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用不用我送——”

“不用。”张琪反应过来，“叫什么？”

“刚才我没乱说话吧。”董建南歪了歪头，和她要奖励似的道，“我也没乱摸乱瞅你。你说是不是？”

“那也得叫老师。”

“那不行。”

“怎么不行？”

“人前叫老师行，那人后也叫老师就无法体现我和其他人的区别了。”

“那你之前也叫我老师啊！”

“那是没遇到多多姐，不知道你叫六六以前啊！”

张琪简直恨的牙痒痒。

“只有我爸妈和多多这么叫我。”张琪说道，意思让他知难而退，别跟这三个人攀。

“那个叔也不这么叫？”

“恩。”张琪点点头。

董建南高兴地耶了一声，“六六！帮我和多多姐说，祝她新婚快乐！”

张琪担心多多不舒服只好低低“嗯”了一声，气的差点没把自己的牙咬断。然后低头匆匆钻进了出租车。

11月中旬的天，灰蒙蒙的好像要赶赴一场未知的哀伤。张琪从393班回来后收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我错了，下午放学后见好吗？

张琪好笑，咋的了这是？

她拿过他的作业本，‘明个儿我家里来亲戚，我得早点儿回去帮我妈准备。’然后她拿出来393班的卷子，认真的批了起来。

下午的时候，曲淮轩又给了她一张小纸条——

老师您别生气了。我今上午上课时候和王雯雯说话是因为她问我题。老师我看到您看我就没再说话了，真的。老师，明天早上我去接你，好不好？

张琪扯过包，把小纸条撕的粉碎后放进隔层里。她尽力憋住不在办公室里笑的前俯后仰，然后她向门口的老师打了个招呼，就走出了办公室。

第二天早上，张琪收拾好一家人吃完的早餐后就坐在窗边。她凝着窗外的时候蓦然发现，在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早上，14年冬的第一场雪就这么飘忽而至了。

门铃被按响。

其实张琪不怎么喜欢门铃这东西。她小时候总是喜欢通过敲门的声音，频率等等来分辨敲门人的心情、性格，乃至他来访的目的等。

然而，门铃是固定的声音、频率。无论外头的人着急、伤心、紧张、快乐，它都是原本的声音。

张琪和董建南并排走在路上，她想雪应该是刚刚下起来的。因为天依旧显得有些混沌，地面上也暴露着一夜过去，那些真实的肮脏。而身边的少年，他一直笑眯眯的看着天色、雪花、云朵，甚至心情好到哼起歌来——

“……爱得那么认真，爱得那么认真。可还是听见了，你说不可能。已经十几年没下雪的上海，突然飘雪。就在你说了分手的瞬间。”

张琪没说话。

“雪下得那么深，下得那么认真，倒映出我躺在雪中的伤痕。我并不在乎自己究竟多伤痕累累，可我在乎今后你让谁陪。”

张琪仍旧没说话。

“爱得那么深，比谁都认真，可最后还是，只剩我一个人，漫天风雪，请别再把我的眼泪擦去，毕竟那是我最爱的女人，毕竟我曾是她深爱——”

“别唱啦！”张琪终于开口。

董建南听话的闭了嘴，只要她和他说话就高兴地不得了。

他们安静了的走过拐角，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董建南伸出被天冻得通红的手，碰了碰她粉红色的手套，笑嘻嘻道，“希望有一天，能和你手牵手，自然地走在阳光下。”

张琪听着，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诶……”张琪看向他，“你还是别这样说话，听起来有点心酸。”

“那去门洞里抱抱吧？”少年提议道。

“滚。”

身后不远处，生物老师戴着手套捧着保温杯，喝一口又继续向前走起来。他家里离学校很远，有车也会开，但从任职开始，他早起步行上班已经持续了十多年。有的同学第一次看到他还以为他是偶然，渐渐的发现生物老师的随性真是渗透到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的……

譬如生物课上偶尔时候他看大家太过困倦，讲讲知识点就拉上窗帘让大家集体休息。

归根结底生物是理科中较为简单的一门学科，得一随性至此的老师，何乐而不为呢？

张琪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正好看到街上路边摆起卖围脖手套的小摊。她本来都走过去了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折返回来，挑挑拣拣过后，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怎么会给少年选东西了。只好问老板，“我想给我弟弟买一双手套。”

