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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贩卖机》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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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秋落榜及待业那段时间,她从闹钟响了迅速关掉到任它响一个小时也睡得雷打不动这一转变,只用了不到三天。

当然,这里的闹钟指的是手机闹钟。

读初中时,班上乖乖崽一类的同学清晨最不愿碰见的人里,南秋排第二就没人敢争第一,因为撞上她就等于铁定迟到,关键这货还是个不上进的主,在别人急急火火告诉她要迟到时还能慢悠悠地蹬着自行车踏板,叼着油条或烧饼含糊不清地拒绝别人一同赶路的邀请:“反正要迟到了,快一点慢一点没差啦,殊途同归。”

高中,因为班主任老刘把向她爹妈告状说她成天踩点到校视为日常任务,南秋终于在一次成绩排名的下跌和母上火山爆发之后,一气之下买了五个闹钟统一设为六点,摆在了书柜顶上。

因此高二到高三整整两年,她每一个早上都是在噩梦中醒来的——被能震掀屋顶的闹钟声惊醒或者被有起床气的她妈打醒。

高考结束后,这五个闹钟被南秋在小区举办的一次捐助贫困山区儿童的活动里全部捐掉了,一个没留。

又是一个早晨,颓废的新一天的开始,在闹钟响了足足五分钟,而南秋在床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后,她家母老虎大人举着鸡毛掸子冲进房间来打人了。南秋揉了揉朦胧的睡眼,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怎样一个危险的境况中,她望见她妈那头睡得炸毛的卷发,疑惑道:“小红红,速度真快,昨晚上还是女神黑长直呢,今早就去烫了个大波浪回来给我显摆?”她妈大名傅晓红,南秋自觉皮厚时常以此调侃,因为她那自诩高考语文考过小城第一的老妈最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南秋,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傅晓红横眉竖目,瞪着比南秋还大的眼睛骂道:“五个闹钟都叫不醒你这个小兔崽子,赶紧滚起来给我跳上去爬上去关了。”说着她还不忘一把掀开了南秋的被子。

“什么,五个闹钟?”钻进被窝里的冷风让南秋打了个哆嗦,她着实摸不着头脑:“妈你睡糊涂了吗,那几个鬼玩意儿都捐快四年了,您还是赶紧帮我找找手机吧,我好关了让您继续美梦啊。”

傅晓红鸡毛掸子往书柜顶上一指,颇有女侠出剑之英姿:“败家玩意儿,非得我真打下去了你才会起床是吧?”南秋顺着她手臂的方向看过去,身体蓦地一僵,她又躺了回去,盖上被子闭上眼,嘴里念道:“做梦做梦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急急如律令……”鸡毛掸子打在身上的痛感清晰地由身体传送到大脑,南秋再次睁开双眼,闹钟声仍在,傅晓红的卷毛依旧。

“妈,请认真回答我,现在是哪年哪月哪日,好吗?”南秋笔直地坐起来问道。

傅晓红被南秋一脸严肃的样子镇住了半晌,她撩开南秋的刘海,摸上脑门儿:“没发烧啊,兔崽子你怎么了?”

“哪年,哪月,哪日?”南秋咬牙切齿不死心地问道。

“2011年11月11号,”傅晓红真的有点开始担心了,昨晚还好端端的,怎么早上一醒就魔怔了,“南南,你——”

南秋转头,从桌上的镜子里看见自己那剪得和锅盖似的平刘海,又仰脸,用目光洗礼了一番终于被傅晓红关掉的五个闹钟,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作为一个正常的、好学的、博览群书的文科少女,南秋有一种类型的文向来不会碰,那就是重生文,尽管她无比痛恨自己的现状,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重来一次。噩梦一样的高三,噩梦一样的考研生活,作为青春用来回忆是苦涩却美好的,人前说起都是一副“啊,好怀念哦好舍不得哦~”的样子,可是她绝对,绝对,绝对不想再经历一遍了。切身的经历和回忆的经历总会有些感官上的差别。

她不信。

可是当她在棉袄外穿上因为像空调维修工制服而被众学子称为“美的”的冬季校服,从地下室推出高考结束后被她奶奶以十块的价钱卖掉的自行车时,她几乎要信了。

南秋站在单元口楼梯下盯着袖子发呆,有人戳了戳她的胳膊。

“嗯?”南秋无措地抬头,跟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面露担忧的女人,看起来似乎——还有些眼熟?并不认识。

女人问道:“小姑娘,你没事儿吧,我刚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应,身体不舒服?”

南秋反应过来:“噢,不好意思阿姨,我刚在想事情,请问您有什么事儿么?”

“没事就好,”女人露出笑容,“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们这儿23栋在哪儿,我都要转晕了,愣是找不着。”

“23栋?23栋就是这儿。”南秋目光涣散地指了指身后,显然她还没从自己可能要再读一遍高中的震惊中解脱出来。

女人道:“啊,好好,这么巧。”她看见南秋身上的校服,又问:“小姑娘,你是十中的?”

