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宜嫁娶。

这一次天公作美，秋高气爽，可以说是近月来难得的好日子。

左相府

府里人来人往，丫鬟小厮都拿出比平时百二十倍的小心侍候来往的客人。大家都知道，今日是当今圣上迎娶府中大小姐为皇贵妃的大日子，可不能出一点纰漏，要不然大家的小命就难说了。

相对于下人们的紧张，小心翼翼，而正主的清澜苑却非常的安静。

偌大的喜房内寂静无声，只有东郁容一人，只见她静静的坐在梳妆镜前，粉黛未施却貌若天人的脸上平静无波，丝毫没有新嫁娘该有的羞怯。

“小姐。”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

只见秋浮四人已经捧着喜服凤冠走了进来。

她转身对她们四个人说道：“给我更衣。”

华丽的喜服展开，带着一股清幽的香气，色彩艳红似火，金色的八尾凤凰图纹栩栩如生，可以说比之真正的凤袍也不遑多让。

皇贵妃一位，本朝初立。礼部的人不知该如何准备喜服，他们请示延徽帝。延徽帝亲自定下这件喜服的样式，色彩正红色，图纹金色八尾凤凰。以此彰显他对东郁容这位皇贵妃和东家的盛宠。

想来东郁容若穿的这件喜服出去，那前朝和后宫又会不太平了。

东郁容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纤长的手指划过喜服衣边，幽黑的凤眸越发深邃无垠。

秋浮、渐烟、重香、轻絮四人伺候东郁容穿好喜服，不知道是衣服衬人，还是人衬衣服，只见眼前的少女美的好似绚丽的朝霞，恍然若神人。

“小姐真美。”轻絮赞道。

“这副皮囊，是挺美的。”东郁容话锋一转，“想来是随我那位母亲吧！”

一下子屋子里又安静下来。东家的二夫人，东郁容的生母是左相府的禁忌，谁也不敢提起。

“扣扣。”

敲门声响起，渐烟上前打开房门。

东毓尘缓步走了进来，今日的倾绝公子一改往日的白色装扮，换上了一件华丽的紫袍，看起来少了一丝仙气，却更加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矜贵傲然。

“容容，礼部的迎亲队伍就要来了。”东毓尘扫了一眼东郁容依然披散着的长发，和脂粉未施的容颜，又道：“怎么全福老人还没有来吗？”

东郁容悠然说道：“哥哥，这场婚礼中，我不需要全福老人的祝福，所以这些俗礼没有必要出现。”

本就族中是为她准备了一位六十高龄，夫妻恩爱，儿孙满堂的全福老人，但是东郁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胡闹！”东毓尘眉宇微蹙，对秋浮四人吩咐道：“你们立刻去请全福老人。”

“不用。”东郁容打断他的话。

“你们出去。”她对四个丫鬟说了声。四人立刻躬身告退。

东毓尘微微叹息了声，“容容，跟我走吧！皇室和东家的交易我可以去完成，没有必要牺牲你的婚姻。”

“哥哥。”东郁容惊讶地看向他，忽尔灿烂一笑，“比起我的婚姻，我更不希望哥哥踏入这个漩涡。哥哥是天上的神人，不该为这些俗事所扰。”

“容容，我没有那么优秀。”

“不，我的哥哥只会比这更优秀。”东郁容微笑的看着东毓尘，“哥哥，答应我，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等我进宫后，哥哥就离开东家吧！”

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东郁容始终是记的，她的哥哥曾经许下的愿望，当一名济世救民的神医。

“好。”

东郁容拿起梳子递给东毓尘，她说道：“哥哥，你给我梳妆吧，我只想要你的祝福。”

东毓尘接过梳子，几步上前站在她的身后，手掌附上她的长发，一梳梳到尾。

桃木梳理顺长发，胭脂点亮容颜，在带上光彩夺目的凤冠，这一刻，他们注定只能越走越远。

“哥哥，我漂亮吗？”

“容容是最美的。”

突然，东郁容投入他的怀抱，四周鸦雀无声，只有彼此心跳的起伏。

清幽的香气突然传来，东毓尘神色一凝。

“容容，你这件喜服谁碰过。”

“这件喜服是由礼部的人送来的，府中只有我的是个丫鬟碰过。”东郁容察觉东毓尘神色不对，问道：“哥哥，这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东毓尘冷声解释：“这上面有络合香的味道。”

络合香香气清幽淡雅，和贵族中常用的苏合香味道相似，寻常人难以分辨。但是络合香却源于络合花，络合花长在坟地，花朵呈黑色，暗黑诱惑，它以腐肉为养料，同时乌鸦也是以腐肉为食，久而久之络合花就成了腐肉所在处的标志，所以只要乌鸦一闻到络合香就会前往。

而自古以来乌鸦都被视为不祥之物，如果在皇贵妃进宫的路上，飞来成群的乌鸦追随，只怕天下百姓都要认为这个皇贵妃是个不祥之人。这样不仅打了皇室和东家的脸，更甚者可以完全将东郁容置之死地。

此计不可谓不狠毒。

思及这里面的危险，东郁容纤长的手指轻扣桌面，说道：“我的是个丫鬟都是自幼跟在我身边的无父无母的孤儿，忠心没有弱点，不可能背叛我。而朝廷之中，礼部恰恰就是西氏一族党羽最多的部门，看来这络合香应该是礼部的人下的。”

“欺人太甚！”东毓尘脸色一沉，周身内敛的气息瞬间磅礴起来，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谪仙模样，桌上一套粉瓷的茶具在他内力的倾压下顷刻变成粉末。

“哥哥莫气。”东郁容袖间轻扫，桌上的粉末飘然散去。她颇为闲适的坐在椅子上，神色淡淡却语气冷漠，“看来有人想玩大发的，那我怎么能不成全他们呢？”

“容容是何意？”

“我听闻哥哥有一种香唤唤作凤鸣。”

凤鸣香淡而无味，却是百鸟的最爱，能引百鸟欢唱起舞，所以又叫做百鸟朝凤香。

听东郁容这么说，东毓尘岂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有些担心的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百鸟朝凤的现象不仅西氏一族不愿意看到，当今延徽帝也不会容许出现的。”

“哥哥，那又如何？”东郁容不以为意，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她政治上的聪慧和理智，“皇室和东家的联合已经触及了西氏一族的利益，我在低调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更何况，百姓间的舆论本来就是一大利器，虽然有利有弊，但是只要他们相信我有凤命在身，那日后皇室和东家反目，皇帝也不会轻易动我性命。”说着悠悠一笑，“这也算是我的一张保命符。”

一番言语，种种思虑。东毓尘终于相信了他父亲说的那句话，只要东郁容愿意，她可以在后宫生活的很好。

“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想法办吧！”他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她。

东郁容接过东西，紧紧的抓在手上，低垂着头，长而弯的睫毛遮掩了她此时眼中的所思所想。

时间飞逝，门外渐渐的热闹起来。

“小姐，礼部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外传来她的丫鬟秋浮的声音。

东郁容起身拿起桌上托盘内一方红色盖头盖上。

“哥哥，你在最后送我一次吧！”红色的盖头下穿来她轻轻的声音，没有人知道，此刻她至美的容颜有些苍白。

东毓尘上前，扶着她走出房门，拜别父亲东绝，再同那寻常人家一般，背上东郁容，亲手将送进花轿。

“容容”他想要回头看他，却是微微一顿，“后宫之中，一切小心，你若想回来，哥哥就去接你。”

“好。”

附在他的背上，东郁容一滴泪悄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