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维，你能原谅外公吗？”老人的呼吸十分孱弱，他努力抬起僵硬的头。

“我能，我能。”顾维拼命地点着头，老人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咧开一道弧度，他紧紧地将顾维的手攥在手心里，他的呼吸开始变得越加薄弱，模糊的眼里充盈着泪水，一滴泪珠罩在他模糊的眼球上，像是一面放大镜，将他还未干涸的伤痕无限放大。

“好，好啊，我尹东也该走了。”老人最后一句话，短短几字，却铿锵有力，回荡在硕大的卧室里，无限放大，又是无限缩小，最后化作一滴苦咸的泪。

“今日下午三时二十一分，经济学家尹东老先生因肺部感染死于南江随山家中，享年八十三岁，作为……”

“尹东，听着怎么这么熟悉。”叶辰刚打开电视的地方新闻，便是铺天盖地的报道。躺在沙发里的应雪听到新闻里的内容猛然坐起身来。

“诶呦，姑奶奶，你慢点成吗？”叶辰焦急的上前扶她，两人上午刚刚吵过一架，她便吵着说肚子疼，他现在真是生怕有一点儿响动，动了她的胎气。

应雪侧身拉住叶辰的手臂，眉毛皱着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的说道：“那个尹东就是维维的外公，他儿子叫，叫什么，尹世琛，嗯，对，就是他。”

“尹世琛。”叶辰嘴里嘟囔着这个名字，眼神微眯，越加的觉得熟悉。

尹家客厅，白楚一身白色西服纤尘不染，他赶到尹家，已经快四点多了。

踏进尹家家门时，古欧式建筑的客厅里坐满了人，往日的宽敞明亮，此时却显得十分狭窄，甚至泛着混浊的气息，在乳白色的吊顶墙上方盘旋。

白楚扫了一眼客厅，并未见到顾维的人影，手心不知觉地握紧，他大步朝着站起身的尹世琛那里走去，冰冷的话从牙缝间挤出来，“顾维呢？”

“维维在楼上，她，还在他外公身旁。”尹世琛疲惫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礼貌的微笑，那仿佛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至少在座的每个人都这样想，而白楚却对他心生厌倦，如是招呼都不愿意和他打，如此恶劣的灵魂，他只愿将他送入地狱深渊。

白楚大步流星的离开，却又被尹世琛叫住：“叫维维下来吧，爸的尸体不能停放太久。”站在楼梯上的白楚顿了一下，并未有所回复，继续大步向楼上走着。

楼梯口那间房间，梅姨守在门外，白楚上前刚要推开门，梅姨便急匆匆地抱着头跑开了，像是撞见了洪水猛兽一般落荒而逃。

金属把手拧开，卧室里，硕大的木质床前，顾维缩成一团坐在床头那处的地板上，安静的屋子里说不出来的平静，白楚小心翼翼的走到顾维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她抬起湿红的眼，寂静的屋子里，她也同样安静。

他的手指握在她的肩头，那抽动着鼻息的颤抖是白楚心间跳动的频率。

他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静静的抚顺她的发，随着顾维的喘息声逐渐平复，白楚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人，轻声说：“我们下楼吧。”

顾维坐直了身子点点头，白楚站起身将她拉起，回身朝着老人的遗体深深的鞠了一躬。

尹家楼下。

顾维和白楚一前一后走到厅里，厅里的人她只认得尹世琛，但他们那样热络的眼神却让她觉得心里发悚，恐是再温柔的目光也遮盖不住其间的打量。

“维维，你们夫妻俩坐到这里。”尹世琛贴心的给顾维腾出座位，顾维微微颔首，表示谢意。当她坐在座位时，微微抬起头，便可撞见一众人的目光，她有些僵硬的脸庞扯不出一丝笑，甚至是嘴里都伴着苦味儿。

白楚平静的目光直视在门口一角，一旁的手掌紧紧握住顾维冰冷的手心。

古老的机械钟摆动着臂膀，发出有规律的声响，而屋子里十几个人却安静得像是空无一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眼神的摩擦，烙下的一抹尴尬。

许久过后，房门外的响动让屋子里的人如释重负，一位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急匆匆的赶来，他手里拎着了一个黑色皮质档案夹，走进门时，表情稍有严肃。

“陈叔，您坐。”尹世琛推开自己所坐的沙发让给那男人，那男人却只是摆摆手，并未过多言语，拉开档案袋的拉链，沉声宣读遗嘱：“我陈向作为担保人，在此宣读遗嘱。遗嘱。我尹东在此立下遗嘱，对本人所有的部分财产，作如下处理：一、我自愿将归我所有的南江随山三百四十二平方米的住居遗留给我的外孙女顾维。我遗留给顾维的财产，属于顾维个人所有。

二、我自愿将我在铭晨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让给我的儿子尹世琛，我遗留给尹世琛的财产，属于尹世琛个人所有。

三、我自愿将我在铭晨集团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转让给我的外孙女顾维。我遗留给顾维的财产，归顾维个人所有。

四、我自愿我一点六亿财产捐赠于……

本遗嘱委托陈向为执行人，一份由本人收执，一份由委托执行人陈向保存。

立嘱人：尹东。时间：2017年10月1日。”

陈向宣读遗嘱后，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而后他将遗嘱摆到对面的茶几上，刚刚沉默的人，时而低语，时而看看顾维，时而瞟一眼尹世琛，只有尹世琛站在椅子旁，维持着刚刚的尴尬姿势，神情难堪。

顾维在遗嘱上扫了一眼，并没有写错，她对钱的确是没有概念，但如是若说是法律，她却不是门外汉，如此遗嘱立下，便是不得更改的事实，她不晓得这座房子有何价值，那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会是怎样的数字，她只是不爱这份压力，以及来自于众人异样的眼光。

她微偏过头，看向白楚，白楚面无表情的朝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