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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蓁》第二章 酥油泡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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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该喝药了。”门外传来兰叶的声音,打断了魏蓁沉沉的悲伤。不觉中天色已暗,她的声音因为哭过而带了些喑哑,“进来罢,把灯也点起来”。

“陈院判说等您醒了以后隔一个时辰喝,药效最好。”兰叶一边把药放在榻几上一边说道。

“对了,我醒来之后怎么只看见了你和绿萝。杜蘅,蒹葭,夕颜,山茶他们呢?”魏蓁虽然刚经历了一番思想上的苦痛,自认为已经很有吃得苦的底蕴了,低头一看这黑漆漆,散发着不明酸苦味道的药汁却还是胆怯的很。遂只好使出一记拖字诀,希望能延迟折磨到来的时间。

兰叶划药的手顿的一顿,方才笑道:“她们被我拘在房里了,姑娘大病初醒,可经不起这些猴儿的闹腾。绿萝向来做事稳重,这才让她一起服侍姑娘。至于夕颜,姑娘忘了,她识字,算账又快,老太君这趟回余杭祭祖并处置产业便把她一齐带着了。”

被兰叶这么一说,魏蓁依稀想起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顺着话又想到了公府老太君,接收了原身的记忆后,她对这些本应陌生的人一下有了莫名的感情,很想立刻去见见他们。

“兰叶,今天是什么日子了?”魏蓁低声问道。

“四月初十,算来老太君应该快到金陵了。”

“可能是生病的原因,我有点记不清事了,今年是哪一年?”魏蓁追问道。“今年是永光十八年了。我先喂姑娘喝药罢,凉了药性就不对了。”兰叶停下划药的手,缓声说道。

这个朝代有些类似于历史上的明朝,太祖凭一届布衣之身,以金陵为都城,驱逐鞑虏,历时七年平定四方,建立了宣朝。太祖殡天之后,其子继位,是为宣太宗,年号永光,而今是他执政的第十八个年头。

穿越作齐书容的时候是永光十五年的正月里,被推入池中之时是永光十八年的清明。算来,她再穿之时正是原身魏蓁咽气之时。

想到这些,魏蓁心下默然。又用余光看了看药,妄图再垂死挣扎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又见兰叶的手坚定地把汤药往前送了送。自知理亏,只得视死如归地接过兰叶的碗,细声说道“我不要你喂,那可是钝刀子割肉。”说罢,闭着眼睛,一仰脖,一抬手,灌了下去。

兰叶赞许地笑道“姑娘果真是历了磨难长大了,从前吃药都要热几次的。”灌完了药,魏蓁虽是从嘴里苦到了胃里,却又觉得自己很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扯出一个笑来,嘱咐道:“明天辰初就叫我起来,我要去给母亲请安。”

“姑娘再养养身子吧,夫人早就传话来让您不必请安了。”兰叶苦劝道。药效上涌,魏蓁忍着困意摆了摆手说,“你也不必再劝了,我想念母亲,明天是必要去的。”

兰叶一时无话,帮魏蓁收拾停当后,道:“我给姑娘在外间值夜,有什么姑娘叫我就是了。”魏蓁迷迷蒙蒙的嗯了一声,就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天色渐亮,魏蓁心里惦记着请安的事情,虽是睡得实,一叫也就醒了。绿萝排了一排梳子,一边通头发一边说道“姑娘醒来倒像是长大了,我给您梳个双螺髻吧,显得更秀美些。”

“你看着办罢,只是别坠金带玉的,用些丝绢就行了。”魏蓁边说边打量着,镜子里的脸陌生又熟悉,圆圆的杏核眼,小而挺翘的鼻子加上唇线勾勒分明的菱角嘴,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看着是个女童,却又分明带了些少女的味道。

魏蓁毕竟还在恢复中,只得兰叶绿萝左右轻扶着,一步步缓行到了正院,只见院外景致疏阔大气,院门上铁画银钩的写着冠云院三个大字。

秦氏接到魏蓁要来的消息,两个大丫鬟春雨,夏荷早早等在了院子门口,一路把魏蓁迎了进去。

屋子里一水的黑漆家具,靠墙的三屏罗汉床上一边一个宝蓝色牡丹花卉纹金宝地锦大迎枕,窗边方几上摆着的均窑花斛里斜插了几支木棉花,墙角的盆里栽着半人高的一叶兰,整个屋子显得庄重又生气勃勃。

