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可以查成绩的时间，只是这几天恰好地府事比较多，所以我都没来的及查，反正查了也没什么用，我又不能去上，早些查晚些查都无所谓吧。

这天我在地府里处理完一批轮回的鬼魂后，闲着也是闲着，便到放运簿的跑马灯那里看看。

我到的时候老判官正弯腰在捡掉下来的运簿，那都是已经去世需要锁魂回来的人。

“这灯上怎么有那么多不是那么亮的格子？”

“那是濒临死亡的人，就像那些快灭的……”老判官抬手指了指跑马灯：“最久也熬不过今晚。”

我围着跑马灯转了一圈，看那些已经很暗的小格儿。

“这个人叫赵飞，呵呵，给他起名字的人一定是个三国迷。王朝霞，哇，都102岁啦！那可真是挺长寿的。高晗，郑秀琪，沈……”

还没看清，电话响了。

“……桦……她……你……”

信号真tm不好。

我走到阴阳交界，还是现在我以前站过的地方。

“喂？刚才信号不好，你哪位？”

“小桦吗？我是沈莹的妈妈。”

“哦，阿姨啊。”

“沈莹跟你在一起吗？”她语气里满是焦急。

“没有啊。”

“那她这几天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没有啊。”我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

“阿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我……就是前几天成绩出来了，沈莹没考上，我就……我就说了她几句，结果她就不见了。”沈莹的妈妈言尽于此，伤心的哭了。

“阿姨，你别着急，你再找找。我现在也马上回去找，放心吧，沈莹她不会有事的。”

挂了电话，我立马冲回房间里，换上衣服。来不及跟任何人说就返回了阳间。

我在大街上不断寻找着，我把我们一起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找了个遍，可是都没有沈莹的影子。我把瑞安和无常都叫来了，让他们帮着一起找。在阳间不能使用法力，所以只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

眼看着天都黑了，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没有办法再这样拖下去了。我闭上眼想要使用追踪法术。

“小姐，你不会是想要动用法术吧。”黑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他和白无常都一个德行，总是冷不丁的吓人一跳。

“你别管，我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小姐，你不能，你一旦使用法术，会改变周围的磁场，到时候可能会被人们发现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发生什么事了？”瑞安从小远处跑过来，看我和无常争执，一脸问号。

“瑞安，找到了吗？”我急切的问。

瑞安摇摇头，无常也有些失望了。真的不能再等了。我闭上眼，准备施法，我叫了一声瑞安，让他看好无常，瑞安倒是听话，他一把抱住无常让无常动弹不得。无常急了，朝瑞安吼道：“你放开我！”

“我不，桦姐姐让我看住你！”

“你是不是傻，你看不出来她要用法术吗？如果被王爷他们发现，事情就严重了！”

“啊？！”

瑞安猛地撒开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开始了。

我在脑海里不断四处搜寻，终于在东南方的一栋高楼上我看到了沈莹。

我睁开眼，仔细回忆那栋楼是哪里。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对了！那是市中心的国际酒店。来不及多想，我飞奔出去。瑞安和黑无常见状紧随我之后，我跑到一个无人小巷子里，动用了瞬间移动的法术，把他们甩下了。转眼间，我到了国际酒店的顶楼，沈莹就站在屋顶边缘，岌岌可危。

“沈莹！”我大叫一声。

她缓缓转过头，露出一丝破败的微笑。我不知道她这几天都经历了竟然会使她如此憔悴不堪。

“小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我……我就是知道。沈莹，你先听我话，你快从那里下来。”

“我不想下去。小桦，这里风景很好，风吹的很舒服。”

“莹莹，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快下来，你站在那儿我害怕。”

“小桦，对不起，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能！谁说不能！只要你想，我们就一定能！而且我比你知道的要厉害得多，你信我，没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动了宁负天下人也不负她的心思。

“小桦，从我出考场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了结局，只是我觉得老天爷真的很会跟我开玩笑，既然不想让我拥有，又何必曾经让我那么靠近呢？”

“没考上就没考上，我陪你，你复读也好，或是去哪个地方也好，我都陪你！”

“小桦，你真好。其实要不是你，我可能早就给自己一个了结了，可是我遇到了你，为了你我总想再试一试，再坚持坚持。可我现在真的累了。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去一个没有考试，没有现实，只有你和我的地方，可是……”

“有！有这样的地方！我现在就带你去！”

“小桦，对不起。”

我来不及，什么都来不及，她闭上眼睛纵身一跃，抛弃了世间，抛弃了我。

就在一瞬间我伸手，用凝结法术把沈莹挡在了半空。这种法术是要跟地球引力抗衡，是十分损耗修为的。或许她想象中的景象迟迟没来，她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沈莹，你不能这么薄情……”

我拼尽全力慢慢把沈莹往回拉，眼看着就成功了，突然一阵寒风吹过，我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

“孽子！”

