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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贩卖机》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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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的实习期正式结束,五月一过,街道上穿热裤的女孩越来越多,南秋随人流挤进地铁,侥幸捞着个缝,腿肚触到被冷气熏得冰凉的座椅,才后知后觉夏天要来了。

白昼愈发长,香樟细碎的黄花开了又落,枝叶却变得更为繁茂,焚膏继晷地朝遮天蔽日之目标奋进。

六月中旬,南秋回了趟s大拿毕业证和学位证,和玩得好的几个女同学在四食堂三楼的足球餐厅吃了不知是第几次的散伙饭。

名为皇马的包厢墙壁贴着梅西的海报,窗台上摆了一个假冒伪劣的大力神杯,a在吐槽银行的入职培训有多么惨无人道,b在担忧研究生宿舍的住宿条件,准备二战的c则异常沉默,偶尔搭两句话,大多数时候在戳碗里的胡萝卜。

六月底离校是学校留给毕业生最后的情谊,像南秋这种本地学生早把寝室的遗留物件一扫而空,外地的同志大多苟延残喘地留下考完大学生涯最后一次六级,基本也买了这两天的车票机票。

离别哪有恁多浓墨重彩,有时只是简单的一挥手,一拥抱,一笑谈,许诺一句不知几年后的再聚首,走便走了。

发愣的功夫,冯初阳发来一条微信消息,用去菜市场买鸡蛋的口气看似平淡地宣布了两件大事。

初阳当空照:“我回连市了,我脱单了。”

我不是南半球:“……”

我不是南半球:“说好的一起相伴到老呢,你这个骗子。”

初阳当空照:“如果你下班了就来火车站接我。”

我不是南半球:“哦。”

初阳当空照:“们。”

我不是南半球:“滚。”

二十分钟后,南秋又随人流在火车站北口下了地铁,地铁口不远处一高一低站着两个人。

冯初阳顶着利落的短发,穿了一件风骚无比的粉色挂脖针织背心,两条腿又白又直,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她细胳膊上的纹身,荆棘与玫瑰,一个字形独特的s穿插其中。

这家伙,真去纹了个大花臂。

目光移至冯初阳挽着的所谓脱单对象,在看到他的瞬间,南秋的呼吸一窒。

“哟,黑妞。”宋浩波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十分灿烂。

冯初阳像一只欢乐的小鸟扑到南秋身上,搂住她的脖子,说:“我回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南秋僵硬地点点头。

给傅晓红打了个电话,南秋便带着揣了一肚子话的冯初阳和疑似危险分子宋浩波就近下馆子接风洗尘,两个二傻抢票抢不过归心似箭的大学生,连硬卧也没捞到一张,愣是坐了十一个小时的硬座艰难归家。

服务员拿来三套餐具和一壶开水,南秋刚有动作,就被宋浩波截了胡,“我来。”他动作利索地撕了透明薄膜,逐个用开水烫过,再一一摆好,最先放了一套在冯初阳跟前,再给坐他俩对面的南秋。

冯初阳饿得两眼放光,正捧着菜单念念有词,南秋神情复杂地打量了一眼宋浩波,被他敏锐的目光逮了个正着,只能欲言又止地张口,“你,什么时候……”

“提前出来了。”宋浩波神色坦荡。他比几年前黑了,t恤穿在身上有些紧绷,底下的肌肉隐约可见。

那个坐在烧烤店门口叼着烟打麻将的少年好像从未存在,曾经目中无人的狂妄与不羁在某个想象之外的地方竟没有和成忿忿的戾气,反而多了几分通融和圆滑。

南秋向来不擅牙尖嘴利的质问,突然就想起文艺汇演时冯初阳两眼发直盯着舞台上那个打架子鼓的肌肉男的模样。梦醒了,梦里的惊鸿一瞥竟成了真。迟钝了许久的心脏上像有一排细细密密的针在扎,起初是痒与麻,见血后便成了无孔不入的刺痛。

