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团圆悄悄屏住呼吸，灯光如昼，花香满园，这样的美景在狼狈的陆礼征身后却沦为了背景。这个男人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再也看不到其他。

“还没有弄完，房间里还没装饰，本来想着你一打开门就可以看着许多礼物，转身又有个惊喜。”语气宠溺又无奈，陆礼征屈指弹了下她的脑门：“你又把我的计划打乱了。我没有新年惊喜给你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了。”

“我很喜欢。”林团圆抑郁了一天的心情瞬间就被治愈了，扬起笑脸看着陆礼征：“最喜欢你了！”

陆礼征红了脸，干咳一声：“嗯，我知道了。”

林团圆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督军不说喜欢我吗？”

虽然知道这是团圆狭促的玩笑，但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拒绝的话语就卡在喉咙说不出口。

陆礼征抿紧唇：“嗯，很喜欢。”说完也不给林团圆反应的时间，直接转过身落荒而逃。

林团圆眼里满是笑意，半挂着趴在陆礼征身上，虽然没看她，但是陆礼征还是稳稳地接住了她，伸手托着她的腿，两人就这么一摇一晃地往前走。

今天糟心的事情特别的多，而陆礼征的新年惊喜也提前了，虽然没到新年，但是林团圆还是拖着陆礼征出了门，说去看新年庙会。

热闹的地方，抑郁的事情就不会找上门来。

还没到新年，但是街上已经陆陆续续有了年味了，店家的装饰都换成了明媚的红色，出来买年货的人已经有了不少，这座海纳百川的城市新年怕是它最鲜明标注出自己属性的时候。红色的灯笼挂在复古的洋房上，毫无违和感，反而给冰凉的洋房增添了一丝暖意。路上还有小贩在卖糖葫芦，一个个红色的山楂包裹着甜甜的糖衣，让人很有食欲的样子。

陆礼征见团圆眼巴巴地瞧瞧糖葫芦，再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倒是糖葫芦小贩看着那个男人朝着自己走来，顿时紧张起来：“呃，这位爷你要买糖葫芦吗？”虽然目光里带着笑意，但是身上的气势很是迫人。

“嗯，多少钱。”陆礼征伸手摸索钱袋，难得穿了长衫，还是有些不习惯，却不经意地露出了腰上的枪套。

小贩吓得眼睛都直了，直接把一大串糖葫芦连着杆子全塞给陆礼征：“不用钱不用钱，您拿着吃吧。”说着就一溜烟跑了。

合着人家把他当恐吓来着，林团圆笑得直不起腰，陆礼征虽然很是无语也快步追上小贩。硬把钱塞给了他。

团圆踮起脚从大糖葫芦杆子上抽了一只小的，左手拿着笑眯眯地舔着，心情雀跃。陆礼征右手牵着林团圆，左手拿着大糖葫芦杆子，两人今天分别穿了襦裙和长衫，都是难得的打扮，却和这热闹的年味分外映衬。只是还好着街上还没有什么人，不然这么大个糖葫芦串儿必定是要引起围观的。

两人约好要到庙里上香，拿着大糖葫芦串儿也不方便，林团圆就拖着陆礼征找有没有比较多小孩的地方，把糖葫芦发给他们。

陆礼征显然是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一个个本来在街角玩的小孩都凑到他旁边，很不怕人地拽着他的衣角要糖吃，耳边都是唧唧喳喳的声音。都是小孩，哪里愿意谦让，争先恐后的样子让陆礼征头疼不已。偏偏团圆还不帮他，这个罪魁祸首就知道在一边笑，都笑出了泪花。

好不容易发完了糖葫芦，陆礼征挣扎着从孩子的纠缠中挣脱出来，他显然不是一个有孩子缘的人，更何况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他一时也不知道作何感想，只能看着林团圆苦笑，心里颇为复杂。

林团圆终于笑够了，伸手过去拉他：“走吧，快去静安寺了。”

“等下。”陆礼征拿出藏在身后的一串糖葫芦，是苹果糖，小小的一颗被放在顶端做装饰，陆礼征留了下来，递给林团圆：“这个给我们家的小孩。”

林团圆惊喜地接过，但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想笑，调侃道：“我们家里又哪里有小朋友？”

“那就先让他妈妈保管着。”可能是月光晃人，陆礼征的笑意却藏不住。

团圆觉得自己都快烧起来了。

想了想，陆礼征又有些不太放心的样子：“你也不能吃太多，晚上吃糖要仔细着牙。”

团圆毫不犹豫地拆开上面的薄纸，“啊呜”咬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睛：“唔，晚上的事情晚上再说。”

