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了他这么久，身上该摸的该碰的她也都碰了，也没了初见时的羞涩，只是这样盯着一个陌生赤裸男人总归不好，即便他是个将死之人，即便……即便这男人非礼于她，想到这里她有些面热，干脆扭了头撇开去。

反正叫也叫不醒，柳夕月也不再搭理他，歇了会就艰难的一手撑地爬坐起来，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更是体力不支阵阵心慌，她在附近四处转悠看看有没有什么野果之类的能应付应付。

她这动作竟把自己吓了一跳，之前背着他时没注意，怎么一站起来发现头发长了这么多？迤迤然拖在地面上，随着她的坐起，沾了一堆草木碎屑散落在夜风中，一摸发质，油亮水滑。

见鬼了，这是她的头发吗？

惊骇地再摸摸后脑勺，抽回一看手上沾了丝丝暗红，难道是因为他的血液？还是因为在那处洞天里实际上已经过了很多年？古人观棋烂柯，她这是观蛇生发？

手向下摸了摸，想着用剑削下过长的发，空无一物的腰间铁剑果然不在了，刚才的情形太过骇人，也不知剑被自己丢到了哪里，只能回教派里重新求一把了。

思索着，柳夕月的肚子又发出抗议的叫嚣，管他的，先找找吃的，想那么多作甚，自己的头发也不会吃了自己，遂盘发于顶，不再管它。

忽然步出了幽暗的松柏林，植木稀疏了很多，但见头顶天色昏暗，鸟兽不鸣。

她便在这处空地发现一个精致的小木屋，外面围了一圈篱笆，篱笆里面摆放着一套竹制的桌椅，四张小椅子码的整整齐齐，一旁还种了些不知名的花草，花丛中立有一张秋千，分外生动有趣，与篱笆外围凄怆的环境格格不入。

柳夕月快步过去敲门，大门一扣即开，有些迟滞的唤了一声：“有人吗？”

回答她的除了风声也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她又喊了几声仍不见作答，干脆直接推开门走进了篱笆围栏，小屋的门也是一扣即开。她探头向内望了望，空无一人，家具倒是一应俱全。踏入屋内转了一圈，发现什么都不缺，就连米粮有，水缸里的甚至装满了水，只是天色太暗看不清是否干净。

好地方啊！

柳夕月当即又跑出去把那人连拖带拽地搬了过来，背是背不动了，咬着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上床。好歹也是个落脚之处，还给他盖好了被子，甚至床边叠着的衣服都替他穿了起来，瘦腰窄臀，不大不小刚好合身，只是颇费了一番工夫。她烧红的脸提醒了自己，如果把这事透露出去，估计就别想着寻个道侣了。而她也算仁至义尽，只希望这家的主人不要介意才好。

反正她这道袍也烂得差不多了，便撕了一片衣角蘸水，就着床边的月光帮他将脸上的血迹擦了擦，睫毛都被血糊住黏在一起，真是可怜……

呸呸，她怎么能对一个登徒子生出同情之意！仔细想想也不对啊，那蝴蝶颇为诡异，到底是不是自己体内的？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为了蝴蝶而来？

谜团一个接一个困扰着她，一边擦拭一边看着他的容颜发呆，若是睁了那双眼睛……

柳夕月微微叹一口气，都流血流成那样了，想必这眼也是瞎了吧，当真是暴殄天物，这么一个惊为天人的男子，放到教派里怕是要引得一众师姐妹春情萌动、窃窃私语、五迷三道、朝思暮想；更是要气得一票师兄弟争风吃醋、避面尹邢、啧啧称羡、望其项背。

笑叹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竟对着这张形容不上来的脸发了呆，只可惜是个将死之人，唉……

见他仍是一动不动，鼻息心跳仍在，只是十分微弱，而自己又不会医术，能做的都做完了，便站起了身去灶台那取了火折子点柴火，也不管水缸里的水是否干净，熬点粥再说，毒死总比饿死强。

好不容易等到水开，米还没被煮烂便被她囫囵喝了好几碗，热食下肚后感觉人生都圆满了，总算是解了饥寒交迫的窘况。幸好煮的多，将将还剩一碗。她将粥放凉了些，揽过他的肩膀，用调羹撬开他的嘴试图给他灌下去，但也只是白费力气，还真没有照顾病人这个本事，他也不知道吞咽，米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向脖颈，再从修长的脖颈间流进了衣领……

柳夕月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拿起放在一旁给他擦脸的碎布，替他擦了擦粥痕。端详了他一会，他还是毫无反应，静静的躺在那里，皮肤雪白透彻，仿佛和月光融为了一体，整个人有如玉雕。这样的他，看着可真像个神仙，虽然柳夕月也没见过神仙长什么样，但大抵也不过如此美貌了吧。真是词穷，男神仙该怎么形容呢？

她坐在床边发了会呆，又看向遍洒进屋的素白月光，怎么这屋子周围就没了树，尽是些郁郁葱葱的毛竹，长势倒比别处的树木好上许多，但从来没听说过竹子能在北方生存。主人家倒是会选地方，没准也算个仙灵福地，否则怎么能生出南方的植物。

她估摸着这里离山下已经不远了，除了冷寂孤寒，确实是个归隐的好去处。盯着他的脸又叹了口气，自觉还是无能为力，歇也歇得差不多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你自求多福。保重。”

柳夕月替他关好了各处门窗，又掖了掖被角，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寻着下坡路走，也不顾双腿的酸痛，想着还是早些离开的好，毕竟那男人来历不明，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大蛇、蝴蝶以及镜子。

她摸了摸腰间包好的碎片，急急向山下走去。离开教派三月有余了吧，再不回去怕是要被他们找翻了天，又或者，可能根本没几个人注意到她的失踪。想念师父严厉的教导，想念同门互相的嬉闹和关心，这一趟历练也确实有了收获，一路来看遍了民生艰辛，才明白衣食无忧多么得来不易。

去时，皎月无声，柔光遍洒，将整片竹林连同她的影子投在地面上，矮矮小小缩起来的身形像个甩开胳膊走路的顽童。浓墨的夜空中点缀着淡淡彤云，天快亮了，也分不清是极光还是朝霞，轻轻软软的柔光连成一片，缤纷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