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德伦的漆黑上空被一道道光柱贯穿，散落在各个地方的玩家们纷纷通过传送点来到活动“告别舞会”所在的区域。

被选中作为这场舞会的地方是专门为举办超大型活动而建立的巨型空中平台，足有30万平方米，除了中心的主平台外还有环绕其四周的6个小几号的平台，这样一来才算勉强容纳这么多玩家。

平台边缘时而闪烁，一批批玩家陆续被传送至此，他们信步走出光圈，来到平台中去寻找熟识的朋友。

许易看着这人群攘攘的一幕不由得感慨万千，曾经的10周年活动也是在这里举行的，那时足足占用了三个巨型平台和12个小型平台，《边境之国》的人气可见一斑，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今晚能有这么多人上线已经很让人欣慰了。

平台悬浮于空中，通体白色，下方垂着一根巨大的链子，好像是要把它拴在大地上一样，小平台则是吸附于主平台边沿，从而得以漂浮起来，密密麻麻的人布满了平台，像挤作一团的蚂蚁趴在盘子里。

整个平台看起来很是简陋，都没有饰以铭刻纹路什么的，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的不寻常之处，整个平台浑然一体，像一整块白色的玉石，如果愿意把眼睛贴到地上去瞅，你会发现它其实内部是一大块空洞，由流体状的物质充盈着，里面游动着四手六脚的古怪生物，如果盯的时间过长，这些东西便会张开嘴对着你，像路边水坑中久旱逢雨的干瘪小鱼。

玩家们显然是知道这些的，他们对此见怪不怪，对他们而言这平台真正稀奇的地方是它的功能。

只要在平台上做出要坐的动作，身下便会出现一把和平台同质地的椅子，有人曾试过躺倒，居然也出现了一张床把他稳稳接住，就是床面硬邦邦的有点硌罢了。

许易此时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一边无聊地观察着周围的人，一边等待活动开始。

熟络的玩家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还有整个工会的一大帮子人围坐在一起，中间好像有人在表演助兴节目；还有一对一看就是情侣的玩家，坐在平台边缘肩靠着肩仰望什么都没有的天空，腿垂到半空中晃来晃去。

这时又有人传送来了，传送点里有人好像没站稳往后退了下，那对情侣被挤出了平台，嚎叫着掉了下去。

许易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这个平台可是他专门让做成边缘平滑的样子的，虽说初衷是为了警示玩家远离边缘地带和传送点，可总是有人不长记性。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下许易，他回过头来，一根手指杵在了他脸上，他把手指拨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正笑着看他。

“嘿。”许易打了个招呼。

“嘿。”女孩也回道。

“你叫啥来着？”许易问她。

女孩软绵绵的一拳砸或者说放在了许易脸上：“讨厌，师傅你居然忘了人家了。”

许易想起来了，以前帮她过了个任务，然后她就缠着要当他徒弟，许易当时嫌麻烦没答应就跑了，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还能碰见她。

“小红帽？”许易试探着问道。

女孩摇头。

“大灰狼？”许易正在努力回想。

女孩作势要揍人。

“玛丽苏梦露？过桥米线？小青？”许易实在是想不起来。

等等……她告我她名字来着吗？

许易两手一摊:“忘了。”

女孩展颜一笑:“对了。”

怎么会有人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许易和女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其实他不太擅长对付女性，说是聊天，基本都是女孩说个不停他在嗯嗯啊啊。

所有玩家都到的差不多了，几个平台上已经人满为患了，让人不禁担忧舞会能否顺利举办。

有玩家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正在抱怨：“这一个台子哪够，还跳舞，坐都坐不下了。”

“估计他们也没想到今晚能有这么多人吧，你看这乌泱泱的一片人，得有近十万吧。”

“光咱这个服就这么多人了，今晚上线的玩家数量一定很恐怖。”

“反正明天就都没了，我都弃坑一年多了，今晚才下回游戏，据说有实体礼物抽奖。”

“哦……我也是，不过我还是对这游戏挺有感情的，当年和工会的弟兄们下本的时候那叫一个废寝忘食，可惜现在工会里都没人了。”

“我那会只剩会长一个人还在玩你敢信？”

“真爱啊，也都怪运营商把这游戏搞黄了，逼走那么多人。”

“唉，可惜啊，当初多火啊，不过也火到头了，都多少年了，别的公司已经做出沉浸式体验更好的游戏了，大部分老玩家都被吸引走了。”

“不过当年采用新技术的仅此一家，惊艳了多少眼刁的玩家啊，后来才多了许多模仿者。”

“呵呵，这游戏后面的几部资料片毫无创意和诚意，那时我就觉得它快不行了。”

“听说是原制作人被调走做其他项目了？更换代理商也是那时的事，之后游戏就开始焉了。”

“怪不得么，游戏的魂都没了。”

“可惜了……不过我现在上班也累，这种游戏是玩不动了，就算没换制作人和代理商，我也迟早会a吧。”

“老哥你现实中做啥的啊？”

“我就一跑业务的……话说活动啥时候开始？10点吗？”

“好像是，慢慢等呗，着急啥。”