菜陆陆续续端上桌,热气缭绕中,冯初阳在大快朵颐的功夫给南秋科普了一遭两人相识相恋的过程。

宋浩波进去后确实浑浑噩噩了好一阵,捅他爸那一刀连同儿子的牢狱之灾狼狈为奸地击溃了男人的意志,他最终没熬过那年冬天。宋妈妈担上了负债累累风雨飘摇的家,探监时只淡淡地说一句,“凡事有妈,妈等你出来。”

成长有时只是一夜之间的事儿,就像你某天清晨起床,发现养的蚕开始吐丝成茧,又一天,它突然破茧成了蛾。

初中毕业的宋浩波掌握的技能除了烤烤串儿就是打游戏,叫他看书不如杀了他,待在里头却不知为何开了窍,自我逼迫吐血三升通过了成人自考。减刑出狱后,便马不停蹄地去了比连市更加繁华的海市,以期闯出一番新天地。

冯初阳第一次遇见宋浩波是在酒吧,男男女女几个出来庆贺什么事情,他一时开心,晃晃悠悠跑到台上和乐队打了个商量,来了段生疏而激情的“炫技”——他会打架子鼓这事儿竟然是真的。另一桌的冯初阳在和一干人玩真心话大冒险,被怂恿着去要号码,几乎是一眼沦陷,却惨遭拒绝。

自负在苦难与沉寂里磨成了刻在骨头里的自卑,宋浩波依然是个吹牛逼不打草稿,打麻将十把有八把输的菜鸡二货,可面对前程似锦的漂亮姑娘,他十分有自知之明地用隐形的印章在身上盖了三个大字,“配不上”。

“老宋这个狗比,你知道我追他费了多大力气么,”冯初阳吃相依然很差,饭粒能粘到脸上去,“别扭得要命,唐僧取经都没我这么辛苦。”

宋浩波在一旁给她抠饭粒,用纸裹了精准地投进门口的垃圾桶,用生命诠释着何为铁汉柔情,嘴上还妄图占点便宜,“我最后把你追回来费的功夫起码得是你的两倍还不止。”

冯初阳柳眉一竖,宋浩波立马低头认罪,“宝宝,我错了。”

黄金狗粮不吃也得吃,坐在对面的南秋夹了根青菜入口,胃里已经饱了八分。

海市繁华,竞争却也激烈,冯初阳起初的一腔热血在屡屡碰壁下耗了个一干二净,宋浩波据说是跟着人创业,连市近年又出台了一系列推动高新产业发展,扶持创新的政策,这么一合计,干脆都回大本营发展。

酒足饭饱,南秋扫了宋浩波微信,接着送两人去宾馆安顿。

虽不是衣锦还乡,灰头土脸走在大街上的冯初阳还是拉着南秋四处指点,路过一所高中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南秋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那个,我们高中的校草,一班的,凌卿!”

南秋心头一跳。

“记得呀,三千少女的梦。”她说。

“对对对,”冯初阳兴奋地直点头,“你知道宋狗比现在跟谁混吗,就他,别说,真是一年更比一年帅。”

宋浩波委屈地在后头插话,“有我你还不够吗?”

冯初阳:“滚一边儿去。”

霓虹灯闪烁,南秋脸色蓦地苍白起来。

冯初阳浑然不觉,继续着她的话题,“……下次咱一起跟着宋狗比去蹭饭,凌帅帅手下人才可多,得赶紧给你物色一个,唉,我怎么就看上最low的那个了呢……”

南秋恍然问道:“什么?”

冯初阳这才注意到南秋十分怪异的神情,“南南,你怎么了?”

