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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魔王的宫殿》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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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伊在清点她为数不多的客户,一遍又一遍地核准资料上的信息,希望能发现些什么。大多数情况下这只是徒劳,但这能证明自己有事可做。我为自己冲上一杯咖啡,再次回味今日早会的美妙时刻,真令人享受。一部经理居然还破天荒地主动找上总监探讨客户问题,以往的这时候四部经理正在拍马屁呢。三部经理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真是个厉害到可怕的女人。

内忧外患呐,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小小的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毛伊问我能否帮她约见一个犹豫拖延的客户,我爽快的答应了。为什么不呢?我简单地询问了下跟进情况,便开始直接拨号。这简直不像是我的作风,就连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也不是。

“……如果您不愿意做,我们公司就把名额让给别的企业,因为根据您的态度,我实在看不出贵公司是想要诚心合作的……价钱不能再少了,您可以压缩我们的利润空间,但不能突破成本……离截止时间也没几天了……那我们明天上午就过来,带上合同,好的……明天见,拜拜!”

是韩承宪,我在模仿他。有意无意间,在照搬韩承宪的套路,虽然很生硬,但也很奏效,毛伊心花怒放地笑起来,她捂住嘴压低音量,好让自己不那么高调。我告诉她说,钱没到账的客户都不能算是客户,就连签了合同的也不能算。客户是最不能相信的,千变万化,任何意外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只有钱到包里了,才能安心。毛伊开心地点点头,继续培养意向客户。我知道她并没有听进去,因为还没有受到足够多、足够狠的打击。

拨通韩承宪的电话,想要请他吃个饭,当面表示感谢。韩承宪同意了,他提议吃日式料理,这样可以喝到正宗的清酒。我当然是赞成的,我预定了市中心最好的餐厅,最好的位子。这家日式料理店的装潢奢华又不失传统的简约,真他妈符合我们的身份。

“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待韩承宪来到包间入座后,我对他说,“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想感谢我?”

“那是当然。”

“好吧,我的朋友。”韩承宪挑动着眉毛说,“让我们喝光这里所有的酒。”

自然,鲜美,精致的料理逐一被摆放在木桌上。无论是何种菜品,都可以用筷子刚好夹住,送入口中慢嚼细咽。身穿和服的女服务员迈着小碎步端来两瓶清酒,她为我们摆好酒杯,俯身谢礼。

“传统文化就是这么被糟蹋的,我宁愿她穿的是皮裙和高跟。”韩承宪说,“就像酒店门口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一样,暗示着某种交易的存在。而女人,尤其是带有异国风情的女人,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

“人们喜欢这样。”我说。

“男人喜欢这样,”韩承宪端起酒杯,“消费者喜欢这样。”

我们一杯接一杯喝,一瓶接一瓶地倒,无话不说,无事不谈。

“老实讲,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社会资源管理与控制。”韩承宪放下酒杯,十指交叉两条手臂又摆出邢台般的姿势。

社会资源管理与控制。我不知道大学是否有设置这样的专业,管它的,如果有钱赚,校领导在下学期就可以开办。简单说来,韩承宪就是社会大分工的集权者。他清楚地知道各行业和各领域的门路,以及供求双方的底细。韩承宪解读了现实社会的游戏规则,所以,他了解各个环节的发展计划。他的客户既有公司,也有个人。韩承宪为信奉他的人指明了道路,就像为迷途的游客送去了地图。

没有我,你以为他是怎么坐上总监之位的?韩承宪举杯敬酒,我陪他一同喝下。原来总监也有求过韩承宪,我确实有点意外。韩承宪说,隐身幕后才是王道,永远不能暴露出自己的身份。

“你却告诉了我。”我开玩笑说。

“朋友,”韩承宪认真地回答道,“我的朋友。”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我们志趣相投。”

“是吗?”

“你让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位朋友”

“他现在怎样了?”

“离开了,永永远远地离开了。”

“是去世了?”

“可以这么说。”

“不好意思……”

“意外,没什么痛苦。”他接着说,“等你坐上总监的位子,我们强强联手,整个市场资源的分配就由两个人说了算。”

“你老板知道吗?”

韩承宪自信地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我,就是老板。”

这早该猜到了。韩承宪告诉我他从国外闯荡回来,是如何白手起家创办公司的,现在的他八面玲珑,对业务的操作也是得心应手。我对韩承宪的钦佩之情可谓是五体投地,他的人生经历可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体会到的。我们谈天说地,无论公事还是私事,都摆上台面来讲。韩承宪给出的建议依然清晰明了,井井有条。木屐“哒哒哒”地响起,身穿和服的女人温柔地把料理换上,还有美味可口的清酒。

“日本人把清酒当做是神明的馈赠。”

“是吗?如果我说,我喜欢清酒,喜欢樱花,喜欢和服,会被当做是卖国贼吗?”

“会。”

“哇噢。”

夹起细腻的鱼肉,配上些芥末和酱油。没人知道日式料理真正的进餐顺序,也不会有谁真正的在意。只要证明自己有各式各样的品味,下次换一个国家也一样。

“可是为什么呢?”