陆礼征皱眉看着她又去咬这个糖葫芦，看着她乐不可支的侧脸，心中微动，低头咬上苹果的另一边。

林团圆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陆礼征的面容近在咫尺，而他们正在吃同一个苹果。

糖衣在口中融化，丰盈的果汁流了出来，苹果的清香带着糖衣的甜味留在舌尖，美好得让人发颤，犹如这一刻一般。

顾平安很少上街，今天是趁着未到新年出来透透气。虽是很久未见的景致，可这般逛得久了也就有点意兴阑珊的样子。他这次出来就是还想着买些话本，可是常去的那家书店老板回家过年了，这街上就更加显得寂寥了。

忽然不经意地抬头间，看到不远处有个娇小的身影，举着一个苹果糖高高兴兴地啃着。顾平安不由得哑然失笑，那不正是林团圆吗？说来也是有些时日没见到她了，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在忙些什么呢？他加快了脚步，想要追上林团圆。却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步伐。

他愣愣地停在原地，看着林团圆身旁的那个男人突然弯下腰来，在女孩的苹果糖上咬了一口，还笑着同她说些什么。他想，林团圆为什么没推开这个登徒子呢？女孩只是红了脸，像是那个苹果糖一样红。两人紧扣的十指，相视的笑容无一不显露着他们的亲近。

顾平安站在那里看着两人的背影越走越远，那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他认出来那是陆礼征。

他站在那里，脑子里很乱，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裂开来一样，浑浑噩噩地想到也真是可笑，在他眼里完全牛马风不相及的两个人，居然是这般亲密的关系。

他站了很久，站到街上夜市亮起了灯，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有人撞了下他的肩膀，匆匆丢下句“对不起”就离开。顾平安稳住身形，深呼吸，朝着阁老府的方向走去。有什么一直被忽视的东西在这一刻破土而出，是开花结果还是颓然一场，谁又知道呢？这人间的事情啊，哪怕是月亮也说不清楚的。

比起像大年初五迎财神的日子，今天静安寺里的人确实不算多，庙里的主持师傅被邀去新年祈福了，大大小小的师傅们都在年关忙碌起来，倒是庙里意外地清净了些。只有长居于此的居士在清扫修行，见着他们两个孤零零的香客，好心地引着他们到了大殿。

林团圆站在金色佛陀的脚底，慈悲的佛祖高高在上，以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蝼蚁般的世人，纵使不信佛的人也会新生畏惧之意。

陆礼征不信佛，也很少礼佛，往往是祖法难废。微微仰头看着这高大的雕像，却有些心血来潮地问道：“你信佛存在吗？”

林团圆看着他的侧脸，干净的下颚有着坚毅的弧度，眼睛里没有畏惧只是一片澄明，她轻轻地说道：“我希望他存在。”

说着就跪在蒲团上，手背贴着锦布，俯身叩首。身姿那样谦卑而虔诚。

不是相信，也不是不相信。也不因为自己奇幻的经历而笃定。

她只是想着，若是真的有这样一位神明存在就好了，神爱世人，那么她所爱之人都能得到庇护，那么善良的人哪怕在绝境之中也不会失去希望。

缓缓抬起头，果然陆礼征还是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屈身的意思。她就着跪坐的姿势扬起头，把手里的签筒递给陆礼征：“呐，陆礼征，帮我摇个签吧。”

接过签筒，可能因为这是她的签运，陆礼征连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分外谨慎，殿内只有竹签在竹筒里摇晃的声音分外清晰。

“哗啦，”一根竹签终于落在地上，陆礼征瞟了一眼，旋即抿着唇又把它塞回竹筒。

看着他又想再要摇的动作，林团圆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连忙抬手制止他：“不可以这样啊，就算签不好也要接受呢。”

陆礼征一言不发地拉着她起来，朝着殿外走去：“这个不准，我们再看看别的寺庙去。”

林团圆被他的孩子脾气弄得哭笑不得，只能应道：“好好好，不过你抽到了什么签，这般紧张倒是让我有些吃惊了，你不是不相信这些吗？”

“小吉。”陆礼征控制团圆的手腕更紧一些，眼里没有笑意。

团圆疑惑：“唉？那不是还蛮好的，为什么这样？”

陆礼征看着她摇摇头：“无事，只是觉得没有抽到最好的。”

林团圆一下子笑了起来：“哪有什么事才能顶顶好？小吉我也很满意了......”

她还在不断絮叨，陆礼征的思绪却想到了刚刚的签语。他没有告诉林团圆的事，虽都是些好的寄语，但那签上还写着：

身有千千结，执迷无归途。

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陆礼征就觉得不能让她看到这句签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