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恍恍惚惚，就赶上六月，学期末尾。上次张琪没让他陪她去医务室，更没让他送她回家。虽然她稍稍觉得有些感动他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但是，那不一样。说不明白，但他和她之间那是一条清晰的线。
说到彭思宇，张琪真心佩服梁琴薇在与学生说话方面的把握能力。在她的帮助下彭思宇整个人都开朗了一些，现在吃饭时候不仅不哭还和同学说说笑笑起来。至于上次晚课的事，张琪听梁琴薇话里行间透露说，是彭成军在晚上吃饭那40分钟教育他。骂他是个吸血鬼，专门来吸他爸他妈的命。至于在那之前，发生争吵的原因，她并不知道，梁班任跟她说的时候似乎也有些故意避开。
总之日子一点点好起来，向大家梦寐以求的假期进发。
当然，在这梦般美好的假期之前呢，是叫全校学生头疼的期末考试。
考试前一天，整个学校例行大扫除。班里的高个子们被分配去清理最脏的楼梯。水房里，董建南心不在焉的弄着拖布。曲淮轩走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建建！快放假了你搁这儿玩什么忧郁派！”
董建南抬起头，目光有些出离，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这时候——
水房门口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张琪捧着接满热水的水杯，目不斜视迈着坚定的步子。
“诶，老师。”董建南撂下拖布跑过去，然后特意把手□□兜里斜斜的站在墙边。心里早已经紧张的不得了。
“恩？”张琪侧侧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董建南在这样的目光下，忽然紧张到磕巴，“快…快放假了，您……您会不会，会不会想我啊？”
杯中的水稍稍失温，张琪眨了眨眼，“当然会想你们啊。”
“不是……”董建南挪回目光，正视着她，“不是我们，就是……是我！”
走廊里吵吵闹闹走来路过的声音似乎与这处无关，世界渺小的，剩下一个黑色幕布的背景。
张琪的目光逐渐从清清楚楚的友好，染上一抹子奇怪的神色，“啊？”
董建南轻吐口气，离开墙的支撑，迈腿缓缓地走到她身边。
张琪站在原地，然后，就听见他略显深沉的声音——
“张老师，我喜欢您。”
杯里的水用力的抖了一下。
然后，他听到张琪故意平稳下来的声音，“哦哈哈……谢谢你呀，我很开心学生喜欢我。”
“我说的不是那种—”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张琪前脚刚踏出去一步，胳膊就被少年修长有力的手掌攥住了。
张琪吸了一口气，她发现她不能逃避。又或者说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张琪站定，问，“什么时候？”
董建南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双眸看着她，缓缓说道，“总之，我就觉得您很特别，跟我认识的女生都不一样。而且……而且您很善良，就比如那次您明知道不能用手拿钠块，但是还是就那么直接抢了彭思宇手里的。再比如后来那件事……所以我就觉得您特别善良。”裤兜里的手早就被汗湿了个透，他攥了攥拳，告诫自己不准移开目光。
“那是因为我知道，钠和皮肤短暂的接触下是不会有事的。我可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
董建南听了张琪的话微微怔住了片刻，过会点点头道，“这样是对的。不会游泳还下水救人，那才傻呢。”
张琪哽住。那刚才因为这破事喜欢她的话怎么算？她微微定了定肝，防止自己和学生发火。然后她正视进他的眼睛，沉声问道，“你知道，我是你老师吧？”
“恩。”董建南点点头。
“那你也该知道，你这样是不对的吧？”
董建南这回表示抗议，“感情有什么错呢？”
“我问问你们班主任怎么想吧。”
“你不会的。”
张琪喉咙一梗，她真不会！她在这里没什么根基，而梁琴薇护学生的本事她也是见过的……到时候估计离开这个学校的是她。
“不知道第二小学的董校长会怎么说。”
董建南告诉她，“我爸会说男孩子这个时候情绪波动是正常的，希望老师注意引导。”
“那我……我告诉你妈信不信！”
“您可以告诉我妈，我妈和那些阿姨明个儿的牌局就有的聊了。”
“那你天不怕地不怕咯。”
“怕。我怕您。”
这孩子，情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董建南。”张琪叫他，“能不能多用点心思在学习上？”