是父王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身白衣的无常，不用说肯定是他告的密，他一向都这样。我顾不了这么多，继续抓紧时间把沈莹往回拉。就在这时，父王一掌袭来，把我打翻在地，我一口鲜血染红了我身下的地面，父王还真是心狠，这一掌怕是用了他六成功力吧。失去了我法力，沈莹猛地坠下。

“不——要——！”

我扑向楼的边沿，我就这么亲眼看着她落下去，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永远忘不了她的眼神，有惊异，有伤心，有不舍。她就那么看着我，直到看不见我。

看着沈莹坠落，我心生怒气，我恨，我恨所有的一切，我回头瞪着猩红地眸子，看着不远处那个白色身影。

“白——无——常！”我蹒跚站起来，运足了功力，朝白无常袭去。

父王一挥袖，替白无常挡下这一掌，并又一次把我掀翻在地，又是一口鲜血。我现在感觉一股腥甜从我的嘴里扩散到我整个头，渐渐我的意识模糊了，在我最后不省人事之前，隐约听到父王怒气冲冲地对身边的鬼差说：“把这个逆子给我带回去！”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我人间的家。我的凡人父母担忧的守在床边。见我睁开眼，他们长舒一口气。

“小桦，你醒啦？渴不渴，饿不饿？”

我的呼吸还是有些困难，父王那一掌简直下了死力气。对了！父王！

“沈莹呢！沈莹她在哪儿！”我抓住妈妈的袖子，拼命地摇晃着，我多希望我下一秒得到的是她还活着的消息。

可是……他们沉默了。

“说呀！沈莹呢！”我歇斯底里的喊，可我明明什么都知道。

“小桦，你别伤心，莹莹她……她已经去世了。”

我脱力的靠在床头，眼泪不听话地往外冒。我的父母说了很多，我一句都没听清。眼前不断浮现的是沈莹高楼落下的情景。

我猛地掀开被子，我必须要回地府一趟。父母见我要下床，全都拦着我，不让我动。我情急之下，一挥手施了睡眠法术，让他俩就那么睡着了。

我脚刚放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我站在还是太虚弱了，可我不得不回去。我强忍着疼痛，回了地府。

在阴阳交界，遇到了正好从地府出来的瑞安。瑞安见我出现在地府很是惊讶，赶忙过来搀扶。

“桦姐姐，你怎么来了？你快回去吧，现在老爷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出现一定会吃亏的。”

“别拦我，沈莹呢？”

“……”

又是这样，他们都不想告诉我。

“魂魄已经被白无常锁回来了，现在被……被关在地牢里。”

“牢里？为什么被关在牢里？她并没有犯什么错，为什么要关在牢里？”

“小姐，你为了沈莹姑娘动用法力这件事，老爷非常生气，所以……所以就……”

“那也是我的错，不关沈莹的事啊，我去跟父王说。”

我踉跄着朝大殿走去，瑞安一路拦也没能拦住。

我到大殿时，父王正站在大殿中央和老判官说着什么，见我来了，脸色一下子变得令人生怖。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喘着粗气，虚弱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但我仍强忍着。

“父王，父王，我求你，我求你放过沈莹吧。都是儿臣的错，都是我的错。”

咳咳……又是一口鲜血。

父王瞥了我一眼，眼神中满是怒气。

“你有什么资格替她求情！你是第一天当阎罗吗！这么低级的错误你也犯？”

“我错了，是我的错。父王我求求你，求你放过沈莹吧。”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断地求父王，从小到大，父王对我总是很宠爱的，我要什么他都给。我犯错误的时候他虽然惩罚的狠，但我知道每次他都不舍得用全力。我真的希望他能看在我的份儿上饶了沈莹，别让她受苦。

“孽子！都到这个份上还执迷不悟，我……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说着父王拿出了藤鞭，一鞭一鞭狠狠抽在了我的身上。

这藤鞭是取炙浆旁的火藤制作而成，不老不烂，神仙见了都要怕三分。抽在身上，必是鞭鞭见血，有灼热感，似万箭穿心般疼痛不堪。

看来这次父王真的是动怒了。可我能怎么办？为了沈莹，我还能做些什么？

一鞭一鞭，抽在我的身上，慢慢地，我感觉不到疼痛了。我是要死了吗？父王这是真的要打死我吗？我这次就这么罪无可恕了吗？想到这儿，还真是有点心痛。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我就可以和沈莹在一起了，我们可以一起步入轮回，生生世世都是挚友。

“不要打了！”一个黑色的身影覆在我身上，硬生生替我挨了父王几鞭，虽只有几鞭，但这几鞭的伤怕是要养些时日了。

“黑无常，你给我起开，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孽子！”

“大王，小姐昨日就已受了您一掌，如若您今天再打下去，您真的会打死她的！”

父王停了下来，把藤鞭收了起来。黑无常这才从我身上起来，把我抱在怀里，父王看着奄奄一息的我是又气又心疼。他对老判官下令道：“那凡间女子沈莹蛊惑少主，简直是祸水，明日宣判，我定不会饶她！”

