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南秋紧张兮兮了快一个月的月考终于来临了。

清早出门，世界已经变成了银白色，单元门口的桂花树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压弯了枝条，还有一些在扑簌簌往下掉。凌冽而新鲜的空气吸入肺中，南秋神清气爽地挺了挺胸，假装自己复习得很好一样昂首阔步，于是在从楼梯滑下去的时候被凌卿拖了回去，然后又被骂了句“你是猪吗”。

两人一如往常地去地下室拿自行车，南秋慢吞吞推着车出来时凌卿已经跨坐在了车上。他的精神似乎不大好，连着打了两个哈欠，南秋骑到他身边时敏锐地闻到了烟味。

他真的会抽烟？

宋浩波之前那样说她还不相信来着——学霸考前也要靠抽烟缓解压力？

不可能不可能。

南秋脑内天人交战，嘴上沉默是金，凌卿也一反常态地没挑她什么毛病，毕竟昨天份的每日十题她的错率又达到了百分之五十。

而今天第一场考的就是数学。

月考期间不用早读，他们出来得早，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依旧在埋头苦干的同胞。

十中考场是按前一次考试的年级排名划分的，单数理科，双数文科，凌卿这个空降的转学生竟然被分在了第一考场，简直不是正常人。在考场门口分别的时候，同样沉默一路的凌卿终于开了金口，给南秋撂下三个字，“别紧张。”

南秋放完文具出来上厕所，路过第一考场，靠窗坐的凌卿已经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

几个小时转瞬即逝。

从考场出来后南秋心跳得还有点快，谢天谢地，事实证明这世界上还是有长得又帅读书又好这种存在的，卷子拿到手里的那一刻，南秋几乎要怀疑凌卿和出卷老师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

她步履轻快地想去找凌学霸分享一下喜悦的心情，然而到了第一考场，学霸们几乎走了大半，窗边空空如也。

脑海里窜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凌卿怎么没有等她。

南秋心想不好，人家凭什么要等自己啊。

虽然平时他好像确实总是在等她。

出门也好，放学也好，不知不觉，他的身影仿佛已经印刻到她生活的每一个场景中了。

南秋沉思着走到楼梯拐角，有两个女生忽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认识啊，南秋一愣，准备绕过她们下楼，于是其中一个留着斜刘海的女生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请问你是南秋同学吗？”

南秋：“嗯。”

“噢，那你，你和凌卿——”斜刘海妹妹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脸倒是先红了

这时，站在斜刘海妹妹一旁的短发女生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先是用鼻孔看人的方式从头到脚打量了遍南秋，然后气势汹汹道：“你，和凌卿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南秋看了眼女生显然是染了金棕烫了小卷的短发，理发店那股味儿还没散呢，唔，挺好看，就是讲话太冲，负分，因而她决定不告诉对方今晚学校会突击仪表检查的小道消息。

她轻轻耸了耸肩，“没关系。”

“没关系？”金棕姐冷笑一声，“你别以为天天裹得和木乃伊似的就没人能认出你。”

南秋心想，妈的，果然被发现了。

和凌卿讲了无数遍，尽量不要和她并肩骑车，尽量少在学校看起来和她很熟。

他不听啊，她有什么办法。

“你去问问，十中高一到高三哪个班没我朋友。”金棕姐最后补充道，顺便来了个费玉清式扬下巴。

斜刘海妹妹拉了拉金棕姐的衣袖，小声说：“乐菱，别这样。”

乐菱？

南秋耳尖地听见了金棕姐的名字，天惹噜，乐菱啊，十中后辈心中的不灭神话，在高二那年的文艺汇演上大秀琴技，弹到一半时于舞台上当着众校长和全体师生的面公然表白，顺带出柜。尔后被通报批评，劝退，火速转学，人不在十中，形象永留存。

好兴奋。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几班的？”南秋问斜刘海妹妹。

显然，斜刘海妹妹被南秋突如其来的刨根问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湿漉漉的眼睛和小鹿似地眨巴了几下，才说：“我，我叫林念青，一班的。”

林念青，没跑了。

这个名字曾如雷贯耳地响彻在十中的天空下，正是乐菱表白的对象。

南秋疑似挑衅的态度再一次激怒了乐菱，她咄咄逼人地逼近南秋，170保底的个子随时能把常年159死活不肯长的南秋秒成战五渣。

“念青喜欢凌卿，如果你对他没意思，就别站着茅坑不拉屎，”乐菱伸出食指，戳了戳南秋的肩膀，“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妈呀，被神话戳肩膀了，虽然这个神话现在还不是神话。