南秋:“嗯。”

女人看起来好像更高兴了,亲密地拉起南秋的胳膊把她看了好几遍,说:“我还担心我儿子转学过来交不到朋友呢,小姑娘,你也住23栋,几楼呀?”

“妈,你差不多得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忽然从女人身后传来,把南秋吓了一跳,她奇怪地望过去,看见站在晨光中长身玉立那人,浑身本就流动缓慢的血液这回算是彻底冻上了。昨天晚上在贩卖机前的画面电光火石间闯入了脑海——不停变换着帅哥的幻灯片、蓝底白字的屏幕、一排又一排下方标注着个人信息的照片,连同各种声音也在脑海中回响起来,“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a03,凌卿?唔,a03,确认”、“商品购买成功,欢迎您的再次光临”……

不,是,吧。

“卿宝,怎么说话呢,快跟新同学打招呼,”不等南秋消化,女人先嗔怪地瞪了一眼自家儿子,说:“妈妈上去看房子,你就别跟着了,正好叫新同学带你去学校。”清脆的高跟鞋声响起,女人的消失和出现一样突然。

即使算是南方城市,连市的冬季冷起来依然能够要人小命,一中学生的冬日标配基本上是按照秋衣加毛线加棉袄加“美的”这种形式构成,身材好的勉强能看,身材一般的就是个球儿了,像南秋这种既怕冷又要骑车上学的,手套围巾口罩帽子更是一层一层往身上套,形象要多惨不忍睹有多惨不忍睹,尤其是在只穿了衬衫和轻薄羽绒服的凌卿对比之下,南秋更加坐实了南半球这个称号。

不过凌卿是真的好看啊。

头发稍短,几簇碎发软软地贴在额前,脸比女生还要白净,漆黑的眸子如同冬夜的星辰,深邃又高远,而两条浅浅的卧蚕又冲淡了几分那双眼里透出来的清冷,直挺的鼻梁自然也是标配,微微抿成线的嘴唇泛着健康的粉色,身高少说180以上,一看就是做冰山男主的好料子。可身是少女心为妇女的南秋同学早八百年前就对这种型不感冒了,比起凌卿,她更想从这场荒诞的梦境中醒来。

生活不是偶像剧,南秋不想也没有精力去扮演一个傻白甜女主角,屁颠屁颠而又坚贞不屈地痴守在什么男神校草身边,做一个打不死的吉祥物或是小傻叉,等待他终有一天爱上自己这朵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百合花——

谁特么猜得到男友贩卖机不是把男友送货上门然后靠在门边甜言蜜语“达令带我回家”,而是直接把人送回高中时代还不给剧本的啊?!它知道历史要背几本必修么,知道黄赤交角的地理意义么,知道“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主题和本质么,知道什么鬼条件满足什么鬼条件证明什么鬼结论的数学题有多难做么,知道如果月考排名从中上变成垫底将会迎接怎样的炼狱么。谈恋爱?见鬼去吧。她南秋向来不是学业爱情双丰收那种人才。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南秋在悲愤交加下只能硬着头皮率先搭话打破沉默,明知故问,以期缓和这微妙的气氛:“那个,你,你是叫,卿宝?呃,哪个卿,宝贝的宝?”

话一问出口,南秋顿时感受到了比北风还要凌冽的杀气。

“如果敢把你刚才听见的在学校透露半个字,”凌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南秋身边,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声乍一听很是温和,偏偏叫南秋背后冒出了几滴冷汗,他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杀了你哟。”

南秋:“……哦,再见。”她飞快地跨上自行车,准备溜之大吉。

可是,骑不动。

自行车后座被人牢牢抓住,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劲,也前进不了一厘米。

“凌卿,”身后的人忽然出声,“我叫凌卿。”

南秋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无奈地转过身子,说:“重点班七点到校,普通班七点二十,八点上课,从小区走到学校三十分钟,现在六点二十,还来得及。”

凌卿一扬眉毛:“我不认识路。”

南秋说:“小区北门右拐,直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打车,起步价。”

凌卿:“身上没钱。”

南秋没好气道:“问你妈要。”

回身,坐下,后座随之一沉。

“同学,帮个忙,载我一程。”凌卿用的是陈述句,然后他姿态优雅从容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南秋想起方才看他时,那双将于不远未来迷倒万千无知少女的眼睛下面有两圈青黑。于是,在南秋及其不愿重复一遍的高中时光里,她率先回忆起了四件事情:第一,她身后那栋房子是24栋;第二,凌卿在她高二那年冬天搬到了她家对面那栋楼,也就是23栋;第三,凌卿没有爸爸;第四,万千无知少女里,包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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