听了这话，我从黑无常的怀里强撑起来，实在是站不起来，我就一点一点缓缓爬到父王的脚边，我拽着他的衣角，恳求道：“父王，女儿求你，求你让我判那沈莹吧。”

这是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父王看着我，能感觉到他气不打一处来，脚起脚落，把我踢出了几米开外。黑无常见状赶紧来扶。我不能这么放弃，我甩开黑无常的手，又一点一点爬到了父王的脚边，求他，不断求他。最后他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抬脚离开了。

我知道他答应了。

父王走远，黑无常赶紧过来把我搂在怀里，帮我整理了一下乱了的头发。有些哽咽的说：“傻丫头。”

等我醒来时，已是半夜。我又回到了凡间的家里。身上有伤的地方都上好了药。我的凡人父母被送回自己房间了，今天这段乱七八糟的记忆估计也被小黑从他们的脑海中抹掉了吧。

还有几个时辰就要见到沈莹了，说实话我有些忐忑，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现在的状况。我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等待着。

一大早我的凡人父母给我做了些清淡的早餐，他们知道因为沈莹的死，我根本吃不下很多东西。可他们终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所以也就只能默默的做着一些事。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所以今天的早餐我强迫自己吃了很多。

吃完早餐，我跟妈妈说我要出去一趟，她表现的很担心，她可能担心我会和沈莹走上一样的路吧。我一再保证，只是去散散心，傍晚就会回来。她才勉强答应，并且一再嘱咐我傍晚之前一定要回来。

出了家门，我回了地府。其实身上的伤全都在隐隐作痛，可以说我完全是在靠意志，靠着想要见到沈莹的意志在支撑着。要不然我可能早就倒下了。

到了地府，照常由女鬼差为我换上官服，其实今天需要审判的鬼魂有很多，父王都替我审过了，只留下一个沈莹，由我宣判，这也是他昨天默许的。

此时的我已经没有办法自己走上大殿，只得由瑞安把我搀扶过去，坐定，我斜靠在椅子上，感觉自己真的撑不了太久。

我一挥手，示意堂下把沈莹带进来。

她进来了，我努力睁开快要闭上的眼睛，看着她缓缓走进来。戴在她身上的手铐脚镣叮当作响，在我听来格外刺耳。

“沈莹拜见阎罗殿下。”

她轻轻一跪，简直顷刻把我的心都跪碎了。

只是我一激动，牵扯到了旧伤，不禁咳了几声。

听见我咳嗽的声音，她迅速抬起头，满眼关切的看着我，我看到她眼神的一瞬，我就知道她还是原来那个沈莹。

“起来吧。”我虚弱的抬了抬手：“今天是你的审判之日，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想告诉一个傻丫头几句话，我想对她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知道我受苦的时候，是她和我一起挨着，她为我做了许多，可今世终究是我对不起她。今后我不在她身边，希望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微微一笑，咱俩到底谁才是傻丫头？

“你放心，那个傻丫头一定会记住的。”

“嗯！”她点点头，笑着，依旧那么好看。只是在我眼里，眼前的场景却都是破碎的。

我扶着椅子的把手，缓缓站起，拿起沈莹的宣判书，一字一字的念到：“沈莹，年十八，自尽身亡，生而无过，死亦可轮回，故准入人道，即刻执行。”

一字一句，像是一把刀在一片一片的割我的肉，至此，我与她便是缘分已尽了。

“谢阎罗殿下。”

沈莹被带下殿，临走时她还不时回头观望，直至什么都看不见。就在她踏出我视线的那一刹那，我便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昏死过去。

又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瑞安趴在我床边睡着了。我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穿上鞋子，披上衣服，一步一步往轮回道走去。

看来还不晚，我到的时候沈莹被鬼差押送着也才到。

“莹莹。”我叫了她的名字。

她回头发现是我，先是开心的笑，后来看到我虚弱的样子，转而担忧。

“你们先下去，我有话要跟她说。”我朝沈莹身后的鬼差吩咐道。

鬼差行礼告退，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她缓缓走过来，抓起我的手，看着我苍白的脸，哽咽着说：“小桦，对不起。”

说实话我是多想怪她啊，她曾经跟我许下的种种誓言，她却一股脑的全抛下，徒留我在原地挣扎。可我又不忍心怪她，那时活着于她本来就是最难的事，我又怎么能怪她？

我喘着粗气，强撑着精神。我注视着她的脸，眼泪一颗两颗逐渐连成线。心痛连着伤痛，丝丝入髓。

时辰到了，鬼差走过来催促。

她笑着像往常一样把我拥入怀里，侧头亲了亲我的脸颊：“真舍不得啊。”

她放开我，转身往轮回道走去。那一刹那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住了沈莹的衣袖，倔强的不放开。她回头看着我，终于我也看到了她的眼泪。鬼差拉着沈莹往轮回道走，她的衣袖从我手中慢慢划过，直到抓不住了。

“沈莹，我恨你！”

她没说话，只是回头看着我，一跃跳下轮回。

就这样，我见过她两次纵身一跃，一次毁灭一次重生，可是每一次都仿佛是让我死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