外间却不见秦氏,魏蓁急步进了内室,一股药味直冲鼻尖。

只见一位穿着秋香色半臂,气质端方的夫人靠在床头,面色有些苍白,看到急急忙忙冲进来的小姑娘,嘴角绽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一股酸涩从鼻尖涌进眼眶,魏蓁两三步跨上前,依偎在床边。即使并不是真正的魏蓁,却同样能体会到她对秦氏的依恋。

“慢点,慢点”,病床上的秦氏急声到,然后伸出手来摸了摸魏蓁的发髻,“两天不见,咱们蓁蓁好像长大了。”

自从生魏凌的时候难产,秦氏的身子就一直不见好,缠绵病榻。四天前魏蓁昏倒,秦氏一直在魏蓁床前守着,直到她迷迷糊糊的醒转才松了一口气。心气松了,人却撑不住了,幸好陈院判就在旁边,及时救治,好歹没有大碍。

魏蓁把头埋进秦氏的怀里,带了点鼻音道:“我想母亲了。”秦氏笑了笑,手柔柔抚着魏蓁的头发,道:“才说蓁蓁是大姑娘了,又作小儿女的娇态,羞是不羞?快起来罢,用过早饭了不曾?”后面半句话却是对着一旁的兰叶和绿萝说的。

兰叶急忙回道:“已经用过了,姑娘本要直接来的,只是陈院判的药需按时吃,且又是饭后食用,这才肯用饭的。”

秦氏笑道:“你们做的对,凡事可不能都由着姑娘的性子来。”又吩咐另立在一旁的夏荷去把点心拿来。

“你大病初愈,不能吃太甜的。母亲让厨房做了你爱的酥油泡螺,只是不能多吃了。”秦氏复又低头对着魏蓁说道。

酥油泡螺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泡芙,只是纯用奶油,做成好像螺丝形状的奶点心。不过奶油并非中原之物,制作工序复杂,因此十分罕见。

魏蓁环着秦氏的双臂又紧了一些,虽只是嫡母,秦氏却实是真心把她当作女儿看的。屋子里的气氛平静又温柔,直到被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母亲,您今天好点了吗?听说妹妹已经醒了一天了,您就放我去看看吧!”一个穿着月白织金道袍,戴着束发嵌玉紫金冠的公子哥儿疾步迈了进来。

看到床前的景象,呆呆的怔住了,半晌才道:“小妹你病的这么重,还不好好休养着,怎么都下床了?”

魏蓁循声望去,愣了愣才弯了眼睛笑到:“我说哪里来的公鸭子步伐这么重,却原来是小哥哥你啊!”快十三的魏凌因在变声,怕被别人笑,这些日子都不太愿意开口,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佯装怒道:“你这没大没小的,母亲在呢,且给我留点面子。”秦氏笑的合不拢嘴,“阿弥陀佛,两个猴儿快别闹腾了,正经去吃点心吧。”

魏凌和魏蓁相差不到半岁,因此他二人玩的最好。长兄魏冰大了他们六岁,更像父亲,寡言少语,故而俩人都害怕他。

坐到桌前,魏凌替小妹捡了一个酥油泡螺放在盘子里,又说道:“母亲还是最疼小妹,我可馋这个,要不是沾着她的光,我都吃不到。”魏蓁点了点小哥哥的鼻子说道:“羞不羞,上次你课业好,师傅夸奖你,母亲也应了给你做的。”

镇国公家子嗣不丰,对儿子的教养不免就严厉了一些,魏冰魏凌二人皆是自小学武又学文的。镇国公驻守太原,大儿子魏冰守在榆林前线,小儿子则被特诏入宫与皇子伴读,一起念书。

秦氏笑看一双儿女玩闹,忽又想到当日魏蓁突然昏倒,自己六神无主的时候。丈夫长子远在边疆,婆婆在余杭祭祖,幼子又在宫中,身边无人可助,无人可依。她支着病体,心力交瘁,还好现在雨过天晴。

手在被子里紧紧握了个拳头,秦氏的目光放远。婆婆不日就将回到金陵,即便把这府里都翻过来,她们婆媳也要找到那个吃里扒外,贼心烂肺,胆敢暗害主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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