南秋垂眸,“没什么。”

凌卿要回连市了。

那个拒绝了她的,与她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没什么纠葛的凌卿。

南秋在宾馆与冯初阳两人道了别,独自往最近的地铁站走去,夜幕低垂,星光黯淡,初夏的街道有一种特殊的热闹,在冬天沉寂的热情于春天生根发芽,憋了两个季节,急不可耐地徘徊在爆发的边缘。

熏热的风拂过脸颊,她反而像是走进了一片冰天雪地。

是的,她回到现实已经快一月有余,在那个极富戏剧性的临别之后。

被手机闹钟叫醒,冷冰冰的隆冬变成了湿哒哒的春,待办事项提醒今天是新项目的开始,褚经理的“收到请回复”紧随其后,两个通知相依为命,在南秋怔然的睡眼里竟看出那么几分萧索味道。

活了二十多年,做过千千万个梦,醒来时的记忆犹新不出三天便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可心里的感受,也会骗人吗?

南秋平淡地重新过起21岁的生活,一如往常地洗漱化妆,公交转地铁,到指定地点集合后去往新的企业,做不完的底稿,录不完的数据,拿不完的资料。

她拿出拼命三娘的架势,恨不得扎根在公司。

下了班还要去和同事聚餐唱k,在柴米油盐奶粉孩子的话题围绕下,晒着包厢姹紫嫣红的灯光,木然地为组长唱得《套马杆》鼓掌。

而朝气蓬勃的假象只消“凌卿”二字便在须臾分崩离析。

南秋一度连想都不敢想起这个名字。

可一旦想起来,它就像脱缰的野马在脑海里驰骋不休,怎么赶也赶不出去了。

凌卿,凌,卿,凌卿。

他还好吗。

长高了吗,胖了还是瘦了,妈妈怎么样了?

去过哪里,做过什么,身边有人陪伴吗?

明知这些念头是带刺的花,仍忍不住伸手去摘,扎得心头血肉模糊,却不能自拔。

算了吧。

走过一个拐角,还有三百米就是地铁站,南秋从沉思中挣脱,深吸一口气再目视前方,摆在墙边的自动贩卖机忽的映入眼帘,拧成一股绳的凌乱思绪仿佛被一把剪刀猝然剪断,大脑有一瞬空白。

“欢迎使用男友贩卖机。”一个机械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南秋讶然地瞪大了眼睛。

又来?

会不会挑时候啊?

还升级版自带语音功能?

她这段时间几乎是看见贩卖机就绕道走了。

内心的抗议无效,一道红光扫过脸颊,感情是把她的脸当成了二维码。蓝底白字的屏幕被高清彩屏替代,南秋油光满面的脸出现在屏幕的左上角,几排熟悉的字幕刷刷出现在上头。

南秋,女,21岁。

单身时间:21年。

由于程序错误,给您带来不良体验,我们深感抱歉。为表歉意,您可再次享用免费服务一次。

请在展示柜商品信息下方选择男友代码,点击“确认”完成购买。

南秋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类似“拒绝”字样的选项,她有些恼火。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南秋抬腿就想走。

然而方才还灯火通明的街道现下却一片漆黑,确切的说,南秋什么也看不到,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和一台怪异的机器。

无奈之下她只好折回去,再度与那些被当作商品出售的男人照片面面相觑。没兴趣。

红尘梦一场,不要也罢。

但南秋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扫了一圈照片和姓名。

没有凌卿。

此时,屏幕的右上角又出现了一个倒计时20秒,机械女声贴心地提示道:“请在倒计时结束前选择男友代码。”

南秋憋着一口气,我就不选,你能把我怎么着。

20秒转瞬即逝。

照片下的代码按键突然闪烁起了黄灯,然后如同玩脱了的俄罗斯方块一样上下左右地飞速移动起来,几秒后又逐渐慢下去,最后停在了一张照片下面,“已为您作出随机选择,请注意查收,欢迎您的下次光临。”

南秋还没来得及看清照片上的人是谁,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就把她狠狠向后一推。

她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脚跟绊在一块石头上,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个四脚朝天,一只胳膊及时地横在她的腰上,阻止了一场血光之灾。

可浑身血液却在看到胳膊主人脸的瞬间飙升到了沸点。

她怎么没想到,凌卿会和宋浩波他们同一天回来呢。

先前芜乱的念头们在脑袋里环游了一大圈,最后聚拢在一块儿,变成了三个字——

他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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