老板给她拿了一双浅灰色的，她摸了摸，也觉得够厚。便费了些口舌砍了两块钱。

家里气氛依旧异样。姐姐和姐夫持续着吵过架彼此之间一句话也不说的状态。张妈抱着还是个肉球的孩子，脸上挂着慈爱的皱纹与笑意。

张琪吃过饭，帮忙哄了会儿孩子，便急急忙忙去学校了。

上过普通班的课后，她坐在办公室里，眼睛凝着那副灰色的手套。她有一个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当真了？但又转念一想只是副手套而已。就算是老师关心学生，冬天到了，送副手套又如何呢？总之她第一次为了这份感情有点发愁，那一瞬间叫她想起了大学在寝室里和多多看过的那部《智齿》——这种感情，失去了会疼痛，存在着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智齿一样。

她没到失去会疼痛的地步，但是，的确开始有点叫她不知道怎么办了起来。不管怎么说，到了晚自习时候，她还是把这幅手套送给了他。

董建南晚上回了家，都已经进了屋，挂上大衣，那副灰色的手套还戴在他的手上。

“这是女孩子送的吧。”老爸叉着手在脑后，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他戴着手套来来往往几个回合后，终于忍不住调侃道。

董建南喜滋滋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比女孩子还好呢。”

“洗脚总会摘下来吧？”董爸倒是丝毫无意追问是谁送的，只是继续侃他，声音染上了慈父的笑意。

“……”董建南嫌弃的看了董爸一眼，低头默默地摘下了手套，“别弄脏了。”

张琪坐在桌前，白晃晃的灯光照在她密密麻麻的教学笔记上，她将笔尾戳进头发里，觉得生活是不是也就止于这样平静的状态了，她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呢。

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琪琪，想我了吗？这边这段时间一直特别忙，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这几天从实验室出来都11点多了，怕你睡了就没给你打电话。”张文筠在电话那头，温声问她道。

张琪下意识的回避了想不想的问题，“连饭都顾不上?那么忙吗？”然后张琪叹了口气道，“也是，你做的项目需要极高的精细度，时间周期长不说中途的条件要求又特别严格。”

张文筠在电话那头也叹了口气，“那么你呢琪琪？最近忙不忙？一切都还好吗？”

“还行不是特别忙，都挺好的。”张琪回答道，“这些天学校找了我们几个认真的老师给普通班做教学计划，打算叫我先在388和393两个班试行一下看看，如果效果好的话再推广到所有普通班。所以我这几天晚上都睡得比较早，保证第二天有充沛体力应对普通班的各种情况。”

“你辛苦了，琪琪。”张文筠安慰她，又说了很多话鼓励她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便能在裕荣中学站稳根基。

张琪觉得很开心，也祝福他的实验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结果。

十一月后半旬，班主任要出差半个月左右，正赶上年级合唱比赛。梁琴薇临走前，仔细萨摩了一圈任课老师，最后觉得张琪虽然年纪轻，但是论责任心啊什么的倒是最能担任391班临时班主任的一位。她同时也麻烦了生物老师让他有什么事情稍稍帮衬着点张琪，毕竟她年纪还是轻。生物老师满口答应，心里面琢磨张琪稳稳当当的不需要他费心。

于是乎这天下午的自习课，张琪红着脸走进来，说要借用大家的写作业时间说件事情。同学们其实早就知道要合唱比赛，连作业本都没拿出来就等她正式说这事呢。况且，张琪上午课堂上都给他们留了时间写化学作业，而生物老师更是直接答应了他们这段时间都不留作业免得耽误他们练歌的时间。

所以，他们本来就激动的心情，这会子更是毫无后顾之忧。

张琪不喜欢独断也不知道咋专行，便叫大家提出想法唱什么歌。于是，下面此起彼伏的喊声开始不绝于耳。什么《阳光总在风雨后》、《倔强》、《死了都要爱》、《离歌》、《一生有你》甚至《犯贱》啊等等都出现在了张琪的小册子上。

“好。”张琪让大家安静下来，“我知道这对大家来说，都希望会是一次美好的、自由的回忆。老师不会妨碍你们选歌，只是类似《死了都要爱》这种，老师还是希望大家不要去冒这个险。毕竟，学校举办这场比赛，一则是为了给大家在高中紧张的学习生活中留一个美好的回忆。二则是希望到时候，学校附近的人乃至你们的父母来看的时候，会看到裕荣高中高二391班你们的朝阳风采！当然，这些话只是老师的个人意见。老师不愿也不会对你们的想法乃至记忆进行任何约束。最后，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你们。我把刚才大家喊过的名字都写在黑板上。由你们来匿名投票决定合唱比赛的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