10点的钟声终于敲响，远处黑魆魆的天空中绽放开了一朵红色的礼花，那是是四个大字:“关服舞会”。

所有人愕然，但马上这个礼花的前两个字被删掉了，打出了告别两个字。

这……

满场哗然，有人吹口哨，有人朝天空放照明魔法，许易也愣住了，继而是难以遏制的愤怒:游戏完蛋了，你们也这么敷衍对吧？

他看着那大红色的俗气大字，感觉自己正站在小时候经常去的人民广场，一样的喧嚣，就差中间腾开个地方请群大妈跳舞了。

他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不要生气，对了，妹子，旁边不还有个妹子吗，和她聊开心点。

许易把背朝向那几个大字，看着娇滴滴的妹子，强颜欢笑地问道：“你怎么不穿活动礼服啊？”

女孩嘟了嘟嘴道：“礼服哪有我的时装漂亮，人家才不要穿。”

“好吧，其实我觉得你这身不好看。”许易还没说完，周围的人又爆发出一阵嚷嚷声。

许易没有转身，心想大概是弱智五毛策划又整了什么滑稽戏出来。

在人群中，突然有人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引起了不小的冲击，随即又有人倒下了，有人开始大骂游戏公司连网络问题都不解决一下，怪不得黄了。

许易知道这不是掉线，掉线的话玩家会直接消失，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这时又有更多的人接连倒下。

手边的妹子也突然扑腾倒下了，他连忙扶住，刚转头看四周，却突然感到一阵耳鸣目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摇摇晃晃起来，他再也撑不住了，蒙头倒在地上。

晚上12点是关服的时刻，到时所有玩家都会被强制下线，所有数据都会被清除一空，游戏将不复存在。

本该如此的，但事情却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所有玩家都倒在平台光滑的地板上，平台里面的怪异生物正把头贴在边缘，身体不断地摆动着，好像想冲破阻碍，直扑地上的人们大朵快颐。

时间渐渐的流逝，这里安静的可怕，天空中没有月亮，地表上没有灯火，只有巨大的平台在黑暗中发出惨淡的光，像浮动在海水里的大块发光海绵。

12点到了，包括空中平台在内的整个世界都肉眼可见的扭曲了，所有事物都变得虚幻起来，好像马上会凭空消散。

但这股波动突然平息了下来，万物一度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在空气中蛰伏的不稳定因子渐渐安定，最终归于平静。

第一个人睁开了眼睛，他只记得脑袋一晕就倒下了，身下传来坚硬而冰凉的触感，双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脑袋还是不清醒，头顶漆黑一片。

他看到了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的人，一个又一个，像案板上被拔了毛的鸭子。

又有人醒来，但都是昏昏沉沉的样子，勉强撑起身子，茫然无措地看着周围：现在是几点了？

有人看了下时间，已经是0时34分了，也就是说活动已经结束了，而且游戏已经关服了。

那么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我不应该躺在床上吗？睁开眼就是热乎乎的暖气，和头顶的大灯吗？！

这样的疑问萦绕在所有人心头，当最后一个人都醒来，这里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和恐惧中，因为人们发现自己无法登出游戏，无论用各种方法，都不能。

众人开始乱作一团，争论声，辱骂声，无意义的喊叫声，甚至还有哭声，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有人试图开口稳定秩序，但声音很快被吞没。

许易也已经醒来，在尝试登出失败后，他搞清楚了现状:游戏关服时间已过，但玩家们依然还在游戏里，而且无法退出游戏。

他努力地思索着，想摆脱这个困境，但周围人实在是太吵，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他看到了有个家伙站在别人肩上大喊:“大家安静一下，先别吵了！”，摇了摇头：这么多人都陷入了混乱，这种大规模的群体恐惧可不是几句话就能打消的。

许易心想他可以亮明身份，或许能起些效果，但随即放弃了这个念头:我不知道缘由，也没有解决办法，就这么跳出来怕是会成为众人泄愤的目标。

正在他表情严肃地思考时，有人拉了下他的衣服下摆，把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原来是那位叫“忘了”的妹子，此时她一脸慌乱，眼前又只有这么一个熟识的人，便当做救命稻草一样。

许易心想换谁突然遭了这么一桩子事也会不知所措，更何况这个弱不禁风的妹子。

他想安慰一下死抓住他不放的妹子，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讲了个冷笑话。

妹子终于笑了，许易舒了口气，万一她哭了他可不知道该怎么哄。

平台上还是乱哄哄的，看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但这只是个开始。

玩家们突然又感到头晕目眩起来，但这次并没有之前那么严重，没有有人晕倒。眩晕感很快就消失了，但情况变得更麻烦了。

许易发现自己的视线变高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手来，手上赫然有着一条伤疤，这是他本人的手！准确来说现实世界中的他的手，难道说……

许易伸手去揪自己的头发，果然是那熟悉的发型，还有淡淡的果香味，是今天早上用过的洗发水。

没错，他的身体变成了现实中的身体，一模一样。

就在他摸索着自己的身体想看看有什么不同时，他听到了一句雄浑的嗓音:“我这是怎么了？！”

然后他抬起了头，接下来就是开头那一幕。

祸从嘴出的许易再次倒下了，可惜他看不到此时平台上各种各样的狗血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