一个沉稳温和的声音缓缓入耳，似庙里钟声，稳而悠长。

我抬起眼，我身边不知何时跪了一位少年。

那少年一席白衣，三千墨发束起，明眸皓齿，唇红齿白。他转过脸，望着在我身边的老沙弥，微微一笑，脸上似含了春日的光，俊美的不像人间之人。

“求姻缘。”

老沙弥点了点头，笑而不语，退回了厢房。

那少年站了起来，望了一眼大佛，看了一眼我，走出了门外。消失在繁乱中，好像方才看到他是我的错觉一般。

如此妖孽之人。

我在想什么，罪过，罪过。

我收回神，虔诚的拜了两拜。

起身。

然后我就发现娘亲和阿宝站在我身后，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从寺庙回到家的路上，娘亲一句话也不说，我真后悔没有坐余向阳的马车回来了。下马车的时候，阿宝先下了车，扶了娘亲下去。我本来想蹦跶下去的，奈何娘亲心情不佳，所以只能稳稳妥妥，由阿宝扶我下去了。

“向阳。”

“向阳在。”余向阳从另一辆马车旁走过来，有点不好意思。

“你是个好孩子，阿桃野，你不能随她一起野。”语重心长地说完，娘亲就顾自进了府。

阿宝给我使眼色“小姐，夫人担心你好半天了，刚刚去寒香寺就是给你祈福的。”

我愣了愣，张了张嘴，看着娘亲的背影，终究是闭上了嘴。

“阿桃，认个错吧。”余向阳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娘亲是我见过的，除了我娘亲之外最好的娘亲了。”

余向阳说完也离开了。

可能天公不作美。好好的午后，却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空气也闷闷的，我也进了家门。我躺在床上，跟废人一样，翻了一个又一个身，最后起来，坐在桌子前拿出一本书看。

唉。

我现在是挺后悔早上的事情，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跟娘亲说，很久以前，娘亲就是一个很好强的人，爹爹不在的时候，她把魏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从不让人欺负……一想到，她要在老妖婆前面低声下气，我就气的慌。

翻了一页又一页，阿宝给我端来一碗参茶。

我状似随意问道：“阿宝，后来老妖婆怎么样了。”

“她说她以后都不会再来了，让我们自求多福。”

“那我娘怎么说？”

“夫人赔礼道歉。”

“哦。你下去吧。”我喉咙似乎被‘赔礼道歉’卡住了，等阿宝走后，我径直滚回了我的床上。

有些许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