但有生之年能被小太妹一样的人物威胁一次，人生又离圆满近了一步。

林念青拉住乐菱指南秋的那只手，十分诚恳地向南秋道歉：“对不起，南秋，乐菱她说话太冲了，她只是为我好。”

“南秋，我真的很，很喜欢凌卿。”

林念青的小鹿眼实在太有杀伤力了，谁被这样盯着都不免心软。

可是喜欢凌卿跟她说干嘛，跟当事人说去啊。

林念青说：“所以如果你不喜欢他的话，能不能把他，嗯，把他让给我。”

南秋：“呃……”

高中女生的逻辑，好好感人。

乐菱在一旁补刀：“听到没，离凌卿远点。”

“不是，”南秋忍不住想拯救一把无知少女的智商，而且这样被人没礼貌地针锋相对，就算是神仙姐姐来了也很让人不爽啊，“什么叫把他让给你，凌卿又不是东西。”

“还有，谁说我不喜欢他了？”

此言一出，林念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与前一秒楚楚可怜的表情展开了拉锯战，以至于脸部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几下。

乐菱的喜怒哀乐却是全写在面上，她眉毛一竖，扬起巴掌就往南秋脸上招呼，南秋下意识伸手去挡，可想象中来自神话的暴击没有降临，英雄救美的桥段如果没出现在男友贩卖机的剧本里，那么这个服务绝逼是失败的。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窗口落下的阳光，在南秋跟前投出一片阴影，随着林念青一声集吃惊与慌张于一体的“凌卿”，乐菱的胳膊停在了半空，细白的手腕被捉住一瞬，不等乐菱气急败坏地吼出声来，便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将她的胳膊压了下去，随即放开。

林念青开口想要解释，“凌卿，我们——”

“考完试不回家，在楼道开茶话会？”凌卿目光径直瞟向南秋，背包斜挂在肩上，无比装逼地以t台男模的姿势走到南秋面前，抬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个脑瓜镚儿，仿佛杵在他身后的两人是空气。

南秋半是尴尬半是羞耻地说：“呃，我以为你先走了，刚才，你什么时候，那个……”

“嗯，”凌卿倾身，压低声音在南秋耳边说，“知道你喜欢我了。”

南秋双手猛摇，在考试时就被挠乱的头发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变得更加凌乱了。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黑眼珠子往凌卿脸上一瞟，又迅速朝四周一打量，好似下定了什么似的重新盯住凌卿的眼睛，接着开始使劲点头。

凌卿揶揄的神情冻在脸上。

乐菱暴怒：“你俩还对上眼了是吧，看我不——”

凌卿：“闭嘴。”

南秋暗搓搓探出头，想看看乐神话和神话她未来出柜对象处于何种状态，以判断是否开溜或者拉着凌卿开溜，结果刚看着林妹妹泪眼汪汪地抓住乐菱的手，头就被凌卿一把掰了回来。

“没见过谁表白态度和你一样不端正的。”凌卿拧着教科书式的男主眉，挂着总裁式的无奈笑，抬手就给南秋来了个偶像剧式的揉发杀。

南秋有点方。

不等她方完，凌卿已经拉住她僵硬的手腕转身，如同一条尽职尽责的导盲犬，引领主人穿越熙攘的人群与滚滚的车流，到达安全的对岸。

不过这个形容好像有点问题。

“凌卿，你站住！”乐菱忍无可忍，第n次爆发地叫道：“今天不在这儿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放你们走的。”

林念青那头已经开哭了，她抽抽搭搭地想把乐菱拉走，无奈乐菱就是根定海神针，她却不是孙悟空。

杠上了。

女生的小心思猝不及防地暴露在阳光下，还是以这样一种近乎示威的方式，任谁都无法接受，加上亲身体会了一把心仪之人与其绯闻对象暧昧不明的气氛，南秋想想都觉得林念青真是流年不利。

她别过头，见林小鹿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一张无害的小脸和薄薄的耳垂早已通红，眼神又是委屈又是羞愤，却始终不敢往凌卿身上望。

凌卿如乐菱所愿停下了步子，他身上的烟味已经散了，漆黑深邃的眼里还依稀能看出几分疲惫与不耐。

这家伙又熬夜又抽烟，太不像话了，南秋想。

“说清楚什么？”乐菱身高碾压南秋，凌卿身高碾压乐菱，反正他基本看谁也都是用鼻孔从上往下看的。凌卿眼中的疑惑很是真实，他看了一眼已经快泣不成声的林念青，眉头一皱，“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乐菱：“？？？”

“你们女生感情真丰富，聊个天都能哭上，”凌卿继续说：“你好好安慰你的同学，我们饿了，要回家吃饭，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