“我用了啊。”董建南头一歪，和她打赌似的较真道，“您就等着我这次的化学成绩吧。”
张琪顿住眸，开口，正式的告诉他，“你还记得，从电影院出来时候，还有那天中午在饭店。那个男人，他是我男朋友。”
董建南听了这话，并没有知难而退，而是用很夸张的语调道，“老师，我不比他好吗？他多老啊……”
他老哪里了？！人家那是成熟好不好！张琪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现在在市里的大学当讲师。”
董建南不以为然，“我还没长大，我将来肯定比他出息多了！”
张琪一笑，“当然也许是。只不过这些事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你不仅喜欢一个老师，你还要求这个老师抛弃她自己相恋多年的男朋友，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董建南这会好像听进去了，他点了点头，“我明天给您答案好吗？“明个儿是考试！考完试咱就放假了。”张琪笑笑，继续道，“总之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你想的明白的。老师该回家了，老师祝你明天考个好成绩！”
“诶老师…我想加您个微—”
“不用了！”
浑浑噩噩的考了几天试，董建南回到家，董父的小学放假放的早，这会儿正在茶几前看报纸。玄关旁的柜子上搁了一堆瓜果蔬菜，董母正哼着曲儿挨个往冰箱里挪。
“我这次期末除了化学可能都没太考好。”
董父从报纸前抬起头来，“考不好没事啊！省的你考了个年级第一，县长还得来咱们家送匾，向我取教子心经。你说你爹也没县长职位大，那就不好意思了是不！”
董建南嘿嘿笑，接过董母递来的苹果。
一整个假期，董建南和父母旅游时候都是心不在焉的，要说他也不是啥纯情小少男，怎么遇到个张琪就栽歪成这样了？
要不说古人有句话说的真是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就因为张琪拒绝了他，他就魂不守舍了。
诶你问是哪个古人说的啊？那…那他哪里知道？！
比以往都显得漫长的假期终于过去，裕荣高中部开学了。高二临近分班，但391班安静的仿佛根本没那么回事似的。就和很多家长所具有的思想一样，孩子们也下意识的认为，学理才有出路。
“写的什么啊？”曲淮轩接过董建南递过来的纸条，好奇的隔着褶皱往里张望。
“哎你就找个机会给张老师就行。”少年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警告道，“别看！”
“你小子是不是背着我搞什么事儿呢？！”好友走过去搂他的肩膀，他和他对视了一眼，张了张嘴。最后勾上曲淮轩的背，“能有什么事儿！走，打球去。”
——张老师。真的很对不起您。我在这一整个假期仔细想了您说的话，对于给您和您的朋友造成的困扰我感到非常抱歉。如果您觉得不能原谅我，我可以转学避开您的视线。如果您原谅我了，请在我的作业本上画个?▂?
“噗……”张琪嘴里一口水差点没让整个办公室雨露均沾。
这孩子！用的着转学不！还画个表情包……张琪活脱脱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就像个表情——o(╯□╰)o对，就这个。
但笑归笑，张琪立刻马上翻出他的作业本，照葫芦画瓢画下了这个表情。
少年正坐在旁边台阶上休息，满是灰尘的篮球滚落在青春的脚边。秋天的风有点凉。
“诶，曲儿，叫你女朋友介绍个学姐给我呗？”董建南双手交叉在脑后，靠着身后的墙壁。天蓝的像一条长长的河流。
曲淮轩转过头，虽然好友说着与昔日一般的话，但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在悄悄改变着。“你小子，刘欣那么漂亮的都分了。学姐哪有更漂亮的。”
然而他不知道那改变是什么，也似乎阻止不了这种改变。
“没关系。”董建依旧叉着手仰望着蓝天，缓缓道，“我就想谈个成熟点的。你不是也觉得孟婷婷她们很无聊吗？”
曲淮轩凑近他，像是确认又像是玩笑似的试探道，“诶，你该不会对小张老师……”
良久以后。他听到来自好友的回答——
“是啊。”
这时候，风和蓝色的河流在时光里相遇。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了几朵青涩的云朵。就好像那些青春里，无论是怎样的自己，都曾经有过的不可名状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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