“一个愚蠢的问题。”

“就因为崇洋媚外?”

“不,因为我们是战败国。”

“哈?不不不,我们是战胜国。”

“赢在哪里?”

“我们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在美国战列舰……”

“密苏里号。但是,我们赢在哪里?”

“呃——”我又犯了错误,沉默并思考,“对不起。”

“你说不出来,所以他们至今都还在靖国神社祭拜自己的英雄,所以我们到现在还只能打砸日货发泄小脾气。我们不知道自己赢在哪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这就是原因。”

“或许,我们没有真正的赢过。”

“大胖子和小男孩,苏联红军的动向……即使是历史的猜疑,也造就了现在。今天的我们真是一个尴尬的身份,不是吗?”

“受降仪式就像是一种赏赐。”

“他们沮丧的表情心有不甘。

“自欺欺人。”

“进退两难。”

“为了崛起。”

“脱胎换骨。”

我和韩承宪义愤填膺地批判着种种不满,在一家由美国人开办的日式料理店里。

“love&peace !”

“this is a lie !”

“sake !”

“sake !”

后来,店主把我们这两个半醉不醒的家伙都丢了出去。这个美国人的块头很大,就和好莱坞动作片里的男主角一样,几下就把我俩撩翻了。我们本打算一起冲上去和美国人干一架的,结果刚站起来就倒下了。膝盖闪个不停,镜头也是东倒西歪。韩承宪的酒量明显比我好很多,至少他还记得自己的住处。而我,公寓的地址,就那几个字,模糊不清。似乎是不想回去,所以才不愿记起。丢掉意识后,我任人摆布,至到陷进一张温暖柔软的大床里。

一个稀奇古怪的梦。

我身着军装,毕恭毕敬地把辞职信交给总监。隔着长桌,他阴险狡诈地大笑,拔出武士刀要与我一绝死战。千钧一发之际,韩承宪挺身而出与我并肩作战。然而,总监实在是太强了,他发达的肌肉和美国人一样……

“韩承宪?”

张开双眼,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窗外的阳光把空中漂浮的灰尘都照得一清二楚。我呼喊韩承宪的名字,却没有回应。毫无疑问,这是他的房子,而我在这里睡了一整夜。为了清醒过来,我用力摇晃自己的脑袋。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脑髓在颅骨里翻滚,被斩断的神经发疯般地旋转。这感觉飞似地传递给虚弱的胃袋,像挤压香肠般在蹂躏它。我捂着嘴冲进浴室,跪倒在马桶边上,吐个痛快。经过一整晚的发酵,那味道恶心到了顶点,似乎还有一小截没被消化干净的鱿鱼触手被咽了回去。长颈鹿,你吐过吗?一想到这,我又呕了出来。可怜的马桶,它也快吐了。

摸索着戴上眼镜,韩承宪的卧室比我租的房子还大,这都不算上独立的浴室。通过走廊,旋转楼梯表明了这是一幢跃层的小别墅。我倚靠在围栏边向下望去,空荡荡的房屋格外冷清,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这里宛如深山中的洞窟。

“韩承宪?”

依然是没有回应。我想他应该还在某个房间里昏睡,于是挨个敲打走廊两则的房间。奇怪的是,这里都没锁门,而且房间里都是空的,就像一个盒子。也许是新买的房子,还未来得及装修;又或者他并不住这里,只是作为投资。每一个房间仿佛都是上一个的复制,空白、空白、空白,就连窗外的景色都不曾变过。楼下的房间也是同样的情况,推开每一道房门都显示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我逐个敲打,扭动门锁,一无所获。

咔。

在别墅的尽头,这是唯一一个打不开的房间,门锁纹丝不动。韩承宪一定在里面,他恐怕是昏迷不醒了!我用肩膀冲撞房门,这和电影里演得完全不一样,骨头疼痛得快裂开却连一个凹痕都看不到。跑进厨房翻箱倒柜地搜寻,也找不出任何可用的工具,这连一个椅子都没有!我精疲力竭,累得直冒冷汗。

为什么这样蠢!?

我连滚带爬地跑上楼,冲向卧室。手机,取代人类正常交流的通讯工具在这一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的发明可喜可贺,随着人工智能的进步,很难说手机现在是拉近还是疏远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紧急呼救。这是我第一次用到这项功能,猩红的警戒色提醒拨号者慎用。我马不停蹄地回身往楼梯下跑去,颤抖的手指不听使唤,一碰到触屏按键就多出了几个数字。回删,重输;再回删,再重输。手机犹如香皂从汗津津地手里滑落,跌得远远的。

我飞扑过去,一只皮鞋却踩在手机上。任凭我怎么用劲,它都没有挪开的意思。我怒火中烧,抬起头来准备打断对方的鼻梁。

“请问你在干嘛?”

韩承宪俯视着我大汗淋漓的狼狈样,微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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