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沈千淼远远地便看见他孤身一人坐在华銮湖畔边出神发呆。

淡笑一声，走上前去，纤细修长的玉指轻轻遮住坐在岸边的男子曾星空般璀璨但如今却黯淡的双眼。见男子不曾有任何的动静，便又很快的放了下来。

沈千淼自觉没趣，拂了拂自己的淡蓝衣袖，安坐在那俊逸清秀男子的身边。

“你来了。”

男子的声音清脆如同断了线的滚圆珍珠掉落在晶莹剔透的上好玉盘之上，清脆悦耳，沁人心脾。

宛如幽幽从天际传来的天籁之声，久久萦绕在耳畔，真实而又虚无缥缈。

时而如同缓缓流动的清泉徐徐得蔓延进人的胸膛；时而又如冰锥溶解滴落而下的清凉水珠，落进毫无波澜的死潭一般，泛起微微的涟漪，荡漾着令人安心依靠的情愫。

“皇兄，你说，我与他是不是真的回不到当初。”坐在岸边的男子身着一身金绣黑袍，神色阴郁的问道。

黑衣男子的俊美面庞上仍带着少年的稚嫩，但黯淡的星眸之下却残留着岁月流逝而铭刻下的沧桑与苦怨。他望着看不到边际的华銮湖，险些落了泪。

湖水解上了一层坚实的厚冰，结冰的河面上落满了白色的雪花。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可即使眼前这风景再怎么美丽，此时此刻的他也没有当初的闲情雅致去欣赏。

沈千淼闻言，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高挑秀雅，修长挺拔的身姿，衣裳冰蓝色的上好绸缎，绣着雅致水波花纹的雪白滚边，于他隐在青丝中的蓝玉发簪交相辉映。

勾人摄魄的丹凤眼波光微转，其中包含着的是星河灿烂的璀璨。

眉宇之间，两人有着几分的相似，只是蓝衣男子因左眼残留着的些许赤色符文更多了些与生俱来诡异和魅惑。

“那人身处江湖，而如今你是君。一在庙堂之高，一处江湖之远，你们二人便不该有哪样的情谊，甚至不能有半点的联系。更何况是你期望的所谓两小无猜。”

蓝衣男子安慰状得拍了拍黑衣男子瘦弱的肩膀。

“那个人就像是这白冥城一年四季的霜冰，淡漠，冰冷，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这白冥城的雪花美是美，但是却不尽人情。”

“我懂，可是我忘不了。”

男子的脚尖轻点站立在河面之上，从腰侧拔出一把软剑，刺穿了冰层，望着剑沉入湖底。

雪，纷纷扬扬的飘落着。它在空中随着风舞蹈着，叙述着自己短暂的一声。它不知道自己将会飘落在何地，它也不知道自己将会何时消失。

在阳光温暖的照耀下化为雪水浸润土地，滋润万物；亦或者是万年不化与其他的雪花一起守护在这一座冰冷淡漠的边远城市里。就这样沉睡下去，等待着他人的呼唤，亦或者是永远的沉睡。

雪时大时小，迷了沈千淼的眼。他看着自家的同胞弟弟屹立在雪花之中，牵唇展开了一抹略微苦涩的笑容。他轻笑一声，眸光逐渐黯淡了下来。

沈千焱的预言从未出过差错，看来这一次，也是相当的灵验。

他也不是当年那个初来白冥城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举棋不定。

“你年幼时可是喜爱极了这白净的雪花的。。”沈千淼也站了起来，走到黑衣男子的身边淡道。

“可是皇兄，人是会变的。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出生世家的人，经历大起大落之后，只能承认逃不过的宿命。我初见那个人时那个人纯洁无知的就如同这刚落下的雪花。可是时间久了，那个人变了，雪花堆积在一起互相挤压成了冰雪，如同冰一样寒冷坚硬，亦是无情。”

他伸手，摊开手掌。看着雪花缓缓落下在自己的手心，感受着手心冰凉的温度，回忆起往事，他的心底一阵悸动，但最后换来更多的是叹息。

“你就别这样杞人忧天了。”蓝衣男子拍落了他手心里的雪花，用蓝色的袖子擦拭干了那因灼烫的温度而化出的雪水，柔声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大老远的从南都跑来找你么？”

“你若是那些老臣的说客，那就不用说了。执掌皇权，坐拥天下，从来不是我想的。这个皇帝我不做也罢。我注定回到白冥城，那里才是我的归宿。我可以这就拟旨退位。”

他不想再听，也不想再问。

“那个人在南都。他来南都寻我，给了我一样东西。”蓝衣男子了苦笑道，从广袖中掏出了一把带着刀鞘的匕首。匕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华丽，沈千淼拔出匕首出鞘时却是寒光耀人，凌厉无比。

“那个人让我来把这把匕首还给你。那个人说如果你去南都的话，我会替你们安排见面，匕首就当是一个约定；但如果你不去的话，这匕首就还给你，你们从此恩断义绝。”

他伸手接过蓝衣男子手中的匕首。“他不是在帝城么？去南都作甚。”

“这你不需要知道。”

“他就如此绝情狠心么……”

“如果你愿意，就去见他一面把。”沈千淼循循善诱，希望弟弟能够放下心结，再去见他一面。

因为，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他的封地在南都。当那人来南都寻他的时候，他就顿觉不妙。那个人实在是太苍白，身形也过于纤弱。他学医多年，只凭一眼就能察觉，那人命不久矣。

男人动作轻柔的拂过匕首的刀身，却又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将匕首插入刀鞘收入怀里，上了岸。

“你会去么。”

“我想回白冥城。”

“你明知道白冥城已经……”

“既然他不愿亲自来找我，就算我见到了他又能如何。”

“沈千慕！”

“皇兄怕不是记错孤的姓名了。”男子侧头，嗤笑一声。

沈千淼无奈的叹气，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抬袖掩住了面。

彼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千慕……”

你个混蛋！

这次

就连我都觉得你太无情。

你知不知道……

那个人……

已经没救了啊……

·

他一直都知道那人从来没有背叛过他。他曾经弱小的如同蝼蚁，那个人是如此的强大如佛，只要轻轻动一动手指头，他就会灰飞烟灭。

他还记得，当初他们莫名相遇于大雪之中，从此误了终身。他也记得，那人曾经是如何保他护他，救他助他。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义无反顾的离开。

他说他是极体之身，是忤逆天的存在，注定活不过二五年华。他有着一副倾城之姿，却欲自毁容貌。他体弱多病，却仍旧固执的事事亲为，只为了为他铺平前往权利巅峰的道路。

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可是，他后悔了，想用这天下江山换回他却是无法做到。

想想最初，不就是因为他那一副姣好的皮囊他才会去千方百计的接近他。他当时也还是孩子心性，单纯的喜欢美的东西罢了。

梦，终究是梦，醒了就该接受现实。

这一场梦回，不知道要做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